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节

  顾邵失笑,人就是原先的那个人,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呢?他招呼众人坐下,又亲自给他们沏茶。
  顾邵离开的时候,顾大山才跟他们说起了上京之后的事情。他们是跟秦家还有陈家父子俩一块儿上京的,从金坛县一直去了镇江府府城。秦家的二儿子护送秦夫人上京,他们也跟着一块儿蹭了一下马车。等到来了京城之后,陈家父子两人因早已经知道李氏在京城卖的房子在哪儿,自然是先赶过去了。至于顾大山一家人,还不知道去哪儿便先被尚书府的人接了过去,说是晚上也得在府里安顿。
  顾大山知道这位郑先生是顾邵的干爹,所以也没有跟他们瞎客气什么。
  只是他们和秦家人不同,秦家人来了之后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尚书府里,顾大山却等不及他们通知顾家人,放下包袱后便领着一家人来这边看望了。
  晚些时候,他们还得再去尚书府回合呢。
  顾大河听了他的话,也没怎么当一回事,毕竟他们常去尚书府,在那儿吃一顿几顿的饭也没什么。两家都是干亲了,尚书府愿意让他大哥一家住在这儿,顾大河既高兴,也感激。这事略过,顾大河便拉着他大哥他侄子在屋子里头转悠。
  顾大山早知道这房子是怎么来的,如今细看的时候,也带了两分好奇。
  这房子瞧着挺精致的,不过地方也不算太大,跟他们家比还要小上许多呢。两边的摆置瞧着也没有什么新奇的,不过是屋子里多挂了两幅画,多摆了两个瓶子,顾大山瞧了几眼之后,便道:“不是我说你,这屋子既然已经成了邵哥儿的了,你们就得多费点心思,去外头买些好看的瓶子罐子摆着,有那么难吗?”
  顾大山一脸不赞同地看了他弟一眼,觉得他弟真是不会来事儿,这事啊,还得他出去买,毕竟他的眼光要好些。
  才说完,顾大山便捧上了顾邵递过来的茶,目光又落在了柜子上,他戳着柜子上的花瓶,总觉得这瓶子不够气派:“我瞧着外头也有卖梅花的,你们怎么也不买上几支插在上头,这样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喜庆。”
  顾大河闻言道:“可插不得什么花。”
  “为何?”
  “大哥你别看这瓶子瞧着普通,这可是圣上赏的,据说还是什么前朝古物来着,可精贵了。”
  顾大山一口茶水喷出来,懵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问了一句:“你说……这是谁赏的?”
  “圣上啊。”顾大河回得理所当然,就想好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脸上神情自然得很,“圣上对咱们邵哥儿看重得很,隔三差五就会赐一些东西。原先东西少的时候,邵哥儿还会将东西都放在书房里头,如今眼瞧着书房也放不下了,便放在外头了。”
  顾大山听着都有些傻了,赶忙将自己的手指收了回去,刚想要在裤子上蹭蹭醒醒神,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摸得可是圣上赏赐的花瓶,顿时连蹭也不想蹭了。
  如今他这手,也是与众不同的手了。
  就连后面的张氏,也是合不拢嘴吧:“你说圣上赏的还不止一件?”
  “那是自然。”好容易看到他大嫂失态成这个样子,陈金莲骄傲地不行,昂首挺胸地给他们介绍道:“这儿摆着的古画是圣上赐的,那边放着的琉璃盏子也是圣上赏赐的,还有旁边的博古架,里头多半都是宫里的东西。再有便是邵哥儿书房里头的古书啊,笔墨纸砚什么的,也都是圣上赏的。”
  “我的老天爷啊……”张氏听到这儿,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震惊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们这屋子,还真是金贵。”
  可不是金贵么,一样两样都是圣上赏的,别人家哪儿有这个待遇。
  就连顾大山也舍弃了一开始给弟弟一家添置点东西的想法,他本来觉得这些古画花瓶什么的不上档次,结果不上档次的分明是他。
  再之后,顾大山便沉默多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又扯出一大堆了不得的东西,他可经不住这第二次吓了。
  顾大山一家也就在顾邵的住处转了一圈,两家人便又换了地方,一道去了尚书府。
  今日的尚书府同样热闹非常,正好如了胡老夫人的意。胡老夫人最喜热闹,况且如今二儿子已经从金坛县回来了,还认了一个儿子,认亲之后,胡老夫人一连高兴了半个月都没消停。
  虽然二儿子如今还没有再娶的心思,可胡老夫人也不如一开始那样着急了。有顾邵在,往后老二也能有个贴心的小辈照顾着,且顾邵这孩子心眼实,老二那样打他骂他也没见他生气,换成两个侄子,兴许一早就受不住了。也正因为如此,胡老夫人才对顾家人越发地客套越发地喜欢。如今顾邵他大伯来了京城,胡老夫人也吩咐了下去,让府里的人仔细照顾着,吃穿用度,全都交给尚书府好了。反正他们府里空房子多,住得满当些反而热闹些。
  顾家人一到,坐在秦先生边上的周氏便立刻站了起来,激动地看向门口边。
  “你急什么?”秦先生道。
  周氏不悦道:“你时不时能看见,当然不着急。我都快半年没见着面了,不想才怪!”
  话落,被顾邵牵着的小妹也是眼睛一亮,只是她记着要先给胡老夫人行礼,等行完了礼之后才跟跟着哥哥快步走上去,小短腿走得飞快,都快跑圆了,急哄哄地叫了一声师娘。
  周氏一把将小妹带到自己跟前来,一时间眼睛都有些酸涩:“我们小妹又变漂亮了,可见在京城里待得很是不错。”
  她伸手捏了捏,感觉小妹的下巴都肉肉的,不像以前那样尖尖的小下巴,看着让人心疼。
  小妹揽着周氏的脖子,凑上去软乎乎地说道:“哥哥买的点心果子很好吃,每天都吃得肚子饱饱的。”
  “能吃是福,可见咱们小妹是最顶顶有福气的。”胡老夫人应道。
  周氏不住地点头,只是目光却一直放在小妹身上。她和丈夫没有女儿,也没有孙女,当初顾邵将小妹送到他们家的时候,周氏本着客套养了一段时间,谁知道一养便停不下来。小妹乖巧又惹人疼,真是哪儿哪儿都合她的心意,简直就是照着她心中孙女的模样长的。周氏教小妹是费了心的,用了心思,自然与别个都不一样了,就是他们自己的孙子,周氏也没有这样精心地教过养过。
  这回听丈夫说小妹往后兴许不回去了,周氏在老家立马就着急了,想了几日便决定上京来看看。一则是为了了却丈夫的心愿,让他可以待到学生婚礼之后再回去,二则,也是为了多看看小妹。
  周氏与顾邵打完招呼之后,便将小妹抱到自己身边去了,也丝毫没有还给顾邵的意思。
  顾邵见小妹也挺高兴的,便由着他们去了。只除了陈金莲,看到周氏那般稀罕小妹的模样,到现在还觉得惊奇来着。
  小妹这不出挑的性子,竟然还有人喜欢。陈金莲将这一切归结于她将这三个儿女生得委实太好,生得好,自然有人喜欢。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她的功劳。
  周氏与陈金莲坐在一块儿。他们夫妻俩人,其实也挺拘束的,一直没怎么说话。顾大山家虽然富裕,在金坛县一带也称得上是富农,但也只限于在金坛县上枣村那小地方了,等到了京城,见识到了天子脚下是何等的富贵之后,便生了些怯意了。
  周氏如此,顾大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跟弟弟相邻而坐,看到小桌上摆着盛放点心的琉璃盏,一下子便想到了今儿在顾邵屋子里看到的那个,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大河啊,你说这些东西,会不会也是宫里出来的?”
  顾大河瞥了一眼,小声道:“哪有那么多的东西是从宫里出来的,再说了,即便是从宫里出来的,也不一定是圣上赏的。”
  宫里的贵人多着呢,可圣上只有一个。
  顾大山心中砸了砸舌,看来这尚书府的东西,还没他弟弟家的金贵呢。这么一想,顾大山心中的怯意忽然少了许多:“邵哥儿也是好运道,竟然结了这样一门干亲。”
  “谁说不是呢。”顾大河跟他哥哥关系亲,什么话都说,“当初胡老夫人说要结干亲的时候,咱们也是惊得不行。不过郑家这门干亲还真是没话说,不知道帮了咱们家多少忙,别说咱们家了,就是陈家他们也是帮了挺多的。”
  说到陈家,顾大山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路上我听陈秀才说邵哥儿往后似乎是要外放来得,那你们几个……”
  “邵哥儿说了,我们是要留在京城的。”
  顾大山见弟弟这样说,便知道他那侄子必定是心中有成算的,当下也不细问什么了。反正邵哥儿都已经当了大官儿了,屋子里还都是圣上的赏赐,怎么也不至于养活不了他爹娘。
  真要养活不了,大不了就回金坛县呗,田地都还在那儿留着没动呢,顾大山毫无负担地想着。
  顾大山和陈家父子几人来了京城之后,顾家和陈家便彻底忙活了起来。
  十月一过,顾邵成亲的日子也就快到了。
  第139章 婚礼请帖
  顾家的聘礼和陈家的嫁妆,其实早就已经备好了。
  陈金莲虽然不大看得上陈家这门亲,但是关于儿子的聘礼,她还是一早就备好了,生怕聘礼不够气派,丢了儿子的面子。那聘礼当初在金坛县走六礼的时候,便已经送到了陈家。只是当时顾家也不富裕,送的聘礼即便是早早地准备着的,却还是比不上富贵人家。
  等到了京城之后,顾邵觉得过不去,自己又添了许多。
  陈家上上下下也不在乎那点聘礼,顾邵添不添,在他们看来都是一样的。当然,顾邵有这份心思,李氏还是由衷地替女儿高兴。聘礼如何他们不在意,可这边的嫁妆,确实集陈家李家之力准备着的。
  陈家是金坛县有名的耕读人家,家中的田产也算富足,又因为家中好几代都是读书人,人前人后的名声都还十分不错。李氏的娘家则是商户,这十来年生意越做越大,家产也越来越多。本来李家将李氏嫁到陈家,图得就是陈家的清名和陈秀才的功名,如今外甥女的未婚夫有了官身,还是状元出身,李氏的兄长当然不会吝啬钱财,在本来的嫁妆之上又给了好多添妆。如今陈秀娘手里的铺子,便是李氏娘家出得力。
  对此,李家上下都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完全没有一丁点儿意见。这年头,寻个做官的亲戚多不容易。两家都在出力,是故陈秀娘的嫁妆也算是十分看得过去了。比之京城一般官宦人家嫁女的嫁妆,也差不到哪里去。
  正因为如此,陈金莲在陈家过来晒嫁妆的时候,面色才好看了许多。
  听着左右邻居的感叹声,陈金莲还压着嘴边的笑意,道:“我那亲家十分看重这门亲事,所以嫁妆便准备得多了些。唉,也是他们太客套了,竟然准备得这般齐整,我们家其实也并不在意这个的。”
  左右邻居听了这话,都说这是应当的。若他们家能跟状元郎做亲,他们也是拼了老本置办这样的嫁妆的。
  陈金莲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嘴角差点翘到了天上。
  顾邵这阵子也在忙活着成亲的事。
  其实要他忙活的地方也不多,许多事情郑先生都一把揽了过去,压根没有顾邵插手的余地。他闲着也是闲着,某天晚上跟系统聊天时,忽然突发奇想,想要在喜帖之外再送一份喜糖。
  一份喜糖在如今也说也算是重礼了,只是顾邵他爹娘如今已经会制糖了,秀娘的铺子里也囤了不少,所以对于糖这玩意儿,顾邵也没有那么小气了。
  送就送吧,顾邵想通了之后便开始瞎忙活了,准备赶在婚假之前,将这些喜糖都送出去。认识的,相熟的都得送上一份的。最熟的郑家秦家自然不必说,吴澈那边也得备上一份,王翰林、萧丞相、钱尚书这些大人物也少不了,张若龄这几个不能不给,否则必然会找他闹。翰林院的同僚也得给上一份,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能忘了圣上。
  上回他便忘了,好在他机灵立马将这事给圆了过去。这回若是还忘记给圣上送,只怕圣上该不高兴了。
  顾邵找系统要了几十来个盒子,又找它要了红色的糖纸,将那些糖一个一个包了起来装好。秀娘这手艺当真是没得说,她将顾邵给的方子琢磨透彻了之后,竟然无师自通又自己制了好几种糖。种类不同,味道也不一样,顾邵说了要发喜糖之后,秀娘欢喜之下,便将自己新做的那些都拿给他了。
  既然是喜糖,秀娘也希望别人都能喜欢。上回的卖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经吃不出新意了,这回的味道不一样,秀娘觉得他们一定会喜欢。
  这是她和顾邵的婚礼,秀娘自然希望能尽己所能,将一切做到最好。
  顾邵赶在婚礼前的三四天,将东西连带喜帖全都送出去了。
  其他人不说,反正顾邵的同僚们收到东西之后,都是狠狠地高兴了一场。顾邵在翰林院里头可以说是年纪最小的了,其他人早已经成家立业,只有他如今还是一个人,别说妻子了,连个服侍的丫鬟都没有,可谓是洁身自好到了极点。上回陈秀娘的铺子开张,众人也都知道了顾邵这位未婚妻是个心灵手巧又能耐大的,所以这回顾邵结婚,他们也都乐意过去凑一凑热闹。
  众人说得正在兴头上,每个人都笑哄哄的,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个人耷拉着脸,满眼阴沉。
  韩子朗笑过之后,无意中朝角落里瞥了一眼。这一眼,差点没有把自己给吓死。娘嘞,那是个什么眼神!
  被人发现之后,鲁齐林迅速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扫了抽屉里放的那一把糖。他这会儿竟然看着这些糖都不顺眼了,盛怒之下,甚至想将抽屉里的糖也一块儿扔了。
  什么玩意儿,以为他稀罕吗?他是稀罕这种东西的人吗?
  没有人知道鲁齐林的愤怒与憋屈。这种人人都有,只有他没有的悲剧,再一次发生在了他身上。
  顾邵这边,众人散去之后,韩子朗才小声地跟他说起了方才的事儿。
  听完,顾邵毫不在意地道:“不开心就不开心呗,与我有什么干系?”他还记得自己当初来翰林院的时候,这个李侍郎的姐夫、他的上峰鲁齐林鲁大人是怎么为难自己的。虽然之后他也没什么动作了,可是伤害已经造成了,无法抹灭。
  韩子朗回忆方才鲁齐林的眼神,还是劝道:“他如今也没有对你出手了,再说人家好歹是你上峰,给他送个请帖也是应当的。”
  “不送。”顾邵冷淡拒绝。
  “你不怕因此得罪他吗?”
  “怕什么,再过十来日我就得启程离京了,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说不准?以后便是回来了,肯定也不是回翰林院。”熬完回京,他的官品肯定比鲁齐林高,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得罪谁呢。
  韩子朗听他这样说,也拿他没办法:“你啊,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末了,他觉得实在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他好像挺想去的,方才巴巴地望着你,望久了竟然还生气了,可见他是有多在意。咱们都收到了喜糖,也收到了喜帖,只有他没有,到时候也只他一个人没能过去,孤零零的,想着也挺可怜的。他年纪也大了,你跟他计较些什么啊。”
  顾邵耳朵动了动,随即冷哼一声:“关我什么事。”
  见状,韩子朗也没有再啰嗦什么了,不听劝的人,你就是说得再多也没有用。
  这一日,翰林院因为顾邵的喜糖和喜帖,气氛都挺乐呵的。有那么一两个乐呵不起来的,也被众人忘到了脑后。
  只鲁齐林一整日都没什么好心情。临到散值的时候,还听到周围人议论顾邵的婚事,心情更是差到了极点。他到不是非要去看顾邵的婚礼,毕竟那马屁精的事儿,他从来都是不感兴趣的。只是周围的人都在谈笑,只他一个人被排斥在外,这感觉真是糟糕透顶。
  鲁齐林臭着一张脸,去外头转了一圈后,心情依旧没有好到哪里去。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对顾邵不错了,换个脾气差一些的,指不定要被顾邵给气死。他如今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儿,不是那马屁精对他手下留情,而是他自己心态放得正!
  算了,不想不想!
  鲁齐林摇了摇头。不就一份喜糖一张请帖呢,他又不是没吃过糖,又不是没去过别人的婚礼,有什么好稀罕的,给他他还不要呢。就算顾邵那小子双手捧着送到他跟前,他也不会有半点的心动,说不定还会将那玩意儿甩到顾邵这马屁精的脸上。
  想到自己将东西甩顾邵一脸的样子,鲁齐林就顿时神清气爽了些。一时间,他又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鲁齐林坐了下来,周围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三个人还留着。鲁齐林也想着赶紧回去,只是才准备收拾的档口,他忽然瞥见桌子上有个红帖子。
  这是……
  鲁齐林心念一动,赶紧拿了过来,一看正面,上头果真是顾邵的字迹。他不自觉地笑了一声,随即又担心这请帖是不是给错了,亦或是谁落下了,否则怎么就光秃秃的一个请帖,连份喜糖都有没。可等到打开请帖,上面赫然就是他的名字。
  一份给他的喜帖,不知什么时候扔到了他的桌上,且还只有喜帖,没有喜糖。
  这糟心玩意儿,他还是被区别对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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