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明月辉曾经查看过美人人收集图鉴,里面五十个美人中,是包含了袁芳尘的。
  她一直迟迟不肯提起,是因为那个袁芳尘的头像框实在是很渗人。
  比起陈凉真、薛快雪等每个人有着专属的清丽背景,袁皇后的头像框背景则是一片染了血的宫墙,宫墙前站了一个女人,黑衣黑发,以黑色面纱覆盖住了整个面孔。
  她光是站在那里,明月辉就觉得自己好像从后宫游戏片场,直接走到了恐怖游戏片场。
  她当时赶紧点开头像框背面,不想再看正面这渗人的女人。
  头像框背面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花纹,只有简简单单的关卡条件——
  好感度20的条件——取下其脑中第一根金针
  好感度40的条件——取下其脑中第二根金针
  好感度60的条件——取下其脑中第三根金针
  好感度80的条件——一切真相大白后,放她离开
  又是一切真相……明月辉记得,薛快雪的真爱关卡条件是这样的:【等一切真相大白,爱她如初】。
  她隐隐约约察觉到,袁皇后与薛快雪一定有某种程度的联系。
  ……
  那边厢,明月辉二人刚走,庭院之内,便来了一名客人,他的到来让人们忘却了方才明月辉带来的种种失仪。
  那人手拄竹杖,身披鹤氅,头戴斗笠,由裴元知与琅琊王司马行夹道,步履有些快,似披霜冲雪而来。
  他的靴子上沾了今晨刚结成的露水,黄昏色的衣衫上沾染了干涸的泥泞,可这一切都不会影响半分他超然的气度,与他让人难以抵挡的吸引力。
  哪怕他只是步履匆匆,哪怕是王孙芳树满座衣冠,哪怕有裴祈安这般佳公子在此,都若浮尘一般,成了眼前人的陪衬。
  高情胜气,独步当世。
  他的出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裴浅。
  这个愣头青见父亲与兄长来了,挣脱开程念韫的怀抱,抹着泪颤颤巍巍上前,“阿父,您不知袁表姐……袁表姐她……”
  裴元知只见地上一滩血,鼻子里闻到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儿,心中已明了恐是出了些事。本能地想阻止闺女儿说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袁……哦?世叔,令嫒说的可是那嫁与阿沅的袁家姑娘?”那人抬起了脑袋,露出斗笠之下,静若东山的清骨容颜。
  饶是裴浅这般迟钝无脑之人,也霎时间静若寒蝉。兄长已是她见过最为好看之人了,她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得见这天人之貌。
  只是这般若清辉明月之人,怎会下临凡尘,承受这俗世的污浊之气?
  一时之间,裴浅已怔怔看那人,看得有些痴了。
  “是……”她不由得代替其父回答。
  “那方才,是发生了何事?”那人又问道。
  “我们与周先生正谈玄,那袁芳尘拿着剑便冲了进来,还拔剑伤人……”裴浅被他那股如沐春风的气场感染,垂下脑袋嘟嘟囔囔,就把方才的事说了。
  “胡闹!”裴元知越听越不对,蹙眉训斥,“祈安,把你妹妹带下去。”
  “阿父,我等何错之有,皆是那袁芳尘丢了主人家的颜面!”裴浅不忿,也不想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丢脸,遂争辩道。
  裴祈安赶紧制止裴浅,阻止场面继续尴尬下去。
  “小儿鲁莽,在世侄跟前失仪了。”随后裴元知在那人跟前做了个揖,权当赔罪。
  “令嫒娇憨纯真,令人闻之欣喜。况且于我这废人,何来失仪之说?”那人嘴角浮开了一丝笑,恰如其分地贬低,抿淡了裴家人的尴尬。
  裴浅本以被裴祈安制住,见那摄魂夺魄的笑,恍然间,她忽然发现了什么。那人的眼睛,从头到尾也没看向她,没看向她作揖的阿父,甚至在场的所有人。
  原本应当灿若星河的双眼,此时此刻,仿若一潭起不了丝毫涟漪的死水。
  他……是一个瞎子。
  裴浅突然反应过来了,她终于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谁了。
  天底下唯一一名满天下,为天下人所重,又被天下人不耻的瞎子只有一个——
  ——
  讶然之下,裴浅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个传奇一般的名字。
  谢奇,字如卿。
  ……
  作者有话要说:
  狗子马上把明天的也更了,然后明天就会稍微停一天——谢谢大家的理解和支持啦——
  昨天狗子受到了惊吓,出租屋出现了一条比猫咪还大的硕鼠,直接吓哭了,一个晚上都在沙发上睡觉,不敢回房间。
  小瞎:今天我出场耶,不说些什么么?
  狗子:阿炳你好,阿炳再见——
  第27章 我陪你君临天下
  明月辉一直与司马沅走到了城门附近, 一路上心不在焉地想着事。
  “袁芳尘。”司马沅突然叫住她。
  “嗯?”
  “你心中所想, 是否……是清……清河王?”司马沅嘴里还在嚼着白莲米糕,瞧着她那样子,嚼着嚼着, 索然无味。
  明月辉一愣,她方才是在想袁皇后的事。
  “怎的, 你认识他?”明月辉反问。
  “谁……谁没听过他的大名……”司马沅嘟囔道, 嘴里的东西怎么越来越难吃了,他只觉得怎么也嚼不出来香味了。
  清河王是每一个西梁女子的梦中情人, 连薛快雪也不意外,他以前老是听见薛快雪与陈凉真谈论起这名大名鼎鼎的异姓王。
  他当时还好笑来着, 现在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你要跟他走吗?”他终于难受地嚼完了手边的那一块白莲米糕,抬起头来问道。
  早春的风吹拂着明月辉宽大的衣袖,令她整个人盈风而动,若一只双袖攒满了风的仙鹤。
  她有些好奇,“为何这么问?”
  “一个女郎喜欢一个郎君,不都想要跟他走么?”司马沅暗自捏紧了拳头, 虽说他是她丈夫,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俩到底是因为什么,才造成了如今不清不楚的关系。
  明月辉瞧着他秀眉不自觉纠结成川字型模样,有些好笑。
  清河王之于她,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他俩相处诚然是愉快的, 可那时间实在是太短又太少了。
  少到……还来不及产生比起好感更多的感情。
  他为她自前线捎信,她是开心的。可那仅仅止于开心而已,开心在这个游戏里的世界,有人还惦着她,记着她。
  “不想,至少我不想。”介于女人与少女之间的女子忽而笑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牵他的手。
  司马沅觉得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挺不好的,却也避不开。只得眼睁睁看见明月辉的咸猪手又伸了过来,无比自然地,就像理所当然一般勾住了他的手。
  两只手垂下来,就这么拉到了一起。
  “走,到城楼去!”耳旁,明月辉似乎说了什么。司马沅听不是很清,他眼睛一直注视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两只手,指头勾在了一起,也把他的心挠得痒痒的。
  明月辉跑了起来,他也跟着跑起来。
  颍川城的城楼雄伟,女子出示了怀中玉牌,得以登了上去。司马沅就被她牵引着,一路拾级而上。
  “那……那……你是想留下来,跟……跟我在一起吗?”城楼上的风骤然变大,司马沅登临高处,忽然鼓起了勇气,将那滑动喉头,迟迟不能说出的语句吐了出来。
  唰啦唰啦,唰啦唰啦,风声猎猎,吹过城头军旗,也撩动着司马沅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该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愚蠢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短短的等待被拉长,拉得很长很长,他的心窜到了天边,又沉落到无间地底。
  “当然。”眼前的女郎轻启薄唇,司马沅盯着那双唇,简直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我会留下来,直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明月辉继续说道,她伸出手理了理少年被风弄乱的鬓发,“到了那天,你就能和薛快雪真真正正、毫无阻碍地在一起。”
  哐当……司马沅的心好像被捧得高高的,又被人使劲摔碎了。
  快雪……快雪……在没出宫之前,薛快雪是他的一切,这一切包含了所有苦难岁月里的相依为命,她是他的亲人,他的倾诉者,他孤独生命里唯一的光。
  即便在她哑了嗓子后性情大变,对待他再也不复从前,他也从未有一刻忘记过这份恩情。
  这份比山高、比海重的深恩狠狠地压着他,令他分不清自己对薛快雪到底是什么感情。
  他本应该高兴的,自己的便宜老婆主动让贤,他终于能够和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蔓延着一种无所适从的难过。
  “那一天,是多久?“司马沅蹙着眉头抬眸,他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挑,缀着满目山河的风情。
  明月辉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问了他一句话,“你觉得宫外好么?”
  司马沅莫名,却也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没想到,比起逼仄绝望的冷宫,宫外的世界竟是如此精彩。
  “宫外并不仅仅只是你所遇到的世家名流、锦衣玉食,还记得来的时候,跟我们一道的那些流民吗?”明月辉一手握住了城楼冰冷的砖石。
  司马沅眨了眨眼睛,他当然忘不了……
  当初他与薛快雪出逃,先是遇上了一群劫匪一般的流民,他们骗光了他所有的盘缠。以至于到了后面,为了能让薛快雪过得舒坦一些,他不得不到处偷粮、行骗,以至于遭到白眼与毒打。
  “喂!”明月辉及时发现了他眼中闪过的愤恨,不由地提醒他,“你觉得他们都是坏人吗?”
  司马沅咬了咬牙,不,除了那些冷漠与嘲讽的眼神,还是有愿意施舍他一个包子、一块胡饼的好心人。他记得那家人,女人抱着一个孩子,身后又跟着四五个,即便这样,还是匀出自己的吃食送与他。
  后来,那个好心而温柔的女人因这事被丈夫毒打了一顿,却在他再次过来乞食时,反而用愧疚的眼神看着他。
  “流民也是人,是人都有好有坏。可你知晓,这些流民现在都在哪里么?”明月辉转头,看着远方阴沉天空。
  “应是进城了,我在敏成侯府见过几人。”司马沅回答,他一直以为,流民是跟他们一起进了城的。在敏成侯府里,他甚至见过几个流民在程家女郎的地盘,做最为低等的家奴。
  “你过来。”明月辉又去牵司马沅的手,直直将他引到了城楼边沿,让他往下看,“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司马沅低下头去,眼前的一片凄然景色,令他震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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