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节

  他语气强硬的很,旁边的警察们也是杀气腾腾的模样。中年男人的个性似乎有点软弱,竟然就这么挥挥手答应了他的要求。
  于是临时的调查小组就成立了,余秋一直到被关押进小房间都没搞清楚他们那个专案小组究竟叫什么名字。
  问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压根就没有人搭理他,从头到尾只有一位警察拿了支笔跟一沓子纸过来,要他好好交代情况。
  余秋很想问要交代什么,可惜开了口,警察只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便出去了。
  无端遭了灾的赤脚医生只得叹口气,抓着笔开始写宫腹腔镜的治疗篇。
  这对于现在的国家乃至整个世界而言都是个绝对的新技术,它的出现会成为万千妇女同志的福音,可以解决很多难题。
  余秋抓着笔刷刷刷开始从宫腹腔镜的原理写起,然后又详细标注结构示意图以及操作步骤跟注意事项,接下来就是适应症,禁忌症。
  她写的很认真,外头的天都黑透了。
  负责看管她的女警察过来提醒了她赶紧吃饭的时候,她才放下笔,捧着饭碗开始动筷子。
  饭菜已经有些冷了,滋味很不怎么样,米饭里头夹杂了很多土豆粒。
  这当然不是为了营养健康,而是现在一种比较普遍的节约粮食的用法。本地多山,山地种植稻子麦子产量都低,土豆跟山芋倒是还可以,所以也有不少人种植土豆。
  土豆饭淡而无味,好在咸菜疙瘩汤虽然油水少,不过加了辣椒还算入味,于是余秋就是这碗汤痛痛快快地吃掉了饭。
  她现在对饮食不讲究,也不挑剔,廖主任如果在这种小事上还要对他特殊照顾的话,简直是生怕麻烦不够大。
  能填肚子,饿不死就成。
  她先前一直忙忙碌碌,几乎没有一刻可以歇下来好好写书,这下子被抓了反而成了她的契机,可以好好做总结。
  超前的技术得按照现在的情况进行相应的调整,好更加适用于目前临床治疗。
  女警察手里头抓着余秋写的纸,认认真真地看起来。
  余秋朝她笑,压低声音道:“你好好看,最好能够背下来。”
  女警察看了她一眼。
  余秋苦笑:“我不知道它能不能被留下来,也许会被烧掉。对于内行以及需要的人而言这是宝贝,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完全就是废纸,他们只希望从我嘴里头抠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女警察抓着纸,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听懂她的话一样。
  余秋还在喃喃自语:“华佗被杀之前曾经将毕生心血写成书,托人带出牢房。可惜却被毁掉了,受他委托的人家里头得了病,他们想起来华佗的书里头有写怎么处理,然而书已经被烧毁,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她轻轻地叹气,“医学是一门所有人都可能用上的科学,它太脆弱了,太需要帮助与呵护。”
  女警察侧过脑袋,正准备说话的时候,门口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她立刻将那一沓子纸揣进了怀中,然后面无表情地迎接来人。
  这回进来的是荷枪实弹的大兵,他们要押着余秋去休息的牢房。
  女警察皱着眉头,扬高了声音:“还要去哪里,她就在这间房里头不能出去。”
  大兵压根不看她,声音硬邦邦的:“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带她走。”
  女警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拔高了:“不行,我没有接到这个命令,除非是廖主任亲自开口,否则我绝对不能让你们带她走。”
  那大兵像是看傻子一样,白了眼女警:“廖主任?你不知道吗?他也是被调查对象,现在同样关着呢。”
  余秋大吃一惊,感觉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估。
  她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因为她突然间意识到一个可能,廖主任之所以能够如此顺利地将她从贺阳手上解救出来,其实是中了圈套。
  他们用这样的手段截断了她最后的退路。
  贺阳带走了她的话,胡将军夫妻肯定不能置之不理,他们势必会想办法来处理这件事。
  贺阳的权力源自于军中,胡将军还是军区的领导者,在内部权力博弈中,贺阳未必能占到便宜。
  但是事情一旦归管到地方上情况就不一样了,就像廖主任说的那样,现在已经不是军管制度,军队的手就是再长,地方要是不给面子,他们也伸不过来。
  她在地方上唯一的保护伞就是廖主任。然而廖主任也就是个小小的县革委会领导。偏偏这个领导还是刺儿头,跟上峰不太对付,很讨自己顶头上司的嫌弃。
  尤其是这一回的高考风波,明明是从江县起来的,廖主任却全身而退,反而是不少头头脑脑们受了牵累,挨了申斥。
  新仇旧恨搁一块儿,他们不记恨才怪呢。
  没有机会的时候他们只能忍着,一旦有时机出现,他们肯定要伸出脚来狠狠踩死廖主任。
  目的呢,余秋在脑海中反复思量,他们如此大张旗鼓的目的究竟何在?难道就为了对付她一个小小的赤脚医生吗?
  没必要,余秋下意识的在心中摇头,不是她妄自菲薄,也不是她对于贺阳的人品有期待。
  而是想对付她这种小角色,真不用这么大张旗鼓。
  她手无缚鸡之力,全然没有自保的能耐,直接套个麻袋把她拖走了,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到时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一刀宰了她,人家也搞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失踪的人实在太多了,真没什么好稀奇。
  余秋苦思冥想了半天,唯一想到的可能性,这是军队在跟某些方面搭话。
  林飚一倒,军队的实际权力就掌控在老帅们的手上。余秋季的自己以前偶然看过的八卦中提到过,当时3号首长是想寄希望于民兵的。
  不是他们天真幼稚而可笑,而是他们动不了军队,正是因为军权旁落,所以最后他们被拿下的时候,压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枪杆子里头出政权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余秋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人就被推进了一间牢房。严格来说这应当是看守所,因为她还在被调查,并没有定罪。
  她捏着自己的眉心反复思量,为什么对方不下黑手,而是用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把她带走呢?
  除非,除非他们没有办法暗中下手,她的身旁有人保护。
  余秋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
  她有几斤几两重她自己最清楚不过。又不是什么国宝级别的科学家,谁保护她啊?
  再说了,国宝级别的科学家受搓磨的少吗?
  她唯一能够勉强够得上被保护的条件大概就是宫腔镜下的膀胱切除术加膀胱再造术了吧。
  余秋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技术为什么稀奇,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这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的,从来没有人宣布过她跟那个人的诊疗有任何关系。
  于是,她只能被光明正大地带走。而且被带走的时候,暗中保护她的人也只能干瞪眼,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余秋抚着胸口坐下,她惊魂不定,只觉得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已经形成了,她拼命拽着岸边,却无能为力。
  “嘿嘿嘿嘿。”
  一张痴傻般的脸凑到了余秋面前,嘴角还流出了口水。
  将余秋关进牢房的大兵笑了起来,语带嘲讽:“听说你会治疯子,那就好好治疗这个傻子吧。”
  “砰”的一声响,房门被牢牢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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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眼看出来的病
  牢房狭窄憋仄, 阴暗潮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儿。屋顶像压在人脑袋上似的, 叫人喘不过气来。
  小小的一间房,连她在内总共关了六位犯人。两个看上去不过20岁上下的姑娘神色惫懒, 斜着眼睛,冷冷地睥睨倒在她们面前不停抽搐的中年女人。
  那中年女人就是刚才突然间凑到余秋面前的嫌疑犯,在展现出痴傻的病态后,她就很快倒地抽搐, 始终没有停下来。
  余秋跪在病人身旁,焦急地询问:“她怎么回事?”
  牢房里头没有任何人回答她。
  隔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黑暗中才传出嗤笑:“你不是大夫吗?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知道。”
  病人的抽搐终于停止了,然而她还是摊在地上, 一副半昏迷的模样。
  余秋手上没有任何检查工具,牢房中的灯也熄灭了,只有外头走廊上传来的稀疏灯光影影绰绰显出人的影子。
  余秋连看都看不了,只能凭借耳朵听,用手摸,感觉病人的脉搏与呼吸。
  她沉声回答了黑暗中的嘲笑:“大夫不是神仙,没有病史,大夫也没有办法搞清楚她到底生了什么病。大家既然关在一起, 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承认, 这都是一种缘分。萍水相逢, 多点儿善意总没错。”
  那声音似乎非常不悦, 立刻开始冷哼:“呸, 关我屁事,老娘就是因为太爱多管闲事,才被冤枉的。那上头又没写的贼赃两个字,我怎么知道是赃物啊?人家说急等着钱给老娘救命,我这才掏钱买的。我明明是做好事,结果非要说我是同伙,冤不冤枉啊。”
  余秋心里头有数了,这大概是个盗窃团伙的成员,估计司职销赃。
  旁边另一个人喊了起来:“我才冤枉呢,我什么事情都没做,谁规定了男的跟女的不能坐在一起。嘿,流氓?不流氓的话,我看他们是怎么生出来的。”
  余秋又了然了,这一位应该是所谓的流氓罪。
  在这个时代,只要抓,总归有一大堆流氓。
  因为流氓的标准实在太宽泛了,空气中到处都是流氓。
  黑暗给了众人勇气,原本安静的牢房瞬间热闹起来。
  被关押的嫌疑犯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诉苦大会。内容不外乎发牢骚说委屈抱怨世道不公平。
  余秋倒是觉得她们的确挺冤枉的,因为六个人除了她跟那个小偷之外,其他四个人居然都是被流氓罪的罪名给抓了进来。
  她深切地怀疑,再这么发展下去,看守所要不够用了,监狱也要人满为患。
  这边牢房一热闹,旁边的囚室也开始了诉苦大会,一时间声音此起彼伏,远远的还夹杂着孩童的哭闹声。
  要命啊,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孕妇跟哺乳期妇女监外执行的规矩,难不成有人把孩子生在了看守所?
  “吵什么吵?”外头传来了看守的呵斥声。
  为了防止发生不雅的事情,女子牢房的看守都是女性。五大三粗的看守跟樽铁塔似的,往外头一杵,就是一座巍峨的山,直接将房门挡得严严实实。
  她严厉地呵斥众人:“你们有什么好吵的,自己做的什么脏事儿自己心里没数吗?偷东西的偷东西,偷人的偷人,我呸,站在你们面前我都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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