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那些夫人小姐,却并不坐。所谓士庶不同席,能站一起见个礼,已经是李恒大刀下的极致。
顾皎假意不懂,“怎地都不坐?是要站着伺奉我吗?实在太不必了,你们又不是丫鬟。”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为首的几位夫人昂然而立,似乎与她多说一句均是玷污,只敷衍一般地行礼,甩着长袖走了。
那几位一走,中间的犹犹豫豫,想了想后也跟着走。
最后只剩下几位下级庶族官员的妻子,既是惶恐,又是不安,但还是硬着头皮坐下了。
顾皎诧异,“我还以为会走光,结果还是有几位胆大的陪我。”
想来,要么是不怕高级社交圈踢出来,要么是根本进不去的。
然留下来的也是三心二意,一餐饭吃得极其痛苦,再兼菜也不美味,草草地结束了。
回正院之后,顾皎唉声叹气地坐窗口发呆。
李恒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就冲她笑,“听说你十分不容人呐。”
她也跟着笑,“是呐。一句话便赶走了许多贵客,可怎么才好?只怕以后没哪府愿意给咱们递帖子了。你怕不怕?”
“有甚怕的?”他进屋,打量一番,坐过去,“只怕你忧愁。”
“我愁的不是没人请客吃饭。”她道,“咱们还有许多正事要办。我这边把夫人们都得罪了,你那处可好行事?须知有将无兵,实在不好做工作。”
“不怕。”李恒倒是看得开,“顶了个煞□□头,有甚不顺心的,要么杀了,要么换了。”
大开大合,自在得很。
顾皎‘噗嗤’一笑,本该忧虑的事,反被他当做得意。
李恒见她笑了,才道,“皎皎,先生在外面,你愿不愿见他一见?”
第127章 质疑
顾皎当然要见魏先生, 他的某些决定冷漠残酷, 但他手里一定有她需要的信息。
关于阮之,关于高复, 关于都城里的一切。甚至,关于这个世界里过往穿越人士的更多信息。
“见!”她对李恒道, “先生毕竟是先生。他都夸我心怀天下,我和他过不去, 岂不显得小气?我便要骂他,也需得当面臊他没脸。”
李恒便将崔妈妈和几个丫头都请出去, 只叫魏先生进来。
顾皎亲去泡茶, 还是龙茶,只泡茶的方法向顾青山请教过,茶水香甜了许多。
魏先生进来,身上穿着白色衫袍, 两鬓的白发似又多了些,更显仙风道骨。他见了立在厅堂里的顾皎,先施礼,很是到位。
顾皎笑言,“先生见着我, 是不是特失望?”
“不敢不敢。”魏先生连连否认, “乃是敬佩,内心深处真正敬佩。”
“此话当真?”她细看他, “我怎觉出许多遗憾呢?”
李恒自跟在后面进来, 径直将先生请上座。
魏先生哪儿敢去上座, 故意作态,要顾皎上座,口中还道,“没有没有,绝对只有惊喜,没有任何遗憾。从一开始,我便不觉得柴文茂能将夫人如何。毕竟,夫人腹中智慧无限,而柴文茂鼠目寸光,只从见识上,便是天差地别。”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太诚恳,又是一个长揖,“夫人,魏明小人心肠,你便原谅了我吧。”
“要原谅,也不是不可以。”顾皎故意坐上面去,盯着他看,“且看先生有无诚意。”
“十足赤金。”
李恒倒了一杯茶,推给顾皎。又起一杯,放在自己手边,道,“先生,且坐吧。”
魏先生斜眼去看顾皎,顾皎见他那般,笑道,“先生,我刚气走了许多夫人,再把你站走了,当真是孤家寡人。”
“无妨得很。”魏先生见她示弱,当真坐下,“士人多要面子,好讲究个风骨,以为当面给人没脸便显得自家高洁。其实,要真高洁,该直接挂印而去才是。”
“若他们回家劝得自家夫君当真挂印呢?”
“那岂不更妙?”魏先生摸了摸下巴,“我手边好几个能干的小子,没得好职位安排呢。”
两人俱笑,顾皎道,“怎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呢?要人辞官,无须多想,只我出马大话一番便成了。”
“这法子能用得一两回,多几次便不管用了。”
李恒喝茶,道,“何必如此麻烦?我不喜谁,夺了他的官印便罢。”
魏先生也喝茶,叹口气道,“不说笑话了,开谈正事吧。”
顾皎看看李恒,李恒微微颔首,她便道,“魏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
魏先生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顾皎道,“我想知晓关于阮之的一切,她在的那七年,所有你能想到或者留下来的资料;后来十四年,关于你查到高复的相关,或者其它另外一些——”她想了想,“异乡人。”
从他处来,非本乡之人。
魏先生果然是有准备的,立刻从宽大的袖子中摸出了厚厚的三个册子。他道,“第一册 是阮之的手书,当时书房里有许多,可回去之后,李智便全翻出来烧了。清平,我是说崔妈妈后来去收拾了许多没烧尽的残页,我整理后重新抄写,成了这一本。许多年揣摸,也只懂了几页,其它均看不懂。”
顾皎拿了第一册 翻开,页头上标注得很详细,乃是某书某页某段,但全无上下文连接。有本地的繁体字,有后世的简体字,有许多英文字句,更有一些连她也不太看得懂的公式或者鬼画符一般的天书。她心里咯噔了一下,那阮之不会是来得比她还要久远未来一些吧?
“第二册 ,乃是这十多年观察高复的记录。他日常起居很固定,爱好也稳固,只偶然有些出格的行为。家中日用,燕州的几间工坊,手中掌握的军队,伺候他近身的人和常用的工匠,都在这里了。”
这一册最厚,想必记载的内容最多。
“自年前皇帝驾崩,都城禁闭之后,消息通传更加艰难。因此,最新的消息并不确定。”
顾皎翻开来看,那高复日子果然过得奢侈固定。每日早食吃的粥饭、奶或者奶制品、面饼、小菜,便是几十种;午食或者直接在宫中吃,待遇从的是皇帝;晚间一般是宴饮,自然又有一番气派。他喜爱烤炙的肉类,直接以炭火烤,或者入专门的烤炉。他有三个专门烹制烤类食品的厨师。这些衣食住行都是小事,然从中可观察他和本地人十分不同,讲究的并非精或者贵,而更偏向现代饮食习惯。
至于电,仿佛是在阮之之后,他将万州那一拨制造相关零部件的工匠全挪过去,自己和他们凑在一起研究了小半年后复制的。那些工匠被关在他庄子里面一个单独的大院中,工坊也是建在里面,详细消息很难探听。但探子曾在某个宴饮中装扮成侍者混进去,言说那处灯火辉煌如昼,见者莫不惊惶。有臣工建言,如此好物,应在宫室内推广。高复却说此物虽好,但实在危险,若使用不当,会伤人。便寻了一个死囚来试,那死囚的手触碰灯的接头部位,立刻僵直颤抖,浑身冒出烤炙的香气。有侍者去拉,却被牵连,当场身死。
顾皎看得大皱眉,电确实有其危险性,但用在电灯上应能想到办法处理。那高复如此作态,只不过是为了吓阻他人而已。他要独占,又是为甚?
后面又有他日常使用的其它奇怪物品,例如抽水马桶,空调冰箱等等物品。
也就是说,他自家养的工匠,制作这些生活用品是无碍的。
另又有细节表明,那高复除了口腹之欲旺盛外,在女色上也很不节制。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自在燕州,都城宅子里养着二三十的美貌妻妾,另有一个专门的教坊,许多歌舞伎,又在各处搜罗美貌女子。甚至有记录,他经常夜宿宫中,与几位宫妃有染。
顾皎皱眉,这家伙不会是拿了种马的剧本,来此处享受肆无忌惮的皇族生活的吧?可难得穿越一趟,不搞些伟业,只在女|色上死磕?而且,他早就可以搞死皇帝自己登基,却一直没动手,生生憋到现在小皇帝死了,却又重新搞了个两三岁的小皇帝出来。
实在是奇怪。
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攻击性武器。
册子上果然又叙述高复的工匠在四处寻找各种矿坑,譬如铜铁石炭等等,更有石油。然事情并不太顺利,北方石炭多,各样金属矿藏少。特别是那个枪,枪管需用无缝钢管和膛线,必然要有炼钢厂。然魏先生的册子上并无,因此目前来看,还是铁匠手工做的土枪而已,即使规模装配数千人,也有法子克制。
仅从这处便知,高复对发展科技的兴趣寻常,实不如享受。
顾皎立刻放心了许多,如是这般,也不是不能对付。
魏明一直在观察顾皎,见她先是面色严肃,后越来越放心,自己便也有数了。
“如何?”他问。
顾皎沉吟一下,看一眼李恒,再看着魏先生,认真道,“科技力量,还没超越到不能追赶的程度。”
得了她的定心话,魏先生立刻拍手,松了一大口气。
李恒也自在了许多,道,“如此,咱们的大炮仗只要再稍作改进,便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当然。”顾皎合上册子,道,“普通的枪炮有射程限制,只要找对办法,总能有办法。我只好奇一件事,那高复在都城挟持天子十多年,享尽了人间富贵,青州王和那袁都督都拿他没办法。他为甚突然将小皇帝弄死了,扶持新帝?这般大张旗鼓,为的是甚?”
魏先生怔了一下,“你为何断言皇帝驾崩是他的手脚?”
顾皎也愣住了,“难道不是?如果不是他弄死的,想换个皇帝还不容易?他联合朝臣,随意找个皇帝不好的名目,重新立一个年幼的王爷或者小皇子不是更简单吗?皇帝少年的时候暴毙,还秘不发丧,麻烦岂不更大?天下诸侯肯定会借机生事的。”
她说得如此轻飘飘,对皇权没有任何尊重,不仅魏先生吃惊,李恒也有些无法接受。李恒便问,“你那处——”
“我们已经没皇帝了啊,政体不同,选出国家领导的方式也不同。”顾皎想了想,“不过,历史上高复这般的权臣还是不少的。通用方法都是废立,而不是像他这般,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顾皎的疑问,给魏先生开启了新的方向,立刻陷入沉思。
从自身立场出发,顾皎还有疑问,“我更在意的,他为何会用那种方法对待阮之?要知穿越艰难,生活在异世虽然有好处,但也有诸多痛苦。很不容易遇上同乡人,自然是亲厚无比。我不懂——”
除非,阮之的存在,对他是极大的威胁。那威胁过于实在,令他不得不在一见面便动手,而且是毫无任何余地的狠手。
思及此,顾皎又去翻第一个册子,恨不得立刻能翻出些什么来。
李恒也忍不住拿起第二个册子,仔细看高复的起居,也想看点什么出来。
半晌,魏先生犹犹豫豫道,“这个册子乃是我自己统合后写出来,内容有经过挑选。我删掉了一些认为无用的内容,大多是关于高复寻找能人异士,求才若渴,四处搜罗珍贵的药材,又为他府上的几个爱妾寻名医,甚至还找了方士炼药。”
顾皎如被点醒了一般,穿越人士在古代只要有权势自然可享受得比现代好很多。可最基本的交通和医疗,却无论如何在短时间内也无法改善。她道,“甚为妾寻医?怕不是他自己病了吧?这处的医术,怎么都比不上后世的。”
那家伙指不定是要死了,甚办法都想了毫无改善,于是折腾天下人,要把四面八方有可能潜藏的穿越人士都翻找出来解决问题吧?
第128章 拉人上船
顾皎随口胡话点燃了魏先生的灵感, 他急匆匆告辞, 自去联络探子。
李恒却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
她耸肩, “延之,我甚都不知就来了, 即使病了也只好在这处治。所以,你无须烦恼这个。”
他眼睛变得有些晦暗, 抱着她亲了亲,自出去做事。
顾皎说的是真心话, 见他离开后,却开始忧愁自家的事。
既然找不到办法回去, 就安心地呆下来。她现在得罪了郡城中的贵妇们, 肯定会被排斥在社交圈之外。她在乎吗?并不!只因她要头痛的是经济生产等等事务。
今次来郡城,顾皎将小庄上的家底都带来了。红薯和土豆的种子,一部分木禾的稻种, 长庚并几个用熟了的管事, 还有三爷爷那边推荐过来善种田的顾家子弟。宽爷和唐百工那处虽暂时安顿在小庄, 但也给了她几个少年人, 且来此处探明情况,再做决定要不要跟着来建设工坊。
顾皎心里有一套完善的计划,实践的主体乃是顾青山的那个商会, 自然要想办法将郡城里的财主也吸纳进去, 弄些现银来花花。因顾青山还没来, 只得她独自做些前期的准备工作。她叫人送了郡城各部的官员册子来, 细细翻捡,最后目光落在了劝农使并下面那几位从事的身上。
河西郡郡守府东,劝农巷内一两进的小宅院。
主人家乃是劝农使下的一位从事,姓王。新郡守上任,男人们在前院吃了欢迎酒,颇为尽兴;后院的女席却有许多不如意,令他的夫人刘氏相当忐忑。
“郡守夫人实在年轻气盛,一句话便将所有的士家女全得罪了。”刘氏满面愁苦,“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欲走却也没甚理由。只好留下来,硬吃了三杯酒,甚滋味也没吃出来。”
王从事便问,“那夫人当真不惧?”
刘氏摇头,“不惧。士女们走后,她吃到宴席末才走,一点补救的意思也无。”
“她自庶族来,家中全无教导,只怕是不懂的。”王从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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