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从一开始,身份上的不对等就注定了二人有缘无分。
  “嫂嫂虽然心直口快,却是个好人,哥哥应当善待她,对她好,不要让她承受无谓的委屈,因你的冷淡酿成她的惨剧。你既然娶了她,就要对得起她。”
  秦律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甘心,也放不下。
  他是真心喜欢青荔的,从小就喜欢她,想给她最好的一切,但或许是被礼仪教条束缚,或许是他不够勇敢,这份喜欢最终化作致命一击,让他疼得快要喘不过气。
  他用手掌捂着双眼,默然良久,终于缓缓点头。
  秦婵心疼他,只是眼下这样的状况,除了按部就班,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青荔在宫里吃香喝辣当主子,这些日子过得不错,哥哥也应当早早收了那份心,过好他的生活,别让亲人们替他担心。
  第二天一大早,秦律被秦婵推回喜房,对裴飞兰笑眯眯说,哥哥已经想通了,不会再对嫂嫂不敬,请求嫂嫂原谅哥哥。
  裴飞兰给秦婵面子,不再提昨夜的事,与秦律一起给老爷和老夫人敬茶。
  秦盛之和阮芳舒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两人尚沉浸在儿子娶妻的幸福愉悦之中,想着不出意外,一年左右就能抱上孙子,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
  秦婵站在一旁,紧张看着这对不叫人省心的哥嫂,好在俩人没当着爹娘的面闹出幺蛾子,她吁出一口气,略感头痛地回王府去。
  临行前裴飞兰叫住秦婵,“王妃且慢。”
  “嫂嫂可还有事?”
  裴飞兰低头笑了笑,“王妃,说真的,我只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才不和秦律计较。我裴家忠于闵王,自然也忠于您,您端庄可亲,宽宏大量,令我敬重,您放心,只要秦律不来触我的霉头,我俩的日子便能凑活,对王爷那边也有个交待。”
  秦婵比裴飞兰矮些,仰着脸听完她另类的表忠心,不知该喜还是该悲。
  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
  “嫂嫂,若有难处,尽管去王府找我说,切勿委屈了自己。”她拍拍裴飞兰的手。
  裴飞兰灿然一笑:“让我受委屈,秦律还不够格。”
  秦婵一噎,默默感慨这位嫂嫂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如此也好,只要心态好,什么样的艰难都会容易处置些。
  回王府的路上,秦婵乘着马车,撩开小搭帘儿往外瞧时,无意中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青桃快看,那人可是吉姐儿?”秦婵指着街上一个身形稍胖的年轻女子道。
  “嗨呀,可不就是她,她一个人在街上乱转什么,遇见了坏人可怎么办。”青桃一眼认出她,让车夫停下,小跑过去,把魏吉领到马车上来。
  魏吉怀里抱着个包袱,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仍是傻乎乎的,坐在秦婵身边发呆。
  “吉姐儿,你做什么去了?怎么哭了?”秦婵摸摸她的头询问。
  魏吉小嘴一撇,眼睛又红了,埋到秦婵身上哇哇大哭,边哭边说:“魏吉的哥哥死了,他死了。”
  “啊?你有哥哥?”青桃吃惊,她怎么不知道这事。
  秦婵沉吟半刻,对青桃说:“我倒是记得,她哥哥叫魏辉,起先在咱们家铺子里跑腿的,后头被送去薛家布庄当伙计,都是早年间母亲安排的,你常年在内院伺候,不知道很正常。”
  青桃“哦”了一声,立刻又“咦”,咋咋呼呼道:“吉姐儿的哥哥也姓魏,还是薛家布庄的伙计,她说她哥哥死了,而前些天薛家闹出人命官司,死的伙计也姓魏……难道……”
  秦婵一惊,连忙把魏吉拥起来,“吉姐儿,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吉姐儿拧着眉头,打开怀里的包袱,说是方才去薛家收拾回来的哥哥的遗物,除了几件杂物,竟有两块明晃晃的金子,不像是魏辉的东西,再往下翻,还有个女人的肚兜,红红的绸缎面,鸳鸯戏水的图案,这样精致的私密物,只有富贵人家的女子才有。
  “我哥说过,他恐怕再也见不到我了,让我好好照顾自己。”魏吉红着鼻尖儿道。
  第五十一章
  秦婵与青桃对视一眼, 俱察觉到此案另有隐情。
  秦婵安抚了魏吉一阵,由着她伏在自己身上痛哭, 待她的哭声渐渐变弱, 才问:“魏吉, 你还知道什么, 都说来听听。”
  魏吉的一张小脸哭得通红, 脸蛋抵在秦婵的肩膀上,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几句:“我哥说, 有位熟识的夫人让他帮忙,帮着办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难以启齿的事?
  秦婵略略一想,再低头看那肚兜, 应当是男女私情一类。
  她再问魏吉可还知道别的,魏吉便蹭着眼睛摇头,说想不起来了。
  马车路过刑部的所在,差役正在宣读薛案判定的结果, 百姓们聚拢过去听热闹,人□□织, 青桃得了秦婵的吩咐, 也跳下马车去听。
  没过多久, 青桃便挤了回来, 边喘边说:“王妃, 不好了,刑部判的是薛老板流放边关,薛家不得回京。”
  魏吉已经趴在秦婵身边睡着, 秦婵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这案子十有八九判冤了。
  “王妃,咱们可要回母家,去和老夫人说说?老夫人与薛老板主仆一场,只要老夫人请老爷出面,再找刑部尚书通融……”
  “万万不可,不可惊动母亲。”秦婵的手指扣进织锦的坐垫内,暗道事情有些棘手。
  母亲与薛叔叔有那样一段过往,这时候不该再有牵扯,父亲更不应掺和进来。
  秦婵咬牙。有什么事,都有她在呢,不必烦扰爹娘,她自己会应付妥当。
  秦婵捞起一条披风系好,连帽掀上头顶,直遮住上半瞳孔,“走,咱们去刑部大牢,亲口问一问薛叔叔。”
  刑部的人认得闵王令牌,纵然尚书不在,也不敢不给闵王妃的面子,点头哈腰把人带进了牢房。
  牢狱森森,四面石壁中冒出丝丝寒气,能沁到人的骨子里,灯火昏黄,角落中散发的味道难辨,引人作呕。
  薛扬的脸上蓄满了胡子,囚服上沾满污渍,坐在地上目光涣散,两鬓已生白发。
  秦婵还记得小时候,薛扬带着她和秦妙玩许多有趣的玩意儿,编花环,结草人,放风筝等等,父亲处理政务极忙,她很难见到父亲的面,更何况同她那般玩耍。
  薛叔叔和蔼可亲,给予年幼的她许多惬意快乐的时光,现在想来都倍觉温暖,无比珍惜。
  “薛叔叔?”秦婵抓在两根牢房的木柱上,见他颓丧落魄,终是不忍,几欲落泪。
  薛扬手上的镣铐轻轻响动,他仰起头,看清了来人,极是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王妃?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薛扬费力撑起身子,锁链随着动作哗哗作响,百感交集之下喉咙滚了滚,到底不像女人那般易哭,快速将种种情绪收敛。
  “这里肮脏阴冷,不是您这样尊贵的人物该来的地方。”薛扬很感激她来看自己一回。
  秦婵哽了哽,想起她来此的目的,便道:“薛叔叔,你只管把命案发生时记得的事说与我听,勿要有所隐瞒,你若受冤,我必会为你讨回公道。”
  薛扬恍惚良久,想不到他等来等去,等来了流放的判决文书,本以为他这条命就要稀里糊涂搭进去,在这档口婵姐儿竟来了,这孩子还记得有他这样一个人,还说要帮他。
  他高兴,感动,目光忽地明亮起来,含着满满的殷切问道:“可是王妃的母亲让王妃过来的?”
  秦婵一怔,摇了摇头。
  薛扬轻轻谓叹,忍着失望把那天的事说了:“我只记得那天侯夫人带了两坛好酒过来,说路过,拿给我尝尝,我多喝了几杯便醉了,再醒来时手上多了把沾血的刀,魏辉胸前带伤,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再后来,我就被刑部押走了。”
  “薛叔叔可否记得你是如何伤到人的?”
  薛扬摇头:“实在不记得了,我连魏辉什么时候进来都不记得。”
  秦婵攥拳。
  就连她这样历事不多的女子,都看得出此案疑点重重,秦妙这样的关键人物,甚至连问都不问,刑部尚书如何就给薛叔叔定了罪了?
  再看薛叔叔一身衣裳虽脏,却无半点伤口,应当是未受提审,未经拷打,上头直接定罪之故。
  “薛叔叔暂且忍耐些时日,我这就找那尚书问话去。”
  薛扬抬起胳膊想叫住她,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又将手缓缓放下。
  正巧周正源刚刚回来,秦婵得以见到他。
  还不待秦婵说什么,周正源便笑眯眯地向她拱手,“王妃,下官已把令姐交代的事情办妥,令堂这回应当高兴了吧。”满满都是邀功的意味。
  秦婵听这两句话听得又惊又疑,却不敢在脸色中表露,心里转了几个弯,暗自猜度一番,便试着从他嘴里套话出来:“我姐姐应当没交代全,家母后头还有吩咐呢。”
  周正源心头一苦,想着这些贵人实在难伺候,嘴上又忙道:“除了令姐所说的,给薛扬定罪流放,薛家不得回京,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下官能办则办,办不到也要想着法子办,但求老夫人开怀才是。”
  有周尚书的一席话在,秦婵总算能够确定,一切都是秦妙在暗中搞鬼。
  苟合怀孕,杀人嫁祸,借势压人,可谓招招致命,不留余地,确实是她一贯的行事做派。
  这一次,她不会再袖手旁观。
  秦妙这样的人,留着她在,只能给身边人带来无穷无尽的灾患,若任凭她耀武扬威,羽翼渐丰,岂知将来她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坏事来。
  秦婵不顾周正源在背后唤她,她重新乘上马车,回到王府,在心里盘算如何解决这个□□烦。
  她绷着小脸回到寝屋,一推门,就见王爷正在屋里坐着,低头抿茶,似乎快要不耐烦了。
  霍深抬眼看她小心翼翼走进来,沉声说:“明明让你早点回家,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他说着,瞥了眼窗外明晃晃悬于天空正中的大太阳,满脸写着不高兴。
  秦婵咽了咽口水,忙凑到他身边,攥着他的手哄:“妾身不是有意的,妾身只是在路上撞见了别的事,耽误了功夫。”
  她把薛案中的疑点说了,便柔声道:“王爷可否帮帮妾身?”
  霍深脸色转晴,本以为她不肯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记着,而凭空胡乱生的闷气,这时候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捏捏她的脸蛋儿:“只要你乖乖的,我什么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b站追鬼灭之刃!碳治郎好善良好暖,祢豆子可爱~
  其实善良的主角很容易被说成圣母,继而被群嘲,呜有点心酸。
  感谢白白小天使的地雷一枚~
  第五十二章
  “本王这就下令, 让周正源重新彻查此案,缉拿真凶, 如何?”霍深以为她既要给薛家讨个公道, 那他直接替她办了就是。
  秦婵攥着他的手紧了紧:“多谢王爷, 不过此事涉及妾身家人, 妾身, 想亲自料理。”
  霍深眉头微皱,“你想怎么做?”
  “妾身想向王爷讨一位识药识毒身怀武艺之能人, 请他验证我对案发当日情况的猜想。”
  “这倒不难。只是如此麻烦,可有必要?”
  秦婵点头。
  霍深凝视着她秋波潋滟的水眸,和浅弯轻蹙的秀眉, 一如既往,满眼只看到她的温婉可人,半点无法深入探究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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