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儿子——”她叫了起来。
  那白色的背影顿住了。
  她一直在自我安慰,坊间和沈府里,早已有一个传说,说沈胤不是沈侯爷的儿子,他的父母另有其人。
  自打她爱上他的一天起,她便用这个传言来自我欺骗和麻痹。
  她相信自己爱上的不是自己的大哥,而是一个将来有可能娶她的男人。
  她巴巴的望着他笔挺的背影,巴巴的指望着他告诉她真相。
  然而,那身影只停顿了一下,便抬脚离去了。
  一句话飘到了她的耳畔。
  “好好过你的日子,再也不要做这些无谓的事情。”
  声音清淡,却不似平日那般冷漠,隐隐好似还带着几分关心和劝戒。
  沈如月双腿一软,跪在了雪地上,低头时,滚烫的眼泪滴落在雪地里。
  原来在他的眼里,她一直做着无谓的事情……
  “大哥,你好残忍,真的好残忍……”他简单的一句话,打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和美好,所有……
  第24章 忌日
  沈如月受了风寒着了凉,嬷嬷丫鬟们着急起来,前后忙个不停,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的。
  窦氏听说她病了,亲自过来看望,见她脸色苍白神色怏怏的,倒像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她探了探女儿的额头,微微发烫,担忧道:“你这是怎么了?素来身体好的,怎么出去一趟便病成这样,还烧的这么烫?”她只有沈曦和如月这么一对儿女,自然是疼在心口上的。
  沈如月失神的摇了摇头,眼珠慢慢转了一下,看向了母亲,轻声道:“那陈家公子……”
  窦氏安慰道:“你无需担心,若是你相不中,咱们再选,左右这晋安的贵公子,哪个不是任你挑选?”
  沈如月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嘲讽,任她挑选?可是有的人连眼神都不屑多给她一个,连话都不愿意同她多说一句呢。
  在他的眼里,她做什么都是多余,都是无谓的。
  既他都这样说了,她还有什么可想的,何必在他跟前丢人现眼,倒显得自己多么低贱似的。
  “娘,”她轻叹了一声,低声说:“陈公子……很好……”
  窦氏十分意外和惊喜,紧紧握着她的手,欣喜道:“如此说,你是同意了?”
  沈如月点了点头,眼底却没有半分欢喜的光彩。她知道,她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是不能嫁给他的。从前的那些事情,至始至终不过是她的幻想罢了。如今幻想破灭,她不能不面对现实。
  窦氏见她神色奇怪,蹙眉道:“你可想好了?若是没……”
  “我想好了,就这样吧。”她懒懒的合上了眼,像是不愿意再说话了。
  窦氏原先是很满意陈家的,陈家乃是世代公卿,如今的陈大将军又掌握着军权,同他家联姻再好不过。见女儿答应了,便不再吵她,转身正要离开,听到身后女儿轻声问:“娘,你能告诉我,大哥到底是不是父亲的儿子吗?”
  窦氏一怔,蓦地转头看向她:“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我一直很好奇。”沈如月紧张的看着母亲,双手紧紧的攥着被子边沿,“娘,你就告诉我吧?”
  窦氏摇摇头:“我不怕跟你说实话,他这桩陈年往事,连我都弄不清楚。”
  沈如月失望的垂下了眼帘,不再说话。
  窦氏心中疑惑,不知道她为何提起这一茬,想起沈胤的身世,她也是心里硌得慌。她不止一次问过沈宽,沈宽压根就没跟她说过实话。她虽然不喜欢沈胤,但毕竟是沈家长子,得沈宽重视,后来又得皇上赞赏,她自然得好吃好喝供着。左右他没有娘,为人又寡言少语,倒也没显得那么讨人厌。
  “我同陈家商量,婚期就定在年中,你看如何?”窦氏试探的问。
  沈如月只“嗯”了一声,便不再作声了。
  窦氏吩咐丫鬟们好好照顾姑娘,便高兴的转身出去了。女儿的婚事定下来,她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如月今年也十六了,是时候该出嫁了。
  她连忙让人去请了陈夫人过来,陈夫人一听如月允了不由得大喜,两人便将婚期确定在了年中的五月端午。毕竟结亲是大事,如今马上年底,要忙过年的事情,过完年再准备数月,刚好便到了端午。
  陈夫人欢天喜地的走了,窦氏这才往玉安阁去了,正碰见英武侯沈宽从宫中下朝回来。前方战事稍平,英武侯便回晋安向皇帝复命了。
  陈家提亲的事情,窦氏之前跟沈宽说过,沈宽也是觉得合适的。如今两家达成了,窦氏便欢喜的告诉了沈宽。沈宽点头,也觉得满意。
  女儿的婚事落了地,窦氏便想起了沈曦的婚事。沈曦今年也十八了,该成家立业了。盛棠来住了一阵子了,她觉得是时候该定下来了。
  趁着沈宽今天在,她正好同他议论一下这件事。
  “不如找个时间,将曦儿和盛棠的婚事定下来吧?”她望着正在喝茶的丈夫。
  沈宽一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头看她:“你说盛棠?”
  “自然是盛棠,不然你觉得还有谁?盛家同我们沈家门当户对,两家结亲,对于沈盛联盟可是大有好处。”
  窦氏得意的说,满以为丈夫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没想到他却说了一句:“你问过曦儿的意思吗?”
  窦氏一怔:“儿女的婚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早已替他安排好这如花美眷,他怎会不同意?”
  沈宽冷笑:“你安排?你问都没问过他,怎知道他会满意?我倒是觉得,这件事说到底还是看曦儿自己的主意,他是将来沈家的家主,倘若连自己的婚事都不能做一丝半点的主,将来又如何替沈家做主?”
  窦氏被他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不由得恼羞成怒,声音变得尖锐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我选盛家不是为了他好?盛棠的美貌举国闻名,这样的人不选,还要选谁?”
  沈宽睨了她一眼:“我提醒你一句,我沈家还不需要依靠同人结亲来巩固联盟!”
  窦氏几乎气的跳起来,咬着牙道:“好啊,如今我好心倒是成了驴肝肺了?我一心为沈家着想,到了这里到全成了不是?”
  沈宽拿起茶杯,慢慢喝着,不紧不慢道:“这件事,第一,要问沈曦自己的意思,做父母的,也不能强人所难。第二,做沈家的媳妇,品行最要紧,家门身世倒没有那么重要。”
  窦氏瞪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什么叫家门不重要?他以前可从来都没有说过这种话。从前对于子女的婚事,他也都是说交给她处理的,并未曾有多加干涉的打算。如今倒好,光跟她唱反调了?
  她心里恍然明白了点什么,反倒平静下来,嘲讽的问:“那照着侯爷这么说,这沈家里住着的姑娘,哪个才是人品绝佳,适合曦儿的呢?”
  沈宽搁下茶杯,瞥了她一眼,便知道她要设套,他当然不会入她的套。
  “我还是那句话,让曦儿自己选。”说罢,转身进了内室。
  窦氏忍不住气道:“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看中的媳妇是那个姓洛的妖精!不然,我可要跟你好好扯掰扯掰了!”她本已经全盘计划好了,谁想到丈夫居然让这件事横生枝节!上次老太太就说了洛梨好,如今他又说让沈曦自己选,倘若他们两人都站在洛梨那边,她岂不是就没了胜算?
  不行!她绝不能让这件事脱出她的掌控。
  她双手交握,想了半晌,以她平日里的观察,沈曦对洛梨的确比对盛棠要热情几分。
  那大约是他还没瞧见盛棠的好,她眼眸微转,脑袋中便浮现出一个主意。
  **
  天刚下了一场大雪,洛梨怕冷,窝在房间里,透过琉璃般透明的窗纸往外看,只见外面院子里堆满了雪,树枝上堆积不住了,便随风簌簌往下落,仿若银屑一般,很是好看。
  因为天冷,学堂里也放假了,阿元得以窝在家里玩耍,吃着姐姐们给他烤的点心和栗子。
  待得雪停,已经快要黄昏,天色渐渐暗了起来。
  洛涟漪见洛梨脸色不好,一整天仿佛神不守舍的样子,不由得担心的问:“阿梨,怎么了?”
  洛梨摇头:“我没事。”
  洛涟漪心中疑惑,见她不肯说也不逼她。
  过了一会,洛梨穿着一件梨花白的锦袄子,裹着一件雪白的羊绒披风,打扮的倒像个雪人似的。她提着一个篮子,说要去大厨房取点食材,因为厨房里的蔬菜用完了。
  洛涟漪本说要红豆去,可是洛梨笑着摇头:“无妨的,姑姑,我正想出去走走,呆在家里一天也窝的慌。”阿元要去,被洛涟漪拉着,天气冷她怕阿元出去冻着。
  洛涟见她执意要去,送她到了门口,叮嘱道:“快去快回,天要黑了,早点回来吃晚饭。”
  洛梨点头,裹紧了羊绒披风,提着篮子往外走去。
  走了一程,出了橘园,她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她左右看无人,转身进了一个小道,望着沈府的后花园走去。
  沈府的后花园极大,后花园前有一个湖,湖后面的腊梅园因为路远,去的人甚少。
  洛梨一路都没有遇到什么人,甚至连下人丫鬟都没瞧见。腊梅花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她进了园子,里面花树林立,丛丛簇簇,仿佛密林一般。
  她无心看花,进了林子深处,找了一个林木掩映的空地,跪在地上打开了篮子,里面装着黄色的纸钱和火烛,还有两个黑色的牌位。
  她往后看看,没有人来,便大胆的将牌位搁在雪地上,拿了火引燃起了火烛插在牌位前,接着拿出一个小铜炉,烧起了纸钱。
  今日,是她父亲的忌日。这里毕竟是别人家里,若是被人知道她在这里烧纸钱,必定会遭人非议。
  她没有带阿元来,也没有告诉姑母,只是担心万一被人知道了,她一个人承担。即便是冒着承担非议的风险,她依然要在这一天给父亲和母亲烧一捆纸钱。
  “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红色的火舌燃起,洁白的雪地里卷起了黑色的灰烬,女孩轻声的抽泣着,两行晶莹的泪珠从她精致的脸颊上滚落,一滴一滴落进雪地里……
  她想起了从前父亲母亲陪在身边的日子,如今想来仿佛是一场幸福的梦,可是那已经变成了梦,她便是伸手,再也摸不到父亲的手,也摸不到母亲的衣襟了……
  “爹,娘,女儿好想你们……”
  看守梅园的人到了园子门口,隐约似乎闻到一股烟火的味道,不由得自语道:“奇怪了,这个天气,怎么还有烟味……莫不是有鬼怪……”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背心一阵钝痛,整个人便倒了下去。一个白色的身影将他拖到了一边看园子的瓦屋里,关上了屋子,转身踏步进了梅园。
  第25章 盛装
  洛梨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想起往日父母在身边的情景,眼泪止不住的簌簌往下落。
  蓦地,似乎听到踏雪的声音,她转眸看去,一袭白衣停在了距离她不远的地方。
  为何这样冷的天气,这样偏远的园子,他会出现在这里?
  “大……大表哥……”
  洛梨被捉了个现行,只是她没想到捉住她的会是沈胤。
  她冻得发青的小脸上,顶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宛如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前的黑色木牌位上,眼神微微暗沉。
  想起上次两人在橘园的争锋相对,洛梨有些尴尬,纸钱烧的差不多,她一骨碌站起来,因为在雪地里跪的久了,膝盖又冷又麻,一下子没站起来,又往下跌在了地上。
  沈胤走了过来,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洛梨心里一慌,抬头看他,便望进了他琉璃般的眼瞳里,那眼神看得她心里更慌。
  “站稳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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