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那几个女的笑得更开怀,黄二小姐更是拉着杜泉的手说:“小泉妹妹好福气,银九爷和楼先生都这么宠着。而且我听说你是韦家表哥的初恋情人,藏得倒是深。当初若不是韦家老辈不同意,你现在或许就是姨太太了吧。”这女孩手上带着皮手套,又凉又腻。
  杜泉抽出手,说:“我没……”
  本来试图辩解,可刚张嘴就被别人截了话头。
  另一小眼睛高颧骨的女子走出来高声道:“我听说今早韦大少还带人去银公馆闹事,难不成就是因为你……”
  这人长得其貌不扬,可肤白圆润,浑身名品,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杜泉将她上下打量一瞬,总觉得有些眼熟。
  可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韦处长是因公务到访。”楼月生淡淡解释了一句。
  那小眼睛女孩笑了笑说:“不会是楼法医又犯了什么错吧,比如贩卖器官,故意乱下结论,还有……辱尸之类的,听说现在交给你检验的可没有女人了,怎么,你如今还不知收敛?银九爷为你们这些手下可真是操碎了心……”
  这张嘴可真是恶毒!
  杜泉很生气,走到她跟前,冷声道:“这位姑娘,请慎言!你有什么证据就敢在这里胡说!”
  那女子挑起细细的眉,根本不在杜泉的怒气,扫了楼月生一眼,依旧尖酸的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银公馆那点破事,打量谁不晓得。不是杀人犯就是恋尸癖,没一个好东西!”
  “你!”
  杜泉被楼月生拦下,他说:“别气。”
  黄二小姐将局面看了个通透才来指责她带来的人。另有一话少的女子上前将小眼睛拽到门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后,小眼睛倨傲的“哼”了一声站到了门口。
  大约在她们眼中银公馆已经没落,所以便肆意嘲讽践踏,那些男人仗势压人,他们的孩子也仗着家族权势来这里耀武扬威!
  她们凭什么瞧不起别人!
  一边的黄二小姐假惺惺地说道:“都是我们嘴笨不会说话惹恼了小泉,好妹妹,给我和这几位姐姐一个机会向你赔罪吧,女孩儿们本就是小家子气,有些任性娇纵,说得话不中听,还请楼先生担待,别怪罪。”
  “好啊。”杜泉忽然开口,深吸了口气,转头对楼月生笑道:“楼先生,让我跟着黄姐姐……去长长见识,几位小姐都是……大人物,聊得也都是新鲜趣……事儿,好歹也让我去听听吧,顺道……蹭一壶好茶。”
  楼月生看着她,虽笑着可眼神却很冷,似乎不怎么赞同。
  她抬手拍了拍后腰,小声道:“纵横和凤影……都在,不用担心。”
  楼月生将她带到窗边,瞥了门边一眼,俯身到她耳边说:“你是嫌我命长故意害我的吧,银九走时如何说的,不准乱走,你不会忘了吧。”
  杜泉深吸了口气,抚了抚耳上的小圆钉,低声道:“就在隔壁……我不去别处。”
  “杜泉,你可真……”
  “她们不会……罢休的,不是么?我看到门外的人了,他们……背了枪进来。而且,先生您……也不该听这些……肮脏的话。”杜泉一字一顿地说。
  楼月生愣了愣,喉结滚了滚,说:“不必介意。”
  “你们在,她们就不会……拿我怎样的。放心,我也能保护你们。”她大言不惭地说。
  说罢她便跟着黄小姐她们往外走,在门边时回头看了一眼,楼月生靠在窗口点烟,神情复杂阴沉,捏着烟却不吸。
  黄二小姐并没有乱说,她确实只是将她带到隔壁雅间,屋子里十分奢华,随处可见的精致考究,墙壁上画满了花朵,饱满艳丽,就连台灯都是镶了金边的,地上是厚厚的波斯毯,缠绕繁复的花纹看得人眼晕。
  许是因为临近墓园的缘故,即便如此精美的装潢,还是掩盖不住那股难以言说的湿冷腐败气息。
  “漂亮吧,我大伯盖这楼时,我便央求他给我留了这几间。”黄二小姐得意地说。
  杜泉惊奇,“住这里?”
  “傻瓜,怎么会住在儿!家里长辈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过来扫墓,太无聊,我总得给自己弄个舒服的地方。”黄二小姐的声音也像黄鹂一样,清脆甜美,说出的话让人羡慕。
  连杜泉都觉得这日子真好,泡在蜜罐里久了,人也会散发甜味。
  第四十五章
  金窝窝里养大的孩子天生的不知疾苦,那骄傲是骨子里透出来,杜泉闻着她身上淡雅的香味和身上新潮的衣裳,一时间也有几分嫉妒,幻想着自己也能这般奢靡几日。
  她进去后站在门边,余光瞥了眼远处拐角,见那些背着枪的人都隐去了身影,便猜测是这位二小姐下了命令,于是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在旁人地盘上,银九和楼月生即便再有本事也很难占得了上风。
  “小泉,愣在门边做什么,快进来。”杜泉回头就见黄二小姐笑着指了指里头那个铺着虎皮的黑沙发,炫耀道:“来,坐在这儿照张相吧,我表哥从德国留学回来,给我带回了最新款的相机,既小巧又好操作,拍出的相片特别清楚。”
  她拿起一个小小的金属机器摆弄,对着其他两个女孩照了一下,随后见杜泉杵在一边,便拉着她的手说:“小泉,你过来,别傻站着。这是我舅舅从美国给我买的纯皮沙发,好像是8万块吧。这虎皮是东北一个富商送来的贺礼,新制成的,你们摸摸这毛……”
  “好舒服……”其他两个女孩都赞叹不已,杜泉看了一眼,抬手抿了抿头发一屁股便坐在最中间,学着牡丹平时那样子摆了个姿势,说:“那就照吧,我还没有单独的相片呢,这个姿势怎么样。”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几眼,大约是没想到她还真要拍,先前那个小眼睛高颧骨的女孩子挑了挑眉,眼神十分鄙夷,拿出照相机也不知对准了没,就按了快门,“咔嚓”一声,杜泉不由得眨了眨眼。
  黄二小姐也没让她看照得好不好,随手放在一边桌上后又拿出香水来喷了喷,漫不经心地问:“小泉啊,入秋那会儿我差人送了银公馆一张虎皮,九爷用了没?”
  杜泉忽然想到一周前陈璜从库房里扛走的那块虎皮,芒星看见后打趣说他又顺了九爷的好东西去垫棺材,两人还因为虎皮的事儿对骂了几句呢。
  只是,银九对这些琐事从不理会,自然不知道家里多了什么虎皮牛气的东西。
  这事实话实说她估计会被捶死,于是笑了笑说道:“九爷说……过几日再用,下雪时候垫着……暖和。”
  “他还记得我吗?”
  杜泉点点头,“九爷……过目不忘。”
  黄二小姐对这回答还算满意,揪着腰上的流苏偷偷笑起来。
  这时先前开口的小眼睛凑到杜泉跟前好奇问:“喂,你从小就结巴吗?”
  杜泉现在通过每天辛苦练习结巴的毛病已经改了很多,原先她自卑胆怯,不敢高声言语,说话支支吾吾,所以嘴巴才越来越笨。只要坚持练习,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渐渐好起来。
  可那小眼睛非要挑刺,她也只能说:“是的,生来就……就结巴。”
  那几人笑起来,“原来现在结巴这么遭人疼,韦大少爷平时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原来是好这一口。”
  杜泉淡笑不语,只当满耳灌风,不必在意。
  那两人拿着“结巴”这个事笑了好一会儿,还怪模怪样的学她说话。
  杜泉笑眯眯的看着,眼见她们没完没了,就认真道:“楼先生说……结巴是会传染的,时间长了,舌头底下的经脉就会……畸形,真的就……变成结巴了。”
  那几人顿时停下,黄二小姐笑了笑坐到她身边说:“小泉你也别怪阿娟刚才说话难听,楼月生以前是给死人化妆的你知道吗?听说……他有恋尸癖,常对着女尸做……做恶心事,还因此被警局传讯过呢。你可得离他远些,要不,会染上晦气的。”
  管她阿娟阿狗,杜泉听到黄二小姐这么评价楼月生火气又拱了上来。她心中不愉,脸色却十分平静,缓缓扭过头看着那二小姐,说:“好巧,我们……兴趣相投,尸体多美,冰凉、僵硬、苍白,比活人有……意思多了。”
  “小泉,你好奇怪,怎么……”
  “黄姐姐,你不喜……欢啊,那可不行,这是银公馆的……规矩,你若去了我给你做……肉吃,味道和鸡鸭不同的。”
  她满意地看着面前那张俏脸逐渐僵硬,笑得更邪气,这一刻她终于承认,原来做个神经病……这么舒坦,想说什么说什么。
  黄二小姐大约是被那画面激得恶心,大步走到桌边去喝茶。杜泉紧随其后,也坐了过去,一边还指着茶壶问:“黄姐姐要请我……喝什么茶?”
  “你猜。”
  杜泉笑笑,随后给自己倒了一盏,闻了闻说:“上好的……雨前龙井,谢谢,黄姐姐。”
  她喝了一口,又放回桌边,周围忽然剧烈震动了几下,她站起来准备跑,震动便停下了。黄小姐过来抓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催促那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女孩儿出去探听情况。
  黄二小姐极为镇定,似乎刚才只是荡了下秋千,丝毫不慌不忙。甚至还坐过来挽着她的手,解释说:“放心,我陪着你,别害怕。这一代附近经常震动,开山挖矿的工程多,没什么大不了的。”
  杜泉“嗯”了一声,虽好奇坟园附近能有什么挖掘工程,但若是地震的话又实在太短暂,于是也就没当回事。她坐得憋闷起身想打开窗户,却被拦下。黄二小姐咳了几声说:“我有气管病不能受风,妹妹你就委屈一会儿吧。”
  “噢。”
  “是不是无聊了?”这时候,黄二小姐起身走到钢琴边,说:“我为你演奏一首月光曲吧,我刚学的。”
  杜泉点点头,“好啊。”
  在她住的那间屋子里楼月生放了一台留声机,她听过这个曲子,只是那声音不如现场听到的清脆悦耳,她认真听着,觉得这位二小姐应该是努力学过,至少还算连贯。
  一曲弹罢,杜泉问:“黄二小姐,那位姐姐还不回来?”
  “小泉,叫我莉莉吧。你别管她了,或许碰见谁家少爷,去勾搭了呢。走,我带你去换衣裳。瞧你这是穿得什么衣裳,你难道不知青衣是个色盲么?他眼里只有黑白灰,最不喜人家穿得花红柳绿。我这里恰好留了几件黑衣服,咱们身材相当肯定能穿。”
  “我不用,这衣服都是老管家准备的,很厚实暖和。”
  黄二小姐和小眼睛对看了一眼,笑着说:“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带你去瞧瞧我藏在这儿的宝贝,都是我家人带回来的洋玩具,保准你见都没见过。”
  黄莉莉真的很热情,就像初见时的泽秋,带着些故作的天真良善,她用力的抓着杜泉的手,铁钳子一般扣着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到旁边一个大屋子里。
  只隔一扇门,隔壁屋的脚步声都能听到。
  忽然,钢琴声又传了过来,黄莉莉说是小眼睛在弹。
  “她叫秦筱娟,家里是从晋地来的,据说是做煤矿生意的,一家子暴发户,你方才也瞧见了,刻薄尖酸,不是什么好东西。”
  晋地,秦家。
  秦望山家的人?
  她想到那个被银九挖了一只眼的秦望山,又仔细对比了小眼睛,竟然真琢磨出几分相似来。难怪这女的对银公馆一副鄙夷怨恨的情绪,原来是和那张狂的秦望山同出一脉,两人就连身上那令人讨厌的高傲自大都如出一辙。
  小眼睛弹得确实不怎么熟练,时不时发出尖锐的声音,听得人牙根酸,头皮发麻,黄莉莉骂了一句,转身将门关上。
  琴声低了,可依稀能听到音。她被黄莉莉领着往另一间屋子走去,屋子很大,光线却昏暗,铁架子上确实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黑衣,有洋装,有旗袍,还有大衣和斗篷,粗略一看少说也有四五百件。
  黄莉莉:“快来,我觉得这件很配你。”
  杜泉手里被塞了一件束腰的黑色丝绒长裙,很厚实也比较保守,上半身还有件小斗篷,一直遮到腰,袖子很宽在袖口处缩起来接了一截蕾丝花边。裙长到脚面,她还算撑得起来。随后黄莉莉又塞过来一双高跟鞋、珠串小包。
  杜泉看着一大堆东西,连忙推拒道:“这些太贵重,我就穿自己的……”
  “客气什么?给你就拿着,这是英国最流行的衣服。我也不怕告诉你,过些日子我便要和银九爷订婚,你既然是银公馆的管家,我也不为难你,咱们日后相处和气。我的好东西多得是,只要你做我的人,想要什么都行。”
  杜泉抓着衣服的手指收紧,盯着这女子眉眼,笑着问:“订婚?”
  “是啊,这龙海市还有比我更优秀的女子了么?我可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会弹钢琴,会吹长笛,会画画,受得是贵族教育,我身后还有黄家,龙海市最大的地产商,我的条件足以与银九相配。”黄莉莉骄傲地说着,像只昂扬的金孔雀。
  杜泉盯着她那雪白的肌肤,仔细想了想,似乎银九他们从未提过,是真的么?
  “对么?”黄莉莉瞥着她问。
  “对,特别配。”杜泉压根不信这话,点点头拿着那些衣服说:“那我……却之不恭,我去换上。”她想着换完之后就赶紧离开。
  “去吧,就在那扇门后。”黄莉莉指向一扇木门,门刷了白色,比一般的要低窄。
  “嗯。”
  杜泉没多在意,迅速推开那一扇门,门内昏暗,她一时间有些犹豫便站在门边没动。
  “吱呀……”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黄莉莉推门唤了声“阿娟”,就去拉着秦筱娟讨论琴谱了,两人似乎在笑着说什么,很快那边又响起钢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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