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离孟隽越紧,他感觉到孟隽眼底暗藏一座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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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3章 第六世界
  钱谨裕找一个离孟隽最近的位置坐下,端起孟隽倒满酒的酒杯,在孟隽温如水的目光下,他一只手捏着酒杯,一只手托着杯底,杯沿轻轻碰了一下杯壁,一饮而尽。
  孟隽仰头,辛辣的液体顺着他的喉咙滑到胃里。钱谨裕伸手去拿酒瓶,却被孟隽躲开。
  “谨裕,你和岳父、岳母送惠敏下乡,十年来为什么没写一封家书寄给她。”
  孟隽兀自倒酒,一杯接着一杯喝,好像听不见那对父子说的话。
  “爸妈只有三分钟记忆,你要是不经常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的目光和心思早被其他新鲜事物占据,哪里能想的起来被他们丢在脑后勺的事。我呢,根本没有心或者压根没意识到给姐写信。”
  钱谨裕从桌子底下掏出一瓶没开封的酒,拧开盖子给自己满上酒。
  孟隽轻嗤一声:“你倒是诚实。”
  另一张桌子的女士面面相觑,那对爷俩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喝的畅快,这对哥俩刚开始说的几句话,她们能听的懂,后来听的云里雾里,所有的词拆开她们懂意思,拼凑在一起,就糊涂了。
  钱谨裕、孟隽喝了一个钟头,那对爷俩早软趴趴,钻到桌子底下睡觉。
  唐熙囿和钱惠敏各自架着丈夫到房间睡觉,把这对哥俩丢到一张床上,看到哥俩抱着彼此的臭脚丫子睡觉,她俩朝天翻一个白眼,出去陪钱二姑到弄堂里和邻居们聊天。
  钱父和钱二姑的大儿子本来睡不着,但是彼此的呼噜声太具有魔幻性,听着、听着,真的睡着了。
  下午四点,钱二姑的大儿子第一个醒,到外屋,他弯腰看了一眼睡在桌子底下的父子俩,倒吸一口气。他踮着脚尖出门,推着自行车到弄堂里找母亲和三个孩子。
  直觉告诉他,亲家叔父子俩醒了和表妹夫会产生激烈的碰撞,就交给舅舅化解父子三人的碰撞,他先带着母亲、孩子们回家。
  钱二姑得知要回家,她打开手绢给临渊、池鱼、喵喵各五毛钱,钱母给三个孩子各六毛钱。神圣的仪式结束,钱二姑心满意足带着孙子们回家。
  钱二姑一家刚走一个半小时,孟家父子俩头疼欲裂钻出来,他们用手背敲头,走到院子里看到夕阳西下,心里透心凉啊。父子俩异常默契,想到一块儿,时间来不及,明天他们来早点,八点钟就拉着孟隽去看大院子。
  父子俩脚步发虚,推着自行车离开弄堂。虽然父子俩察觉到弄堂里的人看他们的眼神有些怪异,但他们把怪异的眼神归结到孟母带侄子们盗窃的事上,并没有把他们怪异的眼神放在心上。
  ——
  次日,孟家父子早早来到钱家,刚停好自行车,就看到钱谨裕扶着一位严肃的老太太出现在院子里,老太太身后还跟着三个小萝卜头,还有一个叫老太太妈的冷傲男人,拎着两瓶酒进屋。
  父子俩听到钱谨裕叫老太太‘大姑’,心里哇凉哇凉。他们想找机会偷偷带孟隽看房子,却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中午父子俩又被请上饭桌,这次父子俩吸取昨天的教训,下定决心把亲家公和钱大姑的小儿子奉承的话当做屁,不会再同一个地方摔两个跟头。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钱大姑的小儿子是一个小官,当官的劝酒,爷俩个不敢拿娇,一个字‘喝’。
  父子俩在钱大姑的小儿子威严的气势下,成功的喝倒钻到桌子底下。
  夕阳西下,父子俩沮丧地推着自行车回家。两天呐,全被钱谨裕父子俩搅和,明天就要上班,那户人家搬到离福荣路十几公里的地方上班,下班后,根本来不及赶到福荣路带他们看房子。
  父子俩郁结于心,暗暗发誓下个周末一定带孟隽看房子。
  工作,无非就是周而复始做同一件事,迈过星期三的砍,眨眼间迎来星期五。
  这天下午,孟钱两家人该上班的上班,并没有一个人出席开庭。法院宣判孟隽亲人,钱谨裕考虑再三没有出席开庭,孟隽工作时间虽自由,但也没到法院看宣判结果,而是掐着点接上学的孩子回家。
  就在这个星期,池鱼和喵喵步入一个新的阶段,他们上学了,意味着他们会受到良好的教育,结识新的小伙伴。
  周五在孟钱两家人故意遗忘中过完,周末在众人期盼中悄然而至。
  这个周末他们又没能带孟隽去看房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想单独接触孟隽,总会有事挡住他们,使得他们不能如愿。
  ——
  九月初到十月末,钱家发生了很多事。
  那次钱父伙同外甥灌醉孟家父子,女婿变得更加沉默,脸上始终保持一个表情,对任何人和事不上心,除了妻儿。钱父自我检讨,后悔灌醉孟家父子,使得女婿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知道残酷的事实。终于有一件事在钱父心里留下痕迹,搅的他夜不能寐,以往最感兴趣的事,做起来也乏味。
  这次他真的下定决定参加‘先进’荣誉称号评选,一改往常老油条作风,压榨、鞭笞儿子和他一起‘做个人’。
  老头子活了一辈子,第一次求上进,钱谨裕只能舍命陪君子。
  忙碌的工作暂时麻痹钱父不安的心。
  九月初到十月初,父子俩与时间赛跑,只要回家到里,就关上门待在房间里搞实验,头顶上的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
  十月初,父子俩上报新的研究成果,原以为十月初就能评出‘先进’、‘优秀’称号,哪承想评选称号需要走复杂的程序,从最初筛选到最终评选,整整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到十月末才出最终结果。
  十月末最后一天,在工友的道贺声中,钱父垂头丧气拿着奖章回到家里。他问厂长为什么不发钱作为奖励,厂长说如果给钱,就侮辱‘先进’两个字的意义。
  唉,女婿在临渊学校旁边买了一套小院子,那时评审结果还没有出来,他没钱资助女婿,原本想着评选结果出来,送给女婿一台小家电,哪承想上天和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厂长不—给—钱。
  女婿一家四口搬走的那天,阁楼里又被老妻堆满杂物。钱父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他还是做万事不过心的老油条轻松,多愁善感的‘先进’技工不适合他。
  钱父随手把奖章丢到抽屉里,打开衣柜挑选出最帅气的衣服,好好打扮一番,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自信地走出去找老伙计聊天。
  他如何也想不到,在弄堂里遇到了死对头。
  “诶,孟珏爸爸,你来晚了,孟隽一家四口星期一搬走了。”
  “你们父子俩真是的,喝醉酒老老实实睡觉不行吗?非要搞个酒后吐真言。”
  “你们父子真的想当厂长、副厂长,耍小心机骗孟隽给你们买房子,干嘛要说出来。”…
  孟父和孟珏当场愣住了,这些老太太怎么知道他们的心思。
  “这还不明白么,孟隽搬新家没告诉你,不打算认你当爹了呗。”
  这对父子还抱有幻想,右脚的脚蹬滑到最上面,然后往下踩,自信车头对准他家。钱父斜靠在墙上,父子俩经过他身边,他朝父子俩‘嘘’的一声,口哨的声音延续很长时间。
  父子俩脚顿了几秒钟,义无反顾骑车到他家找女婿。钱父耸耸肩,扭头坐在墙根上,看老头下象棋。
  约莫过了五分钟,父子俩怒火冲天站到钱父面前。直到现在父子俩才算明白,孟隽为什么对他们不冷不热,不愿意和他们去看房子,原来这个老东西不安好心灌醉他俩,套他俩的话。
  一股杀气迎面扑来。
  仰望父子俩,钱父察觉到气势矮了一截。他手心贴住墙站起来,右脚尖点在左脚左侧,抖着腿,低头抚摸千鸟格羊毛衫背心:“老哥,我对惠敏的态度和你对孟隽的态度一样,你知道为什么孟隽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惠敏却给我来最新款式的羊毛衫背心吗?”
  亲家公虽然只提到羊毛衫背心,但是亲家公不停地抖着腿,孟父自然注意到钱亲家公脚上穿着深棕色鳄鱼皮皮鞋。
  钱父朝手表上哈一口气,掏出手帕仔细擦拭昂贵的手表,慢悠悠说:“惠敏回城怎么可能不怨恨我,但是我聪明啊,带着老妻瞎霍霍钱,把钱霍霍的一干二净,还打肿脸充胖子到百货大楼定新款衣服,写上谨裕的名字。惠敏一看不得了了,感动她老子对她仁慈,谨裕的命比她苦。弟弟竟比她还惨,”他正了正酒红色领结,“她还会记恨我吗?当然不会了。”
  孟父一脸深思盯着他,钱父“咳”了一声,哎呦,感情他费尽心思打扮,是为亲家公打扮的。
  钱谨裕可被他老子坑惨了。
  他以为老古董厂长绝对pass掉他的设计图,他毫不收敛画设计图,这张设计图专门画给工程师看的,用这张图纸作为小船,让他和工程师携手划着友谊的小船,他单干之日,方便他挖走一两个老工程师。
  千算万算,他没算到厂长非但没有斥责他空想主义,还激动和他讨论这张图纸。原来厂长老早就有这方面的想法,但是想法很笼统,很模糊,他的设计图让厂长脑子里的概念化成实物。
  这不,评选结果还没有出来,他就被厂长抓到实验室,和工程师们搞实验。目前他一天睡四个小时,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时间打扮自己。
  孟父顺着钱父的目光看到一个人,他差点没认出来这个人是钱谨裕。
  这个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一段时间没见,这娃面色苍白,眼睛下方像涂了一层厚厚的锅灰,头发凌乱,衣服皱皱巴巴,骑自行车从他身边过去,嘴里神神叨叨不知道念叨什么。
  他又把视线转移到钱父身上,这老家伙贼精,看出他家孟隽日后必有出息,果断放弃钱谨裕,在孟隽搬出去之前使劲折磨钱谨裕,让孟隽和钱惠敏亲眼见证老家伙对钱惠敏不错,对钱谨裕那才叫恨,以此来拉拢、巴结他家孟隽。
  孟父好像领悟到一些真谛,孟珏的心没来由一凉:“爸,你别听这个老东西胡说,钱谨裕是他唯一的儿子,他怎么可能让他唯一的儿子背负起巨额欠款。”
  孟父漆黑的瞳孔闪出一道亮光,别人死都不相信老家伙往死里坑独子,孟隽绝对想不到老家伙算计他,看到钱谨裕过得如此凄惨,俩口子对老家伙的怨气消的一干二净,这才是老家伙高明之处。
  孟珏连续叫了几声“爸”,父亲若有所思点头,他一把抓住老东西的衣领。
  “你爸骑车走了,你不追过去看看吗?”钱父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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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4章 第六世界
  孟珏微眯的眼睛一顿:“钱叔,名副其实的老流氓,佩服。”
  “过奖。”钱父拎起孟珏的袖口,手一松,孟珏的胳膊下垂,钱父“嘘”了一声,清脆的口哨让人心情愉悦。
  一双狭长的鹰勾眼上弯,朝钱父点了几下头,孟珏大长腿跨过自行车,骑车“咻”一下消失在弄堂里。
  “老钱,你可真缺德。”邻居们忽然有些心疼孟家人,摊上这么一个亲家公,活该孟家人在孟隽身上占不到一丝便宜。
  “诶呦,老姐姐,人规规矩矩活一辈子多没意思,适当的在前进的路上设置几道跨栏,你可以规规矩矩走过去,也可以凌空一跃跳过去,也可以稳扎稳打爬过去,生活是不是变得有趣多了。”
  这个老头子,没心没肺活了一辈子,最后却说出一句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你啊,最好找个地方躲躲,省得孟家人算计别人,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找你同归于尽。”
  钱父嘿嘿笑了两声:“我和谨裕妈明天申请退休。”
  说完,他转身回家。
  退休好哇,突然空出这么多空闲时间,他和老妻可以在自己家住两天,到女婿家住两天,到四个姐姐家住几天,还可以结交很多新朋友,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好哦。
  钱父刚踏进院子里,正好撞见姚博恩抱着一堆脏衣服出门。姚博恩身体僵了下,低头躲闪那双略带可惜的目光,把儿子和他的脏衣服放进木盆里,打两桶水倒在盆里,拖一个木墩子到木盆前,坐下来笨拙地搓衣服。
  钱父回到屋里拿出竹篾,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打磨竹篾,视线时有时无落在姚博恩身上,时间过得真快,这小子被放出来了。
  要是提前几天被放出来,或许他能拦住他前老丈母娘带着亲戚闯进姚家,逼着老姚同意婷婷和姚博恩离婚,让老姚到监狱见姚博恩,哄姚博恩签下离婚协议书。听说婷婷拿到离婚证,就和一个回城的男知青领了结婚证。婷婷现任婆婆对她好得不得了,都忘了答应童童经常回来看他,给他带好吃的零食,买好看的衣服,走了之后就没露头。
  “温洵,你进屋写作业,奶奶蒸糖糕给你和囡囡吃。”姚母瞧着孙子胸前挂着的小红花,越瞧越满意,这个孙子日后定和他爸一样有出息。
  温洵说了声:“知道了,奶奶。”
  他从奶奶手中接过书包,背起书包跑到房间里,稚嫩的小脸洋溢着开心的笑容,语气欢快地和妈妈、妹妹们分享在学校发生的趣事。
  姚母眉头越皱越紧,小声嘟囔走进厨房:“农村女人就是没见识,不知道劝温洵努力学习,反而一惊一乍和温洵互动,下次温洵小考成绩不理想,我要和博俊好好说他这个乡下媳妇拖温洵后腿。”
  童童下巴颏抵住脖子,好似鱼鳞覆盖在他黑黄的手背,双手握紧书包带,摇摇晃晃迈过大门槛。
  “姚童童,下次你再抓烂小朋友的脸,你别去念书,留在家里帮你婶婶带妹妹。”
  这孩子竟然冷冷地看着她,“啪”一声,菜刀被姚母丢在菜板上。
  “他骂你儿子是坏人,骂我妈是女表/子,我打他有错吗?”童童抬起头,澄清的双眸中流露出一丝渴望,渴望眼前的奶奶还是最疼爱他的奶奶。
  姚博恩放下手中的衣服,站起来朝儿子走去。当儿子抬头的一瞬间,他才看到儿子起皮的脸上有几道伤口,不用问也能猜到是那个小朋友抓的。
  正在僵持的祖孙俩视线中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姚母诧异极了,失声尖叫:“你为什么不学好,偷偷越狱。”
  “爸爸!”童童使劲揉眼睛,爸爸还在,他像极了受伤的幼狼,一头扎进温暖的怀抱,哽咽着,说的话却连不成一条完成的句子,努力向爸爸求证不会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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