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那老头慢慢朝我走了过来,「今天早上七点钟之前拿不到你的人头,我的宝贝徒弟就又要毒性发作了。」
「徒……徒弟?」
我艰难地单手撑起身体来,咬牙忍受着肩胛骨处钻心的痛楚,恶狠狠地盯向他,「难道你、你就是蝶叶兰的师父?」
「哦?你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那丫头好像还没和你熟到这个地步吧。」
老头诧异地停下了脚步,声音突然颤抖起来,「难道你杀掉了她?」
「呸!」
我吐出一口冲到嗓子眼的血痰,龇着牙骂道,「老子从来不杀女人!你徒弟还好端端地活着呢!」
「哦。」
那老头点了点头道,「难道这丫头看上了你?那我就更要杀掉你了,万一她下不了手,还不让我杀你,我和她那个不人道的父亲的交易可就告吹了。」
肩胛处的疼痛渐渐变成了一阵冰冷的麻痹,我的左手看来已经被废掉了。妈的,怎么今天晚上这么不顺啊,送个解药居然连着两次被人拦住,还不明不白的就负了重伤。
「老家伙,我告诉你,我现在要去送一个很重要的东西给研究院,你他妈的别拦着我!我要是没及时送过去,别说我会死,到时候连你也活不了!」
我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一边威胁着他,一边伸手去摸我的左肩。天哪!一根粗长的冰锥正插在我的肩胛骨上,那尖锐的锥尖从我前胸口处戳了出来。大概是因为太过于冰冷的缘故,我伤口周围的血管都被冻住了,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多的失血。
「哈哈!我活不活得了,这就不用你去操心了。我冰龙迪尔这辈子都没怕过死,哼。小子,刚才要不是你躲得快,你的心脏已经被我刺破了。你还是省省力气告诉我你的遗嘱,如果合理的话,我心情好的时候也许能满足你一下。」
「遗嘱?我此刻最想说的遗嘱就是你他妈的立刻去死!」
我大声地咒骂着,脑子里却飞快地运转起来。冰龙迪尔?蝶叶兰的师父居然是冰龙迪尔?这老家伙和拉奇特是一伙儿的?拉奇特对于此次事件毫无反应,看来早已和圣龙联盟是一个鼻孔里出气了。那他这次来赫氏根本就是有恃无恐的了?恐怕他早就已经服下了病毒的解药吧。咦?那为什么蝶叶兰却不知道病毒的事情呢?难道拉奇特不相信她,所以没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么?
「抱歉,这个遗嘱我无法实现,小子,你认命吧……」
冰龙迪尔的右手上渐渐泛起白光,突然之间,一把晶莹剔透的冰剑出现在他的手中,「我也不想这样,毕竟欺负一个晚辈对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不过为了我的乖徒儿,也只能牺牲你了。哦,差点忘了,我还要谢谢你帮我解决掉了司凯尔。那小子我早就看不顺眼了,可惜因为兰儿的关系,我一直无法对他下手……」
还没等他废话完,我左脚猛地蹬向地面,轰然一声巨响,眼前登时被一片沙石弥漫。借着蹬力,我的身体向后飞窜出去,在空中刚转了个身,一把锋锐的冰剑已经指向了我的喉咙。来不及思考了,我伸出右手便去抓那剑脊,左腿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向持剑人的肋下。这一脚隐约中带着风雷之声,在空中走了个奇怪的下弧线,堪堪躲开了他伸来擒拿我左腿的手。
这招师父把它叫做「死也不放手」,当然,招式却是正好和名字相反。持剑的人若想刺中我,必然会被我这不走正常路线的一脚踢到,而我的手看似白白凑上去送死,却会在和剑接触的一瞬间用柔劲将剑向身侧引开,接着便一拳捣向他的面门。他除了立刻收剑回撤或者让剑脱手飞出外,已别无他法。
谁知冰龙迪尔竟突然爆喝一声,硬受了我那致命的一脚,体内早已蓄积如丸的真气立刻如炮弹般激射了出去,只听他的肋下传出劈里啪啦的一阵爆响,却是我的真气和他的护身真气激烈地撞在了一起,炸做一团。此刻我的手指指尖刚刚滑上他的剑脊,绵若稠汁的柔劲已紧紧裹覆在他的剑上,可还没等我完全将他的剑引开去,一阵巨力猛然从剑脊上传了过来。我忍不住闷哼一声,胸口仿佛被一个万斤巨锤猛然砸了一下,身子便如一捆稻草般沿着原路飞了回去。
不知道在地上滚了多少圈后,我终于停了下来,随着「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一片粘稠的湿意在我胸口上扩散开来。耳边依然在嗡嗡作响着,他刚才的那声爆喝,差点震破了我的鼓膜。无力地躺在泥地上,我只觉五脏六腑全都撕裂般地疼痛着,真气在我体内狂乱地四处流窜。此刻的我,就连动一动小指头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茫然瞪视着黑蓝的天空,我浑浑噩噩地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恍惚间,仿佛有千百个不同的声音在我耳边大声呼喊着我的名字,有的兴奋,有的凄厉,有的童音稚嫩,有的苍老无力……猛地惊醒过来,却又只剩下一片嗡嗡的声音。东方已渐渐泛出鱼肚白,天,看来快要亮了。也许,太阳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再也无法呼吸了吧……
直到耳鸣声渐渐消失后,冰龙迪尔却依然没有赶上来再补一剑,好结束掉我的性命。我的口突然好渴,浑身似火烧一般炙痛着,神志却渐渐清醒起来。他为什么不快点来杀了我?是他太过于自负,已经走了,还是干脆想等着我慢慢咽气,让我受够活罪呢?
「咳咳,小子,你还真够厉害的。」
冰龙迪尔的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我苦笑一下,看来他是不想让我痛快地死去了,却听他略带呻吟地继续说道:「这么多年都没人能让我受伤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你踢断了两根肋骨。」
他妈的,我胸口的肋骨几乎全断了都一句话没说,你只不过断了区区两根,还在这里跟我叫唤。
不知怎么的,突然之间,我很想放声大笑,可惜,嗓子中哽咽着鲜血,让我想笑都笑不出来。此刻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赫氏,校长,元老会议,龙骑将,圣龙联盟……这一切的一切,为什么会跟我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家伙扯上关系呢?如果我还呆在龙牙山上,还和师父在一起练功的话,是不是就不用去找什么解药,也不会这么早就死掉了呢?
※※※意识渐渐模糊起来,恍惚间,我眼前竟出现了阿冰的脸…………
「羽,醒醒啊!你每天那么早起去晨练,怎么回来还睡回笼觉啊。马上要上课了啊!」
……
「羽,老板今天说可以让你去大厅里赚小费了,呵呵,开心吧!对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来告诉我哦!」
……
「羽,这道题你看一看,如果不会的话,反面有答案的。阿月,你别气他了,你不知道他落了很多课么?」
……
阿冰?为什么我每次快要死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人,一定会是他呢?
难道他在我的心目中,位置竟然比雪城月和师父还要高么?
不知道我死了以后,阿冰会不会以为冷羽因为惧怕考试,所以自动退学了呢?说不定我的尸体还会被冰龙迪尔悬挂在校园最高的旗杆上,向拉奇特邀功呢……
什么世界末日,什么病毒的解药,让它们统统见鬼去吧!反正我就要死了,这一切都已经和我再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还有来生的话,我宁愿不要这一身的武功,只要能和阿冰在一起,平淡地渡过一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喂!小子,你想到哪里去啊?」
我愕然回头,却看到师父站在我的身后,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我。
咦?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我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自己竟走在一个充满了砾石的赤黑色的广漠荒原上,天阴沉沉的,厚重无边的黑云低得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师父,你怎么来了?」
我好奇地问着他。
「啊,这个小子说你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就让我来看看你。」
师父说着,他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个柔弱的少年,他那俊美的脸上充满了忧虑,身体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双眼牢牢地看着我,似乎正强烈地渴望我能留下来。
阿冰?他怎么也来了?他又怎么会知道我师父的呢?我糊涂了起来。
「羽,你走了以后,真的再也不回来了么?」
阿冰双眼中似乎噙着眼泪,却强忍着没让它们落下来。
「啊!放心吧,三天后,你就会看到我了!」
咦?这是我说的话么?为什么连我自己都听不懂?
我愈发地糊涂起来。
「是么?三天后?你三天后就回来了么?」
阿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一瞬间,仿佛连天上那阴沈无比的乌云都泄出了无数道阳光。
「哈哈,不是啊,是你会来找我啊!阿冰,不光是你,还有很多人呢,雪城月、龙迪他们也会来的哦!」
是你会来找我?可我不是已经死了么?……
满脑的迷惑渐渐变成了一股委屈的担忧,开始在我胸腔内徘徊起来,那种郁闷而又酸涩的流动,让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心一阵阵地痛着,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好像整个世界上,也只有阿冰一个人才会关心我,担心我,照顾我。所有认识龙羽的人,要么以为他很强,根本不用担心他的死活,要么就把他当成了敌人,一心想要杀掉他。可是,谁又能知道龙羽的背后,是一个平凡得需要用面具来隐藏自己那自卑的过去的男孩子呢?我并不是不怕死,我也不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强,我也害怕未知的东西,总是担心自己会被别人嘲笑,担心被自己喜欢的人看不起,难道就因为武功比同龄的人高了一些,就需要来承受这些我根本不应该承受的责任么?我才只有十六岁啊,连这个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都没弄明白,连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都没想明白,可为什么此刻会如此凄惨地躺在地上,被一个几乎是头一次才见面的人打得奄奄一息,并被当成是非杀不可的死敌呢?
心中的那股委屈突然之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便冲破了我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犹如滔天的怒浪,轰鸣着席卷向我的脑海。
为什么?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猛然间睁开双眼,我恶狠狠地盯向眼前这个死敌——冰龙迪尔。我哪个地方惹到你了,为什么你就这么想杀了我呢?既然你不想让我活了,我为什么还要留着你?要死,我们一块儿死!
浑身的毛发在我那炽烈的怒火炙烤下仿佛全都竖立了起来,我只觉得全身的肌肉都异常地紧绷着,还不时发出「咯嘣」的声音。几声轻微的爆响从我的胸腹处传来,体内纷乱的真气随着这几声轻响,突然之间如爆炸般膨胀了开去,浑身的毛孔都被那瞬间涌至的澎湃激荡的气流所冲破,如无数个狂风中没关严实的窗户般,劈里啪啦地欢迎着暴风雨的来临。一股血色渐渐弥漫在我的身体周围。
「小子,受了这么重的伤,不但没死,还能自己爬起来?」
冰龙迪尔此刻正背对着我用一把冰铲仔细地在泥地上挖着坑,从他那慢条斯理的样子上看来,他似乎正在享受着这个埋葬敌人的过程,「你好歹也和兰儿认识,还帮过我们的忙,如果掩埋得太过于草率了,我良心实在是不安。这坑里的石头多了点,所以清理起来比较麻烦,不过马上就好了。你要是能自己走进去,我倒是可以省点力气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背后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从我背后钻了出来,但是我却无暇去看。怒火在我胸中熊熊燃烧着,此刻的我,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一步步向前走去,我沉重地呼吸着,而我那从肺中呼出的浊气,居然也带满了浓重的血雾。
冰龙迪尔从我那粗浊地呼吸中,似乎听出了什么不对头,猛一回头,脸上突然涌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似惧怕,又似好奇,就好像一个婴儿看到了一只恐怖的怪兽一般。
「血羽灵翅?」
他惊讶地叫出来后,才慌忙间将手中的冰铲变成剑形,连着后退几步,却差点栽进自己挖的坑中。
「小子,你你你怎么会那个家伙的功夫?难道他临死前已经找到了传人?」
他惊恐地挥舞着手中的冰剑,仿佛在我面前,他已经失去了自保的信心,就连逃走的可能,也已经没有了。
我丝毫不理会他那没来由的疯呓,只是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一步步向他走去。
冰龙迪尔不愧是冰龙迪尔,短暂的惊慌后,便立刻恢复了镇定。
「小子,你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他喘息了几口后,站稳身形仔细地打量着我,「不过死前能有如此的反击力量,也着实够让我吃惊的了。」
「死老头……」
我圆睁怒目,嗓中低吼出如野兽般的咆哮,「今天就算我死了,也要拖着你一起死!」
「哼,你胸前的那个伤口,已经证明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又何必这么辛苦折腾自己呢?老老实实地去死不是更加舒服么?我的冰封剑,已经有三十年没用过了,刚才只是练练手而已……」
他说地轻松自如,脸上的表情却一直阴晴不定,似乎是在为某个念头而困扰着,既想拒绝掉,却又忍受不住那种诱惑,终于,他狠狠咬了咬牙,突然转了话题,「小子,你知道我这冰封剑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么?」
我懒得搭理他,趁他说话的当儿,暗暗凝聚体内的真气。如果要一击必杀,看来只能使出师父传给我的那一招当时我无法运用的禁式了……
「一万二千年前,有一个爱斯基摩人在北极一个小岛上看到一种龙。那种龙全身的鳞甲如针般竖立,在冰面上奔跑如飞,快得令人无法想象,而当它的速度达到极限的时候,竟能在水面上奔跑一两百米才沉入水中。它的嘴长得像个枪管,每次捕食前,都会吸上一口海水,混合自己嘴里的一种分泌物,等它慢慢凝固后,再用嘴将其含成尖锥状。一旦猎物出现,它就立刻开始奔跑,当离猎物很近的时候,猛然吐出嘴里的冰锥去刺杀猎物。那种冰锥是中空结构的,很轻,几乎没有什么质量,却能够在一瞬间穿透猎物的头颅,致猎物于死命。」
我漠然地凝视着他,仿佛他已是一个死人,心中开始默念起师父当年传授给我的口诀。
「那个爱斯基摩人就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那只龙似乎并没有怎么去瞄准就能轻易射中目标,而在那种高速的奔跑下,它也不可能去瞄准猎物的头。于是他就费尽心思去研究那种龙,在几次死里逃生后,才终于弄清楚了真相。原来那种龙嘴里的冰锥,在还没射出前,其中的空心处是螺旋形的,并且是真空。一旦接触到空气,就会沿着风的空隙处流窜。而猎物因为惊慌而拼命逃窜,身体与空气摩擦的时候,必然会形成微小的空隙。他在接下来的研究中发现,这种有着奇怪结构的真空冰锥,对震动频率快的事物尤为敏感,所以渐渐的,他就创造出了这种旷绝古今的神功……」
这老头精神不正常了么?如今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有可能动手杀掉他,可他却在这里讲起了故事?
不管了!我冷哼一声,将我的右手擡至胸前,平摊开手掌,一个璀璨的血红色光球突然之间跃然掌上。
「哦?小子,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冰龙迪尔似乎很不高兴我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故事,皱着眉头冷冷地问着我。
那颗光球在我掌心处宛若实质,随着我的手指轻灵的舞动,它也开始上下飘飞,越来越快,突然之间,竟化作一道璀璨的血色流星,绕着我的周身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飞羽流星盾?」
冰龙迪尔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茫然地摇着头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
不错,师父告诉我,这招就叫做飞羽流星盾。他曾经提醒过我,想使用这一招,破魔真气至少要达到第三重的境界才有可能,如果擅自使用,后果只有一个,就是爆体而亡。
「流星的行动力全凭你真气操控自如的程度。如果你无法将这些用你的真气凝聚成的流星控制好,它就会真的像流星一样撞上你这颗地球的……」
师父当时的表情,严肃得好像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只有十来岁的冷羽了,而是他生命里的克星——那个总能激怒他但是却又无法好好教训一顿的阿呆。
我已经不在乎了,反正横竖是死,只是如何死的问题了。刚想冲上前去,却突然感觉到背后似乎多了些什么。
天哪!我背上居然长出了一对巨大的血色羽翅!咦?看起来好像是长在我身上,可我却能感觉到,这只不过是我体内的真气所幻化出的一种拟态罢了……难不成我已经达到了师父所说的第三重境界,能让体内的真气化虚为实了?
「血色的翅膀……血色的流星……还有你的头发……」
冰龙迪尔那满脸的茫然渐渐变成了一种莫名的恐慌,左手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血鹰……血鹰现世了!」
血鹰是什么,我已经无暇顾及了,此刻最要紧的,就是击杀眼前的敌人。随着一声爆喝,整个大地都似乎为之一颤,我背后双翼一展,顷刻间便冲至他的眼前。
红色的流星似箭,嗖的一声击向冰龙迪尔的胸口。一阵清澈的碎裂声自他手中响起,冰龙迪尔踉跄着退了两步,那把晶莹透彻的冰剑已不复存在。
血色流星化作一道道鲜红的光影,绕着冰龙迪尔的周身不停地攻击着。我全神贯注地操控着流星的动向,一阵爆响从冰龙迪尔浑身各处不断传来。
短短一秒钟的时间里,他满头的白发已经乱作一团,面色狰狞,口沫乱飞,身上的白衣也被击出了无数孔洞。冰龙迪尔一边舞起满天拳影抵御无孔不入的流星,一边将护身真气催至极限,狂喝一声,一股猛烈的冻气从他身上似滔天巨浪般向四周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