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他声音带着懒懒的哑:“你想听什么?”
  “那算了。”她动作不太轻地放下腿,大动静翻身:“睡觉去。”
  可脚尖没等碰到地板,郭尉扭身坐起来,拉住她手腕。他半弓着脊背,单腿微曲,原本就不太明亮的光线更让他遮住大半。
  男人表情不甚清晰,眼里的光却能直射过来。
  “疼么?”他很久才问。
  苏颖努了下嘴:“你问哪里?”
  “脸或者额头。”
  “你不问倒还好,一问哪哪都疼了。”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郭尉哼笑,又看她几秒,忽然倾身过来捏住她的下巴:“看看。”
  这一声柔软很多,苏颖被迫昂着头,不禁抿了下唇。
  她脸颊的淤青比下午时还严重,肿得老高,就像口腔里含了什么东西。
  郭尉手背触上去,苏颖立即龇牙咧嘴:“嘶……疼……”
  被她的叫声惊了下,他哭笑不得:“根本没碰到。”
  “那也疼。”
  过去很多年里,苏颖已经习惯不去用女人天生的柔弱博得男人怜爱,她无从判断自己行为里有多少装假成分,却知道郭尉很吃这一套。他表情不再那样冷冰冰,目光柔和了,嘴角的弧度也渐渐提上去。
  苏颖往他怀里凑:“不生气了吧。”
  “难得你还知道。”他想把她推远,没真推,随了她去。
  安静待了会儿,郭尉才用一贯严肃的口吻说:“你今天处理事情的方法太幼稚。”
  苏颖心说又开始了,使劲眨眨眼,努力打起精神。
  “我没想到你会跟那种地痞无赖动手。”郭尉冷声:“需要枪么?给你弄一把,直接把人脑袋爆了吧。”
  苏颖心说能弄来算你有能耐。不过只想想,没敢吭声。
  郭尉:“拿着花瓶就敢往人身上扎,你和他有什么差别?还以为自己二十岁,混黑划地盘无恶不作,只懂硬碰硬黑吃黑?”
  他这话就不太留情了,苏颖猛地直身,冷冷瞪着他。
  “先别着急翻脸。”他把她按回来,说:“那次车祸,你对肇事司机的一番话我现在都记得,我以为,你即使不考虑这个家庭的存在,也会先考虑顾念,然后三思后行。”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嗓音很低,似乎饱含着某种情绪。
  半睡半醒时的梦,已经说明苏颖在后怕。
  她底气没那么足了,反而对他有些歉疚,想了想,低声说:“刚开始我很冷静的,但她伤了周帆,也伤了我。”
  “处理的方式一开始就不对。”郭尉说:“公是公,私是私,这点你要分清楚。有事要处理?好,请假,给假,然后让他们去外面解决,你也不至于引火上身。”
  “我知道,但那男的是畜生,以前就对周帆动过手,我怕这次也……”
  “你帮她打回去,就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苏颖一时语塞,顿了顿,讲出她当时所想:“我以为公共场合他多少会收敛些。”
  郭尉冷笑:“他如果有所顾忌,开始就不会闹到店里去。你是个生意人,应该更理智地对待问题,冲动,易怒,心软,逞能,这些性格特征很可能成为你的致命弱点。”
  “周帆是我朋友,我不能坐视不管。”苏颖手指卷着发尾,闷声说:“即使今天是一个陌生人,同为女性,也不能光看着吧。”
  郭尉沉默片刻,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这种情况应该先报警。”
  “等警察赶到,肯定来不及了。”
  “保安是摆设?”
  苏颖:“……”
  半晌,郭尉轻轻叹了声:“睡吧,你需要休息。”
  她嘟哝着:“那我回去睡。”
  “别折腾了。”
  郭尉拉着她躺下,抬手关灯,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没多会儿,郭尉展开手臂,碰了碰她头顶,示意她靠过来。
  苏颖磨蹭几下,慢腾腾凑到郭尉怀里,身体没等完全转过去,郭尉手臂快速一拢,她额头立即贴上他胸膛。
  这个房间苏颖没住过,有种陌生的味道,混合着他身上万年不变的干净气息,又有些安心的熟悉。
  耳边很静,她甚至可以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苏颖调整了下姿势:“你一直都没睡?”
  郭尉声音哑哑的,轻飘飘吐出三个字:“你说呢?”
  “为什么?”
  他语速很慢:“担心你的伤,怕你疼得睡不着,气你不知错,反而给我摆脸色。”
  苏颖心脏仿佛被什么扯了下,又酸又疼。她抿抿嘴,小声说:“太假了。”
  郭尉笑笑,没辩解,好像并不介意她怎么想自己,只说:“任何时候,我都希望你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
  她蛮不讲理地哼哼:“最好别给你添麻烦。”
  他懒得与她计较,嘴唇凑下来贴了贴她额头。
  苏颖又说:“我腰疼。”
  郭尉在被子里掀开她衣摆,手指触了触:“这里?”
  “上面一点。”
  他稍微停顿:“也伤到了?”
  “嗯。”
  一阵沉默,苏颖没再听见他说话,他的大手几乎罩住她侧腰,带着温度的掌心覆盖在皮肤上,轻轻揉按。
  苏颖反而睡意全无,睁着眼,勉强能辨别他肩膀的轮廓。
  黑夜把时间无限延长,隔了会儿,她听见他低声警告:“手老实点儿。”
  苏颖缩回来。
  郭尉话中带笑:“你这状况,还有精力干别的?”
  苏颖不吭声,很久后,没头没尾地说:“下次不会了,我会保护好自己。”她忽然抬头,嘴唇不由自主轻触了下他下巴。
  这个举动令苏颖自己也吓一跳。
  每一次靠近,她都向前走出一小步。
  苏颖几乎就要忘记什么,又有个声音告诉她,坚决不能忘。她的心脏在一种矛盾情绪中快被撕扯成两半,前进着也煎熬着,疼痛着也被治愈着……
  第二天,郭尉把老陈留给苏颖。
  其实老陈并不老,只比郭尉年长四五岁,跟着他的时间比较久,虽是个粗人,却忠厚老实,办事稳妥,又身形强健,有过几年格斗经验,郭尉一般情况下比较信任他。
  他建议苏颖这几天先别营业,她考虑了下,也决定休息段日子。
  中午时候,苏颖和周帆去了趟派出所,结合店里的监控录像和医院开具的验伤报告,相关部门立了案。
  两人从派出所出来时已是下午,周帆想回出租房收拾随身物品,苏颖想了想,觉得有老陈在,要比她自己安全一些,于是跟着跑了趟。
  周帆东西并不多,刚好装满一个行李箱加一个大号旅行袋。她这次断的彻底,钥匙交还给房东,预付的半年租金直接不要了。
  车子穿出小巷,在太阳落山时驶入宽阔马路,两旁的霓虹将将亮起,正处于白天与黑夜的交替时刻。
  周帆扭头看向车窗外,整个人陷在某种消极情绪里,十分低落。
  苏颖握住她的手。
  周帆蓦地回神:“颖姐,你今晚能不能陪陪我。”
  她眼睛湿亮,目光中隐隐含着祈求意味。
  苏颖没忍心拒绝,只好让老陈先回去。谁知转身的功夫老陈又回来,兴许是和郭尉通过电话,说今晚也跟着住下。
  苏颖想了想,只说一句:“那麻烦你了。”
  昨晚赵平江在湖北路附近给周帆找了家酒店,介于郭尉那层关系,标准不低。
  可周帆哪还有脸麻烦他们,不肯入住,只在附近随便找了间招待所住下,任凭那人渣有再大能耐,邱化市那么大,也不可能找到这里来。
  晚饭没有出去吃,周帆在前台买了泡面、火腿和榨菜。
  两人坐在桌前安静吃面,热气熏在玻璃上。
  周帆毫无预兆地抽泣起来,脑袋快埋到泡面盒子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苏颖没有说话,任由周帆发泄一会儿,搁下塑料叉,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这个举动令周帆崩溃大哭:“对不起,颖姐,是我对不起你。”
  苏颖笑笑:“别傻了,又不是你的错。”
  周帆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这份亏欠和感激她无法表达,却记在了心里。
  晚一些时候,苏颖仔细检查过门窗,躺到床上。
  招待所条件简陋,两张单人床中间摆着掉漆的棕红色床头柜,上方有一扇窗,隔着护栏,可以看到对面大厦的广告牌。
  苏颖关了灯,眼睛渐渐适应黑暗,看到窗外的霓虹刚好映在对面墙壁上。
  “颖姐。”周帆叫了她一声。
  “嗯?”
  “你说,我是不是命不好,为什么每次遇见的都是渣男?”
  苏颖说:“哪儿有都是,不就两个。”
  这话给周帆逗笑了,她到底年纪小,无论身体还是心灵,复原的能力都很强。她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那你呢,有没有遇过渣男?”
  “有。”
  周帆来了兴致:“讲讲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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