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我立起身,理了理衣裳,继续往玄岳宫的方向走着。
  果不其然,我同珍儿再回去时,原本守在门口的两个小道童,现下已然换成了四个道士。
  顺着宫墙外围,再往前靠近了些,竟听见那几个道士的话。
  “奇怪了,为何今天国师大人派了我们去出宫去巡视?又叫午后再回来?”
  “真正奇怪的是只留了两个小不点在门口守着。”
  “也是,你说那两个小不点能做什么?大腿还没我胳膊粗。”
  “……”
  我同珍儿一步步缓缓从墙角处往后退,退到附近的亭子里头。
  亭中起了微风,我心中一片混乱。却是珍儿两眼闪着星星,激动地开了口:“姑娘你当真料事如神啊!”
  我抬头看看珍儿,只听她继续道:“果然,那国师就是使了些计策的……”
  “傻丫头。”我无奈地轻叹一声。
  将她也拉来坐在我一旁,道:“方才那明显是人家的计策,国师便是料定了我会返回来。你且细想想,哪里能那般巧合,什么话都恰好叫你听到?何况,国师你也是见过的,他的那般模样,像是个容得人乱嚼口舌的主吗?”
  珍儿坐在一旁,蹙着眉,连连点头,“可是他为何要这般做呢?”
  “是啊,他为何要这般做?”我轻声低喃道。
  他这般的种种行径,意图很是明显,想要借我之口,将此事告诉给齐郡王,以表明立场。今日之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专门为着阿汐准备的。
  只是,国师为着七皇子,当真能付出如此多的东西?这般做的风险他定然心知肚明,却是当真连前途都能赌进去?还是有些旁的原因?
  不过,如此想来,也是极有意思的。两个人,一个想方设法,绞尽脑汁地想要算计对方,另一个则是仿佛早已知悉对方的脾气秉性,反而为对方铺平了道路,等着对方来算计。
  现下想想,此事的漏洞便更是明显了。
  国师乃是赫赫有名的剑术大师,传闻其剑术登峰造极,早在山上学艺时,便已是闻名天下了。即便是传言有虚,他也定是有功夫在身的。若非他是故意的,阿汐又怎么可能近的了他的身,甚至还能亲到他?
  我轻叹一声,阿汐啊,究竟谁被谁算计,还不一定呢。
  *
  大约申时,阿汐从皇后娘娘处出来了,我便同着她坐了马车,往郡王府走。
  路上,我细细瞧着她的神色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模样,想想她跟青荔在亭中所说的话,心中便更是担忧了。
  到了郡王府上,却是正瞧碰见齐洌出门来。他一瞧我从马车上下来,笑得开心极了,连忙迎上来,道:“远远瞧着二位姐姐,只觉似天仙下凡啊!”
  “哼,你跟着我师哥,可当真是跟对了人!”阿汐从马车上下来,一边走,一边弹了齐洌一个脑崩儿。
  却是齐洌佯装捂了一下额头,只冲着阿汐笑了笑,随后便对着我道:“容姑娘,公子正叫我去找您呢,快请跟我过来吧。”
  我轻道一声:“好。”
  跟着他一路走进长廊,却是在半路上,我伸手一把将他拉住,低声道:“我知晓齐渊在何处等我,你现在,快些去找人去盯着阿汐,虽也不必干涉她,却需得好好跟着,万不能跟丢了。”
  他轻声道:“好。”却是有几分犹豫道:“容姑娘,如此问虽有些冒昧,却是……此事可否让公子知道?”
  瞧着他那有些慌张失措的神色,我忍不住笑了出声,他仿佛生怕我说:不能。
  “不仅可以,你还要时不时地向齐渊汇报着情况,此事甚是重要,你可要切记。”我对着齐洌郑重道。
  瞧着齐冽去了,我才放心地回过身,继续往竹楼的方向继续走着。
  提起裙边,一步步踏过石砖,进楼却是并未在一楼发现那人。正有些好奇,猛然便听见楼上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声音。
  我出了厅门,顺着竹楼的台阶,咯吱咯吱的,一步步往上走去,却是仿佛又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便见一个三十来岁掌柜模样的人,怀里头抱着几本厚厚的账本,慌慌张张的出来了。这人我认得,姓崔,是管着江北石料来货散发的掌柜。
  “崔掌柜?”我轻声道。
  他一瞧见是我,便仿佛见了救星一般,连忙拱手道:“容姑娘您可算是来了,快些进去瞧瞧吧……小的就先告辞了……”
  见他仿佛还余惊未消,我连忙轻声道:“好。”可却是微微有些发愣的,便是上一世,我亦不曾见过齐渊因着生意上的事生气。
  进去一瞧,那厮果真正黑着脸。一瞧我来了,这才面色好了些,站起身两步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抱住,头重重的埋在我肩窝里,深吸了一口气。
  语气竟是委屈巴巴的,“他们都气我……”
  ……您这位大爷刚刚把一个三十来岁的人吓跑……
  “怎么了?”我轻声问他道,“这般不高兴?”
  “崔掌柜怎么说也算是个熟手了,可是前些日子江北来的玉石里头,竟被人掺了假货,银钱都付了他才查出来。他虽说了他自掏腰包将这笔亏空填上,却是问题仍未解决。那江北石墨帮原来开山采石的掌舵人李老大,前些日子突然没了,据说是换了一个年轻的,却是刚换了便做出这等事情。”他轻叹一声。
  他一时间说了着许多话,我有些不解,“他为何要自砸招牌?”
  却是齐渊又轻叹一声:“你有所不知,这江北的采石业,几乎全被他们石墨帮包了,若是想要些像样的玉石籽料的,便只能通过他们。如今他们来这一手,便是知道自己掌控着货源,明着向我敲诈的。”
  我一听这话,顺着他的背抚了抚,只轻笑一声:“你可是齐渊,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那么些年,这等事情该是见的多了,是不是旁的事情搅扰了你的心思?”
  他却深吸一口气,又长叹一声,道:“你怎么这般了解我……其实,这些时日,遵照父皇的意思,李搩已经几乎把孙尚架空了。想来,处置孙家,大概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他的语气中说不出的落寞,我忍不住又抚了抚他的后背。
  “处置孙家,定然会有些旁的连坐,这两日宫中怕是会有些乱子,如此大的动作,有些文臣大约也是要闹上一闹的。所以太子和李家三公子那里,需得多留心了。”他低声道,“他们极有可能趁乱做些动作,宫里宫外头都要注意着些。”
  “嗯,好。”
  我抚了他好一会儿,他才仿佛好了一些,从我肩上起来,一双眸子定定的瞧着我,登时便亲了过来。
  他仿佛觉察到我被惊着了,便只浅尝辄止,并未继续。却拉了我坐在案几跟前,一把将我环进怀里,下巴轻轻蹭着我的头顶。
  “今日我同阿汐一起入了宫。”我刚开口,却是他瞬间道:“这个丫头,趁着我不在,府上没人敢约束她,作威作福。”
  我轻笑一声,继续道:“你还是先同我解释解释,你是怎么盘算阿汐和国师只见的事情为妙。”
  他将我放在他腿上,伸出长指,捞了我一缕头发,开始缠绕着玩弄,道:“怎么?我师妹今日入宫做了什么?”
  我一把将头发抢过,回身看着他,“你且莫跟我装模作样了,今日阿汐入宫便是你安排的吧?你可知那国师知晓阿汐要来,还专门将他殿中的人都派了出去,为这叫我发现这一点,还多重算计,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那不正好?”
  我微愣,“哪里正好了?那国师究竟喜不喜欢你师妹都还两说……”
  可瞧着他面上始终微微笑着,我停了之前的话,反是问道:“他们从前认识?”
  “不错。”齐渊嘴角勾着,模样极是奸猾。
  我却微微蹙了眉,“可是阿汐她似乎打算给国师下药……”
  “什么?”这回换了齐渊不淡定,那厮笔直的坐起来,“这丫头究竟懂不懂?还想着下药!得逼得他牧明离主动才行,否则那傻丫头后半辈子便是栽进他手里了。”
  我瞧着他的模样,笑道:“我已经叫齐洌找人看着她了,你也注意些。”
  作者有话要说:  错别字什么的,等我考完科三,再细细地改一遍!!!抱歉了大家!!
  第67章 第66章
  今年的气候本就有些怪异,热的比往年早了许多。如今到了七月里头,比起往年来,天格外的热。
  宫里头一切都由青荔安排妥当了,自然也有些齐渊的人,宫外头也着人盯仔细着。倒是阿汐这两天很是消停,可这种消停反是叫我有些担心。如今她每隔一日便来我家中跟着父亲学些山水画法,她本就天赋极高,才不过几日,便长进了不少。连父亲在画艺上那般苛刻之人,都忍不住夸赞她。
  却是今日,我想去瞧瞧宝儿。
  前些日子我天天去她那处,她终究是烦了,强拉了我做保证,叫我不许日日来。我只好应了她,可偏生她自己转了性子一般,天天猫在家中,任谁叫都不肯出门。
  我早早地便备了些她喜欢的吃食,亲自做了七宝茶,晾好了,方要过辰时,便带着珍儿湘儿一同去了。
  车马有些多,路不宜行,便早些下了马车,准备着走过去。却是那里知晓,方才下了马车,便遇见孙裴从徐府里头出来,正门一旁·还停着孙府的马车。
  徐夫人满面的笑意,在正门前送着孙裴,那孙裴一脸的恭谨温润模样,正向徐夫人拱着手行礼,瞧这仿佛十分热络的模样。徐宝儿正躲在徐夫人后面,时不时偷眼瞧着孙裴。
  “姑娘!”湘儿突然低吼一声:“这不会是来纳采了吧?”
  却是珍儿回头瞧她一眼,道:“莫要玩笑了,你可见了媒人、聘雁?这些都是纳采必须的。”
  我轻笑一声,回头瞧了瞧珍儿,却是见珍儿一本正经的思索着,随后道:“我瞧着,大约是来试探着提亲的,若是对方同意了,那便开始行六礼。”
  湘儿却是撅了嘴,“哪里有人亲自来提亲的,不都是主母带着媒人上门的吗?”
  “啧。”珍儿白了湘儿一眼,“说你是个没见识的,你当真是。你说的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现下多得是亲自来求亲的公子哥儿,只需带着父亲或是母亲的礼便可。”
  却是她二人说着说着,便只见徐宝儿竟是跟着孙裴出来了……
  穿着一身浅烟色秀银线的纱裙,腰间却是姜黄色的束带,将姣美的腰线勾勒的极美。披拂松垮垮的搭在手臂间,半透的料子,甚至能看见上头的回字纹。她平日里行事动作都极为大样,此刻却是面上微红,立在孙裴身边竟显得有些娇小。
  我远远地瞧着,孙裴似乎时不时地目光随着那浅烟色的身影移动。却是不知她们又说了些什么,宝儿忽然又躲在孙裴的身后,轻轻抓着他的衣裳。
  我轻叹一声,回了身,往马车停的地方去了。
  “姑娘?”湘儿一惊,在我身后头问道:“姑娘,你不去了吗?”
  “你没瞧见宝儿姑娘要出门了么?”珍儿开口道。
  却是湘儿有些迟疑,道:“那这些吃的……该怎么办?”
  我微微回头,轻声道:“你寻个车夫,替我送去给齐渊罢。在替我带个口信儿,叫他给宝儿姐姐备两套首饰。”
  “好……”湘儿顿了顿,又道:“姑娘你不亲自去吗?”
  珍儿扶着我上了马车,我瞧着她道:“不了,过些日子吧。”
  “是,姑娘。”
  我一路坐着马车,马车微颤着,车窗上的布帘时不时透些光进来。
  我瞧着那两道闪闪烁烁的光,忍不住回想起上一世同李墨寒的事情来。不究外因,最起初,我们二人确是有一段两情相悦的美好,那份爱意曾一度将我周身的晦暗遮掩了去,却是终究敌不过天长日久,渐行渐远,最终落得个那般下场……
  而有些事情,起始时,并不那般美好,却是柳暗花明,最终能得一个善果,便使得开始的不美好都显得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不过,如此一来,孙裴对宝儿便是心中带着愧疚的,带着些愧疚便更懂得珍惜了,是好事。
  无论如何,总好过兰因絮果。
  *
  回到家中时,母亲已然带了张嬷嬷出门去了。这么热的天,我一回了自己的小院中,便钻进了屋里头,躺在竹椅上头,伸手摇着团扇,过两日便得不了这般清闲了。
  过了午时,我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假寐,便听见有人风风火火地进了我的院子,一听外头的湘儿说我睡下了,竟有些开心地往西侧厢房里头去了,听声音像是阿汐。
  这些日子她时时过来,家中的丫头婆子小厮她都认识的七七八八了,却是她来时,竟没个人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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