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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节

  楚楚被他抱到床上,脚丫子也被他握在手心捂着,“你别骂她们。我醒来没见着你,心里害怕。”
  贺时霆要训她,见她秀发睡得乱蓬蓬的,侧脸上还有一道粉红的压痕,乖觉又可爱,又舍不得训了,“你乖些,我出去一趟,尽快回来。”
  楚楚醒后还未来得及看信,也丝毫不记得贺时霆方才说过的话,支棱着脑袋不答应,“我和你一起去。”
  贺时霆把她焐热的脚放进被窝,将事情的轻重缓急与她说了一遍。
  往常他也会和楚楚提起些朝中之事,楚楚对朝局了解颇深,她怕贺时霆在宫中出事,但也知道皇帝对贺时霆很好,这一趟贺时霆是非去不可。
  楚楚拧着细眉,“霆哥哥,真的不能直接带兵闯进去吗?只要救出陛下,陛下定会为你正名,不会判你谋逆的。”
  贺时霆摸摸她乱乱的绒发,“傻孩子,我若就这么直直地闯进去,晋王定会立刻杀了陛下,推说是我谋逆,害死了陛下。但我若佯作不知,正常进宫请安,晋王怕惹嫌疑,便不敢在今天便谋害陛下。”
  楚楚还是担心,“可你谁都不带,只身进宫,晋王要害你怎么办?”
  贺时霆道:“宫内有当值的禁军巡逻,我进去并不是完全孤立无援。且我已经命令宫外军队,见势不对便闯宫。”
  楚楚听得心慌,“那若陛下是真心想封晋王做太子,禁军一闯进去,你就是确确实实的谋反了。”
  贺时霆沉默,他抱着楚楚,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会平安归来。”
  四十万禁军,他即便真的反了,也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楚楚相信自己的夫君,却忍不住担忧,她强撑着冷静,道:“或许你不用入宫,我,我去求见皇后娘娘……”
  贺时霆吻去楚楚眼角的泪珠,“求见皇后,需宫人来回通传,来不及的。”即便来得及,他也不会让楚楚冒险。
  “宝宝别怕,晋王这件事破绽百出,只要我找出他伪造圣旨的证据,或是见到陛下,定能全身而退。即便事情真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他说到最后,眼里已凛然尽是杀意。
  事已至此,楚楚知道贺时霆不可能坐视晋王害死皇帝,只好支持他的决定。
  “霆哥哥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我会乖乖待在这的,昨日我们出京,没有几个人知道,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这里。我和小宝宝都在这里,等你来接我们。”
  “好乖。”贺时霆没有时间再拖延了,他喂楚楚喝了几勺姜汁奶,哄她自己好好吃饭,便跨马自京郊往皇城飞驰。
  偌大的皇宫异常平静,并没有因皇帝病重,或是因晋王被封太子而起任何波澜。
  兴德宫内更是安静,皇帝病重,御医俱都聚在侧殿,而晋王则守在皇帝寝殿外,一副孝子模样。
  除此之外,兴德宫中只有几个宫人来来去去,连皇后和慧妃都不在此处。
  贺时霆进宫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一路顺畅地到了兴德宫。
  他步伐沉毅,深邃俊朗的面庞宁肃沉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如入鞘的利刃,不似以往锋芒毕露,浑身威仪却令人望之生畏。
  “臣贺时霆参见太子。”
  晋王颇有几分意外,没料到贺时霆能这样恭敬地对自己行礼。
  他被贺时霆压制许久,难得有机会见贺时霆向自己低头,素来温和的唇角高扬。
  贺时霆没等到晋王免自己的礼,也不在意,自己站直了,转身往皇帝的寝殿内走去。
  如此目中无人!
  晋王成为太子之后,脸上隐隐的骄矜之色顿时僵住,“贺侯止步,父皇病体未愈,需要静养。”
  “是么?”贺时霆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晋王一眼,淡漠的眼中似含深意,又似乎不含任何意味,“今日怎么没瞧见丁公公?”
  晋王眼中出现刹那的闪烁,“丁公公在侧殿与御医商讨药方。”
  贺时霆凤眸微眯,凌厉的光转瞬即逝,他朝晋王淡淡一笑,“陛下病重,臣身为陛下最信任之人,自当守在陛下身侧,听候差遣。”
  晋王被贺时霆的话一激,脸上的笑更是维持不住,“本宫说了,父皇需要静养。安奎,请贺侯出去。”
  一旁的小太监赶紧小步跑来,想请贺时霆离开兴德宫。
  贺时霆一脚踹开晋王的人,径自往皇帝寝殿内走去,“太子为何一再拦我,莫非心中有鬼?”
  晋王见他冥顽不灵,干脆撕破脸皮,道:“贺时霆擅闯父皇寝殿,意图谋反,来人,将他抓起来!”
  贺时霆进宫时一路走来,发现越靠近兴德宫,禁军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晋王的亲兵,而兴德宫外,更是守着数千晋王亲兵。
  他神色不改,嗤笑道:“晋王不如先操心操心自己?平王已被我的人擒获,招认与你伪造圣旨的罪行。”
  晋王脸色突变,“给我把这个乱臣贼子抓起来!”
  贺时霆方才那些话,都是诈晋王的,晋王的反应让他对皇帝的处境有了八分了解。
  兴德宫外的人虽多,却抓不住贺时霆。他传了个信号,宫中禁军立刻朝兴德宫涌来,和晋王的亲兵打做一团。
  晋王武功不好,被护着退进侧殿。
  兵刃交接,混乱不堪,贺时霆趁乱进了兴德宫正殿,也就是皇帝的寝殿。
  禁军护着正殿大门,晋王亲兵护着侧殿大门,双方一阵混战。
  正殿内除了床上的皇帝,空无一人。贺时霆栓好门,疾步赶到龙床边,“陛下。”
  皇帝病得昏昏沉沉的,听到声音,猛地咳嗽了好几大下,才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是你啊。”
  贺时霆跪在皇帝床前。
  这会儿明明是白天,殿内却很昏暗,皇帝对此似乎习以为常,“外面在闹什么?”
  贺时霆道:“今早晋王拿出一封圣旨,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此时正要诛杀奸臣。”
  皇帝咳嗽一声,语含调侃,“谁是奸臣?”
  贺时霆没回答,转而道:“陛下,晋王伪造圣旨,意图篡位,其罪当诛。”
  皇帝冷笑,他气虚,笑了一阵,复又咳起来,“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贺时霆跪在那,恭恭敬敬地道:“臣不敢。”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忽而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不敢?”
  贺时霆跪得笔直,“臣不敢伪造圣旨,意图篡……”
  皇帝撑着床沿坐起来,贺时霆忙去扶,被皇帝嫌弃地瞥了一眼,“行了行了,朕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废话这样多!朕被自己的儿子害了,说出去难道很有颜面吗?”
  贺时霆重新跪回去,“是臣救驾来迟。”
  此时外间无数兵刃撞击,锵鸣声,嘶吼声不断。
  晋王亲兵时不时还要吼一嗓子,“贺时霆谋反,你们难道也要跟着反吗?你们为奸人所蒙蔽,铸下大错。但太子殿下仁德,若你们即刻停手,定会饶你们不死。”
  皇帝浑浊的眼睛睁大了些,里面不时闪过鹰隼般犀利的光,“朕仔细一听,怎么仿佛是你要谋反?”
  不等贺时霆回答,他的目光钉死在贺时霆身上,重复问道:“你要谋反?”
  两人方才还在玩笑,却因小兵一句话,殿内的气氛突兀地紧张起来。
  贺时霆沉默。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谋反,但他确实盘算过今日该如何谋反。
  面前这个人是皇帝,是世间最多疑之人,贺时霆却不愿骗他。
  皇帝老了,一向乌黑的鬓发已经染上花白,素来明亮的虎目也有些浑浊,大约是瞪眼睛瞪得多了,眼尾和额间都有几道深深的皱痕。
  英雄迟暮,不复以往君临天下的霸气,沦落到为自己儿子所胁迫的地步。只有那双眼,即便浑浊,依旧深不可测,依旧叫人打心底里臣服。
  贺时霆不想骗皇帝,却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人,在他年幼受尽屈待的时候,带他进宫,让他跟着皇子学习;在他连中三元,却执意去边境的时候,力排众议,允许他去边境做个小兵;在他权倾朝野,非议不断的时候,给他全部信任。
  是皇帝给了他无上的荣耀和权利,甚至,连他那点卑微的,不敢奢求的父爱,也曾从皇帝身上偷得。
  贺时霆不愿,也不能在皇帝面前,说自己觊觎他身下的龙椅,说自己想杀死他的儿子。
  静默良久,贺时霆道:“陛下咳得这样难受,药怎么还不送来?臣去请太医再过来瞧瞧。”
  皇帝佯作疑怒,等了半天,居然就等到这么个答案,他本就头昏脑涨,登时被气得更晕了,骂道:“瞧个屁!”
  堂堂帝王,言辞这般不文雅。贺时霆有些沉默地看着皇帝。
  皇帝被看得尴尬,靠在枕上,调了调位置,咳嗽了几声。
  贺时霆帮着他把枕头扶好,一时两人都有些无言。
  明明前一刻皇帝还在怀疑贺时霆谋反,气氛剑拔弩张,这会儿却莫名的尴尬。好似所谓谋反,不过是两人间的一个玩笑。
  贺时霆再能揣摩皇帝的心意,此刻也猜不透皇帝在想什么了。
  皇帝究竟想要一个什么答案?或者皇帝到底有没有怀疑过他意图谋反?
  门外越来越乱,晋王的兵马虽多,却不敌禁军武功高强,落败是迟早的事。
  刀枪撞击声未止,殿外竟突然传来无数踏踏的马蹄声。
  皇宫内不能纵马,这声音来得蹊跷。此马蹄声重而疾,是陇郡马的特征。
  封祈的人来了。
  有小兵急切地敲门,边喘边道:“将军,襄王与封将军进宫,带了两万兵马,朝兴德宫一路杀进来。他们说晋王和您一起伪造圣旨,意图杀害皇帝,要来清君侧。”
  晋王谋划了这样久,将圣旨、平王以及皇宫内的各种变数尽都考虑周全,甚至试图将贺时霆一网打尽,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皇帝冷眼看着贺时霆,“嚯,这下你要留在这给朕陪葬了。”
  贺时霆皱着眉,语气也不太好,“葬不了。那起子人一逼宫,我瞧陛下的病都好了大半,面色红润,至少还能再活三十年。”
  皇帝被他一噎,虎目圆睁,气得越咳越厉害,他气虚,咳久了,便真的有些缓不过来。
  门外形势严峻,襄王的人很快就能闯进兴德宫。
  贺时霆沉默地给皇帝缓着气。事已至此,他别无退路。
  华丽恢弘的宫殿昏暗,仿佛照不进一丝半缕旭日光辉,贺时霆轮廓锋利的侧脸隐于灰暗,他逐渐抬起眼睛,坚定,锐利,含着无穷无尽的野心。
  “陛下,若我果真要反呢?”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好好好,反反反,反完赶紧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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