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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文玹把蔷薇露随手放在一边,对着靠垫就是一顿揉搓捶打。
  她正捶着靠枕,忽听外间娘亲轻轻柔柔的声音:“阿玹。”
  她从榻上一跃而起,几步奔到床边,将蔷薇露藏进被子里,再跑回来,正欲去开门,眼角余光瞧见那只被捶打得乱糟糟的靠垫,急忙俯身将它抚平整好,这才去开门。
  她让卢筱进屋,一边讶异地问道:“娘,有什么事?”
  卢筱却不急着说话,回身将门带上,拉着她走到榻边坐下,嘴角略带浅笑,温柔地望着她。
  文玹被她看得有些不安,轻声问道:“娘,你要和我说什么?”
  卢筱问道:“孟公子是不是对你有情意?你是不是也对他有意?”
  文玹没想到娘竟然问得这么直接,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脸也跟着热了起来。
  都怪那家伙!吃茶时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她瞧,果然被娘看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小剧场:
  孟裴:我想做靠垫。
  文玹:……
  孟裴:我想当茶盏。
  文玹:……
  孟裴:我想……
  文玹:再敢耍流氓试试!
  孟裴(柔声):我想你。
  文玹(脸红):……
  第93章
  文玹最初是被卢筱的直截了当所震惊, 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反应过来后急忙嗔道:“娘,你在说什么呀……”
  卢筱笑了:“喜欢一个人, 是心之所向, 是不由自主。不必为此感到羞愧, 或是掩掩藏藏。不管是有郎君喜欢你,或是你喜欢哪个郎君, 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正大光明地喜欢便是了。”
  文玹心中诧异娘亲竟会这样说,却也没接口, 只默默听着。
  “可是孟二郎……”卢筱轻轻叹了口气, “若你喜欢的那个郎君, 是谢三郎那样的,甚或是生在别的普通人家。只要那郎君清清白白,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娘亲定然会帮你。你父亲本身也是小户人家出身,他与我都不会太看重家世。可是他家不一样……”
  有些话她本不想对文玹说,但看今日文玹与孟裴之间那情形,怕是不得不说。她放低了声音道:“前段时候端王妃病重晕倒了, 可有传言说她并非是真的病倒, 其中另有隐情。”
  文玹既觉惊讶, 又心生怜惜,原来他母亲出了这样的事,她却毫不知情。
  “至于隐情到底如何, 外人不会知道,但定然是与内宅争权夺利有关。你年纪还小,娘本不愿让你这么早就知道这些腌臜事,不愿让你知道人心能险恶到何种地步,可你也只有知晓了这些,才能明白,你若是选了走这条路,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文玹轻轻摇头:“娘,说起人心险恶,我并不是没有见过,我甚至亲历过。”
  卢筱曾听她提起过大风寨被招安的经过,也知她所说的是指何事,但仍摇头道:“你遇到的那些还只是明刀明枪的争斗,可内宅里面的争斗,不用动刀动枪,哪怕只言片语便足以诛心……”
  “光是王府内院中的勾心斗角就已经是这种程度了。而另一方面,圣上子嗣单薄,至今未册立太子。端王平日结交朝中近臣笼络人心,满朝文武,大半与之有来往。他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又与太后极为亲密,说句大逆不道之言,怕是比圣上与太后之间还要好。谁又能信他会甘于如今之位。”
  “……自古成王败寇,就像夜行独木,一旦踏错失足就是深渊。又或者真的成了,他就成了皇子,怎可能只有一个王妃,而皇嗣之间的争权夺利,比起普通人家而言,激烈不止百倍。”
  “一个当娘亲的,绝不会希望自己女儿去趟那浑水。娘只希望你能找一个普通人家的郎君,待你一心一意,平平安安地过日子。”
  文玹既惊讶于娘会如此看待她与孟裴之间的事,但又又有不同想法,既然娘对她坦诚以待,她也说出自己心里话:“娘,谁也不能知晓,自己几年以后会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即使像娘亲说的,找个普通人家的郎君,即使他对我一心一意,也只是当前这一段时候,又怎能确保他一辈子都是如此。又怎知他或他的家庭不会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
  “既然这些都是不能预料的,为何就要委屈了自己去迁就?为何不能选择自己心悦的那个人?即使最后的结果是一样的,至少是我自己选的郎君,至少拥有过一段最美好的时光,是两心相印,是两情相依,是他眼中只有我一个,我眼中也只有他一个。”
  卢筱叹了口气,看来一时是说不服不了她,便笑了笑道:“说这些都还太早了。娘今日和你说这番话,只是想提醒你,别太快太轻率地做决定。”
  “阿玹,你要记得,你是文相之女,你外祖是考城卢氏嫡系,你是文家的嫡长女。不是娘亲口出狂言,东京城里这么多的年轻郎君,不论是有才的还是有貌,你尽可以慢慢地选,细细地挑。”
  说这话时,卢筱时常谦和带笑的脸上,难得流露出几分傲然之色,但紧接着她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阿玹,以你的本事,若是你执意要去做什么事,你爹和我都是没有办法强加阻止的。娘只希望你能三思而后行,须记得,就是心里再怎么喜欢那个人,再是如何钟情于他,有些界限是不可跨越的,有些事是绝对不可为的。”
  文玹心中微动,想到那一日深夜出城送别义父义兄,回城后在马车里发生的那一幕,确实是逾越了啊……她朝卢筱轻轻点了点头:“娘,我明白的。”
  卢筱脸上浮起温柔的微笑,抬手轻轻梳理着她的额发:“不要急,你还有时间慢慢长大。”
  ·
  卢筱走后,文玹回过头来想想方才的那段对话,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她居然和娘亲聊起这样的话题了啊!
  可是,她还生着他的气呢!居然就对娘亲说什么自己选择自己心悦的那个人,还说什么他眼中只有我一个,我眼中也只有他一个。她哪有那么喜欢他?她一时情切,说的是自己的爱情观,不是说他啊!
  她回到床边,从被中取出方才藏起的那瓶蔷薇露,靠在床头,望着手中细长剔透的玻璃瓶。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透过瓶身的光芒亦带着淡淡粉色,随着花露的晃动,粉色的光芒在她掌心荡漾着。
  他虽然解释说另一瓶是给他三妹摔碎了,但她交给他保管的,他若真是珍视,为何不好好收起来,竟会让他三妹给摔了呢?
  他眼中未必也只有她一个呢……
  她吸口气,决定不再胡思乱想此事,将蔷薇露收进盒子,藏进衣柜最深处。接着铺开纸,临起字帖来。父亲说她腕力强,笔力透纸,筋骨兼备,一反通常女子常习的簪花小楷,而是让她临帖钟绍京的《六甲灵飞经》,灵飞经虽为楷书,却有行书的流畅与飘逸之气韵,于典雅中见遒劲,字体十分精妙。
  临帖有个最大的好处是凝神静气,去烦杂,宁心神。随着她渐渐投入一笔一划中,便再无杂念。
  ·
  今日休沐,文成周回家较早,回来与卢筱说了几句,知道老夫人午歇过后,已经起来会儿了,便先去向文老夫人问安。文玹听侍女说父亲回来了,便叫上文玹一道过去问安。
  这段时日,文老夫人脚伤渐愈,只是年纪毕竟大了,恢复得较慢。大夫复诊时叮嘱她仍要小心,别让伤脚着力。文老夫便谨遵医嘱,整日躺靠在床上休养。
  文玹劝老夫人常出屋晒晒日光,透透气,多晒日光不仅利于骨伤恢复,对身体强健亦有好处。
  光是文玹说这话,老夫人未必肯听,但卢筱也觉得老夫人总闷在屋里不好,便一同劝老夫人天气好的时候出屋透透气,如今已是晚春十分,气候十分温暖宜人,也不怕吹风着凉。
  文老夫人到底还是听了劝。文玹与文珏过去时,正逢两名婆子抬着肩舆出屋,老夫人坐在上面,膝上盖着条薄丝被。文成周跟在后面一同出来。
  两名婆子把肩舆抬到院子里,轻轻放下。姊妹俩上前行礼问安,文老夫笑着应了,问她们今日去镇国公府做客可见了些什么人,玩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文玹与文珏一一答了。
  文玹提及在箭道偶遇镇国公与谢怀轩、孟裴来射箭之事。文成周听后感慨道:“镇国公已过花甲之年,仍能拉一石六斗弓,五十步外仍能箭无虚发,果然是廉颇未老啊!”
  他亦对谢怀轩赞赏有加:“听闻谢家三郎课业优秀,国子监教授经业和训导德行的直讲们都对他赞不绝口。”
  文珏听父亲夸赞谢怀轩,便尤其高兴,两只眼睛笑得弯弯的。
  文玹见他唯独对孟裴只字不提,便故意问他:“不知孟公子课业如何?”
  文成周淡淡道:“不甚了解,只听说常常告假不去国子监,想来也好不到哪儿去。”
  文玹心说,爹啊你要不要偏倚得这么明显……
  ·
  文家晚饭时一如往常般食不言,饭后文玹回屋取了今日写的字去书房。文成周一边看一边点评,神情一如往常平和,还赞了她一句字写得有长进。
  文玹观他神情态度,娘应该没把午后她们之间的谈话告诉他。午后他回来至晚饭前有好一段时候在书房里,娘真要告诉他的话,应该也就说了吧?
  即是说,那场谈话仅仅是母女间的私密谈话。
  文玹不仅是松了口气,更觉娘亲真是太好了。姑且不论以后她与孟裴会怎样,但娘亲今日说的话她是听进去了,也让她体会到凡事与娘亲商量的好处。
  ·
  文玹回了自己屋,洗漱之后靠在床上看书,忽听外间轻轻敲门,是文珏叫她。
  她开了门,见文珏抱着个枕头站在门外,不由微笑,就知道这小妮子今晚睡不着,要来找她抵足夜谈了。
  她侧身让文珏进屋,关上门。小丫头小步跑到床边,抱着枕头往床上一扑,就在床上滚来滚去,满头乌发蓬蓬松松散开着,小脸粉粉的带着红晕,嘴里叫着:“阿姊,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文玹走到床边,瞧着她这幅模样,噗嗤笑出声来:“好好的干什么叫死叫活的?”
  文珏把脸压在枕头上,鼓起来两块粉嫩嫩颊肉。文玹看着手痒,上去轻轻捏了两下,指尖上的触感又滑又软。
  文珏眼睫一抬,眸子里水盈盈的:“阿姊,他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说话嗓音也好听。都说公子如玉,我却觉得玉都不如他!不论谈吐也好,举止也罢,天下无双!我喜欢他喜欢得不行。”
  文玹故意扬眉道:“我怎么就没觉得他有这么好看呢。嗓音倒是挺好听的,可也不至于天下无双啊。”
  “阿姊,他不论哪一样都那么好,你怎么看不到?”
  “我要是看到了还了得。”
  文珏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有情人眼中出西施啊。”文玹忍着笑道。
  文珏脸蛋红通通地想了会儿,又低低地叹了口气:“可他瞧也不怎么瞧我,怕是在他眼里,我连东施也算不上的。可是……阿姊,你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瞧着你呢。”
  闻言文玹不由一惊:“你说的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孟裴:大白天的在别人府里偷偷摸摸见面说话有什么意思?
  文玹:大晚上的偷偷摸摸守在别人家后巷树下算什么意思?
  第94章
  “谢家表哥啊!还会有谁啊?”文珏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一直偷偷瞧他,在堂姨和你说话的时候,他老是看着你, 脸上带着笑。”
  文玹松了口气, 又微觉讶异, 但转念一想,文珏小女儿心思,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 一言一行她都会放大来看,也不算奇怪。
  她轻轻摇头:“听人说话的时候看着那人是礼貌啊。谢家表哥是大大方方地看着我, 哪像你是偷偷摸摸地瞥一眼, 再瞥一眼的, 完全不同。”
  文珏脸又一红,嘟起嘴来道:“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同啊。只是他看的长一点,我看得短一点。”
  文玹好笑道:“不是长一点短一点的区别,是心中的态度不一样,你这会儿和我说话,不是一直都瞧着我吗?”
  文珏半垂下眼睛,闷声不响了。
  文玹与她说了会儿话, 觉得口渴起来, 绕过屏风去倒水。
  文珏听见倒水声, 便从床上跳下来:“阿姊,我也想喝水。”
  文玹便把先倒的一盏给了她,自己再倒一盏, 放下水瓶后,无意中向窗外看了一眼,就见南面的夜空中漂浮着两团牙白色的物事,仔细一瞧,竟是一对孔明灯,随风缓缓飘摇着,但却并不飞走。
  文珏见她望着窗外,也跟过来往天上瞧,一见之下惊讶道:“怎么这孔明灯不会飞走的?”
  文玹轻声道:“用绳系着呢。”
  “这到底是风筝还是孔明灯啊?阿姊,你觉不觉得这样用绳拽着的孔明灯,有些像炸馉饳儿?”文珏笑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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