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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尤嬷嬷却从怀里掏出了针包,从里头拿出一根三寸来长的银针来,口中道:“这丫头会写字罢,那手是留不得了。”说着,银针刺入碧玉左右手腕,随意拨弄了几下,也不见有什么血出来,碧玉却已面目扭曲,粗嘎的尖叫声听着已不似人声。
  尤嬷嬷却还未停手,扒开她衣服,认了几个穴道,将银针一没至底,再拔出时,碧玉脸上就已经泛出死气,别说睁眼,进出气都似有似无的了。
  婆子们慌了,颤着声音道:“老姐姐,这不会是要死了罢?”
  尤嬷嬷将银针细细地擦干净,重新放回怀里,用帕子擦了手,又变回了往日模样,淡淡道:“若能好吃好喝地供着,活个一年半载的没问题。”
  当然,家庙里吃斋念佛,又哪里会有什么好吃好喝?
  ……
  不过七八日,碧玉的死讯就传到了婧怡耳朵里,说是刚到家庙就哭坏了嗓子,又死犟着不肯搭理人,最后竟是绝食而死。
  婧怡闻言沉默了许久。
  好好的人怎么会忽然变成哑巴?既成了哑巴,又如何与人说话?她吃了沈青云一脚,伤势只怕不轻,未必就能下得床,所谓的绝食而死,是真的不肯进食,还是……
  一念及此,不由闭上了眼睛,良久方轻声道:“这件事就不要告诉碧瑶了。”
  自从碧玉被送去家庙,碧瑶就彻底沉默了下来,人总是呆呆的,动不动就望着某处出神,与往日的活泼灵动大不相同。
  绿袖就顺理成章做了婧怡屋里头一份的大丫鬟,红袖也被提成了一等,另选了四个精心调教的丫鬟做二等,分别□□和、夏丽、秋实、冬霜。
  至于碧玉下药那天,趁主子不在偷着抹牌的几个婆子,一人被赏五十大板,撵了出去。那个打瞌睡的小丫头则被罚半年月例,发去了浆洗房。
  还有各房安插在梧桐院的人,婧怡心中都有数的,便一一找了错处赶出去。不仅将剩余人等重新排班,还定下规矩,凡乱嚼舌根、玩忽职守的,统统一顿板子赶出去。
  绿袖的性子又和碧玉不同,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凡事不讲半分情面,说打绝不骂,不说小丫头们,便是上了年纪成了精的婆子们,见她都有些发怵。
  梧桐院一时成了水泼不进的铁桶,婧怡只管呆在里面深居简出,倒也过了一段平静时光。
  眼见着就要到晋王大婚的日子,
  沈青云愈发忙碌,白日里是从来不在家的,隔三差五地还会留宿内宫,若闻起来,只说是公务繁忙。
  但什么样的公务能忙到一天到晚地住在宫里?便是皇上的亲生儿子,都没有这样的呀!
  婧怡知道他是有事,他不说,她就不问。两个人虽然见面的时候少,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已有了默契与信任。
  却正在此时,成国公夫人忽然造访。
  成国公是蒋氏的亲兄弟,按着辈分,婧怡是要叫成国公夫妻舅舅、舅母的。
  婧怡却只是恭恭敬敬地出门迎接,喊:“夫人。”
  成国公夫人看着比蒋氏年轻几岁,长相虽普通,穿着打扮却极新潮,满头的红绿宝石,耳朵上的猫眼石,脖子里的宝石项链挂表,都是南洋过来的舶来品。
  听说成国公这些年一直在做跑海生意,横财发了一大笔……如今看来,倒是不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见婧怡如此疏离客气,成国公夫人就拎着吊梢眼,一脸嗔怪地道:“你还孩子,和舅母还这样,难怪你婆婆老说你一根筋,死犟死犟的!”
  说着,倒像她是主婧怡是客一样,拉着婧怡的胳膊就往里屋走,一面嘴里就说个不停:
  “你个实心眼孩子,听说只管一门心思跟着四郎瞎胡闹,他指东你绝不往西,反倒和你婆婆离心离德了?”自己做到了临窗大炕上,拍着大腿,满脸的痛惜,“我的傻孩子,你是经的事儿少,才会上了男人家的当!须知道,相信男人家的嘴,还不如相信母猪能上树!他们满嘴甜言蜜语,都是为了稳住家里的,去撩外面的!只你婆婆是个实心人,刀子嘴豆腐心,看你一错再错,心里着急却不知如何劝你!”
  婧怡听她说得舌灿莲花,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只是敷衍地随口答应。
  成国公夫人见她这样,心下冷冷的一声笑,面上却露出焦急神色:“你这孩子,竟还不相信我说的话!”左右四顾,“四郎,四郎在家不,只怕好几日没回家了罢,只怕一两个月都不着家了罢!”说着,微微斜过眼睛,意味深长地瞥了婧怡一眼,“听说四郎前阵子处置了你身边一个不安分的丫头,半分情面都没有留,至今也没有收别的妾室通房……啧啧,真真是情深似海!哎,放得一手好迷雾,演得一手好戏呀……”言犹未尽,却不肯往下说了,只拿一双眼觑着婧怡。
  婧怡自然知道她此来绝非聊天儿,也晓得多半来者不善,心下原打算将她的话统统当作耳旁风,但话说到了此处,却忍不住心中一跳……
  对方话里话外,说得都是沈青云这一两个月来的行踪。
  想着,她就软下神色,斟酌着语句,道:“我年纪轻,许多事都不懂,还情舅母教我。”
  成国公夫人见她总算放低身段,心里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今日来,为的就是将事情告诉婧怡,若这妮子始终油盐不进,她一时倒也不好下手了。
  因忙拉过她的手,做出一副交心模样,压低声音道:“这件事满京城都知道了,独瞒着你一个!听说都是四郎的意思……”
  第109章 危机
  “这件事满京城都知道了,独瞒着你一个!听说都是四郎的意思……”成国公夫人用一种痛心疾首的表情望着婧怡,“若只是纳个妾,也就罢了。可看四郎那意思,怕是要两头做大,也难怪他千方百计瞒着你了!”
  她满意地看见婧怡面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语重心长地道:“说句不中听的话,若非云英郡主出手相救,四郎只怕早就折在西北了,也不能回来和你成亲,更不能立下奇功,加官进爵了。这样一说,她其实也是你们两个的恩人。原先也还罢了,如今家里人都赶过来讨要这份恩情,云英郡主又一口咬定只想嫁给四郎,想来四郎也是没有办法。”
  婧怡心头巨震!
  她知道沈青云最近有事瞒着自己,但出于信任并没有多想,甚至还一度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瞒下的朝堂之事。
  怎么都没有想到,竟是云英郡主,娜木珠!
  她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云英郡主的家人来了?”
  成国公夫人立刻回道:“是她的长兄嫂,都在四方馆住了一个多月了,说是要等为妹子送完嫁才回去呢!”
  婧怡垂下了眼睛,没有说话。
  成国公夫人打量着她的神色,又添了一把火:“傻孩子,你也不必太担心,四郎对你总归还是有情义的,大不了做个王宝钏,苦守寒窑二十年,总也有出头之日。怕只怕那西域蛮子仗着功在社稷,不肯让步以平妻之礼入府,非要逼你下堂……”
  ……
  成国公夫人走时,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绿袖跟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禀告婧怡:“直接出府去了,不过奴婢已经打听到,成国公夫人昨儿来找过王妃。”见自家主子神色不好,压低了声音安慰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四爷又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还没数?可别中了有心人的离间计。”
  婧怡又哪里不知道这道理,只是……
  “她既敢在我面前指名道姓地提这事,可见所言非虚。”
  当然,这件事从蒋家人口中说出,总归不会是好意。在婧怡看来,成国公夫人方才的那番话,不是多了什么,就是少了什么。
  只听绿袖出主意道:“夫人,四爷这几日都在宫中,凌波不能随侍伺候,就一直在外书房呆着呢,要不,奴婢去将他叫来问问?”
  婧怡想了想,点头:“嗯。”
  不过盏茶功夫,绿袖就带着低头敛目的凌波走了进来。
  因有了碧玉的一层关系,婧怡对凌波是有愧疚的,她明明知道碧玉心里想着沈青云,仍是撮合了这一对,碧玉悲惨收场自是咎由自取,但凌波名声受损,却是平白受了连累。
  从此看见他时就格外客气,不过眼下情况非常,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因劈头就问:“四爷这些时日都在做什么?”
  凌波打了个千儿,恭敬地回道:“回夫人,四爷近日都在宫里办差,小的不曾随身伺候,因此不知。”
  婧怡盯着他低垂的脑袋,一字一顿道:“那四方馆里的差事,你可知道了?”
  凌波错愕抬头,失声道:“您怎么知道?”
  婧怡冷笑:“难道不是全京城人人皆知,独独瞒着我一个?”
  “怎么会,事关军国大事,便是朝中重臣,也没几个知道的啊!”凌波脱口道。
  婧怡立刻追问:“什么军国大事?”
  凌波“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夫人,小的真的不知,”额角冷汗涔涔,“小的只知道西域使节一心要撮合四爷与云英郡主,只要四爷一点头,赐婚的圣旨就会下来……可四爷顶着抗旨的压力,一直都没有答应呀!”
  语声一落,四下里落针可闻。
  凌波这才猛地醒过神来,糟了,四爷千叮咛万嘱咐,不论夫人问起什么,只管推说不知道。
  他怎么就把皇上要为四爷和云英郡主赐婚的事情说了出来呢!
  要是夫人一冲动,做出什么来,自己非得被四爷剪了舌头再割脑袋不可!
  想着,冷汗流得更凶,刚想开口补救,却见眼前人影一闪,婧怡已快步出了屋子。
  凌波暗叫一声不好,忙起身想去追,却被个穿官绿色比甲的丫鬟拉住了去路。
  凌波认得她,叫碧瑶,是和碧玉最要好的那个,在婧怡身边的几个丫鬟里,长得算是普通,眼下面色蜡黄、眼下乌黑,看着便更添了几分憔悴。
  对着这样的小姑娘,凌波心中虽然焦急,却也说不出重话来,只好低声道:“好姐姐,快让开,我得去把夫人追回来。”
  不想这一句却点着了碧瑶,只见她杏目圆睁、柳眉倒竖,怒道:“你一个小厮,不好好在爷们身边当差,去追夫人作甚,真真是不要脸面!”说着,狠狠飞了凌波一个眼刀子。
  骂的凌波一脑门浆糊,半晌接不上话来……自己去劝夫人冷静处事,怎么就成了不要脸面?
  碧玉落得那样一个下场,虽然是她自己作死,但碧瑶总有兔死狐悲的感觉,这许多时日来,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原本以为比她更伤心、更辗转反侧的应该是凌波,可今日一见他,不仅红光满面、精神矍铄。
  还有心思帮着四爷诓骗夫人。
  想着,碧瑶就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对眼珠子瞪得几乎挑出眼眶子,直接黏在凌波脸上。
  凌波被她盯得浑身发毛,眼看着夫人早出院子不见了人影,不由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
  ……
  却说婧怡,吩咐人备下马车,二话不说就出了府,直奔文鼎候府而去。
  听凌波话里的意思,皇上确实要为沈青云和娜木珠赐婚,但沈青云接连月余不着家,为的却是另一件鲜有人知的军国大事。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文鼎候林家,文鼎候身为内阁首辅,朝中诸事应该没有他不知道的。其三子林元怀表面上和沈青云无甚往来,但小王氏曾经说过,他二人乃是知交好友。
  但凡刻意隐藏的关系,其中必有隐情。
  婧怡嘴上不说,心里却早有猜测……文鼎候林松年与武英王沈穆,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而林元怀之妻小王氏又和王氏私交颇深,是婧怡的长辈。
  婧怡在第一时间想到的能打听到沈青云确实消息的地方,便是林家。
  果然,小王氏一见到她,就叹着气,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婧怡这一回完全没有酝酿感情,泪水就不由自主从眼眶里流了出来:“林伯母,我……”
  小王氏见她这样,忙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泪:“哎,再聪明灵秀的孩子,事情到了心上人头上,还是乱了阵脚。”叹息着,“四郎瞒着你,也有他的苦心,毕竟这件事你的确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同为女子,我却能深深明白其中苦楚……即便有心无力,也总比一无所知强,至少,夫妻两个还能同舟共济,一起面对。因此,我已向我家三爷细细问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为的就是等你来时告诉你。”
  娜木珠的长兄到访,明面上的说辞是担心妹妹只身在异国他乡,特此前来迎接,但事实上却是来秘密和谈。
  谈判的内容很简单,娜木珠的父王为表达诚意,将奉上匈奴人所居地的地形图,声称大到山川湖泊、小到密径溪流,无一不足。
  而大齐则要提供相应的保护,因为出卖匈奴,很可能受到这个野蛮血腥民族的疯狂报复。
  对方提出,要沈家军驻扎在他们的城池下,成为他们的守护神。
  为了防止居民恐慌,最柔和的处理方式就是,让沈家军的主帅迎娶他们的公主娜木珠。
  两家成了一家,什么话也就好说了。
  小王氏道:“提出这样的和谈条件,他们其实已经是归顺我大齐了,想必娜木珠之前的所作所为激怒了匈奴人,这两方如今怕是闹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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