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四皇子问,手上猛然一松,神色变幻莫测,脸上惊惧不定——原来,姜纨竟是萧让安插在军中的暗桩!
  他一直视姜纨为得力干将,就连韩烨也对其信任有加,有多少机密大事都交给姜纨去办!四皇子略一细想,身上便已出了一层冷汗。
  这些日子,萧让屡屡识破计谋,每每应对机警,原来并非有神人相助,而是这等心腹暗桩通风报信的功劳!
  四皇子心中怒火滔天,几乎是暴跳如雷,深思许久,忽然怒目问道,“顾氏可曾抓来了!”
  有兵吏答,“回殿下,半个时辰前,已经派人去围追马车了。”
  “增派人手前去!留着顾氏的活口!”四皇子咬牙道,“本宫要亲自斩了她!把她的尸身丢到萧让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决战来了~
  一更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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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0章 今生愿
  乌孙首领已死,乌孙残余兵卒四下逃窜,一时间,沙场上一派混乱。
  流云披荆斩棘而来,冲萧让附耳道,“秉侯爷!姜纨将军事成,月氏已全军覆没于盘凤坡!方才将军托人传话来,说是四皇子派人前去围堵郊外一马车,那马车似是行往盛京方向而去!”
  萧让略一深思,当即脸色大变,立刻扬鞭策马,突出重围,朝郊外绝尘而去。
  流云见状,大叫了声“不好”,也随即拍马跟了上去。
  那厢,韩烨见萧让抽身而去,心下起疑,还未来的及开口询问,心腹齐恕便匆匆上前道,“秉世子!四皇子身边传来消息,四皇子竟是暗中派人去围堵顾姑娘的车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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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晨一早,顾熙言便坐上了回盛京的马车,马车一路行至郊外,不料刚出了夷山地界,四皇子便派来了一路追兵。
  今晨出发之时,韩烨派了一队人马全程护送顾熙言,方才,四皇子的人马企图强抢,和韩烨的人马大动干戈,奈何寡不敌众,被四皇子的人马悉数刺死于马下,就连丫鬟碧云都未能幸免。
  “四殿下有请,还请平阳侯夫人随属下走一遭。”
  一身甲胄的将士骑在马上,冲马车里的顾熙言抱拳,“夫人还是识时务些为妙,勿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顾熙言轻装镇定,冷笑道,“你们休想挟持我拿捏萧让!”
  “你!”那将士大怒,正欲上前,一旁的同僚拦住道,“不可,殿下点明了要留活口。”
  顾熙言见两人窃窃私语的模样,当即印证了心中所想——四皇子派人来捉她,定是想在最后关头逼着萧让就范。
  这么想着,顾熙言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今天我就算死在这儿,也不会让你们的奸计得逞!”
  那日,郑虞说萧让去救自己,完全是出于本能真心,既然如此,她又怎能再次成为他的拖累!?
  此番回京,顾熙言料到途中定是风波频起,故而偷偷藏了一把匕首在腰间。她是身在闺中的柔弱女子,若真是到了紧要关头,她能为萧让做的,也只有以死明志,不成为他的累赘了。
  这么想着,顾熙言心下一横,将手中的匕首往前送了送,匕首当即嵌入吹弹可破的肌肤里,血珠儿沁出,割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众人见她是动真格儿的,皆是一惊,正欲上前阻拦,不料一颗石子远远飞来,将顾熙言手中的匕首狠狠击落在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顾熙言手上突然一轻,也是愣了,她一抬眼,刚好对上不远处疾驰而来的金甲将帅,泪水争先恐后地夺眶而出。
  “你来做什么!他们是意欲挟持我拿捏你,你不知道吗!你是个傻的吗!”
  萧让横剑立马,望着一脸泪水的美人儿,眸中满是隐忍情意,“就是知道,所以才会来。”
  “不来,怎么接熙儿回家?”
  顾熙言咬着樱唇,一双美目汨汨地流着眼泪,脖颈处伤口的痛意隐隐传了上来。
  四皇子的人马见萧让亲自前来,不禁背后一寒,纷纷装着胆子挥剑而上,那厢,韩烨带兵追赶至此地,见顾熙言脖颈处的刀伤,不禁心中一阵懊悔,正欲上前探看,萧让的宝剑却直直朝韩烨刺来,两厢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那厢,郑虞连斩数人,行到破败的马车旁边,翻身下马,为顾熙言包扎起脖颈处的伤势来。
  郑虞撒着金疮药,脸上神色颇为怪异,“没想到,你对侯爷竟然还有两分情意。”
  方才,她可是亲眼看见了,若是萧让阻拦的晚一些,那秉匕首可就真的割断顾熙言的喉咙了!
  顾熙言抹了抹泪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岂止只有两分!”
  “我后悔了。”
  郑虞为她系上绷带,皱眉道,“后悔什么?”
  顾熙言扁着嘴巴道,“你再想嫁入平阳侯府,只怕是不能了——我不想和离了。”
  “你——”郑虞倒吸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怒容,正准备开口斥责,不料顾熙言脸色大变,飞身抱住郑虞道,“小心!”
  方才,韩烨正与萧让厮杀的难舍难分,忽然心头一阵剧痛传来,额上渗出豆大冷汗。他自知体力不支,当即拍马退到阵外,身后有两名将士接替韩烨上前,挡去了萧让的追杀。
  韩烨正欲带人奔逃,脑海中白光一闪,忽然看见一旁马车里的顾熙言和郑虞。韩烨下意识以为郑虞意图加害顾熙言,当即飞身上前,一剑朝郑虞的后背刺去。
  不料,顾熙言一声惊呼,竟是用自己的身子挡着郑虞,韩烨剑锋一偏,顺势单手把顾熙言拉到了马上。
  顾熙言正欲挣扎,忽然听韩烨重重喘着道,“别动,我心疾犯了。”
  五六人策马而去,行至山头地界,韩烨翻身下马,竟是瘫在了草地之上。其余三名将帅见状,皆纷纷下马探看。
  一身银甲的男人双手撑着地面,兀自喘息良久,再抬头的时候,唇边已经挂上了一抹猩红血色。
  “玄哥,气沉丹田,莫要乱动!”顾熙言想伸手去他怀中拿药,不料今日韩烨一身银甲,顾熙言竟是无从下手,只见她面色急急,颤声问他,“药呢!你把药放哪了!”
  韩烨勉强睁了睁眼,猛地抓住她的手,扯出一个笑来,“不需要了……不需要了,熙儿。”
  顾熙言抹了把泪,拼命地摇头,“怎么会不需要,你先吃了药再说!”
  身后传来马蹄阵阵,三军部队盘山而上,扬尘而来。
  “报!盛京禁廷传来消息,皇上驾崩!”
  “报!淮南王、定国公将叛军悉数剿灭,四皇子携余党逃往盛京方向!”
  一声声军状如催命符一般传入耳中,韩烨俯身,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顾熙言哆嗦着挥了衣袖为他擦去唇边血迹,不料那鲜血一阵一阵地涌出来,竟是怎么擦都擦不完。
  顾熙言满面惊惶,哽咽不止,“玄哥,没事的,没事的!我带你去扶荔山治病好不好,过了今日,我带你去外祖山中……你定会无碍的……”
  “玄哥,萧让不会至你于死地的……你随萧让回去,好好认罪,定然还会有一条生路的……”
  顾熙言涕泪纵横,嘴里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他那样骄傲的人,重活一世都不肯有一丝一毫的低头,又怎会死里偷生,苟延残喘的度过下半辈子呢!
  三军将士成千上万,声透山岳,气震霄汉一侧,此时乌泱泱地涌上山头,如同黑云压境,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三军之前,一身金甲红帔的将帅横剑立马,面色冷峻,默然不语。
  萧让冷眼看了许久,终是冲顾熙言缓缓伸手,音色低沉,“熙儿,过来。”
  顾熙言看向骏马上的高大男人,不住地摇头,泪眼婆娑道,“他快要撑不住了……萧让,你留他一命好不好?”
  身后战袍随风翻卷,萧让漠然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一双深邃的眼眸里深若寒潭。
  他微微一抬手,三军霎时肃静,“取本候的玄铁大弓来。”
  “不要——”顾熙言哭得撕心裂肺,张开手臂挡在韩烨身前。“萧让,我求求你……”
  上一世,韩烨便是被萧让一箭射穿,身葬此地。
  他说,那滔滔江水冰冷刺骨至极,他说,那江中鱼虾分食了他的骨肉躯骸……如今,叫她亲眼看着前世的悲剧在他身上再次重演,她又怎能忍心!
  三军将士素来听闻平阳侯天纵英武,一把承影宝剑、一张玄铁神弓使得出神入化,无人可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那玄铁大弓自身重量极沉,就算数位壮汉气力都难以拉开。
  只见萧让一手握弓,一手拉箭,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几欲撑破铠甲而出。
  一旁的淮南王担忧道,“你右臂还带着伤,怎能使得玄铁神弓!”
  萧让一张俊脸上阴兀凌冽,勾了薄唇道,“今日不请出此弓,只怕韩世子不知何为‘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既然上一世韩烨死于夷山,这一世,他便在此地成全了结了他!
  众将闻言,虽不知其中深意,却也士气高涨,大喊剿灭叛军之语。
  那厢,韩烨身边的三名将士见萧让杀心已定,皆纷纷舍身护主围挡在韩烨身前。
  萧让目如鹰隼,伸臂拉了一个满弓,垂眸看向顾熙言,冷然道,“熙儿,让开。”
  顾熙言正泣不成声,见他一身杀气的模样,更是死都不肯挪动一分一毫,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候,不料顾熙言背后一阵大力袭来,韩烨竟是一把将她推离了开来。
  只见顾熙言刚刚挪开,萧让便举起右臂一个拨弓,那箭矢疾射而出,破风而去,直直插入韩烨左胸之上。
  鲜血从箭矢处潺潺流出,浸红了他身下的一片草地,顾熙言肝肠寸断,如同万箭穿心,豆大的泪珠儿连线一般滚落脸颊。她呆了片刻,忙飞身上前,两手捂着从伤口处冒出的鲜血。
  胸口钻心剧痛袭来,眼前的黑暗几欲吞噬一切。韩烨眉头紧皱,喘了几口气,才有气无力地开口道,“天不遂人愿,这辈子,我又一次错过了你。”
  顾熙言满面泪痕,不住地摇头,“你别说话,留着力气好不好。”
  韩烨握住她的手,微微扯了个笑容,“怪我过于强求……你恨我,憎我……都好。”
  “只要这一世你能喜乐安稳,我也算死得其所。”
  他胸口不断涌出潺潺鲜血,染红了顾熙言的双手,她全身发抖地哭喊道,“不会,你不会死,等熬过了今日……”
  “熬不过了。”韩烨断断续续道,“再世为人,从江淮到夷山,度过重山万水……玄哥相求的,不过是一个你而已——奈何,终究是求而不得。”
  “顾熙言,”韩烨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声音低哑微弱,“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顾熙言听了这话,背后一阵寒意蔓延开来,还未来得及反应,韩烨竟是拼尽全身力气,一把将顾熙言往萧让的方向推去,然后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头。
  “韩烨——”
  此地山脉连绵不断,群山之间有江河溪流奔泻。夷山之下,有江水名曰济水,日夜奔腾不息,滔滔不绝。
  顾熙言趴在悬崖边,脑海中混沌一片,如被人摘胆剜心,几欲痛入骨髓。
  悬崖之下,那坠落山涧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成了一个黑点,落在呼啸的江流里,只溅起一朵小小水花。
  悬崖下的滔滔江水生生不息,终究是挟裹着他而去了。
  天道不测,造化弄人。他重活一世,兜兜转转,却依然命葬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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