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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

  映容狠狠甩开他的手,“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足够让我认清你了。莫说结亲,连仇我都懒的跟你结,今日我给你留三分面子,别再触及我的底线了!”
  映容转身离开,一步一步走远。
  对面便是湘庭,里面脂粉香浓,云鬓花娇,身旁是一丛开的绚烂的秋海棠,她驻足在此,看着园子里一片繁盛美景,眼眶湿润,脚步也无措的不敢往前。
  背后突然被人伸手抱住,他抱的很温暖,很礼貌,甚至没有贴上她的腰身,只是用手臂箍了一个圈,将她围住。
  耳边传来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你不是说,你从来就不是三从四德,容忍度日的人吗?与其顺从一辈子,为何不拿出点勇气,跟我来一场豪赌,用一辈子做赌注!”
  映容的泪在眼眶中盘绕许久,终于夺眶而出,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滚烫的泪,氤氲着万千心绪。
  第六十五章
  从秦府回到余家,映容沉默一路,待下了马车到家,便直接把余文轩和赵氏一同叫到堂厅里。
  赵氏也才从秦家回来,心里很是不解却又不知是怎么回事,等余文轩从外边过来了,映容先请二位长辈坐下,敛襟秉手,心里屡屡纠结,想了许久才豁然开口道:“今日请父亲和母亲过来说话,实则是有一件大事要过问您二位的意思。”
  赵氏心里慌慌的,总觉着不是什么好事,咽了一嗓子道:“你说。”
  映容沉口气,缓声道:“过几日傅家会来提亲。”
  “傅家……哪个傅家?”赵氏愣了神,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余文轩眉梢一吊,嗤笑道:“笨死你得了!满京城里哪还找得出第二个傅家?”
  说完猛地叫了一声,“不是,你说什么?傅家要过来提亲?!”
  “是。”映容淡淡道。
  余文轩一脸惊讶之色,往大腿上狠狠拍了一下,又灌了口凉茶进肚里,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赵氏在旁边惊呼道:“唉呦,疯了疯了,真是疯了,不是才跟罗家说好的吗?我跟你姨母都商量好了,你又作什么怪?尽家里惹事生非!”
  余文轩不悦的瞥了她一眼,“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都有傅家了,罗家算个屁,没的委屈了我闺女!再说成亲是光靠一张嘴吗?那还要三媒六聘干嘛?都站在门口比谁嘴皮子溜得了!”
  赵氏立刻骂回去,“为了攀上好亲事就连脸面都不要了吗?出尔反尔就能往高处走了?你也就这点扣扣索索的本事了,你自个也就罢了,如今还教坏女儿也学你这样不着调!”
  说完又怒斥映容,“孝然那样好的孩子?你说结亲就结亲,说悔婚就悔婚,你对得起人家吗?”
  赵氏看样子是真生气了,映容也没的可辩解,叹气道:“罗孝然再好,我跟他也过不到一处去,母亲别逼我了,就算您不愿意跟傅家结亲,但罗家也是不可能的了!”
  “怎么就过不到一处去?”赵氏气急道:“你这还没过呢就说过不了?”
  映容叹气,“有些事,能及时发现就要赶紧回头,不然只有更惨的下场,有些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哪怕磨合性子一百年也还是不合适。”
  赵氏险些气晕过去,揉着额头道:“你本事大了,我也没办法管你了!”
  余文轩睨了赵氏一眼,又问映容,“傅家何时过来提亲?可有准话?”
  映容思索了道:“说是后日。”
  余文轩啧了一声,叹道:“怎么好好的傅家就瞧中你了?难道是上一回你路上遇见太夫人的时候,太夫人看你不错,就想聘了你做媳妇?”
  余文轩这么一说,映容倒被他噎了一下,上一回她夜里到的家,跟家里说的是沈太夫人派人送了她回来,如今要不是余文轩问起来,她自己都差点忘了这一茬。
  映容心虚的低了头,也不敢答话,就怕说错话,不过余文轩沉浸在欣喜之中,并未考虑太多。
  赵氏还在扶着额长吁短叹,“天呐,这叫什么事儿啊?”
  余文轩被她哀声叹气的折腾烦了,不耐烦道:“明明是喜事,你非要跟号丧似的?傅家有什么不好的,比起罗家可不知强到哪儿去了?你可少在这招人烦了?”
  赵氏忿忿道:“你就知道拜高踩低,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个的亲闺女,你想靠姻亲起家,可少拿我闺女做筏子,瞧你那高兴样子,你以为高嫁就是什么好事吗?映容往后要是在婆家受了欺辱你能给她做得了主吗?”
  “我怎么就不能了?”余文轩不服道。
  “你能个屁!”赵氏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大姑娘嫁去霍家,你给她做过主出过力吗?嘴上说的倒好听,真到要你的时候连影儿都没有,连霍家你都不敢得罪,还能指望你在傅家面前护着我闺女?从大姑娘的亲事我也就看出来了,有你这个怕事服软的爹在,嫁的门第越高就越是受气的日子!”
  赵氏再怎么说,心里也是偏向映容的,映容可是她唯一的孩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亲闺女,好不容易养到花一样的年纪,自然望着闺女出嫁之后能安稳喜乐度日,而不是受婆家的气不敢说,一年半载熬成个怨妇!
  人要想过得好,先得认清自己的位置,脚踏实地比什么都强,何必一味想着攀附高门,没的害苦了自己!
  嫁去一个权贵之家,但自己却没有与之匹敌的能力,那就只能低头,只能服软,只能容忍,就像浮在云端的锦绣华厦,看着光鲜,实则稍一失足便会倾覆所有。
  赵氏自己是吃过这样的苦,也见过许多人吃过这样的苦,她作为过来人,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步上这样的后尘。
  赵氏定定心,复又望向映容道:“你可想好了?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不是能随意玩笑的,父母再怎么说都没用,将来的日子还是你来过,你自个得想清楚,今儿你悔了罗家这门亲,对咱们家或许还没什么大的影响,至多就是往后少来往便是了,可你一旦应了傅家这门亲,就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赵氏说的真切无比,余文轩也连忙指着映容道:“为你得罪罗家也就罢了,傅家可是咱家得罪不起的,你要再敢悔亲,你就是害死我,害死咱们全家知道吗?”
  映容无奈的笑笑,心想傅伯霆这形象是没法救了!
  笑完了又道:“您放心吧,他不至于,再说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您以为我拿亲事当玩笑呢,悔完了这个再悔那个?”
  余文轩轻咳一声,“嗯,这也就罢了,总之你自己想好便是了!”
  映容听了便点点头,总之在余文轩和赵氏这里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
  至于沈太夫人那边,傅伯霆说不用她操心,那她也就不操心了!
  *
  两日之后,傅伯霆便雷厉风行的来到余家下定,请了姨母小沈氏和荀夫人做媒,这两个都是诰命夫人,来余家做媒算是很大体面了。
  傅伯霆虽然是过来提亲的,但是余文轩心里怵他不敢多问话,傅伯霆也不拿架子,句句礼貌得体,又表明一番真心实意,赵氏见他性格并不像传闻中那般凌厉,冷了两天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说定之后,两家交换庚贴,这门亲事就算正式定下了。
  映容独自在梧桐院里等着,待到中午时分,前边才来了人送帖子过来,携素到门口接过那帖子,回来拿给映容看。
  映容拿到手上翻了一翻,看着很平静,心里却是格外紧张。
  朱红的帖子印着描金的牡丹与合欢,翻开第一页,是喜结连理的吉祥话,整整一页全是。
  再翻过一页,帖子上整齐书写着两人的名字,傅伯霆,余映容。
  并排相对,名字下面是他们的生辰八字。
  映容捂着心口,就这么几页纸来来回回翻了好几遍,突然有一种好不真实的感觉。
  她真的要嫁给傅伯霆了?
  心口扑通扑通的停不下来,当日站在傅伯霆面前侃侃而谈的时候也不曾像今天这样紧张过。
  映容心里静不下来,索性把帖子搁在小几上,倒头躺在榻上闭着眼休息了。
  等傅余两家结亲之事传了消息出来,京中更是一片哗然。
  谁能想到多年不议亲的傅侯爷居然要成亲了?要娶的还是昌顺伯府的二姑娘!
  傅家若想结亲,有的是名门世家愿意攀这门亲,显然昌顺伯府余家并不是多好的选择,可却偏偏就是他们家攀上了,只能让人感慨一句福气好!
  定安侯夫人知道以后更是气的要疯,方家还有个待嫁的女儿方兰芷,之前也想跟傅家结亲来着,奈何还没明着提出来就叫沈太夫人四两拨千斤的回绝了,着实让她气了好一阵子,如今知道傅家跟余家结了亲,简直恼火无比,心想她家再怎么样也比余家强吧?
  越想就越是愤愤不平,况且她家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到现在还对慧容念念不忘,方夫人气的没法,只能骂几句狐狸精解气,骂余家的姑娘是一窝狐狸精,把男人迷的五迷三道的,又恨余家卖女求荣,贴了闺女做筏子,一边攀霍家,一边攀傅家,打着两边得好处的主意!
  映容虽不知道方家说了什么话,但心里也明白外边觉得余家高攀的肯定不少,不中听的话也是有的。
  她不爱听,就全都当作耳旁风一散而过!
  她嫁去傅家,将来难免会有更多的人把眼睛放在她身上,一旦被人关注,褒贬都是躲不掉的!
  与其听人闲言气恼自己,倒不如不管不顾没心没肺的过好自己的日子!
  第六十六章
  清晨的雾弥漫了整个京城,皇城内外亦是一片迷朦雾色。
  巍峨肃重的宫门一道道敞开,深红的宫墙一路绵延望不到尽头。
  皇城正中的太极殿开了十六扇朱漆大门,檐角盘踞着金鳞瑞兽,朱甍碧瓦,峻宇雕墙,錾金粹光的琉璃瓦在华厦的顶端熠熠生辉。
  朝臣们五更天就候在宫门外,待到宫门开启,方能入太极殿上朝议事。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雾气也逐步散去。
  下了早朝,朝臣们又纷纷从太极殿出来,再从金和门出宫。
  而幼帝在朝臣走后尚不得闲,用过早膳后便紧赶着去忠勤殿读书习字。
  忠勤殿位于前朝后宫交接之处,原是用于接见外臣,处理朝政,自幼帝登基后就改为了太傅授课的地方。
  六岁的皇帝李恪,彼时正端坐在案几前写字,一身绣着螭龙纹的银灰褂袍,在年幼的孩子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皇帝在殿里写着字,傅伯霆到了忠勤殿的门口,小太监忙冲他问个安,又叫一声,“傅侯爷到了!”
  里边的小皇帝闻言抬头,见到傅伯霆进来,高兴的连笔也丢下了,跳下凳子就跑了过来,“舅舅!”
  傅伯霆嗯一声,低头看看才到自己腰间的皇帝。
  他想伸手摸摸皇帝,但这样未免失了规矩,即便他是皇帝的舅舅,可君臣终究有别,想了想,到底不曾伸出手。
  舅甥二人一同走到案几前,傅伯霆拿起桌上的习字纸过目,上面都是皇帝才写的字,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
  皇帝如今学的是楷书,字迹板正,却欠缺神韵,只是六岁能写成这样已经很是难得了,只要勤加练习,想要精进并非难事。
  傅伯霆看完了便问他,“如今千字文学到哪里了?”
  皇帝小声道:“朕学的慢,才学了前十六句。”
  傅伯霆语气温和道:“学得慢不要紧,只要钻研透了就行,皇上还年幼,不必这么着急,只要勤奋好学,总有学成那一日,再者学无止境,脚踏实地最为重要,就比如这习字,您既然想写好,便得先学好学精一门再学其它,倘若一起学了,非但不能两全,只怕还更容易混淆。”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的,只是入宫的伴读里,有些已经学完千字文了,有些能识得几千字,甚至能自己做短文章出来,还有的楷书,草书写的样样好,什么都比朕强,皇姐说,等有一天朕把他们都比过了,才配的上穿这身龙袍!”
  傅伯霆抽出一张习字纸,蘸了墨,也用楷书端端正正写下一句,天道筹勤。
  翻个面,又写一句,海纳百川。
  写完了把笔一撩,淡淡笑道:“皇上是天子,是九五至尊,不需要样样做到最好,只需要把那些做的好的人纳为己用即可!”
  皇帝睁大了眼问道:“舅舅,有一天朕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吗?”
  傅伯霆道:“皇上是皇上,臣是臣子,您不需要像我一样,因为皇上将来会比我更厉害的!”
  “真的吗?”皇帝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真的,”傅伯霆点头,“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又调皮又贪玩,远不如现在的您,从前荀尚书也贪玩,他小的时候也不如您。”
  皇帝惊讶道:“荀尚书也不如朕吗?可他那么厉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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