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何翌!开门!
  李月来压低声音,不想打扰家里老人。
  来了来了!
  何翌从厨房里钻出来,在身上擦了擦手,一边去开门。听到是李月来,不由脚步快了些,他们也有些时日没见了。
  李月来把板栗壳吐到地上,拍了拍手,将板栗袋子递到开门的何翌手上。
  何翌低头瞧了一眼板栗袋子,抬头看李月来,一边搭上他的肩膀:下回你最好买转角口一个老头儿炒的板栗。
  李月来笑出声,没好气道:吃个板栗还这么多讲究!
  这条街吃吃喝喝的,我都买遍了,恩娘说这家板栗不甜,何翌无形之中给李月来强行塞了一口狗粮,李月来对此嗤之以鼻。
  如今李月来有了陈暮雪,再见这两口子,感觉变了许多,也轻松许多。
  二人说说笑笑走到院子里,进入待客的房间,李月来前前后后都没看见刘恩娘的身影。
  恩娘呢?李月来问。
  何翌给他倒了一杯水:回娘家去了,住两日再回来。
  李月来点了点头:那你这几日该很不习惯。
  还好,总要有些独处的时间,何翌坐下来摆弄了一下衣服,抬头看李月来:你和你那位新婚燕尔,怎么想起来看我?
  李月来握着茶杯也不喝,手指不断摩擦杯沿:我有事求你。
  用了求这个字,何翌一下没反应过来,半晌笑道:何事,竟劳烦你上门亲自说。
  我记得你水性特好,小时候经常在河里游个来回都不用歇息。
  这个和你求我的事有什么关系,何翌突然笑起来,把思绪拉扯回很久远的日子了,想起小时候和李月来在镇水村头的河里泅水,自己水性好,但李月来是只旱鸭子桥,怎么都学不会,只敢在水浅的地方自己玩,通常他是不等李月来的,自己游个尽兴,然后去下水的地方找李月来,因为李月来还肩负着给自己守衣服和鞋子的重任!要是东西不见了,他回去又要挨打。
  李月来怂了何翌肩膀一下,看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嘲笑自己小时候只会坐在河口给他守东西。
  好好,何翌咳嗽两声,正色道:什么事儿?咱们之间,直说呗。
  李月来摸了一下鼻子,低声道:我要学泅水。
  噗...哈哈,何翌捂住嘴,可惜没忍住,道:你要学泅水?
  李月来:.......。
  他强调道:五日,最多五日,我必须学会。
  何翌一听五日,伸出五根手指头在李月来面前比划一下,又埋头笑得更欢了。
  你.....这么多年没学会的东西要五日学成?何翌终于止住笑声,抬头看着李月来,在他肯定的目光中,连忙摇头:五日我可教不好,再说你给学费么?
  李月来诱惑道:你教好了,我请你去百悦酒楼喝酒,随便喝。
  何翌瘪了瘪嘴,没意思道:那是陈家的,你带我去喝又不花银子。
  李月来还真不知百悦酒楼买不买他的账,要是掌柜要钱,大抵他还是要斥一笔巨款。
  行,湖兴酒楼成吧。
  何翌略一思索,道:五日,你得请我去湖兴酒楼吃喝两次。
  李月来望向何翌,这也太强盗行径了,正常给人一两银子学个泅水,不知有多少人巴巴儿来教。
  他假意站起来告辞:何翌,你太贪心了。
  诶诶,何翌一把拦住李月来不让他走:好说好说,我包教包会嘛,你还要五日必须学会,还有其他师父能比我更了解你嘛。
  李月来这才坐下,又道:晚上咱们去街上喝酒?
  去街上做什么,我爹娘都去大伯家走亲戚,家里只剩我,待会儿我去街上买点肉,打几坛清酒回来,咱们敞开肚皮吃好喝好。
  李月来一听,兴致也来了,在何翌这儿卸下一身疲惫,胡吃海喝,真是快哉。
  他点点头,站起来道:走,这就去买,晚上我也不回去了!
  何翌被李月来欢快的语气带动了,也站起来,二人勾肩搭背往街上去 。
  周氏酒庄是镇水村最有名的酒铺,李月来和何翌要了六坛子春竹叶,由老板送到何记棺材铺去。两人闲逛着又买下牛肉、烧饼和肉包子。
  天色将暮,院子里的石桌上除了买来的菜,何翌还翻出来家里的花生米,炒了一盘青菜,二人坐在院中举杯共饮。
  春竹叶有些辛辣,回味甘烈。何翌一杯饮罢,眯眼道:小时候你相貌生的好,讨人喜欢,我总觉得你会成亲比我早,比我先当爹。
  李月来吃了一粒花生米,摇头道:你这孩子都揣在恩娘肚子里了,我的还没影,自然是你先当爹。
  何翌吃了一口牛肉,略微感慨叹气:可我还是没料到...。
  听他欲言又止,李月来催促道:有什么你就直说,不然就别提。
  何翌又饮一杯酒,似是给自己壮胆:我没想到你喜欢男的啊。
  李月来窒了一下,微微侧头盯着何翌,轮廓分明的五官,柔软的头发,也许,自己喜欢男子的点就是从眼前这个人开始的。
  如果我能选.....,李月来顿了一下,他还是选择男子,天性使然,他并不觉得现在和陈暮雪在一起不好,反而更加安定,陈暮雪也向他传来安全感。
  说这些做什么,喝酒,李月来畅快笑了一声,举杯道:阿雪也很好,我知足了。
  何翌的酒杯和李月来碰了一下,却没有举杯饮下,轻轻落到桌上,他望着李月来,眼神一些复杂。
  月来.....当时我成亲.....你是不是很难过?
  听罢,李月来心里一震,面上竭力保持着淡定,淡笑一声:你真给自己脸上贴金,我们这么多年好兄弟,你成亲时我舍不得,怎么了?
  何翌沉默片刻,埋头将酒饮尽,许久,脸上才一展笑颜,轻松许多。
  他拍了拍李月来的肩:兄弟是一辈子的,除了不能睡,和娘子不能说的都能和兄弟说,月来,你说是不是。
  李月来长吐一口气,眼眶有一瞬的微胀,都结束了,还没开始就被掐断的花骨朵,但是,这支花骨朵嫁接在别处,绽放出更加惊心动魄的花朵。
  他点了点头,很干脆,笑道:阿翌,我们永远是一辈子的兄弟。
  二人酒杯一端,就是燃着油灯喝到夜深。相互把持着仅剩的一丝理智,搀扶着走到屋里才安心倒头睡下。
  第二日一早,说干就干,李月来准备先去附近的浅池里试试水,中午直接去新村吃饭,然后办事。
  冬月里,讲一句话就是一口白气,何翌搓了搓手,将最后一口馒头塞进嘴里,跟着李月来出门,转身锁好门,随他往街上走。
  今日这天灰蒙蒙的,何翌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些打退堂鼓:改个好天气再学也不迟。
  李月来回头瞪了一眼何翌,往回走几步把他胳膊拽住:还想不想去湖兴酒楼,说五日就是五日,我的差事被安排的满满当当,你可别拖费我时间。
  何翌见李月来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眼看着快到村门口了,何翌问:就在村里池子里练呗,外面的野池子还不是一样冷,想到此处,他有些可惜道:咱们村周围没温泉,要不然可爽了。
  李月来顿了一下,随便找个借口解释道:村子里姑娘多,我放不开。
  何翌一语道破:我看你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还不会泅水。
  李月来:......。
  二人一边扯闲话,走出村子。大冬天的,路上人很少。
  李月来站在一处不大显眼的野塘旁,目光灼灼。
  这个池塘在去新村的必经之路,也是他溺水的地方。
  他盯着池塘,心里生出一股较真儿劲,一定要在摔倒的地方爬起来,就在此处学会泅水。
  ☆、平凡的日子(1)
  反正是要教了,何翌在一旁脱下外衣,一边搓搓手臂看着李月来。
  见他一动不动,催道:脱衣下水啊,站在岸上学不会泅水!
  听罢,李月来动了动胳膊,脱的只剩下一条内裤,赤脚往水里走。
  冬日里的水,冰凉刺骨。
  李月来忍住没把腿缩回来,转身看何翌还站在岸上,弯腰掬了一盆水往他身上泼:你看戏啊!
  何翌跳闪躲避不及,衣裳落了水,冷的直叫唤。
  大冷天的,我教你泅水容易吗!还泼我!何翌假意斥责一声,扑通大力一声跳下水,溅起的水花落到李月来头顶和上半身,一身透心凉啊。
  好啊,何翌,胆子肥了是不是,李月来双手狂拍向水面,两人像是回到小时候,面对面打起水仗。
  直到快晌午了,何翌半坐在岸上,腿放在水里,把李月来的外衣披在身上,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水池里,还在学憋气的李月来。
  直到李月来的脑袋从水中伸出来,掏了掏耳朵,深吸几口气,一副你觉得我进步如何的表情看着何翌
  何翌语重心长道:月来,就像做生意和读书,你自己也知道,努力固然重要,但天份也必不可少。
  李月来长长叹了一口气,长腿一迈,跨上岸,坐到何翌旁边。
  兄弟我吃过不会泅水的亏,要是学不会,将来指不定会因此命丧黄泉,你忍心?
  见李月来说的这般严重,也不似玩笑话,何翌不禁认真起来,他跳入水中,像一条鱼一样,一会儿就游老远。
  冬日里泅水,习惯水温后倒别有一番乐趣,他多游了一圈,然后探出脑袋道:要想游得远,你必定要先适应在水里闷气和吐气。
  李月来原本以为只要下定决心,泅水没什么学不会的,可一上午下来,让他丧失了信心,只觉泅水和读书是一样的道理,他对二者毫无天份,也许不能强求。
  这种念头刚一升起,那日在这里被拖下水去的感受顿时席卷而来,溺水窒息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
  不行!李月来对自己道,我一定要学会,说着他又深吸一口气,埋头下水。
  你就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放松四肢,何翌这个师父在一旁有心无力地指导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就在李月来肚子喝水快喝饱了的时候,似乎体会到了憋气,以及四肢如何在水中放松保持平衡的诀窍,竟然成功扑腾了几下。
  对对对!何翌站在岸边,惊讶地看着李月来,虽然只有几下,也没游出去,但也算是入了门。
  今日目标达成,李月来不游了,挣扎一上午,也是很累。他爬到岸上去穿衣服,一边对何翌道:走,去吃饭。
  走走走,我这个师父教了一上午,早就饿了,何翌听到要去吃饭,赶忙穿好衣服:不知道还订不订得到湖兴酒楼的桌子。
  最终,李月来没带何翌去风荷乡,何翌自然也没去成湖兴酒楼吃饭。李月来下午要去新村,干脆带何翌在路上小摊上随便吃了两碗面,挥手和何翌告别:你先回吧,今日忙,下回我再来找你学泅水,一定带你去湖兴酒楼,绝不食言。
  何翌轻轻哼了一声,朝李月来摆摆手,转头往镇水村走:下回请我这个师父出来可不是一袋板栗能解决的。
  李月来笑了笑:知道知道。
  和何翌分开,李月来直奔新村。
  与上一次来这里相比,新村改变颇大。
  易微答应新建铺子,已初见成型,周围还有不少施工的人正在吃饭。
  李月来闲逛一圈,数了数,易微盘下来的半边街上有八间铺子。他站在分界线上,远看另外半个还十分荒芜的地皮,心里有些痒痒,期望这半边赶快有着落。
  原地站了会儿,他又往回走。
  兄弟,李月来朝路边坐在地上吃饭的男人招招手:吴京华在吗?
  男人端着一碗饭有些拘谨,拉起袖子擦了一下嘴巴,对李月来摇头:没来。
  他什么时候来?
  男人迟疑了一会儿,道:吴掌事下午应该会来,稍微晚点儿。
  听罢,李月来眉头一皱,问道:吴掌事上午在不在?
  男人下巴点得有些不自然:...在吧。
  他最近家里有事么?
  男人摇摇头:不知道。
  李月来点点头,转身走道:去吃饭吧,我就在这里转转,他要是来了,记得叫我。
  男人看着李月来这语气和气势,有些畏缩了,忙低头轻声问:敢问公子是?
  李月来。
  男子就是一个运土的,对这个名字很是陌生,他看着李月来的背影越来越远,悄然和一旁同伴嘀咕:李月来是谁啊?
  一旁同伴道:听着有些耳熟。
  *
  李月来把整个街道和铺子都仔仔细细打量第二遍,大致规划出商铺类别。得有一条吸引孩子的小吃街,配有几个可玩性高的游戏。附近还得有妇人家消遣的铺子,比如布庄、首饰铺和胭脂铺等。至于卖菜的地方,主要以卖荤物为主。
  枯岭大多数人都自己种菜,况且能带孩子来玩儿的家户人家,经济上会略微宽裕点,可支配的钱更多。再有一条街,得布置的别出心裁,卖别的街上很少见的东西。
  直到帮工们干活中场休息时,吴京华才姗姗来迟。带着个网巾,双手背后,很有掌事的派头,目光扫过的地方,帮工们都一一站起来问好。
  吴掌事,您来了,不远处男子跑到吴京华身旁,苟腰道:晌午时有人找您。
  吴京华摸了摸胡子:谁?
  说是叫李月来。
  李..月..来。
  吴京华慢慢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眉头微挑: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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