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节

  第八十八章 封灵箭
  散灵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强烈的光线让唐子昔的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看着那道越来越淡的身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她与白薇本就是同一个人的两道分魂,虽然她多了一点其他的东西,但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心意却是相通的。所以现在白薇的心情她完全能感受得到,也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心中既兴奋又惋惜。兴奋的是她终于可以成为主宰,惋惜的是世上不会再有能跟她对话的对手。无敌,有时候也是一种寂寞。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只需将眼前这道分魂吞噬,她的实力将会更上一个台阶,若是再让她成功找到隋侯珠,到时候别说是天眼,便是天门她也敢闯上一闯。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白光中渐渐消散的身影,眼神越来越炽烈,静静等待着激动人心的那一刻,完全没有注意到那支死亡之箭。
  古往今来,无论一个女子多么聪慧,多么出色,一旦她爱上一个人,开始无条件去相信对方的时候,也就意味着一个悲剧的开始,而通常这种感情也会以悲剧结束。也算是首尾呼应,前后一致了吧。
  镜离姑娘很显然就犯了这样一个错误,这么多年来她精心布置,机关算尽,算尽了所有人的反应,也掌控了整件事情的发展,却独独漏掉了一个人。那个她早在多年前就情根深种的男子,也是陪伴了她数年的伴侣——苏璟。
  之前白薇的那一句话与其说是在威胁她,还不如说是在提醒她。可惜她实在太过自信,也太过相信苏璟。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她将是一个失败者。所以,当那支带着让她为之战栗的气息的封灵箭插入她心口的时候,她还无法相信这是从苏璟手中的弓弩射出来的。
  “为什么?”她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他,想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到答案。可惜的是,那张脸上有悲伤、有内疚,甚至还有一丝后悔,却独独没有她想看到的不舍。
  就在此时,封灵箭忽然灵光大放,一阵扭曲过后,变成了一支有着繁复花纹的白色箭矢。
  她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从胸口传来,所有的灵力犹如泄洪一般疯狂地外泄,统统被那支箭矢吸了进去,顿时大惊失色:“这是什么东西?”
  “封灵箭!”苏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起伏。
  她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开始用力地扯着那支箭矢,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箭矢都纹丝不动,反而有灵性一般嗖的一声钻了进去。
  她感受到箭矢在她体内疯狂地吸取着灵气,眨眼功夫她的魂魄就被吞噬大半,一狠心举起手就要朝胸口掏去。谁知苏璟却似乎知道她的想法似的,双手如铁钳一般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一字一句地道:“我说过,不许你再伤害她!”
  她怒视着他,眼神里全是恨意:“就是为了她?”
  苏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原来我真的不该存在。”她凄然一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就在她的意识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终于听到了期盼了许久的声音,却不是她想要听到的那句话,而是让她心碎又绝望的三个字:“对不起!”
  封灵箭也在这个时候从她体内飞了出来,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
  ……
  “切记,封灵箭一旦射出便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
  “什么办法?”
  “找个比她更强的人打败她,再布下一个威力更强的‘七绝大阵’。”
  “若是找不到怎么办?”
  “那她就会成功地将三魂合为一体,更加肆无忌惮地摄取凡人的生魂为己所用。真到了那一天,别说是困她数百年的梁州会遭殃,便是整个大秦都会沦为地狱。到时候生灵涂炭,冤魂肆虐,好好的一个繁华人间就会变成修罗场。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吗?”
  “他人的生死与我无关,我苏璟不过是一个凡夫俗子,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我想你是找错人了。”
  “你不是老夫找的,是命中注定的。既然上天选中了你,你就要担起这份责任。否则一旦大错铸成,别说是你,便是她的转世也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现在天下苍生的安危皆在你一念之间。老夫言尽于此,你自己想清楚到底该如何做。”
  ……
  苏璟看着那双渐渐合上的明眸,心忽然开始就疼了起来。
  那种疼痛不像手脚筋被挑断时的剧痛,也不像被百蛊噬咬时的彻骨之痛,更不像被玉如意击中时的闷痛。这种疼痛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小刀,慢慢的,慢慢的割着心脏,一刀又一刀,永不停歇,永不间断。
  他只觉喉头一甜,一扭头,鲜血便如泉水一般从他嘴里喷了出来,之前被他用内力硬生生抑制住的伤势终于发作了。
  看着满地刺眼的红,他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感,看着面容安详的少女,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轻声道:“希望下一世,我能早点遇见你。”他缓缓低下头,柔软的唇瓣轻轻落在她白皙的额头。
  “我来了!”
  就在苏璟安静地等待死神降临的时候,一个焦急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接着一道身影旋风般奔至身旁,还没站稳便急道:“怎么样?抱歉,耽搁了一下,来晚了。”
  苏璟抬袖拭去嘴角的血迹,起身道:“我还担心你赶不来,还好。”
  来的正是被镜离略施小计困在了某处大半天的李渔,他方一脱困就赶紧飞奔而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听到苏璟的话,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那婆娘太狡猾了,我一时不察中了计,被困在一个地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说到这里话锋一转,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那个妖女呢?”
  “死了!”苏璟的神色不变,仿佛在说着一件于己无关的事。只有那只有身后那握紧的双拳表达了他真实的情绪。
  镜离确实狡诈残忍,阴险毒辣,从来都是视他人的生命入草芥,杀人对她来说就像是砍瓜切菜一般容易。但是他的命终究是她给的,虽然这些年因为执行她的命令而多次命悬一线,但是最终将他救回来的都是镜离。
  最开始的那段岁月,他确实对她动过心,但那只是最开始。自从唐子昔出现之后,他才明白之前那种不叫爱,只是畏惧跟顺从罢了。
  镜离给了他生,而唐子昔却给了他魂。他无怨无悔地守护着她,甚至多次为了她违抗了镜离的命令。他做这所有的一切不是为了回报,也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仅仅是因为他愿意。在他心中,有时候甚至还会为了李陵的存在而庆幸。在他看来,李陵就是冬日里的那一轮暖阳,他只不过是活在黑暗与淤泥中的虫豸,丑陋而阴冷。
  “那就好!”李渔松了一口气,道,“我还担心自己误了大事,咦,唐姑娘怎么睡着了?”顾不上再跟苏璟说话,直接凑到少女的耳边叫道:“唐姑娘你醒醒,我是李渔,我回来了。喂!懒丫头,别睡了。”一连叫了好多声对方都毫无反应,他不由抬起头狐疑地看了苏璟一眼。
  可是苏璟仿佛没看见一般,自顾自坐到了旁边的石头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渔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少女的手腕上。
  片刻后,大殿内忽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怎么伤成这样,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她的吗?”接着苏璟的身子便被一股大力震得飞了起来,撞到不远处的石壁上再嘭的一声摔在地上。
  “你怎么不躲?”李渔愣住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苏璟,肠子都快悔青了。方才他也是没控制住心头的怒气才愤然出手。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挡住或者闪开,没想到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你也受伤了?”他似乎这才发现苏璟身上的血迹,忙跑过去扶起他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太着急了才会……总之都是我的错,你也打我一掌吧。来,我站着不动让你打。”
  “不关你……”谁知苏璟一张嘴便涌出了大股的鲜血,说出来的话也变成咕噜声。
  “你怎么伤得这么重?”李渔被吓坏了,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璟微微摇了摇头道:“我就快不行了,记住你的承诺。”
  李渔突然怒了,吼道:“别跟我说什么狗屁承诺。我可告诉你,你若是死了我才不会管她。那丫头脾气又大又难伺候,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除了你没人受得了她。我好歹也是堂堂天罡教的教主,凭什么要受一个黄毛丫头的气。我把话撂在这儿,你有本事死,我就有本事甩手走人。你要不信你就试试看。”
  苏璟扯了扯嘴角笑了。
  “若是将来她问起我,你就说我云游四海去了。”
  “我不说,要说你自己说。”
  “多谢!”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又不是我娘,凭什么命令我。我告诉你,我不答应。”
  “喂!你不许死啊,你死了我就不管她了。我说真的,我李渔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我现在就走人你信不信。喂,姓苏的,苏公子,苏兄。”
  眼见苏璟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那口气随时都能断,李渔忽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痛哭流涕道,“都怪我太鲁莽,没注意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否则打死我也不会对你出手。”他还要再继续抽的时候,却见到苏璟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忙将耳朵凑到对方的唇边道,“你说什么?是不是要我做什么?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救她!”
  李渔终于听清了对方的话,哽咽道,“你放心,她只是灵识受损严重,身体却没有大碍。我已经找到七彩琉璃灯了,等下我就带她过去。”
  第八十九章 斯人已去
  苏璟的双眼似闭非闭,气息也越来越微弱,眼见那口气随时都能断。
  李渔喊着喊着忽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眼眶也红了,嘶声道:“都怪我太鲁莽,没注意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我的错,我该死!”
  也许是他这一巴掌抽得太响,也许是巧合,他忽然瞥见苏璟的嘴唇居然蠕动了几下,忙将耳朵凑到对方的唇边道,“你说什么?是不是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无论什么我都答应。”
  “她……平……安……”
  李渔虽然只勉强听清了几个字,但是二人相交这么久,他知道苏璟最牵挂的是什么,所以不难猜出对方的意思,忙不迭点头道:“你放心,她虽然伤得很严重,但是心脉未断,我能救她。真的,我已经找到七彩琉璃灯了,等下我就带她过去……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个。”说着说着他忽然惊醒过来,接着手忙脚乱地在身上乱摸,很快便摸出一个暗红色的锦囊。
  这个锦囊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不仅有些泛黄,上面精美的花纹也有些模糊不清,显然锦囊的主人经常抚摸它。
  他已经懒得去慢慢解开封口的细绳,而是直接撕开锦囊将里面的东西扯了出来,一把塞进苏璟的嘴里:“这是天蛛果,你吞下去,快点吞下去。”
  听到‘天蛛果’三个字,苏璟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是想睁开眼睛。然而他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只勉强睁开了一道缝,还没看清天蛛果的模样便再次阖上了双眼,而这一次阖上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声息。那枚暗青色的果子也咕噜噜从他的衣襟滚落。
  李渔毫不犹豫地捡起来又塞了进去,捂住对方的嘴大吼道,“只要你吞下它就能活下去。吞下去,混蛋,你倒是快吞啊。”
  就这样掉了又塞,塞了又掉,一直反反复复不知道多少次,苏璟的身子越来越凉,李渔的动作也越来越慢,终于泄气地瘫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脸。他恨自己的无能,更恨自己的懦弱。因为他这二十多年做的唯一一件亏心事,就跟苏璟有关。
  自从二人成为盟友以来,他一直没有勇气跟苏璟说,他就是当年那个连话都说不全的孩子。
  当年寺庙大火,他跟同样幸存下来的师叔不幸走散,差点跟着那些流民一起被乱兵活埋。危急关头,还好苏璟带着铁血营的将士及时赶到,不仅将他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还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当作亲弟弟一般爱护。
  可他都干了什么?不止亲手将自己的救命恩人推进了百蛊洞,还偷走了苏璟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天蛛果。
  等到他再见到苏璟,十多年的时间已经悄然而过,二人都形貌大变。李渔固然是长大成人,从一个瘦弱胆小的口吃男孩长成了现在的翩翩少年郎,苏璟的脸上也多了一副冰冷的面具,眼眸深处更是多了一种,让已经成了一教之主的李渔都感到畏惧的东西。
  这种畏惧不仅仅是因为亏欠,更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惧怕。他不知道这种惧怕的缘由,但是他敢肯定跟对方这十多年来的经历有关。
  他不知道苏璟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是百蛊洞的可怕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那是比梁州城下的千虫洞要可怖百倍、千倍的人间炼狱。所以,他只能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也只敢将这个秘密埋在心底。
  久而久之,连他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直到此刻亲眼见到苏璟死在他的面前,他才猛然记起,原来眼前这位青年不仅是一位亦敌亦友的伙伴,更是自己一直深感亏欠的救命恩人——那个在他最绝望、最害怕的时候及时出现的俊美少年。
  他就这样呆呆地坐在苏璟的身边,脑子里纷纷乱乱。直到一个女子的尖叫声将他惊醒,抬头一看,发现是那个昏迷倒地的女子不知何时醒了。
  纪彤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一边翻滚挣扎一边不停地求饶,声音听来凄惨无比。
  “莫非那个妖女还没死?”李渔心中一惊,忙起身走了过去,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
  “姑娘你怎么样?”
  谁知就在他好心伸手去扶的时候,本来痛苦不堪的女子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叫一声挺剑朝他刺了过来。
  二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猝不及防之下李渔只来得及将右手挡在胸前,便听到噗的一声闷响,长剑直接洞穿了他的手掌刺进了他的左肋。
  钻心般的疼痛彻底激怒了他,左手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掰,逼得对方长剑撒了手,接着抬起右脚狠狠踢了过去,正中胸口。
  从纪彤进攻到李渔受伤,再到纪彤被踢得肋骨断裂摔倒在地,这个过程看起来很长,其实不过短短一瞬间的功夫。
  李渔傲然而立,怒道:“为什么偷袭我?”
  纪彤一语不发,看向李渔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忽然手一扬,一大把暗器朝他射了过来。
  李渔反应也不慢,身形疾退,一直退到石壁旁边,左脚在石壁上轻轻一蹬,身体借力腾空而起,只听见咻咻声不断,暗器系数从脚下飞过,根本没伤到他分毫。
  可是纪彤要的这一点空隙的时间,趁着李渔躲避暗器的功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至唐子昔的身边,从她的腰上一把扯下那枚环形玉佩,回过头冲着李渔嘿嘿笑了两声,翻手露出了指尖的银针,蓝汪汪的针头一看就是淬了剧毒。
  “你敢!”在李渔的惊呼声中,她猛然一掌拍在唐子昔的胸口,接着飞也似地朝黑暗中跑去。
  李渔哪里想得到对方真正的目标是唐子昔,想要飞身去救已经来不及了。顾不上去追逃走的女子,而是慌忙掠至唐子昔的身边,刺啦一下撕开对方的衣衫打算先将毒针拔出来再说。
  然而下一秒他就傻眼了,触目耀眼的白吓得他赶紧别过了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连说了几声才想起对方根本听不见,可时间不等人,他刚刚才失去一个故友,实在不想再失去一个。更何况这个还是苏璟临终前唯一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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