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齐悦自认为想得周全,但齐永福依然摇头:“你想得太简单,咱村里没人会养禾花鱼,临县的人咱去请也未必能请来,还有鱼苗去哪买,要花多少钱,钱从哪里筹集,这些都是问题,不是爷爷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事。”
  “那就召开一个全社会议,让大伙投票决定。”齐悦很有信心。
  但齐永福却没有多少信心,他问道:“若是投票结果与你想的不一样呢?到时你准备怎么做?”
  齐悦愣住,老实说,她之前还真没想过村民会不同意,但仔细想想,如今的时代与后世不同,村民们保守不愿改变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如今她饭都吃不饱,未来的国情走向她也知道,自然不肯按照村民保守想法来行事。
  齐悦目光一定,咬牙道:“若是票选结果不能如愿,那请大队长批准我们大房几亩地做试验田,若是最后我们失败,亏损的粮食我们来添,成功的话,养出的禾花鱼分给队里一半。”完全不给队里是不可能的,便是只交出一半都可能通不过,她只指望她爷爷的威信足够大。
  当然,前提是她爷得同意她的计划。
  “不是我同意不同意,而是你爹娘同不同意,若是粮食减产,你们明年靠什么生活,你可想过?”齐永福严肃地问她。
  “想过,我若是失败,就找个有钱人嫁了,给我爹娘换粮食。”齐悦涎着脸,半真半假地说道。
  齐永福被她气得伸手拍了她一下:“尽胡说,你就算想要拿自己换粮食,我要不答应你也嫁不了!”
  齐悦挨打也不喊疼,继续涎着脸撒娇:“我知道爷疼我,那就帮帮我,尽量让村里同意,不然我也拿不出钱请人和买鱼苗不是?”
  齐永福被气笑了:“你还知道你没钱,就敢夸海口自己养鱼,你怎么不自己去河里捞鱼养在田里?”
  齐悦认真摇头:“那不行,不同鱼类是有竞争的,甚至可能相互吞食,必须找黑背鲤鱼。”
  作为吃货,齐悦找农家饭店老板了解了不少禾花鱼的信息,如何饲养她也大致了解过,但是再细的事就必须交给专业人士,她可不敢拿自家口粮做赌注。
  “你这还不算赌?”齐永福只觉得大孙女胆子太大,日后怕不是一个安生的主。
  不对,她现在就不是安生的主。
  想到某种可能,他脸一沉:“这事等春耕结束,我找个时间召开社员会议,让大伙表决此事,但在此前,你不许去找你那舅舅。”
  齐悦一愣,旋即了然地笑了起来,用力点头道:“爷爷你放心,在我心里,爷爷可比舅舅亲多了。”
  “这才像话。”齐永福满意了,心里开始琢磨如何说服社员同意禾花鱼项目。
  齐悦也满意了,但她不知被她念叨的舅舅,此刻正在猫在县里回收站翻捡东西,另有一个中年人在外守着,后者是回收站的看管人员,被人唤作吴老三。
  忽然,一队套着红袖章的青少年气势汹汹冲了过来,吓得吴老三脸都白了,立马冲着仓库学了两声猫叫,又快速锁上库门,钥匙往前面杂物堆了一丢。
  听到猫叫的余国庆脸色一变,收紧麻袋口,扛在肩上,就朝后门冲。
  但后门也传来一阵脚步声,心知要坏,他立时冲到后门把门栓插上,而后蹭蹭爬上窗台,门外已经响起红袖章的呵斥声:“赶紧把门打开,我们要搜查!”
  吴老三一脸愁苦:“我不小心将钥匙弄丢了,正想找个锁匠配把钥匙,你们就来了。”
  “你个鬼话骗谁呢?赶紧将钥匙拿出来!”红袖章们怒喝着。
  中年人只一个劲说自己确实丢了钥匙,两方来回扯皮中,余国庆终于打开封死的窗户,把头往外一探,顿时傻了眼——
  下方是一个死水潭!
  难怪对方没有来守这个窗户口,这是料定他不可能从这逃出去。
  外面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吴老三,你丢了钥匙是失职,我们可以抓你去游街,你若找出钥匙,我还可考虑不把你算在盗窃国家资产的同伙之中。”
  吴老三立时叫屈:“这里说好听点是回收站,实际就是一个垃圾站,哪有什么国家资产,你们不能冤枉人!”
  “呔,居然敢说瞿主任冤枉你,我看你是找死,大伙动手将他抓起来游街!”
  此话一出,众声呼应,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老三惨叫,连声喊道:“我错了,我现在就找钥匙!”
  余国庆彻底熄了侥幸之心,他一咬牙,用脚从下方杂物中勾起一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废旧木头,往窗下水潭一丢,而后缩着身体爬出窗外,那麻袋也被带着出了窗。
  嘭!
  回收站的大门被撞开,光亮射进来,余国庆扒着窗沿,朝下方浮木跳下去。
  “什么声音?”屋内一道呵斥声。
  余国庆落在浮木上,幸运的是没有翻下去,但也压得浮木下沉,弄湿了鞋袜和裤子,腥臭的潭水熏得他作呕,不过他现在顾不得这些小节,将麻袋绑在后背上,而后双手为浆,拼命朝水潭的另一边划去。
  这个水潭可不小,浮木还在水中打转,急得他直冒汗,窗台上还弹出一个人头,大声喊道:“主任,那人在水潭里,快让人去拦截!”
  余国庆这下再顾不得潭水脏,跳下浮木背着麻袋往前游。
  “水潭里的人快游过来,只要你过来就既往不咎!”
  傻子才会信你们的鬼话!
  余国庆不屑,加速往前游。
  咚咚咚——
  一颗颗石头砸过来,越砸越近,脏污的水溅到他脸上眼里,气得余国庆咬牙,拼了命往人流相反的地方游去……
  第62章娶亲
  唢呐声响,喜庆又欢乐。
  还有一辆拖拉机拉着新娘及其家人,冒着烟突突地往茅坪村开来。
  拖拉机开过时,齐悦正在河坝旁扯猪草,一边教黄二丫识字。
  黄二丫被拖拉机的声响吸引,满脸兴奋地扯着她喊道:“齐悦姐,你看新娘真好看。”
  拖拉机上新娘被人拥簇着,只看到红彤彤的衣裳和头上戴着那朵艳丽的大红花,脸是看不着,也不知黄二丫从哪里看出新娘好看来。
  不过小孩子向来喜欢看新娘,齐悦附和了一声,而后道:“今天认了不少字了,你去孙家看新娘吧,应该能抢到几颗喜糖。”
  黄二丫脸上红光一下子退了下去,她摇头:“我身上脏,不好去凑热闹。”
  齐悦没想到她是因为自卑才不去,安抚她道:“你回家换身干净的衣服,就算有补丁也没事,孙家不会将你赶出去的。”结婚热闹才喜庆,主家巴不得孩子去哄抢喜糖,家境富裕的还会洒下一片红包。
  不料她这话说完后,黄二丫更窘迫了,她手抓住衣角低声道:“我就这一身衣服。”
  齐悦嗓子眼被堵住,她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转移话题:“我们继续认字。”
  在齐悦低下头用树枝在地上写字时,她没有察觉,驾驶着拖拉机的青年正直愣愣地望着她这个方向,不知不觉中机头一歪,就朝道旁一颗河柳开去,引来车上一片惊呼声。
  青年醒神,连忙将机头拽到正道上,额上冒了汗,坐在后头的送亲人纷纷调笑他。
  “方国良,你莫不是看你姐嫁人,心急娶媳妇,连路都忘了看了?”
  “那感情好,今天回去就让你娘给你在厂里放话,一准有一群年轻漂亮姑娘涌到你家去。”
  被唤作方国良的青年额上的汗水更多了,他连连摇头:“大姨大婶你们别笑话我了,就我这样没钱没房的哪有姑娘乐意嫁我?”
  “现在没钱没房怎么了?你有正式工作啊,你模样长得俊,喜欢你的姑娘海了去了,你再给打个报告,说不定厂里还能给匀出一间房来。”
  后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说着,方国良没怎么听进去,他的脑海中正浮现着河畔边上那蓝衣姑娘窈窕的身姿,还有前日她站在栅栏外弯唇一笑的模样,心头一片火热。
  “哎呦,国良小子,你又想哪里去了,这车又歪了,要不要换个人开?”
  “不用,马上就到了。”
  方国良收回神,驾着拖拉机突突开到孙家门前,但原本欢喜的神色,在看到孙家门前稀稀落落的人时,俊脸一下子拉下来。
  看到拖拉机驶来,穿着一身半新中山装的孙虎喜气洋洋地迎上来,不想那拖拉机没停,突突地往前开。
  孙虎急了眼,连忙喊道:“大舅子,你开过了,我家在这!”
  可是拖拉机还是不停,孙虎拔腿去追,一边冲看热闹的人喊道:“大姨大婶们,你们快帮我拦一下啊!”
  村民被孙虎一喊,不好意思再干站着,也跟着追赶拖拉机,一边替他吆喝着。
  车上新娘子脸色也不大好看,但看到孙虎追在后头吃了一脸的尘土,样子实在难看得很,她只得让表妹上前阻止方国良胡来。
  轰的一声,机头烟气冲天,猛地停下,孙虎跑得急,差点一头撞到拖拉机栏板上,引起车上的年轻媳妇和姑娘捂嘴笑了起来。
  方国良跳下车,一步走到车后,扯住孙虎,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原来是姐夫啊,弟弟刚刚没看到,你别介意。”
  他那么一人站在门前他能没看到?就算没看到,也能听到他的呼喊,这大舅子分明是故意的。
  但就算他故意,孙虎这会也不好发作,他喘口气大方摆手:“没事……”
  “怎么没事?你这媳妇兄弟连我家大门都不认识,有你这么送嫁的吗?”孙婆婆沉着脸走了过来,张口斥责。
  方国良脸上纯良的笑意散去,他身体往拖拉机一靠,伸手往孙家光秃秃的门前一指:“孙家婶婶,我倒不是不认门,毕竟前天我在那院子里揍了我姐夫一顿。不过我刚刚开车过来时,你家门前没有几个人,也没有贴对大红囍字和红对联,我还以为你家新砌了房子迎亲,我这不就开着车子在村里转悠,就想着这村子就这么大,转一圈总能找到你家新房子。”
  此话一出,有人噗嗤笑了,但大多数人都在忍笑不敢笑出声,因为孙婆婆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了,手指着方国良一个劲哆嗦,却说不出话来。
  孙虎生怕他娘搅黄了婚事,抢在前头鞠躬道歉:“真的太匆忙了,一时没来得及准备囍字和红对联,是我孙家失礼,还请大舅子不要介意。”
  介意,介意大了去了!
  方国良眼里冒火,但他的衣袖被他姐扯了一下,他只得按捺下来,身体往后一撤:“时辰差不多了,那就背新娘吧。”
  他说着打开了拖拉机栏板,孙虎大喜过望,忙走过去背过身弯下腰喊道:“方琴你放心趴上来,我稳着呢!”
  四周顿时一片善意的哄笑声,身穿一身红的方琴羞红着脸,却隐蔽地用手护住了肚子,这才趴上了孙虎的后背,又引来一片哄笑和调侃,欢快的唢呐声同时响了起来。
  四周看热闹的村民簇拥着新人往前走,反倒把孙婆婆挤到了外面,急得她跳脚:“都让让,这是我儿子娶媳妇,你们凑什么热闹?”
  “孙家婶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刚没听到你亲家挑理了,说你家没迎亲的样子,实在是太冷清,所以大伙才来凑热闹,来给你撑场面!”
  “是啊,是啊,我们是来撑场面的,孙家婶子你也不用好酒好菜伺候,洒些喜糖就好了。”
  孙婆婆被气得差点撅了过去,但在方家那小子的目光下她不好骂人,也不好赶人,只铁青着脸说了一句:“喜糖没有,白开水倒有,你们若不嫌寒碜就进门凑热闹。”
  “不嫌弃,不嫌弃。”村民们摆手哄笑着,一个个涌进了栅栏围成的院门,倒也是热闹非凡。
  齐悦是不知道这份热闹的,临近中午时她与黄二丫道别,背着装满猪草的箩筐回家。
  雷军站在院门外,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被一个大箩筐压得背都弯了,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碎发,脸上却红彤彤的,如同昨日他在山间看到的红色果实,让人不自觉地滚动喉结。
  齐悦感应到一束火热的目光,一抬头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她家院门前,她吓了一跳,立马快步赶过去:“雷军大哥你怎么来了?”
  脆生生的声音,如同昨天山间翠鸟的声音,他的脸有些热,好在他脸黑应该显示不出来,弯下腰,将脚边的篮子往她身前一递:“这是我娘让我给你家送的。”双眼却盯着她背上的大箩筐,“你卸下箩筐,我给你提进去。”
  一时间,齐悦不知道是该先推拒他的篮子,还是先卸下箩筐,这一迟疑,对方伸出长臂抓住箩筐边沿,一个巧劲就将箩筐从她身上卸下。
  齐悦看着他单手提着箩筐轻松无比的样子,有些内伤,她连声道了谢,也没有接他手中的篮子,伸手推开院门,往里一探,确认里面没有,才邀请雷军进了屋。
  看到她这番举动的雷军,心道,下次不管他娘如何逼他,他不会再来齐家。
  至于他这次为何来,他一时还没想明白。
  第63章你会有压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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