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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航之酒会

  因为接受了艾玛的邀请, 纽约的面试褚韶华便没有再去。
  褚韶华与艾玛分析着有可能成为助力的政客,至于阿莱克斯州长,褚韶华劝艾玛不要在州长身上放重码,褚韶华说,“我们打赢这场官司,米勒家族的名誉必然会受影响。对于米勒家族现在的规模而言,名誉就代表利益。而阿莱克斯州长与米勒家族有着非常密切的利益关系。如果是感情的矛盾,还可以调和,涉及到利益, 不可能有人会主动让步。所以, 只要阿莱克斯州长名义上不反对女性选举权,这对于我们协会,就已经足够了。”
  艾玛点头, “那我们是把希望放到共和党的身上, 还是民主党的身上?”
  褚韶华道, “都要放,阿莱克斯是共和党,显然共和党在议会的势力比较大。但是,在州政治上处于失利方的民主党更好拉拢。可要想取得议会通过,只靠民主党也不现实,一定要争得部分共和党议员的同意。”
  艾玛同样具备一流的逻辑, 她道, “我与州民主党党魁塞缪尔.洛佩兹相识, 关系还不错, 他对于女性选举权的态度很温和。我妈妈与他也是多年交情,可以试着先和他谈一谈。”
  “最好能正式取得民主党的支持,公开的支持。”
  艾玛忽然有个好主意,“马上就是洛佩兹叔叔的生日,他邀请了我妈妈,克莱尔,你愿不愿意与我们一起参加?”
  褚韶华看向艾玛,艾玛很了解褚韶华,她道,“他是反人种论人士,不然也不能和我妈妈成为多年朋友。”
  褚韶华便没有拒绝这份邀请,她想到白人圈子看看已经很久了。虽然在波士顿的华人圈看来,褚韶华已经与波士顿的白人关系密切,就先前那位白人女士的官司,打的轰轰烈烈。但是,褚韶华心里清楚,她虽然能帮克拉拉打官司,可始终距真正的白人社会的上流圈子有一段距离,一直在门外徘徊而不能进。
  这次,倒是个一举双得的好机会。
  褚韶华细心问了艾玛要准备什么样的穿着,而且,褚韶华希望艾玛还是提前问一问洛佩兹先生的意思,她不希望介时有不礼貌或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如果主人家并不欢迎她,那么,不论她多么想进入白人社会的圈子,也不会去自取其辱,自不会去讨好那些对她心存芥蒂或是歧见之人。
  褚韶华就是这样的人,她一方面做事八面玲珑,一方面又具备强烈的自尊,极好脸面。
  艾玛能直接邀请褚韶华,自然是有极大的把握。待艾玛问过洛佩兹先生后,也给了褚韶华准确答复。塞缪尔的态度让艾玛非常放心,因为,塞缪尔先生甚至很愉快的说,“我一直有听说这位神奇的来自东方的贵族小姐,如果她过来,我当然很高兴。艾玛,我亲爱的侄女,尽管带你的朋友过来吧。我会让厨师准备几样东方的美食,希望她能喜欢。东方贵族小姐有什么喜好,你可以告诉我吗?”
  艾玛在电话里与塞缪尔交谈愉快,也提供了褚韶华一些饮食上的喜好,当然,这是艾玛自认为的褚韶华喜欢吃的东西。另外,艾玛也着重介绍了一回褚韶华家族悠久的历史,听闻是位有着一千两百年悠久历史家族的贵族小姐,塞缪尔先生愈发愉快。
  塞缪尔太太则没有丈夫的乐观,灰蓝色的眼睛里写满担忧,她说,“塞缪尔,你知道,不是所有的客人都喜欢东方人的。”
  “这位克莱尔小姐不同,她是来自东方的大贵族家庭,家族竟有一千两年的历史!天哪!真是不可思议!”塞缪尔感叹,“听艾玛说,克莱尔小姐的祖上还出过皇后、宰相这样的大人物,曾有过公爵的显赫。她是东方名声显赫的大贵族的后裔。非常善良,在东方红十字会有过巨额的慈善捐款,现在的《正义报》就是她创建的,所有收益都是用于慈善事业。多么难得的一位贵族小姐啊。”
  塞缪尔太太听到克莱尔小姐的家族这般显赫,心地这样的仁爱,顿时疑虑全消,眼睛露出笑意,“那这位东方贵族小姐有什么喜欢的东方菜色,我让人准备一些。”
  谁说西方人不势利的,势利大概是写进人类基因里的东西,不分种族不分地域,人人具备,老少咸宜。
  褚韶华也很用心的准备这次州民主党党魁塞缪尔.洛佩兹先生的生日舞会,她有想过要不要做一件旗袍,最终,褚韶华还是打消了穿旗袍的念头,太异样了。褚韶华并不是个时时要标榜自己种族的个性,那会让人感觉过于自尊或者过于自卑,这都不好,她主要是与艾玛一起过去,看能不能找到说服塞缪尔正式支持党内议员对女性选举权的投票,而不是去宣扬民族主义的。
  褚韶华找到波士顿有名的裁缝店,做了两身晚礼服,然后去珠宝店改了两样首饰,顺便再配了双适合舞会穿的鞋。
  褚韶华向来祟尚简约的审美,她的礼服并不复杂,乳白色的真丝缎,领口像春天微微绽开的花苞,有一点造型却绝不夸张,中长裙,膝下以下,中间是黑色的丝缎腰带,腰身纤细柔韧。褚韶华试礼服时,那位白人裁缝已是再三夸赞褚韶华的好身材。
  对镜照照,这样的礼服,配一对流苏钻坠就很好。
  褚韶华天生的夺目美艳,以及她纤细标致的身材,引得维多丽娅和艾玛母女连声赞叹。永远不要怀疑西方人的审美,他们并不比东方人奇怪到哪儿去,他们的审美也并不独特,褚韶华这种高鼻凤眼瓜子脸、雪肤蜂腰大长腿,到哪儿都是美人。
  褚韶华头发丝里都是刚从美发店出来的馨香,妆是她自己化的,只是淡妆,在夏天尤其清爽怡人。褚韶华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精致小手包,“是夏洛特介绍给我的裁缝,看来以后可以常去那里做衣服。”
  “非常漂亮,完美。”艾玛已经三十岁出头,维多丽娅更是五十几,两人都是各有气质的女性,但不得不说,皮相上的黄金期已过。望着褚韶华,艾玛很是感慨的说了一句,“你们东方人都看不出年纪,克莱尔,说你二十岁也会有人信。”
  褚韶华真诚的说,“艾玛,待我到了维多丽娅总编的年纪像她这样的精力充沛,在你的年纪像你这样坚定善良,就是我的追求。”
  三人有说有笑的去参加塞缪尔的生日酒会。
  褚韶华其实是波士顿名人,当然,波士顿上过报纸的人很多,能来参加塞缪尔生日宴的,基本上都是波士顿名流,谁还没上过几次报纸啊。但褚韶华不同,她是个东方人。
  在波士顿的东方人里,唯褚韶华有这般阵仗。
  褚韶华几个月前是报纸常客,她的照片经常出现在报纸上,但是,这年代的印刷技术,以及照片与真人真的是有很大差别的。褚韶华那种霸道艳光,那种得体的穿戴与高贵的姿态,令许多人都一时没想到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克来尔.褚。
  这个时代的许多美国人依旧认为东方是落后的、有着古怪的、神秘文化的地方。纵是在波士顿的许多华人完全已经是西式打扮,在学业上颇是出众,但在社交上,他们仍持保留态度。
  东方人有东方人自己的圈子,白人有白人自己的圈子,这两者能有所交集的时候并不多。再加上美国的排华现状,许多西方人简直从智慧到认知上对东方人持保留态度。
  褚韶华来美国日久,对这些感触愈深。
  褚韶华送了塞缪尔先生一套梅子青的下午茶瓷器做为生日贺礼,褚韶华不喜欢青花、粉彩之类,她更偏爱莹润素雅的龙泉窑梅子青瓷。
  塞缪尔谢过褚韶华的礼物,很亲切真诚的欢迎褚韶华的到来。塞缪尔已经五十几岁,一头灰白短发,眼角眉梢的皱纹都带着温和,等闲路上遇到完全想不到竟是州民主党党魁。
  党魁这个词,并非全是褒义。
  其实,塞缪尔见到褚韶华时也是吃惊的,他的年纪注定了他是见到东方巨大变迁的那一代人,年轻时他见到的东方男人多是拖着一条长辫子,穿着旧式长衫的那一类,女性也多穿戴传统的东方刺绣的裙子,几十年过去,东方人逐渐步入西方社会,很多人过来留学、经商、工作,西方社会对东方人有歧见的人很多,并不包括见证东方人变迁的赛缪尔。
  在他看来,东方人是一个极具适应性的民族。
  当然,这个民族有很多缺点。可是,哪个民族没有缺点呢?
  今天到来的东方贵族克莱尔.褚小姐已经是这样的得体的令人惊艳,塞缪尔以为克莱尔小姐会穿具有东方特色的本民族服装,不想却是西式小礼服,她这样自在的行走在社交场,如同一颗被全场瞩目的熠熠明珠。
  没有任何不礼貌的事情发生。
  许多人怯于与上流社会打交道,认为这些人必然高高在上,褚韶华倒喜欢这个圈子,大家都有着高级的社交礼貌,哪怕不喜欢,也不会流露于外,更不会轻易让人难堪,毕竟,还要看主人家的面子。
  塞缪尔先生的生日酒会上,褚韶华还见到了几个认识的人,波士顿妇女党的领袖凯拉女士就与褚韶华相识,凯拉女士很高兴的同褚韶华打招呼,还给褚韶华介绍了自己的丈夫,凯拉女士的丈夫是一位民主党议员。
  因为塞缪尔先生是州民主党党魁,过来道贺的有多是州民主党人士,褚韶华还见到了市长先生,这位也是民主党的重要人物。
  满室衣香鬓影,政客名流,褚韶华都有些累了,站在一个不大显眼的地方略作休息,望向正在与艾玛亲切交谈的市长先生,终于知道维多丽娅母女与州民主党有着怎样深厚的交情了。艾玛一直希望州议会能通过的妇女选举权之事,看来,于民主党来说,投出支持票不是难事。
  不过,民主党派的重要人物对艾玛这样热情,恐怕也有其他的打算。
  褚韶华心中渐渐明了。
  “我猜您并不是因为克拉拉女士在州法庭的官司来到这里的。”一个醇厚低沉的声音在褚韶华耳边响起,褚韶华抬头,看到一头银灰发的奥德里奇律师。奥德里奇一身银灰色西装,衬的身材笔挺瘦削,别有一种老年绅士的风度,当然,这得在你不知道他在法庭做辩护时是如何难缠的情况下。奥德里奇微微举杯,眼神锐利明亮,对褚韶华致意,“您好,克莱尔小姐。”
  “您好,奥德里奇先生。”褚韶华侧过身,是一个更加适合观察周围环境的方位,看向奥德里奇,她与这位大律师可不熟。
  奥德里奇温声道,“很高兴在这里遇到到您。”
  褚韶华礼貌的说,“我也是。”
  “我以为您对接下来的官司势在必得。”奥德里奇道,“我应该没有看错,您是一位对胜利非常执着的小姐。”
  褚韶华立刻明白奥德里奇的意思,这里称得是民主党人的聚会了。接下来克拉拉的官司要在州法庭开审,而州长是共和党人士,虽然州长不可能干涉司法,但这时候参加民主党人的聚会,显然并不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褚韶华以为奥德时奇在暗示她与民主党的关系,她道,“我是东方人,并不了解你们的政治。”
  “不不不。”奥德里奇微笑着,“我相信您与党派并没有密切的关系,但是,您对政治有着一流的眼光。克莱尔小姐,请不要怀疑我的善意,我现在已经不是米勒家族的代理律师了。”
  “我从未怀疑过您的善良。”褚韶华是个非常懂得社交辞令的人。
  “那么,我便提醒您一句,米勒家族接替我的是莱恩律师,他可是一位非常出众的律师。而且,与您一样,他对政治也有着一流的敏锐,克莱尔小姐,你提早暴露了你的计划。”
  褚韶华唇角一抿,看向奥德里奇,她察觉或者她与奥德里奇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褚韶华道,“我不是很喜明白你的意思,我的计划?你大概是误会什么了,奥德里奇先生。”
  奥德里奇耸耸肩,“聪明人总是不轻信相信人,哪怕是友好的提醒。”他低声说了句,“如果我是莱恩,我一定会在女性选举权确定之前开始官司辩护。”
  褚韶华脸色不变,只是那个表情却似僵硬的贴在脸上一般,她的瞳孔瞬间收缩,眼瞳深入泛起一抹雪亮锋锐,射向奥德里奇。奥德里奇终于有些成就感,于是,又提醒褚韶华一句,“你今天来塞缪尔的生日酒会,太过显眼。”
  褚韶华很快恢复平静,她露出个浅浅的笑,好奇的问,“您是怎么看破我的计划的呢?”
  奥德里奇很欣赏褚韶华的镇定,他道,“不论哪个律师接手米勒家族的官司,能在民事法庭争取到的条件,不会比我更好。您与克拉拉女士都不是看重金钱的人,如果不是有必胜的把握,什么还要进行民事上诉呢?明明在市法庭已经判决克拉拉女士可以带走她的财产,包括婚后赠予。这样的判决您都不满意,那么,你的必胜把握来自哪里?”
  奥德里奇眼睛里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我读过你们东方的一本书,上面有一句话,是说一件事,想在百分百的制度,必有满足三个条件,分别叫天时、地利、人和。”
  褚韶华望向奥德里奇湖水般幽深的眼神,奥德里奇感慨,“这句话很有道理。你一直表现出必胜的模样,我一直以为你很大程度只是为了增强克拉拉女士信心的外在表现,你应该在官司最初就想到利用女性选举权的天时因素了吧?克莱尔小姐,您真是一位天才。”
  “还不是被您看穿了。”褚韶华笑笑。
  奥德里奇墨绿色的眼睛里重新泛起思考,“你这么轻松,似乎完全不介意被人看穿你的计划。”
  谁说不介意的?
  褚韶华当然介意!
  便是如奥德里奇所言,她之所以对克拉拉的官司有必胜的信心,就是依赖于对“女性选举权”一定会通过的信心!
  褚韶华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信念,可能连美国人自己都对此也不是非常有信心,如艾玛还在进行州议会的推动。可褚韶华或者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她对此事的通过深信不疑!毕竟,国会两院对此事的投票都是压倒性的胜利!
  再加上工业的发展,人们思想的变化,这件事最终通过的机率极大!
  她对克拉拉的官司的必胜的把握也来自于此!
  待美利坚的女性获得正式的选举权,整个国家的女性在政治上会迎来赔本新的局面,哪怕暂时没有女政治家的出现……不,或许很快就会有女性从政的身影了……可即便没有,男性政客也不可能再忽视足可以占据国家一半选票的女性选票。
  在这样的政治形势下,加上舆论的压力,亚摩斯的辩护,再进行州法庭的上诉审理,褚韶华有十成十的把握制胜!
  这样的心思,褚韶华没有对第二个人提起过,包括克拉拉,没想到竟被奥德里奇看了出来。既然奥德里奇能看出来,自然有第二个慧眼之人,第三个慧眼之人……
  褚韶华表现轻松,并不是因为不介意被人看穿。水晶灯下,褚韶华的眼睛如同两丸浸在水银中的黑色琉璃,幽黑明亮,天然有一种慑人光魄。她慢慢的饮了口香槟酒方说,“我们中国还有句古话叫,自助者天助,助人者人助。奥德里奇先生,并非是我要借助天时,而是天时就在我这边。”
  奥德里奇算是很了解中国文化的人了,不然,也不能知道“天时、地利、人和”的话,但,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褚韶华这绕来绕去的话。在此时,褚韶华轻声对奥德里奇说了句,“奥德里奇先生,我会轻松是因为,我对于一定要取胜的事,从来不会只做一手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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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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