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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有鹅 第19节

  江彦一直等脸上的热度稍退,才偷偷抬起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浴室是磨砂玻璃的,能看出模糊的人影。他轻轻舒了口气,再低头,顿时傻眼了。
  狗盆已经空了……
  程以宽一直洗了半个小时,才裹着浴巾出来。手机上依然没有回信。倒是阳台上的大鹅走来走去,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随手拿过一本书,看了几页,就听阳台门“笃笃笃”直响。
  程以宽:“……”
  “你要干什么?”程以宽不耐烦道,“有吃有喝地怎么还敲起门了?”
  江彦也不想敲门,可是他刚刚吃了一肚子生菜,这会儿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阳台上放着他的食盆水盆和玫瑰花,他总不能拉在这边啊。
  江彦歪着头,豆豆眼冲程以宽眨了眨,又“笃笃”两下。
  程以宽皱起了眉,干脆穿着裤衩下床,在他对面蹲了下来。
  “你要出来啊?”程以宽跟他隔着玻璃对视,笑了笑,“你是不是不想在阳台待着?”
  江彦眨眨黑豆眼,轻轻的“嗯”了一声。
  程以宽震惊脸:“嚯,还听懂人话了?”
  江彦高兴地扇了扇翅膀,就听他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让你来吗?”
  江彦歪着脑袋看他。
  “我是为了报仇的,小东西,你就在阳台上待着吧!”程以宽隔着玻璃,拿手点了点鹅脑袋,得意洋洋道,“小样,有本事来求我啊!”
  江彦:“……”
  他急得不行,又“笃笃笃”几下,程以宽果然不搭理了。
  这边的阳台嗖嗖地灌冷风,没有松软的狗窝 ,没有干燥的蒲草,没有四五种随意挑选的自助餐……连鹅子的请求都被故意忽略了!
  江彦开始想念王嫣家的鹅屋了。
  程以宽简直拿鹅不当鹅。
  他心里着急,在阳台上摇摇摆摆晃了几圈,还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合适,最后终于忍不住,钻进了玫瑰花丛里。
  噗噗两下把需求解决完,江彦都没有勇气回头看了。
  他心里又委屈又生气,啪嗒啪嗒去隔断门那往屋里瞅。
  程以宽正在里面来回踱步,拿着手机发语音:“江彦……你要是看见的话,就给我回个信息吧。”
  江彦心里“哼”了一声,摇摆着走开,想了想,又退了回来。
  他挥开翅膀,学着程以宽刚刚的嚣张样子,用最前面最粗壮的飞羽指着后者,“小样!来求我呀!”
  第16章
  雪一夜未停。
  程以宽前一晚惦记着江彦的回复,本来就没睡好,结果第二天才五点多,又听外面有鹅叫。
  大鹅的叫声高亢嘹亮,一嗓子出来,不知道谁家的狗立刻跟着叫了起来。
  程以宽被吓得差点掉魂,他赶紧翻身而起,想着要不要给鹅上嘴套以免扰民,就见阳台上的家伙改为哼哼了,一边哼哼一边还兴奋地在阳台上踩雪。
  雪积地很厚,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比往年晚了一个多月,但好在架势足诚意够,这会儿树杈上都是拇指厚的一层了。阳台上的枫叶图案也留了一长串。
  江彦这会儿欢乐地不得了,他其实是被冻醒的,以前在王嫣的鹅屋里待着不觉得,这会儿在露天阳台睡一晚,才知道鹅其实不怎么抗冻。一晚上醒醒睡睡,他还忍不住去敲了几次门,但程以宽睡的正香,江彦也没办法让他放自己出去,只得叹着气,在角落里缩着,睁眼看着下雪。
  等再醒来,阳台上的积雪就厚厚一层了。江彦抖了抖羽毛,忽然想起了小学课本上的“下雪啦下雪了,雪地里来了一群小画家……”
  课本上有小鸡小狗、小鸭小马,就是没有小鹅。江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鹅掌,心想跟小鸭一样,应该都是枫叶状的,于是边琢磨边小心翼翼地往前踩了几步。回头一看,果然,左右两行的枫叶形状完美,错落有致,漂亮极了。
  江彦觉得新奇,忍不住昂叫了几声。大鹅的声音嘹亮,小区里立刻荡回来一阵回声。江彦意识到可能会吵到别人,又立刻改成了低声哼哼,从阳台的这头咯吱咯吱走到那边,又在咯吱咯吱走回来,没一会儿阳台上就布满枫叶了。他为了不破坏图案,贴着墙角绕回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左右欣赏了几秒,江彦正遗憾自己没带相机,也没法拍下来的时候,就听阳台门被人“唰”地一下打开一条缝。
  他疑惑地抬头去看,发现是程以宽伸了只手进来。
  “给你看看你鹅子的杰作!”程以宽拿手机的摄像头对着它开始拍,“这笨鹅晚上敲门,现在天还没亮透,它又开始乱叫……我觉得我忍受不了了,你今天把它接走吧。”
  江彦拿黑豆眼瞅他一眼,撇开了脸。
  程以宽把视频发出去,又伸出手来,重新录了一个,语气温柔,“醒了吗江彦?今天下雪了,给你看看大鹅一大早画的图……”
  江彦:“……”
  程以宽录完又回放了一遍,听着满意,正要给江彦发过去,就见手机响了起来。
  他立刻站直了,仔细一看,却是王嫣。
  “不好意思啊程哥,瓜瓜是不是不适应?”王嫣显然也没睡醒,在那边打着哈欠喊:“瓜瓜?”
  江彦立刻拍打着翅膀:“昂啊——”
  “在那边能适应吗?”王嫣问。
  江彦委屈地“哼”了一声,王嫣顿时就笑了。
  “要实在不行我就去接回来,不过这两天店里装修,我得一直在这盯着,怕这里的气味会对麻瓜不好。”王嫣的声音清晰了很多,对程以宽道,“程哥你看这样行不行,今天你再看一下,实在不能接受我就去接,要是能的话……麻烦你先收留它两天。我两天后就去接他。”
  程以宽靠在门框上,看了大鹅一眼,诧异道:“你把他放家里就行吧,不是有阿姨照顾吗?”
  “阿姨……”王嫣沉默了两秒,道,“那天我给麻瓜收拾东西的时候找不到那个行李箱了,所以就去翻了下监控,想看我上次放哪儿了。结果……”
  她说到这声音低了下来:“我看到麻瓜在我回来的前几天里,一直躲在笼子没怎么动,也几乎没有吃东西,还张着嘴喘气……我问了一个养鸟的专家,那人说看视频没法判断他是生了什么病,但猜着可能是受惊后的应激反应。因为麻瓜有一天头顶的羽毛都竖起来了,还到处躲,……但再早的视频没有了,我也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程以宽没想到会这样,他看了眼正聚精会神偷听的大鹅,想了想,刷的一下把门关上了。
  江彦:“……”
  “这次真的是给你添麻烦了。”王嫣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没事,我就随口一说。毕竟这也是patti的鹅。”程以宽说完顿了顿,回头往阳台那看了一眼,果然,一个小脑袋正鬼鬼祟祟地贴在玻璃上,见他回头,“嗖”地一下收回去了。
  “……你这鹅,”程以宽忍不住道,“你不觉得有点问题吗?”
  “啊?什么问题?”王嫣紧张了一下,“麻瓜生病了吗?”
  “不是,我怎么觉得它好像能听懂人话?”
  “你说这个啊,小动物养久了都这样,通人性了。”王嫣放下心,笑了笑,“只不过小猫小狗更常见一点,猪还会打游戏呢。”
  程以宽“哦”了一声,这才明白。他答应了王嫣再养两天,挂掉电话看了看时间还早,不过这天公司有早会,外面下了雪估计道路难走,于是干脆切了点生菜给鹅喂上,早早就出发去上班了。
  江彦一直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后,才慢吞吞站了起来。刚刚程以宽过来的时候只带上了门,忘记了落锁,江彦那会儿瞅见了,激动得不行,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才老老实实地趴着。这会儿人走了,他伸长脖子又仔细听了听,确定外面没有声音后,这才拿鹅嘴顶着推拉门的侧边,然后怕打着翅膀用力推了起来。
  阳台的轨道特别顺滑,江彦顶开第一下后,后面几乎没用多大力气就给推开了。卧室没怎么收拾,但也不乱,地上铺着地毯。江彦大摇大摆地走上去,顿时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占据了高地的王者。
  他在里面来回走了两圈,又挤开门,探头探脑地出去,开始探索新地盘。
  程以宽的房子很宽敞,起居室方正明亮,堆着几个快递箱,箱子后面是健身区,另一侧是客卧。江彦溜达了一圈熟悉地形,这才直奔这次的目的地——厨房。
  里面东西不多,除了几把青菜就是一箱苹果了。江彦找了半天没发现好吃的,最后把目光挪向了苹果。
  那也比吃生菜强多了。江彦心想,自己又不是兔子,才不要吃生菜。
  他从箱子里顶出来两个苹果,拿脚踢了踢,发现够不着,便干脆撅起屁股,用嘴巴一路顶着往回走。两个大苹果推了这个落了那个,费了不少功夫。
  江彦憋着劲,一鼓作气给推回阳台,又巡逻一周,这才把苹果塞到狗盆后面藏了起来。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远处已经是个银装素裹的小世界,江彦忙活半天累够呛,坐地上休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画的枫叶图案,又抬头看了看灰扑扑的天空,开始惆怅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今天王嫣的电话内容他都听到了,按照王嫣的说法,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过来之前,麻瓜就生病了。如果麻瓜有事的话,那王嫣一定会很伤心吧?
  江彦想起以前张远帆养过一只仓鼠,才买了没几天,正好遇到内务检查,张远帆便把仓鼠藏在了宿舍的阳台上,结果那天晚上大家忘拿进来了。第二天一早,他们才发现仓鼠被冻死了。
  张远帆红着眼眶在阳台闷坐了一下午,江彦那会儿陪着他,心里也不好受。
  王嫣养了大鹅一年多,感情肯定更深。江彦忍不住叹了口气,一边祈祷麻瓜一定要好好的,一边开始靠着墙壁打盹。
  阳台上透风撒气的太冷,江彦哆嗦了一下,往卧室里瞅了瞅,忍不住溜了进去。
  屋里果然又暖和又安静,江彦进来就不想走了。又一想,反正时间还早,自己可以先舒坦地补个觉,程以宽回来之前再回去就行。
  他想通后便往床脚下一瘫,又用鹅嘴把被子的一角往下扯了扯,将自己盖住,这才肚皮朝上舒舒服服地睡了起来。
  程以宽一直忙到夜幕降临才搞定手头的工作,外面又飘起了雪花,跟昨天不同的是,现在下的是鹅毛大雪。
  他的办公室是落地窗,从这边望出去,半个城市的景观直收眼底。霓虹灯依旧闪耀,因为有积雪的覆盖,整个城市多出了一种童话城堡的感觉。
  江彦是很喜欢雪的。
  程以宽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听说了他是跟着妈妈从南边搬来的。
  当然更多的就不知道了。那时候学校里的八卦系统不发达,同学之间很少传这种事情,而江彦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好学生而已。再特别一点,他长的很好看。但那时候学校里好看的好学生很多,他也不是唯一一个。
  总而言之,程以宽对江彦的初印象,就是觉得他很好看,很乖,很想让人接触,但也很平凡。
  当然认识之后,江彦就不那么平凡了。
  学校里开会,程以宽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每次往讲台下的人群一扫,总能从一群一模一样的红黑校服中,精确地找出江彦的位置。
  他们一块出去活动,他也总能感知到江彦的各种小情况,比如掉队了,笑岔气了,忘带水了或者跟谁谁谁聊的特别欢了……
  程以宽怀疑江彦身上有什么奇怪的魔力,让自己总是忍不住去注意他。但他又不想细究,甚至心甘情愿地被这种魔力奴役着。直到临近初三毕业,他单方面迎来了第一次分别——那是中考前的最后一次统考,他的成绩不错,于是他妈决定让他去隔壁市的实验中学读高中。
  这件事没人跟他商量,程妈妈直到安排的差不多了,才在一个晚上通知他。
  “以宽,实验中学的教学质量和升学率是全省最高的,这边的一中二中没法比,妈妈希望你能在更好的环境里成长学习。”程妈妈那天说完,边审视他边问,“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程以宽从没想过要去别的地方,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下意识地看向他爸爸。
  程爸爸皱眉,提出异议:“以宽会不会不适应呢?都是陌生的同学和环境。”
  “怎么会不适应?这有什么不适应的呢?”程妈妈反问,“就他们那初中他都能适应,实验中学有什么不好适应的?再说去一中二中哪个不是全新的环境?有什么区别吗?”
  程爸爸道:“你别激动,我就是一说,这不是一中能有老同学吗。”
  “这种初中能有几个好学生?”程妈妈眉头一蹙,冷声道,“跟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天天混在那帮人里能有什么出息?”
  她说完转过头,语气也不似之前和蔼,继续追问程以宽:“你的想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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