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稚嫩的梦想（三）
一仰脖，略带腥膻味的牛奶大口灌进少年的胃袋。其他穿制服的职员有喝同类饮料的，也有点了茶或是加糖果汁之类的甜味饮料。
没有喝酒的，甚至淡啤酒也不点。
该说这些大孩子循规蹈矩拘泥于【出门在外不得随意饮酒】的大人训导，还是上行下效？他们彼此间交谈的音量控制在不影响邻桌的程度，偶尔笑上几声也会压低声音，用餐时间一律控制在20分钟——v.e公司职员上衣口袋和手腕上佩戴有奇妙的计时工具，无需玛那驱动的精巧仪器显示走完20分钟的时间跨度后，用餐完毕的一波立即将餐具收拾叠放在一起，然后一起起身离开。
打小旅馆开业以来，喧哗、吵架甚至动手打架早已从一开始的不胜其烦成为习惯麻木的日常，突然来了一群彬彬有礼，严格谨守用餐礼仪的模范顾客，说没有惊讶和不适应绝对是骗人的。
第一拨用餐如此表现还以为是商社内菁英干部，故此能比较好的约束自我，过去三拨都是一样的表现令经营小旅馆阅人无数的老板娘压低眼睑，警惕、好奇、赞叹混杂其中的无声交流中得出和正在村外溜达的丈夫一致的评语。
——这些人肯定经过严格系统的训练。
——正规军对纪律的遵守程度也未必及得上眼前这些商人。
一家商社拥有比正规军士兵、骑士更好的纪律性、责任感、服从性……这种事情实在难以形容体认者的感想。
“他们付钱倒是很痛快。”
平时应该偷笑的感言，现在带着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规规矩矩的老实顾客，能力出众且训练有素的职员、详实系统的环境调查……v.e公司看似规矩的举止中隐隐散发出的异样整齐感小小的触动着博德村村民们的职业综合症。
“夫人，您对我的员工感觉如何？”
喝牛奶的少年坐上吧台前的椅子，让人放下警惕的随和笑脸向吧台靠近了一些，熠熠生辉的琥珀色眼睛让人联想起丛林中觅食的大猫们。
——齐格菲.奥托.李林。
【少年怪才】、【奇想实现者】、【年轻实业家】、【暴发户】、【怪人】……
各种称呼包围下的v.e财团股份有限公司总裁，他给小旅馆的主人留下的深刻第一印象自然是与地位不相称的年轻。
不管以何种角度来看都只是刚跨过15岁成年门槛没多久的公司总裁，现在正以普通年轻人轻松愉快的语气和他们说着话。
——真别扭。
伊丽丝反射性的抓了几下头发，随即在心中苦笑起来，放松神经和这位传闻中急速发达，性格颇为强势古怪的少年新贵商人展开对话。
“我们很好奇，您的手下都是这样——有着足以比肩贵族老爷的礼仪素质么？您是怎么做到让他们遵守的？”
“商人需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顾客，尊重顾客、恪守礼仪，即便生意没能做成，至少不能在客户心中留下恶感。为此严格的商务礼仪课程是我的员工必修课程。至于后面的问题……商社也是组织的一种，贯彻合理的奖惩制度，提升凝聚力的公司忠诚教育，贯穿工作生活之中的纪律感培养等等方式让构成公司的基本单位——员工个人产生对公司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自觉将各项规章制度融入生活。公司和员工在这样的互动互利过程中提升契合度，从中获得好处的员工也逐渐提升纪律感。”
“互动互利……是吗，是相当不错的合理构想呢。”
礼貌的感佩下，伊丽丝隐藏起对李林所言的微妙违和感。
利用部下的功利心提高效率和产出不是什么新奇做法，可谓古已有之。李林提出的架构最多更加精细巧妙的加工一下之后，冠以一个【公司】的组织窠臼进行整合。
但乍看合理的逻辑理论解释不了那种远远超出国王与教会麾下军队的高度纪律和服从性。无论如何，一家民间商社里面充斥着一板一眼、行动堪比军队的员工，这样的异状显然不能用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这次陪同在下出来的是干部候补，将来预备从他们当中挑选出合适人选在拉普兰开展业务，以对当地环境有较为清晰认知的干部为核心，招募本地人为员工，我公司的的业务能更快更深入的展开。”
“的确，这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即将成为菁英的干部候补比起一般员工有着更强的素质及能力，有出色的表现也不奇怪。理解了状况的伊丽丝露出释然，接着提问：
“您的员工之前在村外摆弄不知名的器械，绘制地图。这也是贵公司经营战略的一环？”
像是的好奇心作祟的提问下隐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酒吧里的小声交谈戛然而止，v.e公司职员的视线全部聚拢向吧台——老板娘的身上。
安逸慵懒的小旅馆弥漫出群狼巢**的险恶气息。
“您真是位仔细的女性。”
不被冒犯、挑衅的语言、眼神煽动，亲和力与自信心稳如磐石的微笑一丝波澜也不曾泛起。
少年肯定的点着头，说到：
“为了能发挥最佳效率的输送各类货物，有效开发利用拉普兰的资源，详尽的前期调查是必不可少的。”
和生活中所有的活动一样，运输同样受到地理、环境、气候等自然条件的限制影响。
道路的距离、宽度，斜坡的斜度，山区、森林、丘陵地带受晴天、大风、雨雪等天气影响，路况也会发生各种状况。加上车辆承载能力、牲口的数量和状态、赶车人的技术、方向感、对道路环境的熟悉程度等等客观条件综合后决定了某条线路可实现运力的上下限。
简单来说，道路条件越好，相同距离内输送相同数量的货物比道路条件差的运输更节约成本。
“可是，翻山小路输送量有限，主要道路都在几家大商社控制下，他们会出让线路给贵公司吗？”
伊丽丝再次端出疑问，不容许回避、答案极其明确的辛辣提问如利剑般抵上镇定自若的少年。
“【绝对不会】——不管是谁站在那种立场上，答案就只那一个。”
【即便以商人而言，这位老板娘的发言也嫌太过犀利。】
带有怀疑和警戒的评语贴入老板娘的归档，李林继续以和动摇闪避无缘的安定笑容回答：
“那么，我们自己修一条路进行输送如何？”
“你是认真的？”
“做决定时的头脑和现在一样清醒，毕竟任何时候，我的行动都是经过充分计算考量之后进行的。”
“如果我的言语冒犯到您的话，我必须向您致歉。可恕我直言，这想法不切实际。”
四周紧逼过来的责难视若无睹，挺胸的动作让男性深陷其中的峰峦山谷一阵激烈起伏。不彻底弄清事情、驳倒对手决不罢休的坚持连男士们也甘拜下风。
“没有国家预算级别的资金持续投入，没有数量上万乃至十几万劳工花费数年以上的劳作。一条从查理曼延伸至拉普兰北方的道路是不可能从凭空想象中或是地图上将城市连接在一起的线条中走出来的。从创业到现在不过5年的贵公司能否累积起满足以上两点最基本条件的财力……很抱歉，我很难相信这种事情呢。”
伊丽丝的表情极为严肃，对无法认可的暧昧模糊解释决不妥协的严厉令周遭的责难也不得不退后几分。
一项涉及到国家层面的大工程，其中牵涉到多少利益纠葛，常人很难想象。光是最基础的材料一项就涉及采购、贮存、运输、使用、损耗、报废等多个环节。当中巨大的资金流动往来为太多官员和无良商人提供了上下其手的机会，送礼、回扣、行贿等行为会成为必不可少的部分。商家为了弥补这方面的支出，偷工减料、克扣拖欠劳工薪水的事情也一定会出现。
当整个工程的各个环节全部出现类似问题的时候，拉普兰的国库全部砸进去也堵不上高风险投资造成的财政窟窿。
且不论会出现怎样恶劣的豆腐渣工程，劳民伤财的路能修多远距离本身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悬念。
——极为惨重的损失，承受它的不光只有投资失败的v.e公司，还有分担国家财政压力，被强行摊牌更重税赋的拉普兰老百姓。
v.e公司有野心、有计划，还有必不可少的疯狂魄力，这很好。但他们不能拉上日子本就艰苦的拉普兰老百姓陪他们一起发疯！！
“不得不说，夫人，您说的非常精辟。不管是从理论还是实际的考量，那些担忧可说是正确到让人难以辩驳呐。”
被视作大头症发作的少年以食指与中指慢慢叩击吧台，空虚的节奏和摸不透想法的笑容衬托下，出乎伊丽丝所想之外的回敬开始了。
“可那都是落后过时的观点，基于旧时代的观念、经验推断我公司失败注定会遭受失败。在过去的5年里，我们用时间和大量的实例向我们的顾客和对手证明了这一点。”
平淡无奇的宣言散发出有如实质般压迫伊丽丝视界的力量，视野渐渐收窄，眼瞳内映衬出的，只剩下侃侃而谈的少年。
“您应该跳出现有的思维模式，考虑一下看看，用一种新技术推动运输方式发生颠覆性变革的可能性。”
自信的嘴角加深弯曲，看上去越发像自嘲或是嘲弄别人。
“您发现并掌握了那种技术，是吧？”
反问毫不客气，听上去接近于对少年卖弄玄虚的不满和抗议。
【除了敏锐的洞察力之外，抗压力和自尊心也相当高。】
为档案中加上一段评语，枯燥的节奏转为揭晓答案的响指。布伦希尔提着一个木盒子朝达尔克夫人行礼后，打开箱盖，从里面取出各种组件在吧台上拼装起来。
“在恰当的时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或发现可能会成为轻易改变生活方式与思维的重大契机，这件发明正是此列。”
商务介绍和少女自信昂扬的面孔重叠了一瞬，从椅子上站起身的李林踩着散步般的脚步踱到组合完毕的奇异物件前，手指并拢成流畅的线型扬向吧台，降低压迫力的话语一直渗入到伊丽丝的毛孔之中。
“容在下介绍本公司最新发明——【机车】的缩小比例模型。”
【划时代发明】的外形在艺术细胞流于传统之血的人眼中可谓奇丑无比，两根用木头等距并联的平行金属轨道上静卧着一条有着漆黑臃肿脑袋，拖着棺材似地箱子串联一起形成的身体——类似金属蜈蚣或是蚯蚓的怪物。
达尔克夫妇不是拘泥外观造型之人，但无法从这套精密模型中看出任何实际意义和应用价值。揣测和怀疑将四条眉毛拧在了一起。
红润的嘴唇浅笑了一下，拨动漆黑车头上的开关，机车立即发出激昂的汽笛轰鸣，沿着环形轨道以达尔克夫妇惊叹的速度绕起了圈子。
“铁轨铺设所及之地，机车便能行驶至当地。我公司制造的数台试作型机车正在接受最终测试，运行状况令人相当满意。我们此行除了调查拉普兰的市场环境。勘测地形，研究铁路铺设方案呈报贵国国王陛下也目的之一。”
“好厉害，什么地方都能去？可以载东西，也可以坐人吗？”
没规矩的爬上柜台，看着机车模型不借助外力不停的兜圈子，罗兰惊奇的大呼小叫起来。
“这位是……”
“罗兰，在客人面前注意礼貌。”
“不，令郎天真活泼。在下不妨解答一下，小孩子的奇思妙想有时候也能触发我的灵感呢。”
抢在伊丽丝上前揪住小耳朵之前，李林朝兴奋不已的男孩靠了过去，类似玩具推销商的口吻逗弄着小孩。
“实物的话大约是这个模型的72倍，投入实际运营后不论载人载物都没问题。我们研发的货运车厢和客运车厢都分别配置了一流的附属设施，满足货运需求的同时，让乘客能享受到舒适、快速、便捷的出行。”
“投入新技术之后的运营确实有可能很快回本，但之前建设的资金还是比较昂贵的吧。”
李林提出的美好前景对伊丽丝有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和吸引力，精明的老板娘也看出了铁路建设背后蕴藏的困难。
还是最初的那个问题——钱。
尽管对具体的施工方法和所需的成本数字这些商业机密无从了解，不过伊丽丝推测不论是建造和早期经营维护一条铁路会需要一大笔钱，v.e公司担负的起那个庞大的金额直到铁路开始回本盈利吗？
“为了有效解决资金问题，我公司特地准备了一整套全新的融资方案——发行铁路股票。”
真挚无比的亲切，平静的琥珀色伪装瞳孔审视着听众兼潜在诈骗受害者。
一点【内幕消息】、一条铁路带来的现实利益、一些人迅速暴富的可观案例。
——大公司、垄断资本一次又一次洗劫傻乎乎的股民屡试不爽的大杀器，足以让无数人倾家荡产的邪恶欺诈计划，为了达成最终目的手段，此刻也是用于掩盖他们此行真正目的的借口。
跟此次行动成功后所能达成的收益相比，诈骗计划赚到的不过是些小钱。
“每个人，不论他是查理曼人、拉普兰人，还是阿尔比昂人、卡斯蒂利亚人。无论他贫穷还是富有。凡是购买我公司发行的铁路股票，他将会获得一份凭证。持有凭证者可以在一定时间期限内向本公司索取购买凭证的本金和利息。当然，本公司会以铁路的盈利来支付大家的借款。这样汇聚大家之力，铁路得以修筑，普通老百姓也能从中获利，在下称之为【双赢】。”
李林的脸庞溢满微笑和朝气，罗兰仰望的紫水晶色瞳仁中那个意气风发少年罩上一层向往的光辉。
一旁的伊丽丝脸上挂着客套的笑容默默观察着像是在炫耀玩具的少年，心中的疑窦依然没有一丝一毫得到消解。
——那双耀眼的黄金眼瞳，连她都解读不出其着眼点究竟在何方的深邃之瞳究竟在看着什么呢？
一向聪明的伊丽丝头一次发现，会有自己的智慧和女性直觉都无法看透的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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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时间
布伦希尔：珍爱生命，远离股票果然是真理呢。
李林：高收益投资背后往往是高风险，这种事情一定要谨慎才可以。
布伦希尔：不过老板娘意外的难缠呢？
李林：虽然明知道不是更年期的症状表现，不过差点没糊弄过去呢。不愧是接下来会有精彩出镜的女性角色呢。
布伦希尔：真的？难道说读者书友们日思夜想的御姐终于登场，用高跟鞋蹂躏一众男性角色？这是什么展开啊？！！！！
李林：……你的妄想和芙蕾娅真有的一拼呢。好了，回到有奖竞猜时间，此次的题目是地名竞猜查理曼王国的王都——吕德斯。请书友们踊跃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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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本来不想说的……不过今天第一天上班，听到的消息是同事一家小年夜归乡路上出了车祸，同车的另一位同事经抢救无效已于2月7日离开了。可能是多愁善感吧，想到那位在西藏服过役、永远乐天的同事和他的父母亲人，难免会情绪低落.故这一章可能写得不好，还望见谅。最后多嘴一句，诸位书友注意交通安全，小心出行一路平安，切忌酒后驾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