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最讨厌这种话说一半的。
  时双夏不说,左明然却隐隐猜出来一些。这些年来,时双夏从未提起过自己以前的工作经历,按理来说,她工作能力强,在圈子里认识的人也不少,怎么都不会沦落到当初那个地步。
  这么些年来,时双夏不说,左明然不问,这个话题仿佛是她们之间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好不容易有了打开的苗头,才说了个开头就没了。
  左明然抓心挠肝,时双夏却打定了主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又随口说了两句,算是把自己刚刚说的话揭过去。
  家里没人,左明然开了灯请时双夏进去,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问:“喝什么?”
  忙了一天,时双夏累的不轻,倒在沙发上说:“白开水就行了。”
  左明然把杯子放在她面前,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托着下巴道:“夏姐,你怎么就那么肯定这件事是晏云阳做的?我和他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俩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我说错什么了?”
  左明然哭笑不得,“我们迟早会离婚的。”
  时双夏看了她好一会儿,幽幽道:“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左明然笑了下,在沙发上蜷起双腿,“不是我死心眼,是我想的明白。”
  时双夏卡壳,左明然说:“夏姐,我知道你在想想什么,但我和他结婚,本来就是单纯的利益关系,要是扯上了其他,反倒不好。”
  时双夏叹了口气,“行吧,我以后不会在提起这件事了。”
  她转头环视了一圈屋内说:“说起来我好久没来你这边,怎么感觉不太一样了。”
  左明然懒洋洋道:“我才搬到这里住一年,前几个月都在四处跑着拍戏赶通告,也就这段时间闲了下来,正好又碰上个在b市拍的戏,才在这里住的久一些,当然会不一样。”
  时双夏来了兴趣,征求了左明然的同意后,便在屋子里四处闲逛起来。
  她走到厨房,下意识打开冰箱,本来以为里面只有各种各样的速食产品,结果一开门,顿时被里面琳琅满目的瓜果蔬菜镇住了。
  “不是,你又不会做饭,买这么多菜做什么?”
  左明然头也不回道:“我不会,有人会啊。”
  时双夏愣住,声音发涩,“你们该不会是……晏总做饭吧?”
  左明然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之前不是给你发过照片吗?”
  时双夏想起前段时间发的那条微博,“我以为那是你们点的外卖。”
  毕竟谁能相信堂堂晏氏的少主家竟然会自己家里做饭吃啊!
  时双夏往楼上看了眼,“你不是说晏云阳他妈回来,所以你们搬到一起住了吗?他人呢?”
  左明然撑着下巴,百无聊赖道:“他最近挺忙的,好像是公司那边出了问题。”
  时双夏没多问,在一楼转了一圈后,她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就这样吧,我睡哪儿?明天一早的飞机,亏得我这么千里迢迢的跑回来。”
  左明然带着她往楼上客房走,一边走一边说:“安城那边怎么样?我见微博上说金梦好像和一个男明星谈恋爱了。”
  “微博上的话可信度有多高。”时双夏并不瞒着她,“一起炒cp而已,有节目组的剪辑师在,就算不同框也能给你剪出一段感人泪下的旷世绝恋。”
  左明然笑出声,金梦是时双夏很看好的一个新人,年纪不大,但很有灵性,时双夏有意把她捧上影后的位置,在签约的时候就用了点儿手段,把金梦签到了自己手下,就算自己以后出去单干,金梦也是她手下的艺人,而不是公司的。
  金梦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跟着时双夏要比跟着公司有利得多,没有犹豫就签了,现在发展势头不错,在综艺节目露脸后刷了不少好感度,不久还有一部饰演女二的电视剧上映,估计等剧上映,时双夏就要开始给她接女主戏了。
  提起这个,左明然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夏姐,我这部戏结束后,还有其他工作吗?”
  “我正在看几个剧本,不过到时候估计公司会和你谈解约的事情,所以究竟要怎么样还不好说。”
  左明然说:“先别给我接新剧了,要接工作的话,可以考虑一下综艺活动。”
  时双夏点点头,“我也有这个考虑,现在的综艺节目挺能圈粉的,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
  左明然张了张嘴,没敢说自己这是为退圈做准备,只是含糊的点了点头,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了。
  没有夜宵,左明然一头栽倒在床上,脸朝下闷在被子里,半天没有出声。
  她刚穿过来那会儿还是夏天,现在都已经到了深秋,原来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过了这么久,她顶着这个身份活着,更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这样想着,左明然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然后做了一个梦。
  和刚来时的那个梦一样,这次她又梦到了“自己”,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梦里的“她”从自己租住的地方搬回了家,没再继续写作,而是用影视版权的钱开了家咖啡馆和美容院,生意平平淡淡,但最起码生活清闲了很多,父母对此感到十分满意,一家人团团圆圆,生活的十分幸福。
  明明是和睦的画面,左明然却不由得泪流满面,不知为何,她从心底意识到一件事,就是她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
  “清河,我看你是在国外呆久了,连国内的事情都忘记了吧?”
  “小妹,不是大哥说你,云阳他虽然姓晏,但也是咱们柳家人,你是他亲妈,现在他不向着咱们,还能向着谁?谁还会帮他?难道他要像他那个爸一样?”
  “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云阳是什么性子你们不清楚,这么多年来他亏待过咱们家吗?”
  “亏待?哼,我看他都要忘了自己还有两个亲舅舅!这次要不是晏光启搞出来一个小儿子……”
  “老大,住嘴!”
  “爸,我说错了吗?晏家那几个哪有一个好东西,当初要不是咱们帮了他一把,他晏光启能有现在的地位。现在可倒好,卸磨杀驴,这是要把咱们逼上绝路啊!”
  “行了!”
  沉重的拐杖捣在地上,楼下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晏云阳站在阳台,右手上还夹着半根香烟,已经点燃了好一会儿,红色的火光在夜色中忽明忽灭。
  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柳家,小时候柳清河带他回来过几次,但自从柳清河和晏光启离婚,他就再也没有踏入过柳家半步,就连他的外婆过世,也只是在墓地见过一面柳家人。
  过了这么多年,这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连住在这里人,除了相貌上变老了,其他的都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
  天上阴沉沉的,云彩压得极低,像是下一秒就会铺天盖地的落下来。
  争吵再度开始,晏云阳垂下眼,不耐烦的“啧”了声,将手上的香烟在台子上摁灭,抬脚走了出去。
  楼下沙发上坐着两个六十多岁的男人,看到他下来,皆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而旁边的柳清河显得有些尴尬,她知道刚才那些话晏云阳一定听了不少,若是他闹上一闹也好,自己总算是知道他的心意,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任谁都无法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云阳啊。”柳老爷子杵着拐杖,“还没休息?”
  晏云阳笑了下,“没。”
  柳老爷子九十多岁,身子骨一直很硬朗,前年的时候生了场大病,动了手术后元气大伤,这才把公司逐渐交给自己的两个儿子管理。
  可惜两个儿子一个不如一个,还没等着他死,就开始为着公司以后是谁的开始斗个不停,反倒让外人钻了空子。有一个外孙子倒是争气,可惜不跟着他姓柳。
  想到这里,柳老爷子长叹一口气,朝晏云阳招招手,“来,让外公看看。”
  晏云阳走过去,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温声道:“外公,太晚了,我得回去。”
  柳老爷子面色一沉,“这么完了,在外公家住下不行?非得回去?”
  晏云阳拉着他的手,安抚道:“要下雨了,然然她胆子小,一打雷就做噩梦,到时候找不到我还得哭。”
  提起妻子,晏云阳脸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连离得最远的柳清河都看的分明。
  话说到这里,柳老爷子也不好再拦着,毕竟人家新婚夫妻,新婚燕尔的,他一个老头子拦着不让人家小两口见面也不是个事儿。
  “外公还没见过那个小姑娘,是叫然然对吧?”
  晏云阳笑着点头,“是,全名是左明然,左右的左,明天的明,然后的然。”
  柳老爷子:“好名字。”他向外招了招手,“那我让小王送你回去。”
  小王是柳家的司机,平时吃住在柳家,此时柳老爷子提起,立马有人小跑着去叫他起来。
  晏云阳拦住他说:“不用了,我自己开了车来,反正也没有多远。”
  他起身往外走,柳清河看着他的背影,试探着起身,想要跟他一起回去。柳老爷子看到她的动作,双手扶着拐杖起身,沉声道:“清河,咱们父女俩这么多年没见,爸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柳清河动作一顿,低低的应了声,起身扶着他上楼。
  书房的窗帘拉着,柳清河进去,先开了灯,又去把窗帘拉开,正好看到楼下晏云阳的车子离开,车灯飞速的驶向远方,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柳老爷子坐在书桌后的沙发上,看着她分外落寞的身影,叹了口气道:“当年让你嫁给晏光启,是我和你妈的不是,要不是我和你妈坚持,你也不会……”
  “爸。”柳清河转过身,打断了他的话,“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就算再说也不可能改变。”
  她的目光分外冷静,“我和晏光启早就已经离婚,他想和谁生孩子也不关我的事,但晏家必须是云阳的,除了他,谁都别想拿走。”
  一场大雨悄然而至,素质而来的是无尽的闪电和惊雷,左明然迷迷糊糊的从梦中醒来,脸颊下的被子被泪水浸湿,披散的头发粘在脸上,显得十分狼狈。
  一道闪电落在窗外,顿时将整间卧室照亮,她吓了一跳,落下的惊雷像是在耳边炸开,左明然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房间里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上了,她试探着去摸床头的台灯,摁了两下没有反应,才意识到家里的电可能因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断掉了。
  哭了这么长时间,左明然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身上像是点燃了炭火,拍了拍发烫的脸,她撑着身下的床铺起身,想要去楼下倒杯水。
  窗外雷雨交加,雨水扑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左明然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连手机都没有拿,就这么扶着墙壁赤脚往外走。
  连脚心都是滚烫的,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多少缓解了身上的燥热。左明然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楼梯下楼,走到一半,突然听到门厅传来开门的声音。
  发烧让她的各种知觉都迟钝了许多,直到房门被人打开,她才茫然的看过去,正好又是一道闪电落下,客厅被照亮,站在门口的晏云阳和她四目相对。
  “你……”
  已经将近凌晨两点,晏云阳刚说了一个字,就看到正在下楼的左明然一脚踩空,因为高烧而无力的胳膊徒劳的抓了下扶手,就那么滚了下来。
  晏云阳几乎在她踩空的瞬间就冲了过去,在她即将滚下最后一阶楼梯的时候揽住了她,然后就察觉到她明显不对劲的体温。
  楼梯不高,滚下来也只有四五阶的高度,左明然攀着晏云阳的胳膊,崴到了脚踝,钻心的痛感让她清醒了不少,却依旧糊糊涂涂。
  “晏云阳?”她拽着他的衣服袖子,因为生病而沙哑的声音显得有些软糯。
  “我在。”地上凉,晏云阳一手穿过她的腿弯,一手抚着她的脖子把她抱起来放到沙发上,轻声道:“你先在这躺一会儿,我打电话让医生过来。”
  左明然却拉着他的衣服不许他走,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梦,还是因为生病,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委屈,“晏云阳。”
  晏云阳无法,只能在她身边蹲下,“我在这里。”
  左明然眨了眨眼,挪动身体向他靠近。
  刚从外面进来,晏云阳身上还带着湿凉的雨气,让左明然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晏云阳摁住她的肩膀,声音温和却坚定,“别乱动,我拿冰袋给你敷脚。”
  左明然呜咽一声,当真老老实实的后退,抱着沙发上的靠枕眼巴巴的望着他。
  晏云阳迅速起身,一边给医生打电话,一边从冰箱里找出冰袋,顺便找了条毯子盖在左明然身上,蹲下身帮她处理脚踝的扭伤。
  楼梯上,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双夏目睹了这一切,本来要往下走的脚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她看着楼下的两个人,默默地转过身,打开房门进去。
  打扰了,我不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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