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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朕走了。”
  绕过地罩,承乾宫主殿的宫门一开一合,陆青婵枕着枕头又躺了一会儿,随后缓缓坐直了身子,她说:“我要去一趟慎刑司。”
  这一句话把子苓下了个魂飞魄散:“主儿,这地方您当真是去不得啊,那地方奴婢经过都觉得胆寒,污浊之地万一冲撞了您,咱们整个承乾宫的奴才们都担待不起啊!”
  陆青婵微微眯了眯眼睛。
  慎刑司的姑姑们都是了不起的角色,下手刁钻又犀利,荆扶山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你们都不要拦着我,我这是在救端嫔的命。”
  陆青婵鲜少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模样,熹微的晨光里,她的目光虽然依旧是淡淡的,可语气十分坚定,一字一顿:“另外,给我好好查一查端嫔身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请了个假,实在是抱歉各位,鞠躬
  第60章 忍尽藤(三)
  慎刑司隶属内务府, 为七司之中的第五司。从承乾宫去往内务府, 要绕过大半个紫禁城。陆青婵换上了宫女的衣服, 从承乾宫的侧门走了出去。
  宫里头的奴才太多了, 人人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看着陆青婵的衣着只当她是个有头脸的大宫女。她走到内务府门口的时候,正是内务府一天当中最忙碌的时候, 李元衡忙着指挥奴才们往阖宫上下去送红萝炭,陆青婵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也没有注意到。
  慎刑司在内务府的最西侧,和修书立传的方略馆隔了一小片林子,方略馆陆青婵还和萧恪去过一次,因而走到这边来也不觉得陌生。
  慎刑司门口站了两个守门的小太监,陆青婵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里头装了沉甸甸的碎银子,基本上没费什么力,就让她进去说一刻钟的话。
  荆扶山被看守在最里面,昨日夜里上了刑, 囚衣已破,上头遍布着一道又一道血痕。他仰面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蓬头垢面, 静静地看着屋顶。
  陆青婵走到他身边,他缓缓侧过脸看,嘲弄到:“贵人临贱地。”
  荆扶山也是心里有几分轻狂气的人,越是自矜自重, 对于这些莫须有的折辱便越是愤懑。慎刑司的空气都带着死亡的味道,是终日不见光的墙角缓慢滋生青苔带着一种霉变又混合腐烂的味道,陆青婵往前走了两步:“我知道,这些事不是先生做的。”
  在这个时候,这个天牢里,陆青婵能说出这样一句话,竟让他觉得眼眶一热,他回转过头,继续看向屋顶,似乎要清清楚楚地看清每一个榫卯:“这个时候,这样的话什么用都没有。”
  “臣得罪的人太多了。”荆扶山淡淡道:“前朝的阿史那乌其、秋野、王敬学,他一连念了几个名字,这些大臣里有些陆青婵听过,有些便是闻所未闻,这些大臣遍布六部乃至各司,说到最后,荆扶山甚至弯起了嘴角,“这些是前朝,到了后宫,就连端嫔也算是和我有过节的。”
  荆扶山和端嫔不大对付的事,陆青婵也略有几分耳闻,只听说是二人若是碰见,荆扶山常常对端嫔冷嘲热讽。端嫔其实素来避世淡泊,都被荆扶山激得反唇相讥。荆扶山看不起言几潭的做派,连带着也看不起他的女儿,所以说要把他俩栽赃污蔑到一起,甚至有几分荒诞。
  “皇贵妃,你来到这慎刑司,缘由我也能猜到几分。你放心,我是不会屈打成招的。”荆扶山略移动了一下手臂,“你看重的是皇上的威名,我看中的是自己的清誉。我荆扶山也不是个糊涂人。”
  “我越是宁死不屈,越是不吐口,皇上和端嫔就越清白。”荆扶山忍不住笑笑,“这些人都当真是好盘算啊。”
  他侧过头看着陆青婵:“端嫔如何了?”
  “她被禁足在永寿宫,皇上还没说要动她。”
  荆扶山哦了一声:“言几潭这个老猴子,为人不正派,八面玲珑的左右逢源,他倒是生了个一根筋的闺女。”
  “那一日,你觉得和平日里有什么不一样么,”陆青婵留心着外面的动静,看着荆扶山平声说,“说得细致些,你知道,后宫的事大理寺这边鞭长莫及,我倒可以替你留意几分。”
  “有哪些不同……”荆扶山沉吟着想,“也确实有。”
  出了内务府的门,正巧有一只鸽子自半空中落到了汉白玉栏杆上。金阳披在它身上,鸽子鼓翅而鸣,给这个肃杀的冬日,也添了几分生机。
  荆扶山是萧恪登基之后,提拔的第一个近臣,萧恪蛰伏了整整一年,终于选定了荆扶山,荆扶山也果然不负众望,一鸣惊人。他的存在挡了很多人的路,有人想要接机铲除萧恪的左膀右臂。这朝堂之上,暗潮汹涌,无数的人像是吸血的蜱虫,在孜孜不倦地吸食着这个金玉王朝的玉露琼浆,他们仰仗着萧恪,又生怕他脱离了他们的桎梏。
  回到承乾宫,子苓终于长长松了口气:“主儿,您可算是回来了。”
  陆青婵到屏风后面换了衣服,子苓帮她重新绾了头发:“主儿,无幸的事奴婢着人仔细着去查了,您也知道,教坊司这个地方,下钱粮之后,便不能再入内宫了,昨日他夜里确实是按时回了教坊司,只是人定前出了一趟门。端嫔出事之后,身边的人已经都被带走查问了,奴婢还没有去问。”
  子苓给陆青婵绾好了头发,沈也便绕过地罩走了进来:“主儿,端嫔身边的松枝吐口了。”
  听闻此言,陆青婵蹙起了眉:“她说什么了?”
  “松枝承认说,端嫔确实和荆大人私相授受已久……”
  陆青婵猛地扶着桌子站起来:“什么?”
  *
  有些人是打定了主意,让此事不能轻易做罢了。松枝松了口,慎刑司那边便越发变本加厉了,听说过了午后,便上了针刑。陆青婵去乾清宫见过萧恪,每次开口,萧恪都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移到旁的地方去,萧恪不希望她和这件事扯上干系,外头的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宫妃和权臣,庶民们最擅长的便是人云亦云,这些画本子里都不敢写的东西,如今就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似乎众人都乐见其成。
  哪怕日后当真为他们二人洗刷了冤屈,茶余饭后,外头也会挤眉弄眼地调侃一二,荆扶山的仕途怕是要从此中断了。
  针刑,用的是那细长的钢针钉进指甲里,那种疼痛近乎深入骨髓。沈也看着陆青婵的脸色,继续小声的补充:“如今,慎刑司的人,也已经把端小主请过去了,怕是也要对端小主用刑了。”
  一种淡淡的悲凉在陆青婵心里缓缓弥漫开来。
  这些约么也都是在萧恪的授意之下进行的,早知道他并不是个温柔多情的君王,可诸如此类的事情一件又一件,偶尔也会激起陆青婵心底的几分恐惧之意。
  那天晚上,方朔带人传话,说是萧恪翻了陆青婵的牌子。
  膳牌,有时候只是一个符号。自陆青婵的绿头牌做好之后,萧恪从来都没有翻动过这个牌子,他喜欢踏着月色,走路来承乾宫。偶尔抬头看看星沉月落,偶尔听听虫豸低鸣。他喜欢在她的这块地方和她厮守一起。
  翻牌子便不同了,那是脱掉了衣服把人裹起来抬进皇上的龙榻,看着陆青婵难以置信的神色,方朔低声补充:“贵主儿坐肩舆去就成了。”
  陆青婵说了一句知道了,方朔看了看她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轻声说:“贵主儿,荆扶山荆大人,今日傍晚时在慎刑司吐口了。本来是要给端小主上刑的,荆大人突然开口说,是他倾慕端主儿已久,才做出这样的荒唐事。皇上盛怒,在乾清宫里摔了杯子,这事往后怎么着还不知道呢,您要是能劝,就劝一劝皇上。”
  事情闹成如今这个样子,就连萧恪都不能中途喊停。陆青婵点点头说知道了,而后又把子苓叫来:“无幸的事,查得如何了?”
  *
  自方朔传旨之后,萧恪一个人又在窗边站了很久。
  他在这座煊赫的皇城里治理这个国家,而这个皇庭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他的耳目,所以当他知道陆青婵午前的去向之后,心里便升起了一种复杂的滋味。
  萧恪知道陆青婵是个有才情的人,她谦逊却不卑微,可却没料到她有这样的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忤逆他。这种不满的情绪一直弥漫到晚膳十分,敬事房端着膳牌的时候,他破天荒的翻了陆青婵的牌子。
  可直到方朔出去了,萧恪又让有善追了出去,额外加了一道口谕,不必让她遵从着翻牌子的流程,只管坐肩舆便是。只是哪怕说到这一分,他心里又升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心。
  曾记得自己尚且对她说过,许她在紫禁城里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如今想起来,却像是一句没着没落的谎话。他在窗边站了良久,直到方朔进来回话,说是皇贵妃已经到了,萧恪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她。
  他的心始终静不下来。
  萧恪的皇位还没有坐稳,他骨血深处涌动着的依然是在战场上两军鏖战之时,面对面直直白白的拼杀,这些朝堂上的水深火热,这些把前朝后宫混揉于一体的胆大妄为,有时也会让萧恪觉得陌生,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做不择手段。
  他走向东暖阁,陆青婵静静地立在暖阁正中,她手上套着自己送的玉镯子,玉一样的人,对着他行了万福礼。就在看见她的那一刹那,那些看不见的博弈厮杀倏尔远了,陆青婵清清淡淡的模样,像是冬日里的一片雪,轻轻的落在屋檐上。
  陆青婵抬起头,就看见了萧恪眼下淡淡的一圈乌青,他为了这个王朝殚精竭虑,南方的雪灾、北面的战役,明年春日即将到来的凌迅,闽浙一带的疫情。这些林林总总的大事小情撕裂着这个年轻的皇帝,萧恪把陆青婵搂在怀里,很久没说话。
  在这一刻,陆青婵竟觉得有几分释然了。萧恪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皇帝,家国的重担施加在他一人身上,每一件事不说尽善尽美于极致,到底也算是功德圆满了。陆青婵抬起手回抱住萧恪的腰:“皇上。”
  萧恪在她耳边嗯了一声,陆青婵的抿着嘴说:“端嫔的事,臣妾有几句话想说。”
  第61章 也白头(一)
  “那天晚上刚下钱粮不久, 端嫔便来找臣妾说丢了东西。好圆圆巧不巧丢的正是那尊皇上御赐的玉佛, 旁的东西也就罢了, 丢了便丢了, 往后仔细些也就算了。但是御赐之物丢了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臣妾便差人去寻,后宫人少, 连带着今夜值班的几间班房也一并去查,这才查到了荆大人。端嫔身边的松枝,昨天傍晚想要咬舌自尽被人拦下了,有人说她前几日刚托人给母家送了大量金银,她一个宫女哪里有这么多银两,这些约么都是受人驱使的。”陆青婵的声音总是不疾不徐的流淌出来,能让人静心,也能让人听得进去。
  “皇上不如顺着松枝去查。”
  萧恪竟有了一瞬间的愧疚之心,陆青婵言辞之间一派平宁,也没有为着他今日突然的召幸而不快,反倒是徐徐地说起了她白日里查到的东西。火烛的光流转在她的身上, 陆青婵的眼里总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陆青婵说的不无道理,萧恪说了声知道了,抬起手把陆青婵抱的更紧。
  那一日云雨之后, 陆青婵缩在萧恪怀里。今夜他有几分心不在焉,陆青婵听着他的心跳,轻声说:“皇上最近不要太累了。虽然事事躬亲好,但是前朝内阁里还有许多位大人, 都是可为皇上分忧的肱骨。”
  从被子下伸出一条细白的胳膊,她轻轻抚平了萧恪的眉心,黑暗中她的眼睛依然在微微闪光发亮。
  萧恪把她的手又摁了回去,他说:“朕的朝堂,总也是不清净,每隔三差五,都得整饬一二。”
  陆青婵没有接萧恪的话,只是拧过身子,让自己更柔顺的贴合住他的躯体,她的声音自他的怀中传来:“皇上决断便是了,不要来问臣妾,臣妾什么都没听见。”
  后宫不得干政,陆青婵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平日里她总喜欢避而不答,如今像猫儿一样缩在他怀里,语气之中还略带了几分娇嗔。她和过去不一样了,春水浇灌她的心海,让她也生出了更柔顺的情肠。
  萧恪的语气终于也带了几分笑:“这几日冷,我听说你晚膳也进的不多,明日想吃什么,让奴才们吊个锅子给你吃可好?你不喜欢辛辣,让他们做得清淡些。不知道你吃不吃獐子肉,各色的野味也都给你准备些。”
  陆青婵抿着嘴唇笑:“皇上偏要在这大晚上说么?”
  外头偶尔传来风声,萧恪把陆青婵抱得更紧,他的大掌伸入她的衣服料子里,捏了捏她腰上的肉:“你知道在木兰,狍子獐子们秋日里都要比平日肥美些,因为要过冬,得要贴一层秋膘。朕瞧这,你这儿贴的还不够。”
  萧恪有了和她打趣的心思,那些朝堂上的纷争离他们便又更远了几分,陆青婵不甘示弱地也在萧恪的腰间拧了一下,她的力气小不过像是在挠痒痒,可是萧恪的眸光却暗了暗,他说:“让杨耀珍给你诊过脉了么?这个月怎么还没有动静。”
  陆青婵不解其意,秀气的打了个哈欠:“今儿下午来过了,确实没什么动静。”萧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这就是朕的不是了。”
  往后的事,陆青婵便不再继续插手了,故而也不曾追问,过了两天,子苓进门的时候说,端嫔回来了。
  永寿宫原本就冷清,出了这样的事,从一进门就让人感受到了瑟瑟的寒意,如同到了冷宫一般,端嫔便那样孤零零的立在檐下,抬眼看着永寿宫的牌匾。她听见陆青婵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缓缓对着陆青婵行礼。
  原本她身边还跟着松枝,到现在便是一个人都没了,她穿着紫褐色的褃子,颜色老气也衬得她身上带着一股风烛残年的味道来。明明是才十八岁的人,从慎刑司逛过了一圈,她的眼窝微微凹陷,整个人看上去还带了几分刻薄,只是她的眼睛冷淡得无波无澜,宛若枯井一般。
  “松枝背主求荣,我已经让人把她杖毙了,事情查得差不多了,虽然找不到背后主使,你的冤屈也可以被洗刷了。”陆青婵努力把语气放得更轻松些,“我已经让内务府那边去办了,给你挑几个伶俐的丫头,一定要找本分可靠的。如今你受了这些个委屈,皇上一定会加以补偿,你别太难受了。”
  端嫔沉默了很久,她的脸上露出一股淡淡的,陆青婵没有见过的复杂神色,她把手指伸到陆青婵面前,她的手很大,指骨也十分的分明,她对陆青婵说:“娘娘,您也是读书写字的人,知道这双手对咱们的重要性,您说臣妾委屈会补偿臣妾,您可知荆大人,他的这双手算是废了么?”
  听了这句话,也让陆青婵微微吸了一口冷气:“好端端的,怎么……?”
  “上了针刑之后,慎刑司的人把臣妾叫了过去,原本要给臣妾上拶刑的,也就是夹手指头的板子,荆大人突然就改了口,说一切都是他做的。这拶子就用到了他身上,十根手指皆断,荆大人的行书,往后便再也写不得了。”她的语气哪怕到现在,听起来都带着几分冷漠,可端嫔的嘴唇翕动着,显然情绪已然非常激动:“皇上一定知道臣妾是无辜的,也一定知道荆大人是无辜的,为什么还要把我们送去慎刑司?难道我们这样的人,卑贱之躯,就不能堂堂正正地为自己辩驳么?”
  陆青婵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她能够明白萧恪的立场,以萧恪的为人,做出这样的选择也并不让人觉得奇怪,只是面对着端嫔,陆青婵竟很难再多说一个字。
  荆扶山是个奇才,彼时在苏州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了他的艳艳惊才,这样的人从此再也不能提笔,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残忍呢。那个倨傲得近乎古怪的儒生,如此英才的折损,对于萧恪而言,也是可悲的。
  陆青婵没有再和端嫔多说几句话,走出了永寿宫的门,子苓便看出她的脸色不好:“荆大人已经送回家中医治了,皇上听说之后也是十分震惊,惩办了一批慎刑司的官员,怪他们下手太狠太重,御医也派了好几位,努力保住荆大人的手,主儿您放心吧。”
  残阳如血,子苓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以荆大人的脾性,竟然是为了端小主上的拶子,原本还觉得他们二人不对付,如今看倒觉得和咱们想的不一样。”
  这些话陆青婵都没有听进心里去,过去一段时间,常常盘桓在她心底的悲凉弥漫在她周身的空气里。
  第62章 也白头(二)
  冬月十二, 离冬至还有六天光景, 荆扶山在病中口述, 写了一道折子, 自请调任去往湖广一代。萧恪准了。
  又两天,荆扶山的手还缠着纱布,身上的伤口也不过是刚刚封口, 他便只身一人来到乾清宫对着萧恪辞行。
  荆扶山在京中任职也不过短短的几个月光景,萧恪叹了口气。荆扶山僵硬着身子打算给萧恪磕头,萧恪却从案几之后站了起来,亲手把他扶起来。
  “这一遭,委屈你了。”七个字能从萧恪的口中说出来,也确实让荆扶山感到意外,萧恪拍了拍他的肩膀:“朕会在户部给你留着位置,你永远都是朕的肱骨之臣。”
  那些因为皇上三言两语便在金銮殿上痛哭流涕的老臣们,荆扶山过去并不能理解,他甚至偶尔觉得,这样的臣子虚与委蛇, 让人不齿。可当萧恪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说出方才的那些词句之时,荆扶山竟然也开始觉得自己眼眶发烫起来。
  一个皇帝,一个让大臣们心甘情愿为之驱策的皇帝, 一定有其独特的人格,萧恪立在乾清宫的暖阁里,脸上带着一种平易近人的神情,可却让人觉得天威不敢直视。
  出了乾清宫的门, 天空带着一股子空蒙的灰色,有零零星星的雪片落下来,落在地面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荆扶山站在须弥座上,呼吸了好一会儿这股子干冷的空气,只觉得那股冷冽的感觉,蔓延于周身与四肢百骸,手指间的疼痛时缓时急,他抬起还缠着白布的手,忍不住摇头。
  这些分明都是拜萧恪所赐,可他竟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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