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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卢筱噗嗤笑了出来,轻轻打了她一下:“你这孩子,还笑话起你爹来了。”
  文玹亦笑了。
  卢筱与她说笑了会儿,想起她说要出门买东西的,却是空着两只手回来的,便问道:“你今日出去买了什么?钱可够用?”
  “够了。”文玹点点头,刘掌柜算下来,她要定做的那些东西,也就滑轮稍微复杂些,但也不是需要精雕细琢的物事,不算费工,便总共算了她五百多钱,且只收了她一百钱的定金,说余款到最后交货时结清便行。至于麻绳石蜡等物,都是寻常杂货,更是花不了多少钱。
  她对娘说道:“我是想找刘掌柜定做些物件,给婆婆那屋装上拉铃,好让她能随时随地叫阿梅过去。”
  卢筱一听,大为讶异,问道:“拉铃?要怎么装?”
  文玹把昨晚自己构想的拉铃粗略解释了一遍,卢筱半信半疑道:“这能行么?”
  文玹也怕失败了,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便有所保留道:“这是我自己琢磨的,从未实际实施过,且试试看吧。”
  卢筱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这孩子说要出去买东西时,她还以为她是给自己买,想不到她后半夜亦没睡觉,却是在替婆婆考虑,甚至还花自己的月钱去定做打造方便婆婆之物。从她初来家中直到今日,老夫人可从未笑脸对过她呢……
  文玹想着今日还有二十大页小楷要写,对娘亲说了声便回自己屋去了。
  卢筱却叫来小厮来升,问他道:“玹儿今日在刘家精作木器订做的东西,总共花了多少?”问明所花费的钱数后,她便让来升把余款给刘掌柜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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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文玹到刘家精作木器,看了刘掌柜做出来的样品,大致上都符合她的要求,只是某些部件的局部要修改一下,另外她还添了些新的配件。
  她比着图纸,向刘掌柜说明了自己的要求,最后道:“刘掌柜,不如我把余款都给你吧,只望你能尽快把东西做好,我等着用呢。”
  刘掌柜笑嘻嘻道:“文夫人已经着人来结过账了,文小娘子不用再付钱给小店了,若是小娘子真的急用,小店便赶工来做就是。文小娘子也不用亲自再来,小店做完后便直接送去府上。”
  文玹有些意外惊喜,原来娘亲不声不响地竟替她把余款都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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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刘家精作木器的伙计把文玹定做的物件全都送来了。这一天文玹没急着装,先在自己屋里试了试。
  第二天一早,她叫上来升来正,开始从老夫人的屋里,引一条细麻绳直通至阿梅的屋里,细绳用固定在梁上的空心竹管引导,竹管两头塞上涂漆的硬质木环,细绳从木环中穿过,以减少摩擦,并以此避免竹管两头开裂后,豁口磨断细绳。
  细绳每至转弯曲折之处,则利用定滑轮转向。绳上皆用融化的石蜡涂遍,以减少摩擦,并延缓其朽烂。
  这根细绳顺着竹管一直通至阿梅的屋里,在她床头附近的墙上,装一根能上下摆动的小杆,细绳固定于小杆末端,小杆末端垂一小沙袋,作配重之物,再悬一铃铛,铃铛外套竹筒,避免因风吹或误碰铃铛而响动。
  在老夫人的床头亦有同样的一根小杆拉住细绳,只要老夫人在自己床头拉绳,阿梅床头的小杆就会被拉起,放手时,沙袋带动小杆下落,如此往复,即可带动铃铛上下摇晃作响,保证能把她叫醒,却不会吵醒文家其他的人。
  文玹调整了几次沙袋重量,确保能带动小杆下落,却不至于太重了让另一头的老夫人拉不动绳子。最后吊上枚铃铛。
  她让阿莲去老夫人屋里,请老夫人轻轻拉绳。不一会儿铃铛便叮铃、叮铃响了两声。
  文玹跑到老夫人屋里:“婆婆,我听见啦。你是不是拉了两下?”
  文老夫人又惊喜,又有些半信半疑:“还真的能行?这儿听起来声音可不太大,能叫醒阿梅?”
  卢筱笑着接道:“真的能行。夜里安静,这声音听起来可不就响多了?”
  文玹道:“那铃铛不大,又外套竹筒,声音传不远,但在那间屋里头听却够响了,只会叫醒睡在那屋的人。婆婆若是不信,让阿梅去那屋,你再拉铃,让她听听响不响。”
  文老夫人摇头:“不用再试啦。这东西好使就行。”
  文玹又道:“婆婆还可以和阿梅商量好,比如说你隔一会儿拉一下,就是起夜,若是连拉两下,就是渴了要喝水,拉三下就是肚子饿了,连续不停地拉动就是急事……这样阿梅听到几下铃声,就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文老夫人赞道:“是个好法子。”
  卢筱又道:“玹儿还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娘,给你屋里装的这套机关,玹儿花费得是自己的月钱。”
  文老夫人看向文玹,点点头道:“你有心了。”
  文玹微微一笑:“我也只是试试看,没想到还真的能成。”她的出发点并非向老夫人尽孝心,只是不想父母亲过于忧心劳苦罢了,且她有能力做成这件事,便去做了。
  若是能和文家人和睦相处,张大风才能真正放心,进而离去吧……她可不愿见到自己那晚的噩梦成真。
  第58章
  自从文老夫人摔过跤后, 每日文成周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望老夫人。这天他回来,一到家文瑜便欢喜地迎出来, 叫道:“爹, 爹, 大姊做了个特别了不起的机关!”
  “哦?”文成周微笑着问道,“已经装好了?是怎样的机关?”
  他前几日已从筱娘那儿听说过文玹的想法, 但只是耳闻其描述, 并不知她是否真能做成功,但即使不成也不会是坏事, 便让她去尝试好了。如今听文瑜这样欢喜地说, 应该是成了吧。
  “婆婆在床上就能拉响阿梅屋里的铃铛。都不用下床呢!”文瑜兴奋地拉起文成周的手, “爹,你快跟我去看看,可好玩了!”
  父子俩进了老夫人那房,文珏亦在里面。
  文老夫人靠在床头休息,见他们过来了,便笑着道:“成周,你回来了。”
  她见文瑜是奔着进来的, 急忙道:“哎, 三郎可跑慢点, 小心别摔着!”
  文瑜嬉笑着一路跑过去,扑到老夫人床头。文老夫人伸手去扶他,口中道:“慢点慢点, 要摔了。”
  文瑜却仰着头,振振有词道:“婆婆你走得那么慢,不也摔跤了么?可见走得快不一定会摔跤,走得慢也不一定不会摔跤。”
  文老夫人居然被他驳得无言以对,轻轻拧了拧他软乎乎的脸蛋,含笑嗔道:“你这孩子,人小鬼大,这张嘴可是越来越厉害了。”她抬头看向文成周,“成周,他这样子可有你的几分口才了?”
  文成周浅笑着摇头,又道:“娘,是你太顺着他了,他才会这么大胆。”
  文瑜吐吐舌头,接着对文老夫人道:“婆婆,我虽然跑得快,可我会小心的,因我知道跌跤会很疼。婆婆你跌了那跤,一定很疼吧?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他说着便用双手撑在床边,踮起脚尖,仰着脖子鼓起腮帮,朝老夫人额头上的伤处“呼呼”地吹气。
  老夫人也配合着低下头来,让他连吹了好几下,这才笑着道:“好啦好啦,给三郎吹过就不疼了。”
  她怜爱地摸着文瑜的头:“我家三郎懂事了,知道心疼婆婆了。婆婆没白宠你。”她指着桌上一只朱漆盒子道,“盒子里是西川乳糖,你拿去和二娘一块儿吃啊。”
  文成周见文瑜跑过去拿糖吃了,便问老夫人今日恢复得如何,说了几句之后,问起文玹替她安的拉铃来。
  文老夫人转向床头边的拉绳看了看,文玹还用缎带在拉绳上绕了一段,好让她拉得时候更趁手,也不会勒疼。
  她淡淡笑着点点头:“这孩子还真是挺有心的。”
  顿了顿她又道:“但这匠人之事,毕竟属于下乘。她在那山匪寨子里呆了那么多年,周围出入的都不是好人,也不知道她还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做父亲的,还得好好管着她点。”
  文成周微微蹙眉,刚想说什么,文珏文瑜姊弟俩又跑过来了,他便住口不言。
  文瑜嘴里含着糖块,含含糊糊道:“爹,我和二姊拉铃给你们看。”说着也不等他们回答便奔出卧房。
  文珏站在墙边等了会儿,听见文瑜大喊:“二姊,可以拉了。”便拽了三下老夫人床头的细绳。
  那头文瑜喊着:“三下。”她又拽了几下,文瑜每回都准确地喊出了她拽的次数。
  在姐弟俩拽绳猜铃的时候,文成周便顺着细绳与竹管的走向,慢慢看过去,每当文珏拉动绳子的时候,他便停步细看。
  文珏拽了会儿拉铃,觉得无趣便不拽了,跑去桌边吃糖,一面偷偷地笑。
  文瑜等了好一会儿,不听铃铛响,跑过来探头一瞧,见二姊不拉绳,还跑去偷吃糖,立时便生气了,小嘴一撅道:“二姊不厚道,你不拉铃了也不告诉我,让我在那里干等半天!”
  文珏便笑嘻嘻地拿了颗乳糖靠近他嘴边:“三郎,吃颗糖就不生气啦。”
  文瑜本想赌气不吃的,可乳糖靠近后,那诱人的羊乳甜香便直钻进他的鼻子眼儿里去,他终究忍不住张口,本想先说句漂亮的场面话,谁知文珏见他张口,便将糖直接塞了进去。
  文瑜嘴里含着糖,吐出来又不舍得,便狠狠瞪了文珏一眼,只不过他本就长得粉嫩可爱,脸蛋肉乎乎的,还含着糖块,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突出来一团,这一眼便瞪得毫无威慑力,反而逗得文老夫人与文珏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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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玹正在屋里练字,听见文瑜笑嚷着拉文成周从院里过去,知道他回家来了。
  她想父亲既然回来了,她也该过去问个好,便把手中的狼毫小兰竹在鱼戏莲叶的汝窑青瓷笔洗里洗净,以免万一过去话说得太久,墨汁干结,损伤笔豪。
  这套文房用具,是文成周在她来家中的第三日送给她的。
  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这套用具细数起来却远不止四件。除了宣笔宣纸、徽墨、澄泥砚、青瓷笔洗之外,亦有笔挂笔山,纸镇纸刀等等,样样俱全,且都是制作精良考究之物。其中饱含殷殷期望,让她颇为珍惜。
  她轻轻掩上自己房门,朝老夫人那屋过去,走到窗子外,恰好听见老夫人在屋里说话,声音淡淡的。
  “……这匠人之事,毕竟属于下乘。她在那山匪寨子里呆了那么多年,周围出入的都不是好人,也不知道她还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这做父亲的,还得好好管着她点。”
  听着文珏文瑜姊弟俩在老夫人屋里的欢声笑语,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家里仍然是个外人。文老夫人虽然对她和气了些,却仍然看不上她所做的这一切。
  而文成周并未反驳,想必也是这般想的吧。
  她突然不想再进去,转身回了自己屋里。
  没过一会儿,卢筱来喊文玹去前面用饭,见她仍在临写帖子,便柔声道:“你今日替婆婆装这拉铃忙了一天,你爹知道了不会再要你交二十页字的。晚饭都好了,去吃吧。”
  文玹浅笑着点点头,把笔洗干净后,用软布吸干了笔毫里的水分,轻轻整理好笔尖,挂回笔挂之上。
  卢筱从文玹那儿出来,到了老夫人那屋,听见屋里的笑声,脸上也浮起微笑,进屋来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文珏见着娘亲便扑了过去:“娘,方才我和三郎拉铃,我拉绳,三郎猜,我拉了几下就不拉了,三郎还傻乎乎地等在那儿。”说着她又吃吃低笑起来。
  文瑜本来都气消了,听文珏这么说,又恼了起来。
  卢筱朝文珏摇摇头:“弟弟是因为信你这个做姊姊的不会骗他,可不是因为他傻。你啊,若是骗他多了,以后他就不敢信你了。”
  文瑜气恼道:“我已经不信二姊的话了!”
  文珏咬着嘴唇,看看娘亲,再看看三弟,犹豫了一小会儿后,朝着文瑜走过去,小声陪着不是:“三郎,是我不对,以后我不骗你啦。剩下那些乳糖我不吃了,都留给你好不好?”
  文瑜性子本来温和,见二姊放软了语调恳求,也就板不起脸来了,待听见最后一句,急忙道:“你说话算话,可不能抵赖。”
  这下不光文老夫人,连卢筱都笑了起来。
  此时,阿秀与念夏把老夫人的饭菜送过来了。卢筱便叫文珏文瑜去前面吃饭,她笑吟吟地看着姊弟俩奔出屋去的背影,回头问了声:“娘,成周呢?”成周每日回家来都会先来看望老夫人的,她过来喊他们去用饭,却没在老夫人屋里瞧见他,才有此一问。
  文老夫人道:“他看这拉铃,一路看过去了,大概还在对面那屋呢。”
  卢筱从老夫人卧房出来,找到对面,见文成周正俯身看着墙上的拉杆与悬铃,细看这一段的机关结构。
  她轻轻唤道:“成周,该吃饭啦。”
  文成周听见她的声音,直起身朝她走来,走到门口之时,又抬头看了眼从门框上穿出去的细线。
  文玹在门框上所打小洞两端都嵌入类似车轴上轴套之类的小管,小管开口犹如喇叭口,打磨成圆弧之形,且涂过木漆,内壁十分光滑。
  他略想了想便知道她为何要做这看似多此一举之事,只因为新打的孔洞边缘毛糙,细绳来回拉扯,禁不住几次就会磨断了,但若就在屋里打磨门框上的孔洞,再涂漆待其干燥,费时太久,且会使居于屋中的老夫人感觉诸多不便。提前让木器店做好这些小物件,安装之时就只要用油灰粘缝固定便可。
  卢筱微笑着问:“你觉得如何。”
  文成周道:“颇具巧心,且思虑周密完善。她说是头一回做这样的机关?”
  卢筱道:“这样的虽然是头一次,也许以前做过类似的呢。她今日也跑前跑后试了许多次,弄了一整天呢。且那些部件光让刘家木器做,就做了好些天,门框上的洞也是提前打好的。她今日光是让来升来正把这些装起来就花了许久,阿莲与阿秀也帮忙了呢。”
  文成周仍是难以置信地缓缓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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