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她摆了摆手,陆嬷嬷便端了托盘过来,笑微微的呈了上去。
  “这是一套红宝石头面,发梳、朱钗、步摇,还有一双耳铛,”燕琅脸上笑意盈盈,挑不出丝毫错处:“嫂嫂的一点心意,希望五娘不要见笑。”
  府里边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李氏作为长房长孙的媳妇,心里隐约也猜得到,此时裴五娘出嫁,更是默认了沈蘅这个有钱弟妹出大头嫁妆的事儿,冷不丁见她端出这么一份头面来,带着矜持笑意的脸霎时间僵住了。
  裴夫人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对着那副色泽鲜艳的红宝石头面看了会儿,皮笑肉不笑道:“你有心了。”
  “五娘,”她吩咐女儿:“还不快谢过嫂嫂。”
  裴五娘并不知道沈蘅已经跟母亲闹翻的事情,还等着沈蘅自掏腰包送她出嫁,面前的红宝石头面华贵逼人,但较之她心里念想的那一百台嫁妆,却是差得远了。
  “嫂嫂,你是在用这点东西讽刺我吗?”
  裴五娘咬着嘴唇,不满道:“其余几位嫂嫂出的是心意,于她们本身而言,已经是顶贵重的东西了,你拿出的这副头面,于你却只是九牛一毛。”
  她红了眼睛,取出帕子来拭泪,以退为进道:“你既看不起我,这东西我也不要,嫂嫂还是自己拿回去吧,可笑我拿你当亲姐姐,你却这般待我。”
  “亲姐姐?”燕琅满脸疑惑:“前几日你六哥归府,也跟我说过这种话,道是母亲拿我当亲生女儿看待,我就寻思着这不是乱/伦吗?怎么着,你们裴家人是格外好这一口?”
  裴夫人听得脸都绿了,裴五娘也好不到哪儿去,脸色涨红,怒道:“沈蘅,你不要胡言乱语!”
  “我怎么胡言乱语了?话不都是你们兄妹俩说的吗?这会儿就不认账了?”
  燕琅淡淡一挑眉,道:“我有名有姓,有爹有娘,亲妹子也有,只是姓沈名馥,轮得到别人给我认亲?五娘,我说我特别喜欢你,拿你当亲孙子看待,你听了是不是特别得劲儿啊?”
  裴五娘满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烧的她坐不住身:“沈蘅,你还不住口!”
  燕琅浑不在意她的怒火,反倒是笑了笑:“你出嫁是喜事,该尽的心意我也尽了,你不收,那是你的事情。这副红宝石头面你既不要,我也不会再拿回去,我们沈家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裴五娘脸上怒色深深,裴夫人神情中也是阴云密布,燕琅吩咐身边侍婢:“把这副头面拿出去砸了,听个响也是好的。”
  侍婢应声而去,端起放置红宝石头面的托盘,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裴五娘看着那副华贵明艳的头面从自己面前溜走,心头都在滴血,只是贵女的体面却不允许她低头,再度向沈蘅讨要。
  她心里又气又羞,又怒又恨,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妒忌。
  论及声望,吴兴沈氏如何也不能与裴家相较,可沈蘅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比她强?
  色泽那么纯正的红宝石,她从来都没有拥有过,可沈蘅说不要就不要,甚至还能拿出去毁掉,只为赌一口气。
  裴五娘只觉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集中到脸上去了,气恼的跺了跺脚,哭着跑了出去。
  “五娘!”
  裴夫人心疼女儿,又觉得她这举止实在不妥,阴着脸看向燕琅,正待说话,却见她自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提着叫众人看。
  “母亲,”燕琅温声询问道:“你欠我的钱,什么时候能还?”
  其余几个儿媳妇的脸色都变了,各怀心思的对视一眼,便假意低下头,装成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免得承受裴夫人恼羞成怒后的火山喷发,几个并非裴夫人所出的庶女也是一般作态。
  裴夫人被逼着给儿媳妇写了欠条,已经深觉丢脸,现下见她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借条拿了出来,更是一股热气直冲脑门,险些在愤怒和羞臊之下晕死过去。
  “沈蘅!”她涨红着脸,恼怒道:“你这,这是在胡说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啊,”燕琅无辜的看着她,甚至于站起身,拿着那张借条,叫一众妯娌和小姑挨着看了一遍:“母亲的字迹,你们应当认识,后边还有她的手印和私印呢,看看,都看看。”
  众人只恨自己不是瞎子,都低着头不敢做声,裴夫人却觉自己的脸皮似乎都被剥下来,放在院子里暴晒,真正的颜面无存。
  她手掌颤抖,拍着桌案,怒道:“反了,反了!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我是在跟母亲讲道理,”燕琅认真道:“难道欠钱不还有理吗?母亲若是这么说的话,我即刻便往户部去借,先拿他个几百万两,再说别的……”
  裴夫人活了半辈子,连小时候尿床也算上,都没有这样丢过脸,当着儿媳妇和庶女们的面儿,她指甲都戳进手心儿了,只咬紧牙根,恨声道:“你不是说,会宽限我几日吗?”
  “我怕你忘了!”燕琅神情天真,脸不红气不喘的道:“毕竟你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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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土豪,我们做朋友吧7
  裴夫人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场暴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反正沈蘅都快要死了,临死之前再叫她嚣张一会儿,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这么安慰自己。
  燕琅笑微微的坐在椅子上,看着裴夫人变幻不定的脸色,像是在欣赏一幕精彩的哑剧,半晌过去,终于宽宏大量的道:“罢了,母亲既拿不这笔钱,我也不想强求,都是一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裴夫人听得心头微松,哪知还没等那口气出来,就听沈蘅那小畜生继续道:“那我便宽限一日,明天早晨再来要钱。”
  裴夫人差点吐出一口血,恨恨的瞪着她,嘴唇抿得死紧。
  “母亲,你一定感动坏了吧?”燕琅假笑着问了她一句,忽然转向裴绍大哥之妻李氏:“大嫂从前说是喜欢看书,借了好些孤本绝本过去,怎么都跟肉包子打狗似的,有去无还了?”
  她拍了拍李氏的手,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嫂总该懂吧?”
  裴夫人待下严苛,对儿媳妇也是如此,李氏见她吃瘪,脸上不敢显露笑意,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这会儿火烧到了自己身上,立时便哑火了。
  “这,这,”她结结巴巴道:“有几本被家里弟妹借去了,一时半会的,实在是拿不回来……”
  “那、就、去、要、回、来、啊!”燕琅毫不客气,一字一字道:“书是我借给你的,不是送给你的,你招呼都不打一个,就直接借给别人,这合情合理吗?枉你还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简直可笑!”
  “还有其余几位嫂嫂,此前借了我什么东西,最好自觉还回来,毕竟是一家人,真闹大了脸上可不好看!”
  燕琅用鼻子哼了一声,开始无差别扫射:“我们吴兴沈家是小门小户,被人轻看惯了,不在乎这点脸面,你们可不一样,门第清华,清高傲岸,要是传出偷窃骗钱的丑闻,呵呵!”
  众人脸上都有些讪讪,低着头,没人吭声,只有李氏涨红着脸,小声说了句:“我这便回去找,晚些时候便给弟妹送去。”
  燕琅满意的点点头,道:“大嫂有这样的觉悟,真是再好不过了,其余几位嫂嫂呢?”
  众人脸色烧红,都低声道:“我们也是一样。”
  “怎么回事,”燕琅皱起眉,看向裴夫人:“母亲,好像就只有你脸皮最厚,一直拖着不还钱啊。”
  “……”裴夫人双目喷火,磨着牙,一字字道:“沈蘅,滚出去。”
  燕琅抬着下巴道:“欠钱不还有理咯!”
  “……”裴夫人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洪荒之力,不要扑过去把她砍死,她强撑着道:“我会尽力筹措,过几日便给你。现在,你滚出去。”
  燕琅狐疑道:“你不会出尔反尔吧?”
  “……”裴夫人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岂会做这种事!”
  “呵,欠钱不还都干了,还差这一件吗?”
  燕琅语带讥诮,说完这句,就看裴夫人神情跟要咬人似的,忙不迭站起身,请辞道:“母亲,您先忙着,晚些时候我再来要账。”
  裴夫人忍无可忍,咆哮道:“还不快滚!”
  ……
  燕琅既然决定与裴家人决裂,那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每天早晨去裴夫人那儿开小会的时候,都雷打不动的向她要钱。
  李氏等几个嫂嫂总算还顾及些颜面,勉强将先前借的古籍财物归还给她,而裴夫人那儿,却如何也掏不出这一百六十万两银子。
  真要是逼急了,她其实也能拿出来,但势必惊动其余人,甚至要叫整个裴家元气大伤。
  与其这样,倒不如豁出脸面去等一等,待沈蘅死了,就能免除这样一笔大帐,岂不是美滋滋?
  至于脸面,左右已经丢干净了,再丢一点也没什么。
  裴夫人决定破罐子破摔。
  而裴老夫人的寿宴,便在这样的情况下来临了。
  裴启跟裴章早就筹备好了,承恩侯府与夏家二房的人更是蓄势待发,燕琅跟系统则准备好了小板凳,随时准备开始吃瓜看戏。
  这日是个晴天,天还没亮,裴夫人就起身开始张罗,叫人开门迎宾,又安排人手去盯着后厨,免得到时候出现什么意外。
  夏家作为裴家的姻亲,自然到的很早,夏夫人领着夏清岚进门,笑着寒暄几句,便叫女儿给裴夫人见礼:“你姑姑疼你,你也别失了礼。”
  说完,又向裴夫人道:“这丫头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只管教训她,无需在意我和你大哥。”
  这无非就是个面子话,裴夫人心里也明白,只是前边有沈蘅那个小畜生映衬着,夏清岚真是像天使一样闪闪发光。
  她真情实意的挽住侄女的手,赞道:“清岚既美且贤,这么好的姑娘,真不知会便宜了谁。”
  夏清岚听出她话中深意,面显羞涩,行个礼,道:“多谢姑母夸赞。”
  两下里假惺惺的说了会儿话,裴夫人便叫人将这夏家人迎进去,自己则往前厅去接待宾客,迎接宗室的皇亲女眷们。
  裴家是建康的顶级士族之家,声望极高,裴老夫人过七十大寿,加之前几日又有她染病的消息传出,连皇家都有所表示。
  皇太子带了太子妃亲自登门致意,除他之外的皇子宗亲也不在少数。
  裴老夫人到了这个年纪,最在意的无非就是面子,听人讲皇太子携了太子妃亲至,颇觉脸上有光,叫人搀扶着出去见礼,将皇太子夫妻迎到了上首去落座。
  平心而论,皇太子是不太想来的,毕竟裴家的当家主母裴夫人出身夏家,而宫里的夏贵妃,正是她嫡亲的侄女,因这关系,裴家也被划分到了夏贵妃的阵营里。
  皇太子对裴家心有抵触,但终究要顾及影响,受到皇帝吩咐后,到了还是带了皇太子妃前来。
  论及身份,厅堂之中便以他为尊,也到的最晚,皇太子进入裴家没多久,裴夫人便吩咐人开宴,男女分坐,各自行宴。
  女眷之中,便以太子妃身份最高,自然端居上首,裴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矍铄的坐在太子妃身边,底下命妇以主客身份列席,并无一丝错漏之处。
  燕琅化了个有些憔悴的妆,装模作样的吃了几杯酒,就听身边承恩侯府的世子夫人纪氏低声试探道:“六少夫人这是怎么了?菜没沾多少,就急着喝酒。”
  燕琅露出一个苦笑,却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思念家中亲人。”
  纪氏知道裴绍跟夏清岚有一腿,也知道裴绍打算毒死这个原配妻室给夏清岚让路,现下见了苦主,不禁有些同情,想起临行前承恩侯夫人叮嘱的话,便假意亲近她,故意将话题往她的身体上引:“我看六少夫人脸色似乎不太好,近来可是病了?此前相见时,还不曾这般。”
  “唉,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觉得心口发闷,”燕琅便顺着她的话茬,叹了口气:“或许是时节变化的缘故吧。”
  纪氏关切道:“可曾找太医看过?”
  “并不曾,”燕琅道:“老夫人病着,我怎么好在这时候生事?若再闹将起来,岂不叫家里人忧心。”
  纪氏看她的目光愈加同情了:“你啊,就是心肠太软了。”
  不远处屡屡被逼债的裴李氏:“?????”
  ……
  夏清岚作为夏家女,位置自然同夏家人挨在一起,而夏家的两房人即便因为分家闹僵了,在外人面前,也是亲亲热热,不露端倪的。
  夏夫人去跟别家女眷寒暄时,夏清岚便端坐在自己席位上,仪态高雅,容色鲜艳,着实楚楚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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