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慢着。”季意安突然开口道。
季无疾吓了一跳,他正举起调羹送至自己的嘴边,冷不丁被季意安这一声喊给顿住了。
“怎么了?”他问。
“皇叔,你手里端着的,是,是糖蒸酥酪么?”季意安期期艾艾地问。
“是啊,我今天亲自去厨房做的糖蒸酥酪,怎么了?”季无疾挑着眉,一脸疑惑的问道。
“什么?是皇叔亲手做的糖蒸酥酪!”季意安瞪圆了一双眼睛。
“是呀,很久没做过了,将楚风的下巴都惊得掉下来了。只是可惜你大约也不爱吃,我只好自己胡乱吃些算了。”季无疾一边说着,一边又准备将调羹送住自己的口中。
“皇叔!”季意安又抬高声音叫了一声。
季无疾手一抖,调羹上的酥酪差点被抖落了下来。
“怎么了?”他无奈问道。
“我并没有说我不吃这个。”季意安眼巴巴的盯着季无疾的手,一边嗫嚅着道。
“原来你是想吃这个,想吃早说嘛,喏,吃吧!”季无疾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调羹递至季意安的嘴边,动作轻松连贯,看不出一点不自然。
季意安看着递至自己嘴这的调羹,顿时愣在了那里,悄悄抬眼看看季无疾,只见他一脸安静的看着自己,眸光柔和,似在催促自己快点张嘴。
“皇叔,我,我有手……”季意安嘀咕一声。
“这般扭捏是为哪般?你到底要不要吃了?我的手递得都酸了。”季无疾又将调羹递得更近了一些,口中有些嗔怪地道。
季意安只好微张了嘴,任由季无疾将那勺酥酪送入了她的口中,果然是入口酥软滑爽,比起上次太妃亲手做的,更多了一股特别的香味。
“嗯,好吃,这里面加了什么更香了?”季意安赞道。
“加了一点甜杏仁,猜你必是喜欢的。”季无疾眸光微闪道。
“对呀,对呀,皇叔你真神了,居然知道我爱吃甜杏仁。”季意安笑得灿然,又伸出手来,想要接过季无疾手里的青瓷碗和调羹。
可是季无疾将手移开了些,然后又用调羹挖了一大勺酥酪,照样递至了季意安的嘴边,季意安无比尴尬起来,偷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长眸如深潭,里面波光微漾,闪烁着轻柔宠溺的光芒,如玉般莹白的脸上,不知何时悄然生出了两抹红晕来。
季意安忽然想起他刚饮过了一点杏花醉,照他的酒量,又看这个模样,他必又是有些微醉了。原来醉了的皇叔,不仅会生出魅惑之极的颜色,更重要的是,醉了他就会褪去平日里的清冷,变得既温柔又细致。
季意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发现他这个独特的隐秘来,禁不住心中有些暗喜起来。她弯着眉眼,轻笑着道:“皇叔,你醉了。”
“胡说!才一小杯,何致于醉?”季无疾嗔怒道,声音却绵绵软软,听不出一丝威严。
季意安不再说话,而是就着他的手吃下了一大口酥酪,季无疾果然变得暖心无比,真的一勺一勺地伺候她吃完整了整碗酥酪。
季意安吃得个齿颊溢香之后,这才慢慢开口道:“我说皇叔醉了自然有道理,只有醉了的皇叔,才会生出这般摄人心魄的颜色,也只有醉了的皇叔,才会这般体贴细致。”
“哼,你又妄议我的长相,不怕我罚你么?”季无疾挑眉冷哼了一声,可是此刻眉眼柔和,面若桃瓣的他,连冷哼声都变得绵软无力,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魅惑诱人之息。
季意安赶紧垂下眉眼,不敢再看季无疾。她正准备拿起绢巾拭一下嘴唇,却冷不防季无疾突然伸手止住了伸向绢巾的手,她有些惊讶的抬起了头,却见季无疾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这酥酪真的这么好吃么?可惜了我辛苦做了这半天,一口都没尝到,竟被你给吃光了!”
这是怨我吃多了,没给他留一点么?可是分明是他一勺接一勺喂过来的,季意安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了。
季意安正不知说什么好间,却冷不妨季无疾抬起袖子,伸手至她的唇角轻抚了一下,他的指头,带着丝湿润之意,季意安正有些发懵,却又见季无疾又将手拿了回去,然后放至他自己的唇边,继而薄唇轻启,分明是吮了一下指头。
“果然是味道极好。”他赞了句。
季意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伸手拭去了她唇角沾上的一点酥酪,然后送入自己的口中尝下。这样的动作,他做来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还带着丝优雅和从容。
季意安的脸“腾”的一下燃起了红云,他竟吃了她唇角的残羹!这哪里是那个清冷威仪的琛王殿下,分明是个惯会撩人的登徒子!太妃娘娘说他身边一个女子也没有,也从不肯亲近女子,他自己刚也说过琛王府里连一个侍女也没有。可是这般撩拨人的姿态,让人如何相信这是事实?
“皇叔身边真的从来没有过女子?”季意安看着他,茫茫然地问道。
季无疾听了她的问话,没有立刻回答她,却是又替自已斟了一杯酒,然后抬袖满饮了下去,然后放下酒杯,这才睥了一眼季意安,口中幽幽道:“安儿,你这样问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过问我的床榻之事么?”
第36章 缱倦依恋
什么?床榻之事?季意安一听,身子一歪,差点从炕上跌落到地上。她脸上刚腾上的红云还没完全消散,这会又涌上了来,比之前更加的灼热炽烈。她挪到炕边,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裙摆,打算逃之夭夭。
“你这是干嘛?要走了吗?”季无疾开口问道。
“多谢皇叔的款待,意安要告辞了。”季意安行了一个福礼道。
季意安刚行完礼,还没来得及抬头,便发现自己被一股大力扯过,紧接着身子一歪,待她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是倒在了季无疾的怀里。
“安儿,为何急着要走?”季无疾伸手揽着她,一双长眸紧锁着她的眉眼问道。
他的容颜近在咫尺,清冽的气息里夹带着一点杏花醉的醇香,季意安顿时感觉头晕晕的,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伸出一手,慢慢的一点点抬高,然后来到他的脸颊,接着又抬高一点,这才大着胆子触在了他的长眉之上。他的眉,修长,微上翘,眉形似剑,色如墨画,季意安用指头轻轻描绘着那完美的眉,自眉头至眉梢。她的手微凉,带着丝颤抖之息。
“我怀疑此刻的皇叔不是真的皇叔,所以想着赶紧逃走。”季意安迷离着一双凤眼,一边喃喃道。
“我怎么不是真的我了,那我成什么了?”季无疾一边伸手捉住了她欲离开的手,又贴在他的脸颊之上,一边哑声问道。
“皇叔此刻是妖孽,惯会摄人心魂的妖孽!”季意安的嗓音低低的,却是一字一句,清晰可辨。
“果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季无疾低斥一声,却仍是不放开她的手。
“皇叔,已经有些晚了,我要回西院去,崔姑姑肯定等着着急了。”季意安一边说着,一边想将手拿回来。
“嗯,我觉得才过了一会儿而已,已经很晚了吗?”季无疾仍是紧攥着她的手,然后拿眼扫了一旁的琉璃沙漏,果然已近戍时了。
季无疾轻叹了一口气,扶她坐直了身子道:“也罢,你早些回去吧,昨晚刚受了寒,该好生歇着才是。”
季意安点点头,红着脸离了他的怀抱。然后整理了一下衣物下了炕。
“对了,我今日叫人带着灵儿身边的秋菊来问话了。灵儿昨夜在邀你出门之前,去见过住她隔壁的如惠,而且张长海原本是如惠宫里的人,前几日才到了灵儿身边。”季意安正待告别,季无疾忽然看着她说道。
“看来,想让我丧命的不单单是一个皇妹,这叫如惠的二皇妹也是巴不得我死去呢。”季意安冷笑一声道。
“秋菊还透露了一个消息,好似是她家主子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被如惠看见了,因此灵儿最近对如惠是言听计从,唯恐她不高兴。”季无疾又淡然道。
听到季无疾说到这里,季意安心里一动,忽然想到了自己荷包时的那样东西来。她摘下腰上的荷包,然后打开,取出了来之前放进去的那张天青色的纸笺,一边递给季无疾一边道:“皇叔,若是灵儿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又被如惠看到了又以此要挟她,我想,大约是跟这东西类似吧。”
季无疾也从炕上起了身,他抬手接过了季意安递过来的纸笺,然后展开看一眼,一眼扫过去,神色立刻大变,眉心紧拧着,待看完之时,脸色已是铁青,眸光也变得冰冷而犀利。
只见纸笺之上,几行簪花小楷,上面赫然写的是“南有乔木,不可休思”,底下几行清一色都是一个字,那便是“琛”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整整一页,如同写字之人满腹细密的心思。那纸笺的天青之色,淡然优雅,与季无疾常常穿着的天青之色如出一辙。
“哪里来的?”他冷声问道。
“今日我去探望灵儿,在她的靠枕之下发现这纸笺,因色彩很是特别,我便趁她不注意取了回来,却不料发现了这个。”季意安解释道。
“她好大胆,简直是其心可诛!”季无疾的声音冰彻透骨,带着抑止不住的愤怒,甚到有一丝厌恶之感夹杂其中。
说完之后,他将手里的纸笺捏成一团,然后扔进了正燃着银炭的红泥小火炉之中,纸笺落下,火苗突然窜起,一下子就将那天青色的纸笺吞没了。
季意安看着他的举动,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季无疾知晓了季灵儿对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立刻愠怒之极,甚至生出了厌恶之色,那她呢?他知道她的心思吗?她可在前世,就已对他生了缱倦依恋之心啊!
“皇叔……”她弱弱地唤了一声。
季无疾听得了她的轻唤声,却是走近一点,突然一伸手,又将她又揽入了怀中。
“你今早在林外小道上对我说,要靠自己去应对宫内的那一帮魑魅魍魉。那我现在便答应你,你放手去做便是了。放心,你就是将天捅破了,我也会想办法给你补上。”季无疾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发上,低沉着嗓子道。
季意安心里一阵激动,千言万语汇于喉间,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皇叔……”她将万千心思又化成了一声低唤。
季无疾将下巴移开些,然后看着她的眉眼道:“安儿,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好生歇着,也免叫我牵挂。”
季意安点了点头,双目盈盈,里面有激动依恋之色。季无疾低眉看向她,只见她俏生生地站到那里,一双如秋水般的黑瞳之内,正倒映着他的影子,里面闪烁着无比信赖和倾慕的光芒。
季无疾突然间怜意顿生,他转身取下了木施上的披风来,亲手替她披好,又系好了带子。
“安儿……”他低喃一声,紧接着又将她轻揽入怀,微抬头,在她的额上印下了一吻。
第37章 风波渐生
过了两日,季无疾果然以别院四周有雪狼出入为由,宣布提前结束了溢春山之行。太子季廷之正玩在兴头上,闻言大失所望,心里虽是一百个不愿意离开这里,可是皇叔的话他也不敢不听,只好皱巴着一张脸答应了下来。
季无疾见他情绪低落,便应了他回去得了空便带他去宫里的秀逸湖滑冰,太子这才欢呼一声,重新打起了精神。
于是,浩浩荡荡的车队逶迤而行,直到午后才回了洛安城皇宫。季意安回披香殿之后,换了身衣裳,简单用些膳食,就领着小宣子和小伍儿去了长乐殿。
长乐殿御书内,元乐帝正座在案前描绘着一副雪景图,听得李公公禀报说安公主来了,元乐帝立刻放下了手里画笔,喜得连声道:“你这老东西越发老糊涂了,安公主来了还通报什么?还不快请她进来!”
“父皇,您又怪上李公公了?听闻父皇在作画,是儿臣让李公公进来禀报的,还不是怕扰了父皇的雅兴?”
门口传来一阵银铃般活泼好听的声音,李公公一听笑眯了一双眼道:“皇上喂,安公主可真是老奴的大贵人呢!”
见李公公笑得欢,元乐帝瞪他一眼,然后抬头朝门口看去,这一看,自已也舒心地笑了起来。
季意安今日的穿着与往日素净无华不同,她着一件水红的大袖襦袄,下面配一条刻金丝百褶裙,裙摆处绣着几朵红梅花。一张清丽的小脸上,还略施了一点粉黛,更衬着她眉目灵动,顾盼生辉。
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正往殿内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内侍,左边的那个小内侍怀里抱着一个素白色的大瓷瓶,右边的那个,手里抱着一大枝开得正浓的红梅花。
看着门口处越来越近似一副画的场景,元乐帝有些愣了神。一旁李公公忽然拍掌道:“皇上,您看看安公主现在这副模样,可像画上那九天仙子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俩个小仙童?”
“好,好,好!朕也不必画什么雪景图了,就直接画这副仙子送梅图好了!”元乐帝也抚掌大笑道。
季意安走至了案前,弯腰行了个福礼,起身后见元乐帝还看着她笑,便上前扯一把元乐帝的袖子道:“父皇,您这是与李公公合伙欺负儿臣。儿臣巴巴地从溢春山别院采了这梅枝来,又紧赶慢赶地给父皇送过来,没想到父皇还如此取笑儿臣。”
季意安一边说着,一边微蹙着眉头,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儿女之态。元乐帝赶紧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又指着小宣子和小伍儿正在摆放的红梅问道:“这红梅竟是我儿从溢春山带回来的?”
季意安点点头道:“儿臣住在溢春山别院的西厢院内,见这梅花开得格外清奇。想来是沾了溢春山的毓秀灵气,这梅枝较之别处更加苍劲,梅朵儿也开得分外红艳夺目。儿臣就想父皇因政务繁忙无暇来溢春山赏雪,如果将这梅花采几枝带回去,然后配上个素白的瓷瓶子,摆在父皇的书房内,也可为父皇在忙碌之余添得一点深山意趣了。”
元乐帝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却起身至那梅瓶旁,细细地端详了一回,又凑近了嗅一回梅花的暗香。然后才慢慢转身走回案后龙座上坐好。
“意安真是有心了。”元乐帝温声道,声音里有一丝动容隐藏其中。
“皇上,安公主真是有孝心,公主从未出皇城,头一遭出次门,竟还想着宫里的您,这么老远的路,都想着给您带几枝梅花回来,公主一片赤诚之心实在难得可贵。”一旁的李公公感慨道。
“是啊,皇上,安公主不仅亲手采了这梅枝,她还一路上坚持将梅枝抱在怀里,生怕小的们手脚毛糙碰掉了花骨朵儿。”一旁的小宣子也恭恭敬敬道。
元乐帝一听心里更加欣慰,想他后宫子女诸多,这次随李太妃去溢春山的算上太子共有五人,那几人回来后连面都还没照过,更别说想着带上什么礼物送来了,真没想到自己一直以来忽略算的这个女儿竟有这份孝心。
元乐帝想到此,又看一眼季意安,更加觉得这个女儿生得貌美可人,越看越是舒心。
“意安,你今日这一身红色很是好看,往日怎么从来不见你这样穿着?”元乐帝有些好奇地道。
季意头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身上,然后莞尔一笑道:“我母妃新逝,儿臣想着穿素净些也权当为她尽孝,可眼见快要过年了,我总不能一直穿得惨淡,一来母妃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我这样,二来,如今儿臣常来父皇身边,穿得喜气些,也叫父皇瞧着开心一些。”
元乐帝本就对娴美人之死充满愧疚,对她母女二人这些年来的遭遇也暗自后悔,因此对季意安常存着一份想要弥补之心,也很是担心她对于自己母妃的死会耿耿于怀。这会儿见她说出了肺腑之言,原来换上靓丽的衣着竟是为他的心情着想,这怎么不让他动容之至?
“有意安常常陪在朕的身边,朕真是开心。”元乐帝动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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