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指尖滑到唇上。
  祝久辞滞住,一种从未有过的颤栗从头顶攀下,一路顺着脊骨向下冲去,震得人身心颤动,陌生的异样迷茫而悠远,但又是本能一般熟悉,似懂非懂,若有若无,丝丝线线如魅妖一般缠绕身体,最终又盘桓迭起重新撞入脑海,一片华白。祝久辞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挣脱桎梏,把梁昭歌推在一旁自己坐起身来。
  双手撑在冰凉的雪地上,凉意渐渐裹挟双手,脸颊却滚烫不已,当真似梁昭歌说的那般要把人烧穿了去。
  绵厚的白雪在手下化开,双手冻得有些发红,异样的颤栗渐渐退去,祝久辞总算寻回理智,侧身看去,梁昭歌躺在雪中。
  美人枕雪,惊世一画。
  墨染长发落进雪里,缠绵交织,若不是黑白分明,当真分不清哪里是雪哪里是墨发。肌肤盈润洁白如玉,竟比身下的雪还要清透。
  鼻尖微微泛着红,似是被凉雪的寒意侵袭了身子,柔弱地泛红叫冤。鸦黑长睫盖住眼眸,落在白皙肌肤上,羽翼一般微微颤着。原来,冷冬薄冰凄美脆弱。
  祝久辞慌乱压制住心底卷土重来的异样,伸手去牵梁昭歌衣袖。
  雪地凉,昭歌起来祝久辞顿住,美人卧雪,不知何时入了画。天地白茫一片,早已趁着世人不注意连作一晕水华。远望去,京城四方屋宇起起落落,青砖灰瓦覆雪,偶有烟火升起,当真不知此为真实抑或梦境。
  神仙一晌贪睡,身后人间炊烟袅袅。时间恍然凝滞,自行落了卷轴,将一席人世藏进画中。
  须臾,美人动了动身子,双眸睁开,画卷顿时变了,黑白世间突然注入光彩,明艳娇媚。
  原来,今日雪天艳阳。
  小久也躺下来看看,天空实美。
  清冽声音传来,祝久辞神魂归位,立时想起来担忧梁昭歌躺在雪地恐寒意入体,俯身拉他衣袖,不肯随他躺下,再者方才他已瞧见了天空,卷云压境,遮天蔽日,凄白一片。
  梁昭歌瞥他一眼,唇角微微勾起,突然攥住他手腕往自己这边轻轻一带,祝久辞失了平衡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落入一片温软,暖煦柔和曲线流转,当真与那厚雪别无二致。
  小久你看。上方传来声音,梁昭歌的下巴抵着他头顶,一说话便轻轻振动。
  祝久辞睁眼望去,苍茫卷云不知何时破开一线天光,广袤的白芒中竟露出一方璀璨湛蓝。
  灼灼光华,嵌宝玉于万里白锦。
  心下惶然震颤,当真一时撞破天光,窥探了神明秘密。
  祝久辞看得出神,长长久久盯着天空,竟忘了自己枕着梁昭歌胸膛许久。
  直到身下胸膛起伏,隐约听到心跳,祝久辞这才惊觉自己并未躺在厚雪上,慌忙坐起来。
  身上的重量离去,梁昭歌不高兴了。
  跟着坐起身,缠住他手臂。
  小久怎的不看了?
  祝久辞心下焦急,也不知方才那人在冰雪里躺了多久,伸手去探他背脊,大氅已然浸透了,冰凉一片,轻轻一捏竟然能攥出些许冰水来。
  这怎行!
  祝久辞想也没想掀开美人大氅,伸手朝里面探去,在那人瘦削背脊上摸索半晌,还好干燥温暖,冰雪尚未渗透。
  放下心来,祝久辞收回手,抬眼瞧见美人满脸涨红,僵直着身体,纤纤玉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昭歌?
  啊,嗯!美人惊惶回神,眼眸飘忽朝旁处看去,总不瞧他。
  祝久辞害怕梁昭歌又不舒服了,挪到他正面,某人又别扭转向另一边。
  怎的了?祝久辞探身问他。
  梁昭歌眼眸一颤,脸更红了,红意蔓延至双耳,几乎滴出血来。
  祝久辞瞧得新奇,一时不知怎么想的,伸手捏住他耳垂。
  梁昭歌触电一般身子颤抖,闷哼一声躲开。
  二人离了一尺距离,梁昭歌坐在残雪中,微微弓着身子,腿边衣裳堆叠一地,双手紧紧攥着衣袖,一双眸子噙了水看他。
  祝久辞疑惑,怎么了这是?
  不过他也无暇顾及梁昭歌的异样,大氅软厚雪水渗得快,得及时督着那人换下来才行。
  祝久辞摸摸自己身子,倒还干燥,二人换一下应是能允他多玩一会儿。
  他脱下大氅抱在怀里,对着梁昭歌道,来,脱下来。
  梁昭歌滞在原地,脱、脱衣裳?
  快点!祝久辞懒得与他废话,若是再染一场病来就把那人关库房,等明年开春再放出来。
  梁昭歌垂下眼眸,小久既然都这般说了,昭歌恭敬不如从命
  祝久辞瞥他一眼,此话听起来怪异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嘶。
  美人纤纤指尖捏住软带,轻轻一扯,狐毛大氅水一般滑下,跌落进厚雪里。
  祝久辞正把自己的大氅递上前,突然被人紧紧拥入怀里,朝后倒下。
  天旋地转,背脊撞入厚实的积雪,脑袋枕在那人手上,琉璃瓦在身下起伏,一时恍惚。
  昭歌!
  祝久辞生气,这人怎么这么不听话,方才他还念这人总算懂事一回,搞了半天根本就没有。
  梁昭歌伏在他身上,身子微微抖着。
  祝久辞哼一声,知道冷了吧!
  把大氅拿来。祝久辞推身上的狐狸。
  梁昭歌抬眸子看他,片刻间眼眸底下竟然酝酿出红意来,既震惊又难过最后还有些委屈,小公爷怎么懂这些?
  复杂地看一眼祝久辞,他探身拽来大氅,愤愤折三叠垫到祝久辞腰下。
  祝久辞阻他,我是让你穿上
  梁昭歌又俯身压下,淹了祝久辞话语。
  腰下被垫高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但总归远离了雪地,倒是感不到寒意。
  祝久辞捏着身下软氅,思索如何劝这个贪凉的人穿衣裳,然而
  手往哪儿摸呢!祝久辞惊呼。
  接着毛茸茸脑袋往他颈肩凑,引去他所有注意力,细软绒毛蹭得着实痒,祝久辞不觉笑起来。
  梁昭歌呆住,停了动作撑起身子,看身下人咯咯笑得浑身颤抖。
  怎么与话本子上不一样啊!
  说好的缠缠绵绵你侬我侬,说好的肌肤相触情意四起,说好的干柴烈火情|欲灼人呢!
  怎么!怎么笑了!
  眼泪逐渐涌上来,朦朦胧胧遮住了身下笑得不能自已的人,梁昭歌委屈死了!
  伸指尖戳他。
  戳!
  不应该哭着告饶么!
  再戳!
  话本子就是骗人的!
  再再戳!
  小久就是不爱我了!
  !
  小久不爱我了?!
  梁昭歌僵住。
  祝久辞伸手拂去脖间痒意,瞧见身上石化美人,雕塑静立而美好,融入身后辽阔静默的天空,发丝亦僵住了。
  呆了?祝久辞伸手揪他长发。
  不动。
  祝久辞想翻身起来,可又被压着腿脚,使不上力气。
  推了推,石雕相当重。
  祝久辞:
  醒醒,这是丈尺高的屋檐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书坊主:朽木不可雕也!你拿毛领子蹭他作甚!
  昭歌:qaq哪里晓得大氅脱下还有一层茸茸啊
  《别人家的恋爱2.0》
  别人谈恋爱:落吻,面红耳赤,含苞待放
  昭歌谈恋爱:落吻,哈哈哈哈,咯咯咯咯
  总结:实惨、抓狂、狐狸跳脚
  下章预告《双呆合璧之千年石雕美狐与它的木头小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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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雪人
  石化美人冰冰凉凉, 呆愣表情逐渐染上委屈,一双眸子泛了红晕一圈圈染开,竟是让半张脸都粉晕荡漾, 似是近日宫廷流行的桃花妆。
  也不知过了许久, 天上卷云走过半里,雕塑美人动了动, 肿着一双红眼泡看祝久辞。
  骗人。话本子骗人。
  祝久辞苦苦叫冤,被一座石头压在身上不说,还要担上骗人的冤名, 不过美人脑回路向来不是他等常人可以寻思的, 连忙趁着那人清醒道:昭歌挪挪地!
  梁昭歌闻声蹙起眉头, 不高兴撇嘴,屋檐就这么大, 小公爷还想将昭歌赶到哪儿去?
  祝久辞哭笑不得, 他们爬上的是西苑主堂的房顶, 站一百个人绰绰有余, 怎么听起来像是他要吝啬狠心把那人推下去独占房顶似的。
  梁昭歌身形动了动,探身抽去他腰下软氅, 祝久辞恍然落进雪中。
  吧唧, 坐。
  美人坐在祝久辞腿上不动窝了。
  !
  方才梁昭歌只是撑在祝久辞两侧, 大部分重量还是在那人自己双腿和手臂上, 如今往他腿上踏踏实实一坐, 整个人重量都压到他身上。
  忒沉了!
  起来!
  美人扭扭身子, 坐得更稳了, 回头看一眼祝久辞,哼一声,变本加厉屈起自己双腿, 手臂垫在膝盖支住下巴,长长久久沉入思考。
  白云飘过两朵,美人开始嘟囔。
  祝久辞被压住双腿,好在还能勉强支撑起自己上半身,凑近听了听,梁昭歌自己一人委委屈屈嘀咕:
  再也不看话本了。
  都是骗人的。
  小久也不喜我。
  再也不看话本了
  如此循环往复,重复多遍。
  祝久辞挑眉,他就知道梁昭歌最近神思恍惚定有古怪,果然是有原因的。
  什么话本子?
  梁昭歌滞住,僵硬地转过身,瞧见祝久辞不知何时支起身子平视他,更慌了。
  没、没什么!
  祝久辞才不信他鬼话,显然这人有猫腻。
  昭歌且说来听听,有何难处我帮你解答。
  不、不行。梁昭歌涨红脸扭过头。
  祝久辞瞧见面前美人逐渐从冰玉透白转而变成粉红桃子,一时好奇不已,忽而玩性大起,使坏动了动双腿。
  虽说那人重量全压在双腿上难以动弹,但是左右晃晃还是能办得到的。
  果不其然,梁昭歌被身下震动吓得身子一颤,惶惶然看向祝久辞,后者歪笑,又动了动大腿,全然是怀抱美人调戏良家妇女的公子哥模样。
  丹红霎时遍布美人身子,眼瞧着从眼尾蔓延至脸颊,顺着脖颈漫过锁骨淹入胸膛,最后从云袖冒出来,冲撞地连指尖都泛红了。
  着实人间奇景。
  祝久辞大大咧咧看个乐呵,自是没察觉到美人心中早已旖旎翻腾,心肝脾肺全然搅扰一处,脑中一片空白,被怦怦如钟的心跳震昏了去。
  浅白色系的水墨美人忽然迈入宫廷画,珐琅粉彩,夸张泼墨。
  祝久辞又晃了晃双腿,期待着下一番人间奇景,结果没成想美人心绪飘忽天外身子不稳,竟然被他晃了下去,凄凄惨惨伏落雪间,纷纷扬扬激起一仙白雾。
  祝久辞晓得自己过分了,连忙去扶梁昭歌。
  粉面美人跪在雪中,委屈巴巴抬眼看他,忽而俯身捧起一怀雪,盈盈站起身。
  祝久辞大呼不妙,凭借二十年打雪仗的警惕,显然这人不怀好意。
  不是把怀中大雪向他泼来,便是揭开他的领子灌进去。
  如今房顶上本就寒意阵阵,若是再被凉雪灌进身子,那谁能受得了?
  祝久辞火速爬起来后退三大步,旋身团起一坨雪,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仁不让之势扔到梁昭歌身上。
  先下手为强,占领战斗高地。
  梁昭歌被一团雪球砸懵,脚步顿住,痴痴低下头,瞧见胸前名贵的锦绸上一坨白印。
  眼泪吧嗒落下来。
  神思恍惚手足无措,茫然片刻又哭唧唧抱着一怀雪走到祝久辞跟前。指尖轻轻触到松软的雪,向着天空一拨弄,细雪纷纷扬扬洒出来。
  似是天空落雪一般。
  小公爷总是看天,在等雪么?
  他松了手,将一怀白雪扬向天空。
  小公爷可满意?
  祝久辞站在落雪中仰头,雪花从灰白天幕落下,当真天公作美,以假乱真。
  这人给了他一场雪。
  祝久辞忽然愧疚,走上前拂去他衣襟前的雪球印子,对不住昭歌。
  小公爷想欺负便欺负。梁昭歌道。
  好了,欺负罪名坐实了。
  祝久辞还是得为自己辩解几句,方才不晓得你是要
  以为昭歌要砸小公爷吗?美人身子一晃,着实打击不小,小公爷怎会这样想昭歌?他情绪有些激烈,连带着声音颤抖起来。
  我祝久辞解释不清,毕竟方才确实这样想的。
  梁昭歌伸手捏去他发丝上一片雪花,顺势将墨发捋至耳后,收回指尖时顺路捏捏耳垂以示报复。
  祝久辞红了脸,冰凉指尖捏过耳垂,酥酥麻麻,自那处开始变得滚烫,逐渐蔓延到脸庞。
  怪不知方才捏梁昭歌时他反应这么大。
  昭歌怎敢欺负。梁昭歌落下手,云袖剧烈晃动,怀中一点残雪落下去。
  祝久辞晓得自己一番误会着实伤了他的心,连忙狗腿子凑上前,殷勤捶捶肩捏捏臂,牵着人踩过层层琉璃瓦攀到屋脊顶上坐下。
  视野辽阔,偌大京城尽收眼底。
  西面一处高阁,华丽璀璨,显眼地立于一片矮房间,煞是扎眼。仔细看去,红坊。祝久辞坐直身子遮住那片风景。
  朝东望,隐约见鼓楼。
  朝北去,皇城巍峨,红墙绿瓦,俨然另一个世界。
  祝久辞收回目光,瞧见梁昭歌一直望他。
  看我作甚?
  梁昭歌垂下眸子,发丝上有雪。
  祝久辞伸手呼噜自己脑袋,还有么?
  梁昭歌摇头。
  你看都没看怎知没了?祝久辞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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