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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唯一可能(现转恶搞)》二

  雷霆电光从敞开的殿门照进来, 将师昧的脸庞切割得明暗不定。
  刺目的光影里, 只有那双眼睛是黑沉沉的。
  仿佛祝融天火都不能再将它们点亮。
  楚晚宁神情微变, 但他没有开口去问。师昧此时任何的话都难测居心, 但即使这样, 他手中的光焰仍是不由自主地一暗。
  这一暗, 就被师昧捕捉到了。
  他犹如在漩涡中抓住浮草, 对楚晚宁道:“师尊,你不会真的以为,墨燃已经死彻底了吧?”
  “你真的以为……”师昧微微喘息着, “踏仙君只是一具空骨架子?”
  顿了顿,继续道:“……师尊,你不如好好想一想。这世上哪有一具尸体能够这样具体地思考, 这样固执地行动……谁做的到?什么做得到?珍珑棋局都达不到这个地步。”
  “……”
  “你知道吗。”师昧盯着楚晚宁的眼睛, 缓缓吐出埋藏着的秘密,“踏仙君的体内, 尚有一片识魂未散。”
  “!!”
  在这句话之前, 楚晚宁的眼底一直是空寂的, 似是走尸。而这句话之后, 师昧清晰地看到那双凤眸里起了波澜, 他于是松了口气,但仍不敢轻慢。
  “师尊也知道我灵核薄弱, 自己施展不了什么太厉害的法术。所以珍珑棋局,我是无法掌控的。不过, 药宗有药宗的办法。”
  师昧说这句话的时候, 眼前仿佛掠过当年踏仙君服毒自杀后的尸首。在通天塔的坟墓里安静地躺着……
  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脑中一片空白。他的利刃,他的百战神兵,怎么会死?
  墨燃的良知早该被八苦长恨花吞噬殆尽了!还有什么能折磨他内心,让他自戕而亡?
  “前世十大门派围攻死生之巅,瞧见墨燃的尸首后,那些人本来是要将他五马分尸的。”师昧道,“但我在人群中,以药宗之师的身份苦劝。最终得以将那身体保留下来。”
  他每说一句话,都紧盯着楚晚宁的神情变幻。
  “我不能失去他的力量。所以我想方设法将他做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的活死人。虽然他的能力会不及生前,但至少也能暂时凑合着用……可你知道,大概是因为临死前他还在怀念着某个人,所以他内心深处有一丝执念太强,我怎么清空他的灵魂都清不干净。”
  师昧慢慢地逼近:“无论我用怎样的法子逼魂,那缕魂魄都散不掉。那缕……”他字句清晰,“支撑着神智模糊的他,走向通天塔的魂魄。”
  “——执念于你的魂魄。”
  脚步停下来,师昧立在大殿中央。
  他这个时候已经能看清对方铁青的脸色,紧抿的嘴唇,还有手背上暴突的经络。
  他看到了楚晚宁的痛楚与犹豫,他那口气便彻底松下来,慢慢地,重新变得镇定自若:“那缕魂魄并没有辗转重生,依然在踏仙君的尸体里阴魂不散,所以他复活后对你极其固执,至于墨宗师……你也应该感觉的到,他刚重生的时候对你没有那么上心。他对你的情意是后面再次产生的。”
  师昧一边说着这些尘封的真相,一边紧盯着楚晚宁的神情变幻。
  “踏仙君身体里有他前世对你最固执的爱意。”
  他注意到楚晚宁的手指尖在微微地颤抖,于是他舔了舔唇,滑蛇般又往前一步,嗓音惑人心魄。
  “师尊,你看,现在我无非也就需要最后三十个人而已。用三十个人,就可以换墨燃的命。你愿不愿意?”
  外头风呼呼地吹着,群魔乱舞之相。
  他等着楚晚宁的回答,他想,这是桩多好的买卖。
  眼前这个男人看似冰冷出尘,但其实两辈子都毁在了情深二字上。
  他笃信他会答应。
  等了一会儿,楚晚宁垂下眼眸,没有人能看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表情:“……你说他身体里,还有一缕魂魄。”
  “嗯。”
  “献出最后三十个人,让他为你们铺完回家的路。你就打算放过他?”
  “是这样。”
  “……”楚晚宁没有立刻答话,而是喃喃道,“所以我见到他之后,他说的那些话,许多都出自于他的真心。”
  有了软肋的人是很好说服的,哪怕是北斗仙尊也一样。
  师昧几乎是胜券在握,他愈发放松了,他说:“是,都是他的真心。他虽不是最初的那个完整的墨燃,但至少还有灵魂在,至少他还存有自己的意识。”
  “师尊,听我一次吧。”他温柔劝道,“不要动手。你、我,还有他,我们三个人都会好过很多。”
  楚晚宁依旧没有抬头,他叹了口气:“……师明净。”
  “嗯?”
  “你还记得你拜入师门时,拜师贴上最后写着的心愿是什么吗?”
  被这样没头没脑冷不防地问了句,师昧有些茫然,但他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望蒙垂怜,得有家归。”
  他说完之后又有些不祥的感知,补道:“不过,我那时候是真的想把师尊当家人看待,我不是在说美人席返乡一事……”
  楚晚宁并不置否,又问:“那你知道当年墨燃拜师时,他的心愿是什么吗?”
  “……是什么。”
  楚晚宁终于抬起眼睛,他望着师昧,目光逐渐变得很凉薄,凉薄里甚至比一开始深得多的沉寂。
  “他说,想要有一把像天问一样的神武。这样的话,就可以救更多的性命。”
  这个男人平平淡淡,如话家常般的说完恋人昔日的心愿。紧接着在师昧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见得大殿内金光暴起,悍强灵力犹如巨浪破空,斥得旁人无法近身半步!
  师昧猛地回神,厉声喝道:
  “楚晚宁!!!!!”
  扭曲尖利的嘶喊,裂穿屋瓦飞甍。
  “楚晚宁!你疯了?!!你疯了!!!”
  师昧绝望又狂怒,他在这刺得人无法睁眼的强光中竭力朝着中心的那个白衣男子逼去,旁边木烟离在帮他,在搀扶他,在劝他。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裂、尸。收、棺!”
  “不要——!停手!!!你给我停手!!”听到金风狂流中楚晚宁的嗓音,师昧愈发疯狂,目眦决裂,他暴喝怒喝哽咽叱骂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金光起了又灭,方才灼眼的辉煌刺在瞳孔里,晃着斑驳光点。一切都结束了。
  大风止了。
  死寂。
  面色尸白的楚晚宁立着,形容枯槁的师明净跪着。
  灵力渐渐缓熄。
  过了一会儿,他们都听到远处后山方向,传来轰隆沉闷的地动之声——那,应当就是踏仙帝君的尸骸被裂成粉末的响动。
  师昧盯着楚晚宁,诸多激烈的情绪在脸上厮杀征战后只剩了空茫,他的仇恨和惊怒都皲裂了,裂缝里,露出一丝怖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怖惧什么。怖惧能亲手杀掉墨燃的楚晚宁?怖惧未来的路途?怖惧……怖惧什么。
  好像已是末日了。
  师昧终于喃喃着开口:“……死了?……他……死了?”
  “楚晚宁,你杀了他……他曾经在红莲水榭拦在你面前,求我对他动手吧,不要对你……但你竟狠心杀了他……你竟狠心……”
  怖惧到最后又成了狂笑,尽管他并没有任何想笑的意思,但他就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木烟离在身边哭了,不住地劝他:“阿楠……够了……够了……”
  师昧只是长笑,笑着笑着,眼泪淌落两行,金色的,落在地上。
  “他死了。踏仙君死了……很好,结束了。楚晚宁,你输得起,你绝情,你玩得起。”
  楚晚宁站在原处,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像是一具尸体,他就是一具尸体。
  “师尊,是我小看了你。”
  师昧的嗓音颤抖着。
  “你比我想象的要狠的多。”
  楚晚宁一动不动,如同失去了最后的热。
  他曾以为墨燃已经离开了人世,但前一刻他又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缕魂魄与一具身躯同在,还有一个支离破碎的墨微雨。
  可他把这个碎片也捏成了灰。
  是,他是绝情,他无可辩驳。
  那个少年,那个青年,那个男人,那个会笑会恼,或完整或残破的爱人。那个世上唯一不惧他,尊重他,包容他的爱人,那个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替他挡住灾劫的爱人。
  那个代替他,被八苦长恨花吞噬的人,代替他,成了残暴之君黑暗之主的人。
  在十六岁未满的那年,就付出了仅有的一切,保护了他的傻瓜。
  再也回不来了。
  “下雨的时候想救更多的蚯蚓呀。”
  “师尊,梨花白,请你喝。”
  “我给你的拜师礼很丑……很丑很丑很丑。”
  晚宁。我想你了。
  他曾笑吟吟地学着写,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要报恩,不要记仇。”
  可是尸山血海里,他浮沉了两辈子。
  不要记仇……不要记仇……
  “我也没什么野心,学好了法术,等遇到事情,能多救点人就好啦……”
  那是墨燃年少清醒时,认认真真对楚晚宁说过的心愿。
  他那时候曾无比殷切地希望,要是更多的人活着就好了。
  他在堕为踏仙君之前,曾是那样努力而执着地热爱着每一个美好的生命,甚至愿意付出灵魂去感恩、去保护善待过自己的每一个人。
  “虽然我很笨,但我会尽力学的,尽力了,师尊就不会怪我蠢了吧,哈哈。”
  记忆里那个少年挠头笑着,就这样与楚晚宁示软,那时候他灿烂的酒窝里仿佛载满了梨花白,一生从此醉。
  楚晚宁闭上眼睛。
  手,终于颤抖起来。
  模糊与晕眩中,仿佛有一阵清风拂面,亲吻着他湿润的眼睫。他好像听到踏仙君的声嗓,难得的低缓又温柔,那声音抚过耳廓,在他鬓边轻叹:
  名声,心愿,鲜血,骨肉,心脏,灵魂,尸首,残灰。
  对不起,我有的只有那么多,都献祭了。
  我尽力了。
  晚宁,你自己要好好地……
  他蓦地睁眼抬头,凤目里已是氤氲一片,在这虚渺之中,他好像真的看见了踏仙君的那缕魂灵浮在眼前,眉目温柔英俊,笑容既是快乐又是哀愁。
  “墨……燃……”
  那本该如寒梅般纯澈的魂魄散发着莹莹辉光,他俯身拥住他,亲吻他,从他伸出的手掌里漏过,最后在他的怀里昙花般四散。
  “不好了!!”
  蓦地有天音阁的弟子冲进来,火烧眉毛地仓皇喊道,“不好了!!”
  木烟离是这屋里唯一还算冷静的,她含泪回头,厉声道:“知道踏仙君那边出事了,别——”
  “什么?”那弟子一愣,随即不明所以地跺脚道,“不是踏仙君!是山脚下啊!上下修界的所有门派,一起攻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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