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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忆(重生) 第14节

  木木记起那日的傻话,嘟了嘟嘴,不说话。
  宇文凉伸出左手,拂去她发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柳絮,小声道:“也是。从头到尾,坏人只有我。”
  木木没有听清他的话,只看到他忽然不笑了,眉心轻蹙。宇文凉见了,面上又浮出笑容:“你可想要换个大些的住处?”
  木木回神,不解道:“为什么要换?这里就很好。”似是为了佐证自己的话,她指了指不远处的枇杷树,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眼睛,“我喜欢那棵树。”顿了顿,笑容愈发灿烂,“依米长大后也会很喜欢。”
  宇文凉一哂:“那树已经快秃了。”
  “秃了也喜欢。”
  宇文凉看着她:“以后我老了,便和这树一样了。”
  木木想了想:“我也是。依米也是。”
  宇文凉本意是想引她说些好听的话,熟料她却一本正经地,恩,姑且称之为安慰吧。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
  两人说话间,暮色已生,夜晚的凉意渐起。木木将孩子接过,准备带她回屋。
  “离晚饭还有一会儿,既旻你不如继续写信吧。”
  宇文凉正有此意。他目送着她回屋,才转身跃进了书房。
  木木既然喜欢这里,搬迁之事便先延后。至于仆婢,虽不必太多,但至少要寻个能同她说话之人,最好是年轻的姑娘。方嬷嬷到底年长了些,更适合管理,不适合谈心。
  再说伯麒。他一心想让将军府与国公府联姻,无非就是为了征西。如今他既有了前世的记忆,兵戈之事便算不得困难。而成国公手中的十万兵马,本已荒废许久,能用之人不过一半,若想并入长平军,需得耗费极大的心力。
  宇文凉记得,前世并军以后,长平军的风气便有所懈怠,他用了近三年的时间才将乱象平复。那时成国公言语间还曾表露过不满,因为成薇的弟弟,成荃,亦随流并入了长平军,但他却并未徇私,仍旧以寻常的态度对待。
  不久,成荃与司徒钊之间生出了龃龉,本可大事化小,可成薇得知缘由后,却认为是杏春馆紫笙的过错。
  司徒钊先他十年而去,战死于渡野之役。世人皆道是英雄暮壮,但宇文凉知道,那是老境颓唐。
  司徒钊终身未娶。身后无妻无子,亦无牵无挂。
  宇文凉握笔的手一颤。过去的记忆虽能告诉他如何避过蜿蜒,却难掩其重。他深吸一口气,冷静斟酌,将过往的线索细细串联,力求寻得其中关窍。
  良久,他方才提笔,落下第一个字。
  后来,熙国史书称之为,平西八论。
  作者有话要说:  小调的内容是自编的,以前没写过歌谣,可能有点傻【捂脸】
  感谢小天使萌二灌溉的营养液~么么哒!
  呀【害羞捂脸】,可以来求评论吗?其实很喜欢和大家在评论区交流呢~感觉很有趣hh。
  第18章 奏章(捉虫)
  一月之期飞至。昌邑城中春意正浓,恰是最舒适温和的时候。郊外的茸草已碧绿成片,桃花灼灼一林。
  司徒钊与紫笙坐于亭中,对饮薄酒。
  司徒钊知晓紫笙酒量浅,今日就只沽了一壶微甜的果子酿,熟料紫笙的脸颊两侧仍旧生出了些许酒晕。
  轻笑一声,伸手将她的酒杯挪到自己面前,又替她拈了一块九枣梨花糕。
  不远处的碧笛见了,啧啧道:“你别看那司徒钊生得糙,可这心思,还真是细如发。”说着便自言自语地扳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算着,“他知道紫笙喜欢茉莉,就在送给她的玉笙上刻了一朵。他知道她不会喝酒,但又喜欢喝,就每次带些浅酒陪她喝。他甚至还知道她每月身子不适的日子,晓得她害羞,就会避开那几日不来,但又会派人送一两个小物什。”
  碧笛越说越羡慕。
  明瑟吃了一口手里的桂花糖:“司徒将军哪里就生得糙了。我觉得还不错,而且个子比紫笙高得刚刚好。”
  碧笛嗤笑道:“那是因为你家杨大哥也是这类吧。”
  明瑟用力咬了咬糖:“你别和我提他。”
  碧笛看着她手中的糖,凉凉道:“我不提,有种你别吃人家的糖啊。”
  明瑟一气将剩余的糖吃完,嘴硬道:“糖是糖。”
  碧笛懒得理她,哼,当谁没见过杨琎把她堵到角落里的样子吗?
  明瑟又悄悄摸出一颗糖扔到嘴里,半晌咂咂嘴:“虽说我们是陪紫笙一道来的,但总不好惊扰他们。不如四下去转转吧,好不容易能有机会出来。”
  碧笛想想也是。
  司徒钊如喝水般连喝了两杯酒,抬眼见紫笙眉梢轻蹙,欲语还休的模样。约莫猜到她的心思,语气柔和:“怎么了,是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紫笙眉目舒展,笑道:“也无什么。只是想到,将军快要回雁城了吧。”
  司徒钊颔首:“后日便走。”停了停,认真看着她,“所以今日来见你。”
  紫笙低低嗯了一声,便再无别话。
  司徒钊转着酒杯,瞧着上面的纹路,难得没有看她。
  “我送你的玉笙,你可还喜欢?”
  紫笙眼里浮出一丝笑:“自然是喜欢的。您不是在送的时候就问过了吗?”
  司徒钊点点头,继续转着杯子:“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就总想再多问你一次。”
  紫笙却知他想问的是成荃。他应当知晓她不喜欢那样纨绔的人。
  “我没有收下成公子的玉笙。”紫笙轻声道,“尽管有些盛情难却。”她看出司徒钊明显的一愣,笑道,“司徒将军放心了吗?”
  司徒钊似是有些害羞,可惜他肤色微深,又擅长掩饰情绪,紫笙虽能感觉到,却找不出踪迹。
  他突然将紫笙的酒盏推了回去,还斟满了酒。紫笙不解地望着他。
  司徒钊只是笑:“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
  紫笙抑制住脸红的冲动,将酒杯举了起来,低头小口抿着,没有看他,却还是听到了他的笑声。紫笙唇角微扬。他总是这样,不过是句戏谑,他偏要认真地还回来,让她也害羞才好。
  紫笙喝酒的速度不快,司徒钊便等着她。见她把酒杯放下,复又替她满上。总归他在这里,不会有人欺负她。
  斟酌片刻,慢慢道:“后日你便不必来长亭了。”他无法亲自送她回去,且她的视线就在身后,他想他或许会拉不动缰绳。
  紫笙握着酒盏的手一僵。良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果酿入口,甜中带涩。
  杯酒之后,再见不知何期。
  长长的甬道里,相遇实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成恪与宋衡皆同时停下,却无人率先开口。宋衡稍稍侧身,让出路来。
  成恪面无表情:“宋大人真是有礼。”
  宋衡神色不变:“不及国公。”
  成恪知晓宋衡利口的厉害,深深看了他一眼,便擦身而过。
  宋衡瞥了瞥他的背影,眉峰轻皱。成恪行事向来圆滑,不会语中带刺。今日这般,想必是心中有气,恰又撞见了人,便忍不住发一发。回身看着成恪来时的方向,眸中闪过一道思量。
  宋衡刚一进殿,便听见了泰禧帝的调侃:“你在路上遇见了成恪?”
  “陛下的耳目还真是多。”
  泰禧帝哼了哼:“这可是朕的皇宫。”
  宋衡唇角微翘:“臣知道。”
  泰禧帝看出他笑中的轻屑,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却未语出责备。忍下将奏折直接扔到他脸上的欲望,淡淡侧头,对冯沛道:“把宇文将军的奏折给他吧。”
  宋衡打开奏章,略扫几眼,便明白成恪方才为何是那般神情。
  “平西者,当以攻心为上,使民心臣,而非形役。”
  开头第一句,就表露了不欲以兵征西的意愿。若真如此,成国公手中的十万兵马,便成了废棋。
  不过宋衡更好奇宇文凉要如何力证。
  “……西面以高山为主,道路蜿蜒,峡谷纵深,密林奇多。长平军常驻北方,擅排兵布阵,骑兵为强。疾风军以速度问世,长于水战,不擅陆战。奉安军位于陇西关隘,军风粗犷,战力可比长平,然不擅奇袭,且军纪松散,兵士不易管束。
  以上三军,虽各有所长,但于征西一事,确实力有不逮。”
  宋衡眉梢一挑。这宇文凉倒是有趣,既已同成国公府有了婚约,却偏不提那十万散兵的优劣。
  “至于天时,春秋时节,西部因地势之高,天气寒凉,气息稀薄,将士一时恐难以适应,或可多备棉衣,然山路崎岖,辎重之压不免过大。
  夏日西部又多雨,天气潮湿,林中多积水,不适步行扎营,况多云雾,一旦将领不熟地形,易被敌军埋伏。
  冬日则多雪。若为飞雪,视野不明,若为积雪,行踪当露。
  ……
  西部之民无国有教,四十八寨尊往生教为上,奉教主为君,无人不信教,无人不住寨。
  四十八寨虽分散于高山之间,然寨间相连甚密,消息串通便捷,一寨有难,四方皆来支援。且西部之民擅游击毒物,熙国又暂无解毒之法,若一昧强攻,或鱼死网破,或险中求胜。
  但胜战以后,如何对待教派?如何抚慰民众?如何方能一劳永逸,求得长久太平?”
  宋衡认真思索着这三个问题,倒是想出了几个法子,只是都不足够妥帖,易留后患。
  “熙国都城离西夷甚远,一旦消息被阻,粮草不接,远征之线恐被切断,朝廷鞭长莫及,将士进退两难。
  如今之计,不若先休养生息,与往生教修书交好,互通往来。古有张骞通西域,郑和下西洋,当今之世,人才济济,必能得有志者为国而出。
  但臣知晓陛下所忧甚多,若此法不行,亦可同时操练军队,以应征西。”
  宇文凉虽为武将,可行文之间,条理分明,思虑周全。更甚者,亦会陈情以劝。
  “臣与陛下相识数年,知陛下乃真心为国为民者。古语忠言逆耳,臣今日由心而发之言,还望陛下海涵。
  武功虽可呈一时之能,匡乱扶正,但天下之长久,百姓之喜乐,仍需文治之道。若非必要,当不起战事,不动干戈。
  江山之安,民之康达,皆系于陛下一人,还望陛下慎之又慎,重之又重。
  臣宇文凉叩首。”
  泰禧帝见宋衡手持奏折,久久不言,笑道:“卿以为,宇文之笔比你如何?”
  宋衡淡淡一笑,直言相告:“此前臣并未读过将军的论章,以为武将之文,不过小可。如今看来,倒是臣浅薄了。”
  宋衡一向自视甚高,能说出这番话也是难得。泰禧帝心情舒悦,又听他道:“陛下这段时日突然不提征西之事,便是因为这封奏折吧。”
  泰禧帝颔首:“朕以为,既旻言之有理。”
  宋衡笑了笑:“臣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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