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马永红就坐在那里哭,她声讨张向东的时候居多,张向东很少还口,只听着。
听不下去了,就出去,到院子里面去,或者是到他妈那里去坐坐,很少去别人家里去哭诉。
马永红真的觉得人生怎么能这样呢?
人怎么就能这么绝望呢?
卖出去的利润都不够本钱的,还被人坑走了九十五块钱,她大哥在城里面的制衣厂里面干,这多少年了,工资四十块钱啊。
而且进菜的钱跟卖化肥的不一样,进化肥的钱是自己的钱,俩人攒下来的,可是进菜的钱,都是借来的,这是要闹饥荒啊。
年关怎么过,“打从我嫁给你了,就是这样,干什么什么不成,我就是这样的命啊。”
“平常嘱咐你多少次,防着点人,一定防着点,你就当屁一样的,从来不想着我的话,到头来还是吃亏。”
“我一天天的,菜没得吃,衣服没得穿,我省吃俭用的,为了什么啊,不就是为了攒钱,结果攒着攒着就有个大窟窿等着,我过什么日子啊。”
她拿着一条毛巾,在那里擦眼泪,看着张向东出去了,还是生气,又说了几句,才在那里默然垂泪。
天冷的很,慢慢知道,大后天就是过年了。
炉子里面的火大概早就没有了,生了一个小红炉子,在北屋当中,张向东出去的时候,门左右的摔打在一起,还是没有关起来。
留着的缝儿越来越大,风夹着雪沫子,从脚底一直吹到人的脖子,慢慢吸了吸鼻子。
她一直不敢动,她胆子小的很。
她不明白这次为什么,突然又吵起来了,然后听也听不进去,只是一直看着脚底的小黄鱼,她没舍得吃鱼身子,现在在地上可惜的很。
看了马永红一眼,她在那里抽噎着,慢慢才蹲下来身子,把鱼捡起来,放到不锈钢的碗里面,碗口有点变形了,她想着变圆了好看,手指头使劲都发白了,也没有变回来。
“不要了,慢慢,鱼脏了不要了。”
慢慢抬起头来,捧着碗站起来,脚有点麻了,“没脏。”
马永红就不说话了,家里摔打成这样了,还是要收拾,不然一会儿来人了怎么看。
她脾气来的急,可是遇上这样的事儿,谁能不急呢?
从门后面拿出来扫把簸箕,就开始打扫,看着慢慢一直端着碗看着她,“妈妈,洗洗还能吃。”
马永红眼睛一酸,热气又出来了,她知道这样不好,她也想给孩子好生活,对着孩子很好,可是办不到。
她的眼里面依然带着水汽,眨了眨眼睛,柔声对着慢慢说,“给我吧,家里还有,要吃再做新的了。”
她拿出去倒了,走到院子外面,看了看没有人,背着人擦了擦眼泪,又去洗了脸。
家里就娘儿两个,东边就是个树林子,安静得很,冬天的下午,除了有枯枝偶尔打落在冻土上的闷哼以外,并没有鸟儿的欢呼雀跃,也不会有春花的灿烂。
慢慢的心,一直就是皱着的,她每次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每次只有当看到两个人吵架,甚至动手的时候,才去回放刚才发生了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总是觉得很突然,每次都看着马永红在哭,哭一会儿就抱着她,把她抱在怀里面,“慢慢,害怕吗?”
“害怕。”
慢慢看着马永红,又问,“爸爸呢?”
马永红没说话,她不能对着孩子凶,不然脱口而出的就是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飘雪了,年关下雪,从来都是应景儿的,借了人家的钱,说好了马上还的,现在还不上了,总得买点东西给人家到家里去,打声招呼说是明年还。
借钱的人,对着人总是要头颅低一点儿,腰弯着进门的,这是应有的态度。
那种到年关了,也不去人家家里说一声的,就当没发生什么事儿,拿着人家的钱吃肉过年的,背地里会有人戳脊梁骨的。
她从来没有借过人家的钱,偶尔应急了,也是马上还。
本本分分的人,借了人家的钱,到了年底的时候,怕是连年都是过不好了,心口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似乎就连多吃一口饭,都是奢侈的腐败了。
俗话说的好,无债一身轻。
从门那里往外看,雪压得越来越紧,慢慢点着脚尖看,门上半截儿是玻璃窗户,下半截儿是木头的。
看着雪花碎碎的,然后就慢慢的成了鸡毛一样的,给小树林盘虬卧龙撒上厚厚的盐巴,一点点变白,直到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
“慢慢,咱们过年不吃肉好不好?”
肉九毛钱一斤,家里已经吃不起了,本来打算明天一早去买肉,已经跟杀猪的说好了,要了大骨头,给炖白菜吃,还要了几斤猪肉。
可是钱拿不出来了,只有提前给慢慢买了一件红色的小褂子,孩子要是没有新衣服穿,大年初一拜年,背后要给人笑话死了。
慢慢喜欢吃肉,她特别喜欢吃肉,可是平时吃不到,她也不会要,眯着眼睛笑了笑,“我不吃肉,我喜欢吃小狗鱼。”
到了晚上的时候,马永红就重新生好了炉子,暖暖的,煮了面条给慢慢,吃着的时候,张向东回来了。
她吃了一口咸菜,跟自己说沉住气了,管他吃没吃呢,去他妈那里难道还没吃吗?
自己何苦去下三滥的,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呢。
张向东拍打身上的雪,看着炉子上的水壶开了,拿起来去装水。
“吃了吗?”
她还是问了,怕他生气了,还不吃饭,憋在心里最后要出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不虐,真的。其实经历过之后,不觉得很苦。因为人生总有低谷期,那宁愿低谷在前面,后面都是自己奋斗出来的平坦大道。
我看哪吒,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曾经跟他一样,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去在乎别人的看法,我甚至比他更固执。
第17章 委屈
她看着张向东,想着要是再不说话,也不能再吵下去了,还是要过日子,要想着好好儿的,她也要控制自己。
结果听到他声音低低的,混合着倒水的声音,不太真切,“吃了。”
没听清楚,她又不好再去重新问,就再问一句,“没吃的话,还有面条,给你吃。”
她总是这样,生再大的气,然后有再大的委屈,她自己说了,哭了,然后就还是这么掏心掏肝儿的对着张向东。
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急脾气。
但是也就是马永红了,不然这么一出一出的,别的人早就受不了了,马永红也是给自己打气,抱着孩子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下午她就在那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钱没了,再赚。
总得把人家的钱给还了,想着年怎么过的体面一点,想着怎么还钱,多久能全部还给人家。
张向东说话的声音不高,他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安静的人,慢慢从来都觉得,身边没有一个人说话能比她爸爸更温柔的了。
他把手伸在炉子上面,来回的烤了烤,夜里面温度已经开始降下来了,他进来之前,把大门口的雪都扫干净了,院子里的雪想着明早上起来打扫吧。
“不吃了。”
顿了顿,看了马永红一眼,“过年去慢慢奶奶家里过吧。”
马永红就起来,把锅子里面的面条倒出来,不多了,“你将就吃点,不够了泡点馒头吃。”
端给张向东,张向东就吃了,低着头,泡了半个馒头进去,夹杂着七长八短烂乎乎的面条,吃到肚子里面去,热乎乎的,一下午的五脏六腑都是冷的,这会儿才算是有口热乎气儿了。
脸色好看了,话也多了几句,“她奶奶家里买了不少肉,够吃的,等着初二去她姥姥家里的时候,我再去拿礼物。”
马永红一肚子的委屈,就冲着最后这一句话,什么气儿都没了。
很容易满足了,我跟着你受苦受累,难道是因为爱吗?
有个鬼的爱哦,这年头谁谈爱情呢,谁知道爱情是什么狗东西呢?
到了年三十的晚上,家里没开火,她带着慢慢就到婆婆家里去了,没带着东西去她心亏,早早的就去了做饭,帮着收拾然后做饭。
觉得不管先前怎么样,现在能帮一下他们,她心里就感激她,谢谢自己婆婆。
白菜炖了肉,这是主蔡,然后还有一个炒萝卜丝,一个炒豆腐,一盘子咸鸡蛋,就是这些菜。
张老二家里腌的鸡蛋,总是舍不得吃,放时间很久了,臭了才拿出来吃,煮出来鸡蛋黄跟鸡蛋白搅和在一起,还带着一股子臭味儿,有的人就喜欢吃这个味道。
慢慢不喜欢,看着马永红吃,她自己笑嘻嘻的,离着她远一点。
白菜炖的烂烂的,因为有肉的缘故,所以说格外的好吃,就连汤都是好喝的,她很喜欢。
顾青青跟她坐在一起,你吃什么,我也要吃什么,最喜欢吃的还是肉。
肉不多,张老二看到了,就对慢慢奶奶说,“再去盛去,锅子里面不是还有?”
今儿过年他高兴,看着慢慢跟青青抢肉吃,比自己吃了开心,张老二很勤快的一个人了,平时去地里干活,从来不比人家慢一点儿的,慢一点自己就着急的不行了。
夜里面还去纺绳子,然后去集上卖,不疼人吃东西,孩子吃了他比自己吃了还要高兴。
张老二家里的就起来,去锅子里面盛着,马永红也没注意,就觉得肉吃的挺快的。
她没吃,就光吃了白菜了,还有一个咸鸡蛋。
等着再上来的时候,她就想着给慢慢多吃点,看着女儿吃的一直笑,就去夹肉,夹了一筷字给慢慢,慢慢比青青小两岁,筷子用的不好,比不过青青。
青青就一个劲的夹,“哈哈,我的多,都在我碗里面了。”
慢慢着急啊,她自己站起来,也去夹,结果就没了。
张老二又说,“再去锅里面盛去,锅里面有。”
结果张老二家里的就不动弹了,“锅里没有了。”
“哈哈哈,没有了,你没有了。”
顾青青还在那里笑,端着自己的碗给慢慢看,里面好几块,慢慢其实没吃多少,她吃的慢,又只吃瘦的,牙还没长齐全了。
她看着马永红,马永红就怕她哭,大过年的不带哭的,“你看看,看这个,吃这个不是很好啊,你喜欢吃鸡蛋黄,我给你找个不臭的吃。”
张老二就看着慢慢奶奶,不高兴了,怎么能没有肉呢?他从集上回来买了不少肉,而且一年不久过这么一回年,给孩子吃就是了。
他就又喊,“再去锅子里面找找,还有呢,给慢慢找出来吃。”
马永红肯定不去的,哪里又去锅子里面翻找的,没这样的理儿,给慢慢敲鸡蛋吃呢。
她没想着去,结果婆婆小心眼,生怕她去翻锅子一样的,不轻不淡的就来了一句,“肉吃了也不少了,吃那么多肉干什么,没了就是没了,吃多了不消化。”
马永红就顿住了,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就连慢慢都觉得不对劲,她不知道这是骂自己的,只是看着顾青青的碗里,“青青有。”
那意思是青青也吃肉了,她隐约的知道,这是在说自己,怕自己被人嫌弃,就说顾青青也吃肉。
张老二生气了,“慢慢,你去锅子里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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