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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7章 是为霸业,还是为心爱的人

  他在猜,时年正在哪一扇窗内。
  而她又有没有也正在看着他。
  汤燕犀手上挂着ak47,小心护着弟弟,以防何处打来冷枪。
  弟弟在做什么,他又岂能是猜不到的。他便哼了一声:“刨除走廊和洗手间等公用部分,一共有47扇客房的窗。你猜中了么?”
  汤燕卿又扫过一眼,目光便定在了居中的一扇上,微微一笑。
  人在绝境里,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时候,会下意识将她放在最中间儿,周围布置防线。这种心理潜意识,也许是来自原始的狩猎时代,总要将最弱的人放在队伍中间,或者要围成圈儿来护着最要紧的人才行。
  果然,虽然看不见人,却分明看见窗帘仿佛被微风拂过,涟漪而动。
  他便毅然转身上了吉普车。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而所有的短暂离别,都是为了更为长久的相守。
  夏佐送完汤燕卿,回到房间复命。终是忍不住道:“先生不如狠心,那现在他已是一具死尸。”
  那先生的心结就解了,又何必还要苦苦筹谋。
  皇甫华章抬起头来:“鸿门宴,知道项羽为何终究没有杀刘邦?”
  夏佐蹙眉:“属下只知道一句话:不可沽名学霸王!”
  皇甫华章笑了:“是啊,项羽沽名钓誉,纵了刘邦去,实则也是断送了自己的江山霸业。”
  “那先生还这样?!”夏佐都急了。
  皇甫华章却笑了:“虽然项羽因此而丢了自己的江山霸业,却也成就了他乌江边别姬的千古佳话。”他挑眸望向夏佐:“你说项羽这个人究竟是成就霸业,当历史上无数个帝王之中的一个好呢,还是,永远成为才子佳人们吟咏的那个怀抱着心爱的女子,生死与共的男人好呢?”
  夏佐只觉两耳嗡地一声,忍不住急喊:“先生!”
  皇甫华章却错开了目光,面上重又恢复无喜无怒的神态,淡然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漫天火烧云,皇甫华章无声走进时年的房间。
  她静静睡着,眉心却紧紧锁着。
  眼睑之下,眼球急速滚动,看得他连连皱眉。
  刚到床边,他想伸手替她理开眉心的紧皱,却不想指尖还没碰触到她,她便猛地坐起,圆睁双眼瞪向他。
  她的面色一片苍白,额角的碎发全被汗湿。
  他黯然收回手,凝视着她:“怎么了?”
  时年见是他,也十分尴尬,急忙解释:“……是做梦了,噩梦。不是怕先生。”
  皇甫华章在床边坐下来,回眸望她:“什么梦?”
  时年咬住嘴唇,缓缓道:“我……梦见了我爸。还有,当年的事。”
  皇甫华章垂下头去。
  时年道:“没想到有一天我自己的女儿也会遭遇了我从前的噩梦,而我自己则是站在了我爸的位置上。”她伸手一把攥住皇甫华章的手臂:“答应我,去救解忧的时候,带我一起去!”
  “会很危险。”他直言相告:“而你没有经历过任何的训练,去了也未必帮得上忙。”
  时年轻轻咬唇:“我知道,而且我去的话还要先生分心,甚至还要格外分出人手来保护我。可是我不会拖大家的后腿,身为母亲的直觉在关键的时刻也许会帮上大忙。”
  不知为何,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总是不自禁地想起母亲。
  方才梦里又是当年的事,可是却不像从前总是缠绕在与黑暗中那个人的相依相伴,而是直接跳到了最后的阶段,跳到了大决战爆发前的那段叫人窒息的宁静。
  她恍惚在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听见了母亲的呼唤,然后下一秒她竟然就从那困住她的房间里走了出来,继而走进一条狭长黑暗的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梦里幻听了么?
  皇甫华章盯着时年的眼睛:“如果我拒绝,你是不是还会自己设法跟上来?”
  时年毅然点头:“没错,先生就算把我留下,我也会尽我所有的力量逃出去。然后自己设法跟上去。”
  她说着眼圈儿已是红了:“我错过了女儿的成长岁月,我不想让她在危险里还没看见妈咪去救她。我要她第一眼就看见我,知道妈咪永远都会陪在她身边。”
  皇甫华章也动容。
  曾经,他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多希望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再苦再难,如果母亲能在身边陪他一起度过那些漫长而孤寂的岁月,而不是自己逃进了病里,那他也许对这个世界,对那些人,就不会那样恨了。
  假如……
  假如父母相遇的时候,父亲没有结婚;假如父亲想要跟乔治母亲离婚的时候,没有遭遇阻力;假如他自己出生的时候没有罹患小儿麻痹症……
  假如,他也曾经用无数个“假如”来替这个世界、来替自己不公平的命运,来替那些造成了他悲剧的人来开脱。倘若那么多假如真的都能一个一个成真的话,他想他也就不会一步一步地走到如今的地步。
  他也羡慕过汤燕卿,羡慕过这天下任何一个普通的男人。就算没有佛德家族的出身,没有佛德集团全球主席的身份,没有财富、没有智商……至少能有个健康的童年,有个完整的家庭,有正常的成长岁月,有可以爱也能得到回应的恋人,那就也是一世安逸。
  可是他却什么都没有。
  他努力想过的那么多个“假如”,竟然没有一个能够成为现实。
  他就连这么一点点近乎卑微的渴望,老天也都装作没听见。
  他知道,他也许从来到这个世间,就注定是被上天和世上的人所遗忘了的孩子。
  于是这么多年来,他不敢相信天,不敢依赖人;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长大,只能万事都只依靠自己,近乎决绝地去争取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想,也许争取来的拥有,他再捧了去跟自己在乎的人分享,也许他们就都会终究接受他了吧?
  是不是到时候,母亲就会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意识到他已经长大了;外公到时候也会终于对他笑一笑,允许他喊一声“外公”;还有他的小姑娘……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走近他的那扇窗,然后他推开窗,她握住他的手,他就能将她拉进自己的窗内,跟自己沐浴着阳光,一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惜他所有的愿望,也都只能跟那些“假如”一样,一个一个地化作了泡影,破了、灭了,飘散了。
  于是此时回首,那些从前经过的岁月,那些曾经做过的事,他自己都有一点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幻;哪些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哪些只是存在于他自己的想象里。
  他也有些累了。
  现在支撑着他继续朝前走的唯一的念想,只是想要一个家。一个他、念念、解忧三个人的家。只要三个人平静相守,淡然终老就够了。
  这个梦虽然一路走来颠簸异常,可是他好歹还能隐约看见它将来的轮廓。所以即便此时再累再灰心,他也想做最后的一搏。
  他便轻叹了一声,伸手拨开时年汗湿的碎发:“既然如此,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让你一个人去折腾,我更不放心。”
  时年这才欣慰展颜:“谢谢先生。”
  他伸开手臂,渴望地说:“让我,抱抱你。”
  “先生?”时年心下陡然一惊。
  他黯然摇头:“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抱抱你,就像抱着解忧一样。”
  时年这才迟疑着挪过身子来,将头伏在他的膝上:“先生,查到解忧在哪里么?还有,准备何时动手?”
  这个问题却问住了皇甫华章。他抚着时年的发丝,轻轻闭上眼睛:“会查出来的。”
  他稍后就去拷问乔治,就不信从他嘴里掏不出解忧的下落。
  定是乔治也深知解忧是他手上最后一张牌,所以他咬紧牙关绝不泄露解忧的下落,生怕皇甫华章提前找到了解忧。可是人终究是皮肉之躯,他就不信乔治能真的为了这个秘密而豁出自己的命去。
  乔治要是再不说,他今晚就活活要了乔治的命!
  天际最后一线斜阳落下的时候,皇甫华章回到自己房间,吩咐夏佐致电给汤燕卿。
  夏佐担心地问:“先生难道真的决定要与他联手?”
  皇甫华章垂眸望向自己的手指:“……既然我为他挖好的坟墓已经失效,那就借乔治挖好的坑来埋葬了他好了。”
  他和乔治,连相貌都宛如一人了,那乔治用了他的计谋,他也回手可以利用乔治的坑。
  汤燕卿死就够了,至于死在哪个坑里,倒不要紧。
  夏佐便勾起唇角,点头拨下电话。
  先生想得对,与其是面对面的对峙,倒不如站在同一方向在背后突施冷枪。虽然赢得没有原本设计得那么漂亮,可是赢了本身才最重要。
  皇甫华章立在窗口,看那最后的一缕天光尽数沉默,整个天地全被黑暗覆盖。
  汤燕卿和皇甫华章兵合一处,一起商量对策。
  夏佐看清汤燕卿手里的那几十条枪,便摇头一哂:“你就想依靠这些本地的武装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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