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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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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澜城在潭镇的北边,撇去了夏日的灼热,整座城都被秋意所浸润。
  他们花了几日的时间赶至了澜城,一路上闲适,算不得舟车劳顿,所以在到了澜城之后,商折霜还有心情赏赏澜城之景。
  不过澜城就如她印象中的一般,平凡得可以在其中找到大多数城镇的影子,没有任何特色。
  而司家的主宅更是出乎她的意料。
  这座古朴的宅院融于澜城的万千家户之中,甚至还不如萧家来得华贵。
  若不是匾额上写着遒劲的“司府”二字,商折霜怕是会以为,他们只是路过此处。
  大门只占小小的一隅之地,门前也无石狮之类的装饰之物,上了两级青石台阶,便能走至门前。除却檐角挂着的两枚精巧的青铜风铃,堂堂司家主宅,与周围常人所居之所浑然融为了一体。
  若不是风露楼中众人对司镜的敬重不似作假,商折霜怕是真要以为,眼前之人不是司家家主,而是一介江湖骗子了。
  许是听闻了司镜要回来的消息,司府早有人候在门前,见司镜多带回了一个姑娘,也没有显露出讶异之态,只是恭敬地将两人迎入了府中。
  直到进了司府,商折霜才明白过来,何谓别有洞天。
  素净的表象只不过是饰于司府之外的一层伪装,在灰白的墙砖之后,有一片广阔的湖水,其上还漫着蒙蒙的水雾,风一吹,迤逦至其上的廊道,茫茫一片,宛若九天落于凡尘。
  沿着架于湖上的廊道往内院走,便是错落的院落,其间夹杂着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花木,没有什么人,空荡荡的,只叫人感觉误入画境。
  商折霜不是没见过世面之人,但见了这番景象还是忍不住多眨了几下眼睛。
  这么大一个司府,竟是没住几人,他们的脚步声回响在漫长的庑廊之上,空灵而悠长。
  司镜仍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侧目看向商折霜,弯唇道:“商姑娘愿意住哪都可以,随着心意就好,司府下人不多,若有需要,便向戚伯吩咐,不必客气。”
  他这一番话语说得随意,好似根本就不在乎司府多了一个生人,也不惧商折霜会出入什么不该涉足之地。
  可是商折霜知晓,他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他对她揣度得透彻,知道她不会做出僭越之举,且他也根本不在乎她能翻出的那点风浪,所以才能如此淡然处之。
  在这一瞬,她的心下有些不大舒服,但这一闪而过的情绪,很快就被她抛之脑后。
  反正他运筹帷幄,她逍遥自在,互不相干、各取所需罢了,她也不必小肚鸡肠的介怀。
  一念至此,她转头对司镜报以一笑:“那便住你院落旁边好了,这样挡烂桃花也方便些。”
  司镜听出了她言语中在刻意强调,自己也不是个来吃白食的人,不免一笑:“商姑娘开心就好。”
  商折霜过惯了风餐露宿、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一下松弛了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享福。
  然当她真正沉下心来之后,整个人又仿佛被一股巨大的空虚包裹住了,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撑着头靠在桌案上想了许久,等到明月都挂上了屋檐,夜风催动檐角的铜铃清脆作响时,才想出了一件稍微有些想做的事。
  此时未至亥时,司府上下还亮着烛火,商折霜摸出了寝卧便往后厨走,行至门前才看见其中竟影影绰绰的有一人在忙碌。
  她偏头向里看,刚巧与那人对上目光。
  那人有些微胖,好似刚刚才整理完后厨,额上沾着些汗珠,鬓角微湿,着一身青灰衣衫。
  他见了商折霜,眉目弯起,语气热情:“姑娘是饿了么?”
  商折霜盯了那人片刻,想起司镜先前所说的话,还真就没客气,扬了笑道:“司府中有什么好酒么?”
  “好酒?”那人愣了半晌,一拍脑门,爽朗道,“呀,姑娘问得巧,虽司府我还不甚了解,不过我从风露楼来的时候,还真带了些好酒来。”
  “风露楼?”商折霜将手随意搭至了干净的灶台上,犹豫地问了一句,“你是风露楼的厨子?”
  “是啊。”那人笑得淳朴,没对商折霜的话有着丝毫疑惑,答得很快。
  这回商折霜是真真迟疑了许久,才慢慢将脑子中盘根错节的思绪给理了个清楚。
  她不过是随口一提,司镜还真将风露楼的厨子给带回司府了?
  潭镇虽不大,但风露楼也算是名扬四方。而风露楼之所以能声名在外,多半是依仗了这厨子的手艺,若他离开了风露楼,风露楼就似被抽了肱骨一般,失了最重要的部分,且不说会不会坏了声誉,生意一落千丈是必然之事。
  商折霜垂下了眼眸,心中对司镜的疑惑又添了一层。
  他似乎不是一个真正唯利是图的普通商贾,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的在乎银钱。
  直至今日,她终于否认了自己所有从传闻中所得,对司镜此人的认知。
  作者有话要说:  司镜: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霜霜(抢手机):昨天还不够吗??不要再刷土味情话了好吗???
  终于第二卷 了,快乐~
  第28章 食时(二)
  商折霜从风露楼厨子的手中得了两壶秋露白。
  此时月如银盘,秋虫嗡鸣,倒也算得上应景。
  她躺在冰凉如水的青瓦上,眺望着远处白茫茫一片的湖面,将酒倒入口中。
  清冽的酒香漫起,淡淡地萦绕在鼻息之间。只一瞬,秋露白沿着喉管而下,融入骨血之中,让她浑身都泛起了一阵暖意。
  其实商折霜不是个嗜酒之人,只不过有些想念酒的味道。
  她已经忘了,她有多久没有喝过酒了。
  在空域的这几年,她一直忌讳着让自己处于麻痹的状态,以防突如其来的祸事。不过在司府中,她好像可以暂且放下这个顾虑。
  晚风吹拂起她的长发,她放空所有的思绪,只饮酒。
  很快,一壶秋露白便见了底。
  她的目光变得有些飘忽,从那晕着水雾的湖面上,移到了一抹静立的白上。
  司镜独立于她正对面的庑廊之中,背着手,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一抬眼,便直直瞧见了她现在这副散逸恣肆的模样。
  女子半卧在青黑的瓦片上,那一抹红格外扎眼,宛若黑夜之中炽热的火光,灼灼其华。
  她的眸色有些涣散,却在看见他时,微微凝起了一道算是清亮的光。
  “司公子。”商折霜懒懒开口,语调是微醺后散漫。
  司镜想了个法子上了屋檐,坐于商折霜之侧。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又让他忆起了当初在安宁村的经历。
  “商姑娘倒是喜欢处于高处。”他眉目清旷,眸色淡然,在这时刻,竟是比月光更为皎然。
  “高处?”商折霜将有些混沌的脑子放清醒了些,微微勾唇,“只不过不喜欢沾染俗世之事罢了。”
  “不喜欢?”司镜倏地想起了瞿小桃消散那晚发生的事情,敛眉道,“其实商姑娘这样,也挺好的。”
  在这句话后,他刻意隐去了那句想说的“商姑娘其实也不必懂得那些情感”。
  ——毕竟他不是她,更不想将自己的主观意识强加在他人身上。
  “或许吧。”商折霜眯了眯眼,将另一壶秋露白拿起,把盖儿一掀,酒香便弥漫了出来,“司公子喝酒吗?”
  司镜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就算是在被他人宴请之时,也不会饮酒,毕竟酒会乱人心智,而他需要时时刻刻都保持清醒和理智,是以司府中的那些酒,他从未动过,甚至不知晓到底有多少。
  他看向眼前面上已然泛起红晕的女子,缓声道:“小酌怡情便好,商姑娘切莫贪杯。”
  商折霜嗤笑了一声,在酒的催化之下,那笑声比往日又多了几分爽脆。
  她凑近了司镜,任凭温热的气息混着清冽的酒香拂过他的脸庞,而后一拍他肩膀道:“司公子,人都是被自己困死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司镜看着她,久久没有言语,而后才轻轻道了一句:“这大抵就是我羡慕商姑娘的原因吧。”
  在司镜沉默的这段时间里,商折霜已然把另一壶秋露白给饮尽了。
  一冲而上的酒劲让她全然不明白司镜说了什么,只是伸了伸懒腰,一个后仰便躺倒在了瓦片之上。
  夜风有些微凉,但烈酒所裹挟着的热意绵延至全身,让她下意识地往外拉了拉衣襟。
  商折霜仰着头,正对着空中一轮皓月,眨了眨眼睛,而后又心满意足地将眼睛给闭上了。
  司镜颇有些无言。
  在遇见商折霜之前,他也不是没有见过一身侠气的女子,不过,终归是都羁于凡尘琐事,没人能如她一般洒脱。
  他凝视着月色之下,她腕上系着铃铛的那条红线。
  那红线绕于她格外白皙的手腕之上,宛若从腕间淌出的鲜血,虽系的松松垮垮,却又好似与她的手腕不可分割,一个小小的铃铛悬于其间,在夜风中,随着红线轻晃,了无声响。
  鬼使神差的,司镜伸出了手,竟想去触碰它。
  然他的指尖只是在虚空中顿了片刻,便很快收了回来。
  ——这不是他往日里会做的事情,甚是失礼。
  许是因为没有摸清自己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司镜听着身侧女子入睡后平缓的呼吸,在屋檐上又坐了许久,最后也没打算叫醒她或是将她带下屋檐。只是把她拉下的衣襟往上掩了掩,又褪下外衫披于她的身上,才转身离去。
  在这一刻,他只觉得,若她喜欢处于高处,不喜沾染人气,便就这样吧。
  人世能随心的时候不多,多一刻,便是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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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秋的晨露微凉,凝在商折霜长长的羽睫之上,顺着睫毛又落至了她的脸侧,而司镜披于她身上的外衫也沾了些许湿意。
  太阳穴隐隐传来宿醉后的钝痛,她微微侧过头,避着朝阳射来的光亮,眯着眼睛,活动了活动僵直的身躯。
  司镜的外衫从她的身侧滑落,她怔了怔,将那件衣衫攥在了手中。
  昨夜发生的事断断续续的从脑中闪过,她摇了摇头,将那些不重要的片段甩去,又捏了捏自己有些酸痛的肩。
  从她的角度往下看去,偌大的司府好似永远都在沉睡之中。
  檀木雕成的廊柱将日光隔成了一片一片的光斑,在无数光斑之下,细小的尘埃飞腾追逐着,浮华却又孤寂。
  正当她微微发怔时,空荡荡的庑廊上突然闪过了一抹纤细的天青色身影。
  若不是那抹身影被日光清晰映下了漆黑的影子,搅乱了那一片尘埃,商折霜还真会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她眨了眨眼睛,刚想再细细看看,一柄利剑却在刹那间,直逼她的命门而来。
  她一仰身,躲过了那道剑气,随后扯过司镜的衣衫,脚步一旋,便落在了另一处的檐角。
  执着利剑的是一个女子,秋眸若水,眉似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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