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在政治上,男人比她更敏锐冷静。
  行竹唤了两声,宁兰才回过神来,魏瑛已经笔直站在她面前,看她回神,淡淡问了声好。
  魏瑛心里其实也百转千回。
  她不动声色打量这位和自己齐名的贵女。侯府比伯府门第高贵,但是弘安侯衰落,而魏贵妃六皇子风头正盛,所以二人门第并无太大差距。
  只是两人风格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宁兰是勾得所有男人忍不住一看再看,肖想侵占的,魏瑛则是秋风瑟瑟一枝清菊,枝头抱香。
  魏瑛对宁兰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但是对她也丝毫不感兴趣,只当她是一件无用的、精致的摆设。
  直到那日比武场上她射出落日弓。
  魏瑛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在霍起面前,她太想赢了,所以一向稳妥的她,竟然在最后一箭因为执念纠缠、心神不稳射偏了。
  同样是洛阳所有有头有脸的青年男女都在看着,宁兰却一点压力都没有,她压根就不在乎那些贵女们趋之若鹜的天之骄子的眼光。
  魏瑛一向自诩心如止水,沉静过人,可是在唯一的例外面前,虽然别人看不出来,但她知道自己失态了。
  宁兰年纪如此小,是怎样做到这样的心境?她以前竟是看轻她了?
  魏瑛声音有些哑,低声道:“曼曼,对不起。”
  宁兰没想到魏瑛这个人正直到如此地步,整了她还来当面忏悔,不料下一刻便听到
  “——是世子让我来的。他让我约束好自己的妹妹,否则他会约束好我父亲。”
  宁兰听到世子二字,微微一怔,心里像被什么拨过,又是惆怅又是酸涩,慢慢睁圆了眼睛,盯着她。
  魏瑛不知道是哪个字提起了她的兴趣,让宁兰突然这么认真盯着自己。她道:“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够原谅妙妙。她挨了戒尺走不动路,正在祠堂忏悔,明日能行动了我会带她一起来当面向你致歉。”
  魏瑛顿了顿,似乎很难开口,却还是强迫自己道:“如果你可以在世子面前原谅魏家,我会很感激你。”
  她递过去一块令牌:“这是温海花苑的主人令,扭开如意扣,里面是地契和产契。”
  宁兰一怔。
  她继续道:“我不能强迫父亲不管姑姑魏贵妃的事,但是我会看好他不要参与到六皇子的事中。妙妙非常不懂事,作为长姐,我应该阻拦她。但是我当时也有自己的私心,对不住,是我的错。”
  温海花苑是洛阳西郊灵山下的一处占地三千多亩的巨大别院,北依洛水,西临熊耳,东望龙门,风水极佳。
  更关键的是水润土丰,带着一顷望不到边的田产,时鲜瓜果,珍惜花树应有尽有,是很大一笔财产,足可供养一座府邸的日常吃食了。这是魏瑛祖母留给她的祖产,很可能是嫁妆。
  宁兰摩挲着玉牌片刻,心里很喜爱,却还是忍着艳羡递还给了她。
  “这是姐姐的添嫁,我不能收。何况是妙妙的错,却让姐姐拿出陪嫁来,太不公平。”宁兰妆饰素净,脸容娇美,坚定道:“姐姐的心意我已经明白了,如果妙妙明日真的诚心认错,能做到以后不再犯,我会去找世子说情。至于世子听不听,我没有办法保证,希望姐姐谅解。”
  “妙妙分的田产本就稀薄,她没有能力赔偿你。”魏瑛将令牌又放回她手上:“你愿意去说,我已经很感激你。”
  想起男人昨日在廊下说的那些话,魏瑛目光澄练,如一枝秋菊在南山独自绽放,淡淡道:“你也不用担心嫁妆的问题。我这辈子,不会嫁人了。”
  *
  宁兰脚踝彻底养好,太子和太医再三确认,才允许他们报给了皇后。于是宁兰获准又和其他贵女一同去抄写经文。
  侍秋给太子捧着茶,太子便长腿一跨,坐在宁兰旁边看她写字。宁兰眼睛很大,写字时神情专注,目不斜视,眼尾却微微上挑,似是勾在了贺兰玺心上。看着她,他便心痒。
  可惜不多时其余皇子们也来请安。
  霍起被表姐召来时,便见到贵女们三三两两散开抄经,唯有宁兰身边一左一右坐着两位皇子,正是贺兰玺和贺兰筹。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眼睛却都落在宁兰脸上和身上。
  霍起的目光一触及到她便挪开,低声和侍秋道:“太子殿下围猎受了风,给他身旁再添一个碳炉。”
  贺兰玺收到錾金琉球碳炉,握了会觉得热,便给宁兰放到不写字的那边手腕子下。
  宁兰抬头,有些愕然他的体贴,轻声道:“谢谢殿下。”
  霍起看到,没有说什么,转头继续听表姐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怎么会对曼曼不好哪~只是因为妹儿表现的不喜欢他,所以默默做了很多没有说出来而已。
  等到两人心意都明确,肯定会很甜很宠哒~
  第22章
  抄完了经,向皇后娘娘告了礼,贵女们都要回住处。贺兰玺刚一站起要送,皇后道:“太子,我有事嘱咐你。”他只好坐下。
  看到贺兰玺和贺兰筹同时站起要送宁兰,霍起淡淡收回目光,没有说什么。
  今日是宁兰脚伤好后第一次来,抄完经元馥原想和她一同回去一起用早餐,再开开心心玩闹一会。
  太子被留下,元馥看到贺兰筹单独出来送宁兰,眉毛耸下来,有些失落的样子,向宁兰告别就先走了。宁兰在后面喊元馥,元馥也只是挥了挥手,很快就走出了前堂。
  宁兰微微皱眉。
  少女的脸颊裹在软软的斗篷狐毛里,愈发衬得小巧晶莹,眼含媚意。
  贺兰筹修长的手指拨开垂到肩上的秋海棠,她在百花宴上对自己那般柔顺,离开了宴场自己去探望时又冷淡了下来。如此往复,让他捉不住她的心思,有些牵乱。
  在将得到与未得到间煎熬,甜美与痛苦朝朝暮暮,更增加了他渴望染指的欲念。
  察觉到宁兰在看他,贺兰筹侧头笑道:“曼曼?”
  宁兰却转过头,道:“也许是我逾矩了,殿下那日百花宴与馥儿谈得可清晰?”
  贺兰筹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你是疑心我没有和她说清楚,在吊着她?我在你心里……”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曼曼,你真没有良心。”
  宁兰闻言抬头看他,两人为了谈话没挑大路,正走在石子铺的小径上。秋深露重,贵女们早上抄经来得早,回去时草叶上的霜还未完全化冻。
  宁兰脚底一滑,还没回过神来,贺兰筹托住她手臂,梅雪气息扑面而来。
  男人扶住她的胳膊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的眼睛,一定要她说出话来。
  宁兰道:“我一贯相信殿下人品高贵,并无疑心的意思。只是馥儿这些日子一直闷闷不乐,难免感到心焦。刚刚……是臣女太过逾矩了,请殿下责罚。”
  “责罚?”贺兰筹忽然向前一步,将她逼得后退,直靠到道旁一株宫粉梅树,春花秋开,只缀了三朵淡粉色的,恰开在她脸侧。
  贺兰筹微俯下身子,从她姣若春华的脸颊旁取下一朵粉梅,按在她的唇上。
  宁兰别过脸去,避开他的手,冷声道:“殿下是要折辱我吗?”
  贺兰筹收回手,一边将她唇上碾过的花不着声色藏到袖里,讪讪道:“曼曼别生气,是我失态了。”
  他关怀问:“那日岚烟馆的事,可是吓着你了?”
  宁兰平息了心绪,摇摇头:“只是没想到……安安也许也有她的苦衷。”
  身旁冰雪的气息忽然再度临近,贺兰筹双手握住她的肩,诚恳而有些懊恼地道:“曼曼,我真的没有和她发生过那种事。我也不知道那张纸条里怎么会那样写。我会查清楚岚烟馆的事。曼曼,你相信我,我……”
  他温柔地看着她的双眼,蛊惑般地道:“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那种事情,第一次,我会留给你的。”
  “放手。”
  两人身侧忽然传来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宁兰尚在发懵。不是因为六皇子对她这番莫名其妙的心意告白,而是他说他会查清楚岚烟馆的事!
  虞安安她是不怕的,她们本来就有过节,她说了也不会有多少人信。
  可是贺兰筹的手腕他是知道的,莫说是一个岚烟馆……就是大梁江山他都能一步步谋夺到手,如果被他查出自己陷害他名誉和他当时的联姻对象……
  宁兰心里一寒。
  却听身边传来沉重的“砰”的一声,握住她的手臂松开。宁兰连忙回头,见刚从皇后处出来的贺兰玺满脸阴翳,一拳挥到了六皇子脸上!
  宁兰惊呆了,她回过神来连忙上去拉住他:“殿下,殿下息怒!您和六皇子是兄弟手足,为什么也不能够在皇后娘娘的宫殿里动手!”
  贺兰玺冷冷道:“那你就任由他那么搂着你?”
  宁兰脸上一红:“我刚刚在走神,但是没有搂!殿下!”
  在百花宴上看着贺兰筹抱起宁兰时心里的戾气几乎没法压抑,若不是小舅舅看住,他当时便要给贺兰筹这一拳了。哥哥的女人,哥哥的女人,他就这么毫不顾忌!
  这两日想了很多,也和小舅舅沟通了他的步骤。
  贺兰玺到底是被当做国储教养大的,被嫉恨控制的瞬间很快过去。他平了平怒火,露出一个让人说不出意味的笑容,扶起刚刚被他打得侧过身子的弟弟,道:“阿筹,哥哥刚刚没有认出,以为是有人要轻薄我未来的太子妃,所以出手急了,你没有事吧?”
  贺兰筹却罕见地没有退让。他定定看着他,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哥哥是元储,立太子妃需得父皇下旨。在此之前,还是为曼曼名誉考虑为是!”
  两人之间霎时剑拔弩张。
  这里出的事早有多嘴的小太监跑着传给了正在和霍起谈事的皇后。
  霍皇后双眼微眯:“把他们两个给我喊过来。为了一个女人打架,储君不像储君,皇子不成皇子,都迷了心窍了!”
  她无所谓地吩咐侍秋:“让宁兰去先祭殿跪着,什么时候太子悔过了,再让她出来。”
  侍秋应了一声正要出去,一直寡言少语的男人突然喊住了她:“等等。”
  霍起道:“先把消息封锁,传召制路府的匠人将前庭的石子路打磨重新修葺。”
  他道:“六皇子在前庭路上被碎石牵绊,伤了脸面。太子路过,关切了两句。”
  皇后狐疑的目光慢慢转为清明,瞬息怒火过去,也不由得清醒起来,暗暗后悔。
  霍起向皇后淡道:“此时处罚贵女,受伤害最深的,是阿玺。”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宝贝们,这两天工作有些忙。大家的留言我看到啦,晚上捉虫的时候整理一下回答哈~
  第23章
  “他居然敢说他要将第一次留给曼曼!”太子大怒,滚烫的茶碗砸了出去,叶子和褐色的水痕蜿蜒一地。
  霍起默默听着太子说完,不置一词。
  太子道:“小舅舅,我知道,如果只是抢女人,你不会管。可是贺兰筹只是要抢我的女人吗?曼曼是我定下的太子妃,他这样和我叫板,不是想要储君之位,是想做什么?”
  霍起沉默片刻,涩声道:“也许他不止想做太子,也是真的想要宁兰。”
  太子愣住了。
  霍起道:“你是储君,你和他争女人,不论声誉如何,实际受损伤最多的一定是被争的那个人。”
  “如果你真的喜欢宁兰,不要再将她拱到风口浪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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