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节
六月的京师已是夏日之季,但今年的夏, 似乎又同往年不太一样。
没有那么快暖和起来, 早些时日, 走在街上,还有不少人穿着春裳。
便是昨日,宣采薇还对着新赶制的夏衣愁眉不展,不知何时才能穿上。
自打那日知晓所有后,秦隐还曾担心宣采薇会难受憋闷许久, 但宣采薇只是把自己关起来了一晚上, 第二日后,便开始照着以前过日子。
若不是秦隐看出宣采薇容色并未有勉强,恐怕得同她好生彻夜秉烛夜谈一番。
宣采薇自从好好过日子后, 倒是一扫往日阴霾,没事便同承启先生下下棋,同他商讨启世之路的行径。
闲暇时,也开始像往常一般,做做衣裳,吃吃美食,听听曲儿,过得好不惬意。
就是秦隐见得少,让她有些不开心。
也不知秦隐在忙些什么,两人眼下都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还见得如此之少。
今日难得起早,宣采薇刚准备穿鞋下地,香栀又赶紧给宣采薇房里点上暖炉。
香栀也是上回之后,便出现在了承启先生的京郊别院,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顾宣采薇。
眼下,宣采薇身边除了香栀和香素,再无旁的丫鬟。
虽然丫鬟少了些,但日子似乎跟在镇国公府差不多。
可只有宣采薇自己明白,是有差距的。
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上天已经赠予她许多,她如果还不知足,又如何能守住眼前的幸福呢。
所以,宣采薇决定放下对过去的执着,珍惜现在拥有的幸福,活在当下。
宣采薇看着着急点暖炉的香栀,以为香栀还活在以前,笑了笑道。
“香栀,我现在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了,屋内也不需要这么暖和。”
哪知香栀却摇摇头道。
“小姐,你这刚醒,还不知道今个这天可怪了。”
“最近这几日,哪天的天不怪?”宣采薇以为又是天气没有热的事。
香栀却瞪大了眼,盛满了惊讶。
“小姐,你是不知道,今个儿可跟往常还不同,比往常还诡异。”
“怎么了?”宣采薇身上披了件外衣问道。
香栀凑近,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
“小姐,外头下雪了?”
果然,宣采薇听完都怔住了,下意识脱口道。
“这个时节?”
宣采薇话音一落,起身准备打开窗户看看,香栀赶忙把先前准备好的袖炉塞到宣采薇手里,然后才答道。
“对啊,眼下可是六月,这天儿不转热不说,今日更是一反常态的下雪。”
“戏本子里可说了,这六月飞雪,是有冤情啊。”
“不过,也没听闻最近有什么奇怪的案情就是了。”
香栀说着话,宣采薇这边已然推开了窗户。
窗外果然如香栀所言,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虽然不大,但在该是夏日的六月,却怎么看怎么透出几分诡异。
宣采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眉间微微拧了拧。
香栀见状,赶忙帮宣采薇带上窗户,就怕自家小姐着凉冻着了。
宣采薇眉目一沉,不知怎地,她忽然想到秦隐。
宣采薇问道。
“香栀,郡王今日可要来?”
香栀回:“未曾听香素说。”
虽然香栀已经知道香素的底细,但还是习惯叫她香素。
不过,香栀又很快说了。
“小姐,方才梁主带来了话,今日邀约您到远山庄园一叙。”
远山庄园是京师里一处有名的江南皇家别院,专门宴请外来使臣宾客。
司空淮是梁国的王,为显礼遇,皇帝把整个远山庄园都腾空,让司空淮一行人等住下。
这些时日,司空淮也不是第一次来寻宣采薇。
宣采薇虽同他刚见面,但毕竟血脉亲情联系,再加上司空淮也是受害者,两人互相都在向对方试探,想着怎么维系好这段来之不易的亲情。
宣采薇点点头,刚准备更衣应下前往赴约。
香栀脸上却带了几分迟疑道。
“只是小姐…梁主也邀请了镇国公。”
闻言,宣采薇神情微顿。
***
远山庄园。
一辆马车缓缓行进,车轱辘上带着些泥土,显然这马车是从城外来的。
看着马车内下来的人,看守大门的下人,脸色立马带上了几分重视和谨慎,迎了上去道。
“公主里面请。”
谁料,宣采薇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轻轻道。
“不是公主。”
下人是梁国皇宫的侍卫,闻言有片刻地愣怔,但也知道,自己这话许是招了宣采薇的不喜,可宣采薇确实是他们梁主的女儿,如果不称呼公主又该称呼什么。
下人愣了一会,不知宣采薇是否同梁主闹了什么别扭,但也应了下来,没再说称呼的事,带着宣采薇往里走了去。
下人的神情,宣采薇自然看在眼里。
她倒不是说对公主这个身份有什么抵触,而是她现在还在适应着去接受司空淮是她父亲这件事。
这其中,宣采薇的思虑,主要同另外一人有关。
此人便是镇国公。
当一切真相揭开之后,宣采薇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镇国公,而且,自己根本没有这般肆意伤害镇国公的资格。
镇国公却一如既往地对她好,无论以前被她冷漠对待之时,抑或是如今她已经不再是她女儿之时。
宣采薇知道,先前京师里的流言,不只有秦隐在压着扩散,镇国公也在压着扩散。
而且镇国公不是一次两次去承启先生那里寻找宣采薇,他想接宣采薇回去,想说他不管宣采薇是不是她亲生女儿,但他一直都把宣采薇当亲生女儿对待。
这些话,宣采薇在镇国公说出来之前,制止住了他。
即便镇国公能给她无私的父爱,但宣采薇却没办法理所当然地去接受。
想起过往对镇国公的冷淡和疏离,宣采薇十分愧疚。
这份愧疚,让宣采薇想保留镇国公父亲的身份,即便只是一个过往的名号。
但如果她接受了司空淮成为她的新父亲,镇国公心里会否有失望难过,以及不知该以何身份自处?
宣采薇今日来赴约,便是带着这份复杂的心情。
只是令宣采薇没想到的是,等她来的时候,镇国公早就先到了,而且,同司空淮相谈甚欢?
司空淮先看到宣采薇,笑了笑,同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司空淮和镇国公眼下在一个湖边垂钓,中间放了一个矮椅,显然是专门为宣采薇准备的。
宣采薇径直朝着矮椅而去,然后余光左右互相瞄了下。
心情稍稍轻松,不论司空淮还是镇国公,表情都还算愉悦。
至少,表面上来看,二人是和平的。
宣采薇正想着,耳边倒是听到镇国公的声音。
“采薇,切莫想多,我同梁主不会生隙。”
“而且,该是你的便是你的,你也勿要考虑旁人,你父…我虽然不再是你的父亲,但亦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长辈。”
镇国公的声音只有对着宣采薇的时候,才会没有那么威严,镇国公性子直,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也就直接同宣采薇说开了。
闻言,宣采薇下意识转过头去看镇国公,眉眼微微颤动。
她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卡在了第一句回应上。
眼下,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镇国公才好。
司空淮似乎也看出了宣采薇的踟蹰,他眸间本是有些犹豫,到了此刻,却是坚定了下来,出声道。
“采薇,镇国公这么多年,对你有养育之恩,我亦是心中感念,如若可行,我希望你能认镇国公当义父。”
这话一出,宣采薇脸上愕然,镇国公钓鱼的鱼竿也抖了抖。
许是未曾想到,司空淮早已为宣采薇做好了打算,且是这般大度。
宣采薇回神,眼里顿时划过欣喜和感动。
她看了一眼,同样有些不可置信却闪过激动的镇国公,又看了一眼眉目带笑,温温和和的司空淮。
宣采薇弯了弯眼角,露出了这些时日最为明媚的一个笑容。
冲着镇国公道。
“见过义父。”
冲着司空淮则道。
“谢谢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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