第64章 国贼
亲眼见识过那位顾飞鱼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蛮荒的历史后，卫易对于力量这两个字，又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场战斗，和当年那场仙战不同。
当初的咸安城的那场战斗，虽然也达到了仙位的层次，但如果单论自身大道层次的话，那位银月妖圣，是比不上顾飞鱼的。
顾飞鱼的死后一剑，是真正的仙位手段。
至于那位银月妖圣，之所以强大，甚至可以被评为顾飞鱼之上，主要是因为他拥有两世的积累。那场仙战的时候，则是拥有仙位的力量，而无仙位的手段。所以，那场仙战，让卫易见识了何为仙的力量。而这次问剑蛮荒圣城，则是让卫易明白，真正的仙位，大道到底有多高。
那是一种只是看一眼，就会让人只能高呼苍天在上的感觉。
在观看过这位飞鱼剑圣的战斗后，卫易的剑道感悟，自然也有很大的裨益，这自不消说。除此之外，卫易其实还发现了很有趣的一件事。
“我确定，在那位幽明仙尊留下的真意发动时，我感受到了无定河的力量，甚至仿佛感觉暂时回到了无定河一样。而且，除此之外，我能感觉到，五尊妖族仙位，似乎都有类似这样的力量！”
卫易的发现，显然相当重要。
“在姚先生留下的那封信里，曾明确说明，幽明圣象一族，极有可能就是从那座幽冥之海最深处走出来的。至于其他四族，也与上古的一些存在，有脱不开的关系。照这样说来的话，这四族的背后，是不是也各有一座类似无定河这样的世界呢？”
“妖族那边，五尊仙位都未曾开辟出自己的大道，而是以血脉的形式留下自己的传承，是否也与此有关？”
叶朝归的这个推断，虽然大胆，但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仅凭当下已知的信息，显然并不足以推断出真相。或许，卫易觉得自己如果将来能够抵达幽冥之海最深处的话，有可能知道更多。但对于那座幽冥之海的最深处，卫易更多的是忌惮，不愿真的前往。
在这场仙战之后，三人都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耗费太多时间。因为就在这场问剑结束之后，叶朝归便收到了宗门的消息。与此同时，其他观战高手，也收到了消息。
“冰原南下？远东彻底易帜？”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具有冲击力了。几乎一瞬间，就改变了两座天下的局势。
“先回宗门，对于这两件事，我们需要好好计算推演一下，实在是影响太广了。”
叶朝归决定之后，三人当即再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返回了天玄山。而其他高手，也各自返回各自势力，并未再次交手。
……
因为远东和蛮荒的变化，整个枢事院上上下下，忙到了一个令人无奈的状态。
除卫易之外，所有能够进入掌门直属的枢事院的修者，他们未必修为多高，但一定具有最聪慧的头脑。卫易也是返回天玄宗之后才知道，之前效忠自己的唐渭，在那场仙战后，正式加入了天玄宗，也进入了枢事院任职。只不过，唐渭并不在云莽这边，而是负责东海那边的情报网络。
天玄宗对于唐渭，绝对算是相当的重视。
至于枢事院内的其他修士，智谋或许没有唐渭那么夸张，但也绝对足以让卫易感到高山仰止了。而这次问剑蛮荒和远东易帜，几乎可以说是同时发生的两件大事，会对两座天下产生太多的影响。枢事院上下，必须做出各个方面的分析预案，分析可能在各个领域带来的影响，最后交由叶朝归这位掌门来做出一些决定。
卫易知道，在叶朝归返回宗门后，直接就召开了宗门最高议事。直到一天之后，才做出许多决定。
从宗门发出的诸多命令来看，卫易能够感觉到，宗门应该是更重视蛮荒的变化。这也难怪，远东那边的事情，和天玄宗隔得太远，当下最头疼的应该是大离朝廷。远在北地的冰雪神殿，还威胁不到天玄山。但蛮荒的变化，却是和天玄宗当下的处境切身相关。
“蛮荒的变化，确实很大。但接下来，几大联盟自身气数暴涨，也意味着自身实力会再次提升。那么，和我们最近的幽明圣象一族，会不会直接北上？”
“战争，恐怕离我们并不遥远了。”
……
一支规格极高的使团，离开咸安城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西北灵州。
使团只有十人，一位纯阳级别的离姓老王爷，还有四位返虚，也都是大离宗室。至于另外五人，一个是做了两朝内阁次辅的余福，以及两位大离军方的代表，一位影卫内的副影首，还有前朝乾安帝的长子离景宜。
这个阵容，堪称豪华至极。
基本上已经等同于大离皇帝亲至了。
进入西北灵州之后，天九宫方面早已得到消息，并未阻拦。而在五位顶尖高手的帮忙之下，仅仅半日时间，使团便抵达了这座西北界城。
大钟城。
很俗气的一个名字。
大钟城的大钟，指得便是昔日天九宫持有的那件极道仙兵威明钟。可是自乾安三十八年之后，这个名字，就变得更加名不副实了。
大钟城已无大钟，这座城该何去何从？
灵州以体修为主，炼体之道在灵州极为盛行。不过，炼体一道对资源的需求极高，境界越高，需要的各种珍奇之物就越多。然而灵州修炼界相比其他修炼界而言，却并不算特别富饶。这也是天九宫在几大圣地当中，排名相对较低的原因。
如果说，御灵宗的弱，是受困于地理位置和气运的话。那么天九宫的弱，就是受限于西北相对贫瘠的资源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灵州，却出了天九宫宫主郑当中这样一个怪胎。在银月妖圣和顾飞鱼如今都已经离世的情况下，这位西北之主，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对于这支来自咸安城的使团，天九宫高层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刚刚从蛮荒返回灵州的郑当中，亲自接见了余福。
“郑宫主此番深入蛮荒，也是辛苦，余某便不兜圈子了。”见到这位新任天下第一之后的余福，开门见山，直接说道：“我们希望，在接下来大离和冰原的战事当中，天九宫能够站在我们这一边，最差也只是两不相帮。”
身材并不高大，却是当世体修第一人的西北之主，笑容玩味，道：“理由？”
“如果天九宫和御灵宗在这场战事当中，选择站在冰雪神殿那一头的话，大离会选择先联合西漠，打掉你们天九宫和御灵宗。最后不管大离和冰雪神殿谁胜谁负，天九宫和御灵宗，都必亡无疑。”
“你威胁我？”对于余福的这番话，郑当中没有如何恼怒，只是点头道：“也对，当下大离就算只剩六界，想要单独为难天九宫和御灵宗，确实还是有把握灭掉我们。就算我们和冰原联合，冰原方面也只会拿我们当炮灰。甚至可以和咸安城私下达成协议，在你们进攻天九宫和御灵宗的时候，冰原方面会减轻对你们的压力。等到大离灭了我们两家圣地，自身也折损严重的时候，冰原趁机消化掉远东、林州、玉州这三界，然后再择机南下。”
“郑宫主对时局的洞察，果然不凡。”余福正色道：“对于天九宫和御灵宗而言，介入这场战争，绝不是明智之举。”
郑当中忽然哈哈大笑，道：“不过，我还有两个问题，希望次辅大人能够帮我想想答案。”
“第一，天九宫加入这场战事，的确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但如果选择坐山观虎斗，等到咸安城一旦打垮了冰原，一举鲸吞冰原当下掌控的四界之地。我们天九宫和御灵宗，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既然都是必亡无疑，我们为什么要等到将来，而不是现在奋起一搏，说不定还有生路？”
“第二，冰原加上御灵宗和天九宫，足以和当下的咸安城，来一场旗鼓相当的对杀。但如果我们和南边的天玄宗、落霞岛、两剑山取得联系，围攻咸安城。这个局面，咸安城打算怎么解？”
身为大离当朝次辅的余福，朝野上下皆以其最有静气的次辅大人，这一刻，难得深呼吸一口气。
这个局面，的确是大离可能面对的最糟糕的局面。
天下皆敌！
远东易帜之前，坐拥八界的大离，就算面对几大圣地围攻的局面，依然胜算较大。几大圣地之间，不可能真正同心协力。只要彼此之间有间隙，大离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但是当下只余六界的大离，确实没有这样的底气了。
如果真出现郑当中说的这种局面，北有冰原南下，南有几大圣地进逼。已经传承万年国祚的大离，恐怕就真的有灭国之危了。
“如果真如郑宫主所说，南方几家合力围攻的话。我们会直接和蛮荒借兵，天九宫和御灵宗，依然是我们的打击对象。至于南面的几家，多半挡不住妖族，会毁于妖族之手。”
“但那个结果，实在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
沉默。
在余福这番话后，郑当中没有再询问任何问题，只是平静看着余福。
他同样要掂量余福所说的那个最坏的结果，而且知道如果时局到了那个程度，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将意味着，整个修真界全面溃败。
或许，冰原会顺利南下，打下一个比大离巅峰时期更大的疆域。或许妖族会大举北上，让修真界的时代自此断绝。
作为一个修者，这是郑当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时局再怎么坏，就算当下只剩六界之地，我大离依然有足够的胜算。万年底蕴，老祖宗留给我们的东西，总归不少。而且，我相信宫主也不会选择那个最坏的结果。天玄宗、落霞岛和曹家他们，或许猜不出冰原的真正目标。但天九宫立派于八千年前，经历过当年冰雪女神证道一事，应该猜的出他们的目标才对吧？”
郑当中微微皱眉。作为天九宫的掌权人，他确实知道许多古老的秘密。而对于余福所说的这件事，他也知道个七八分。
“如果冰原成功南下，下一个成道之人，属于冰原的话。那么未来的时代，说不定就会重新变成上古时代那个样子。一人之后，再无他人。”
在离都官场上向来以老成持重的余福，忽然怒斥道：“郑当中！你希望以后很多很多年里，所有的时代，都是一个样子吗！”
对于余福的怒吼，这位西北之主，依然沉默不语。
“大离的底线，是天九宫不参与这场战事。听闻宫主有一位孙女，尚未出阁，大离愿以皇后之位待之。若有子嗣，他日将为我大离新帝。丰州未来五十年的税收，可以作为陛下的聘礼。”
是天九宫不参与这场战事。
而不是天九宫和御灵宗，不得参与这场战事。
听到余福代表大离开出的这个价码后，郑当中忽然笑问道：“修真界大势力之间和亲的这个传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大离每次遇到问题了，第一个想到的办法就是成亲？”这位西北之主似乎并未希望余福真的就这个问题给出答案，很快又伸出三根手指，道：“三十年，我要丰州加波州。”
“可以。”
在这位西北之主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之后，余福依然没有任何反对，竟是直接答应了下来。这份果断，让郑当中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开的这个价码，仍然开的有些低了？
……
成功拿到天九宫承诺的余福，拒绝了郑当中的宴请，当日便离开了西北，返回咸安城。
只不过，离开这座大钟城之前，余福忽然想到了那个已经死在乾安年间的挚友，那个被一度称作站皇帝的男人。
“若是你还活着，以你弹压天下的手腕，林州是不是就不会被乐北亭渗透的那么严重，直接不战而降？以林州隔断远东和玉州的联系，这场冰原之祸，是不是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个份上？”
“你死了，人人皆说你欺君误国，人人得而杀之。但我始终相信，后世的史书上，会给你一个清名。”
“但我余福死后，史书会不会说我是那老而不死的国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