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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节

  梁玉并不在乎自己接下来是不是哑了,哑巴就不能做事了吗?她就是之前瞎逼逼太多了!哑巴也挺好的!。
  御医一头汗,对桓嶷摇摇头:“委实看不出毛病来,毒性没有伤到喉咙,大约是太伤心了。下官再为炼师开一剂清血解毒的方子,慢慢调理。”
  梁玉慢慢写道:听天由命,你去忙吧。我能守灵么?
  即使原本不能,现在也得能了。且梁玉因涉案,桓琚与桓嶷的意思,都是让她暂时留在宫里回忆当时的情状兼医治,至少要等到事情有个眉目了再出宫去。
  梁玉现在就住在偏殿里,桓嶷已经有了计划,等梁婕妤的丧礼一办完,就把这位姨母接到东宫里先住着,搁后宫里他不放心。
  桓嶷挥退了御医等,低声问道:“三姨有什么发现么?”
  梁玉摇摇头,她才刚醒呢。提笔写道:今天几日?
  桓嶷道:“才过去一天。”
  【三顿饭一个觉,睁开眼我姐不会动了,你们家会吃人啊。】梁玉点点头,又写:圣人如何安排?
  桓琚将崔颖、萧礼、黄赞、纪申统统召了来,配上一个程为一,一定要彻查此案。程为一已经将延嘉殿所有的宫女、宦官扣押了起来,又将昭阳殿、昭庆殿围住,贤妃的两个女儿找桓琚哭诉喊冤,桓琚不为所动,将两个女儿也禁足了。
  梁玉再写:高阳,凌。
  桓琚冷笑道:“并作一案了,崔颖审出些眉目来,三姨还不知道吧?凌庆原是个腌臜人,被高阳郡王的旧仆告了厌咒。他家相好的道观也被抄检了,哼!阿爹将案子交给了卢会。”
  崔颖效率奇高,还真观也非凌庆死党,很快招了凌家厌胜之事,又有算命的事。反而是高阳郡王,自家姬妾破事虽多,他自己顶多是一个“风流罪过”。崔颖将案子定下了基调,卢会再接手的时候虽然不忿,再也摸着了门。
  不是要办大案吗?一个郡王算什么呢?如果能够查出来妃子家有夺嫡的计划……
  这才是真正的大案!
  梁玉眨眨眼,哦,不错哦。将几张写过的字纸取出来,放到白蜡烛上烧掉了。
  桓嶷亲自动手帮她把余下的笔墨收好,难过地道:“三姨,我想听你说说话。”
  梁玉笑了笑。
  桓嶷哽咽道:“阿姨常说,药人的不吃、违法的不干,如今竟落得如此下场!三姨,我恨!”
  梁玉慢慢地给他擦眼泪,食指在他手里又写:告诉阿娘,我留宫中。
  “已经说了,外祖母已经明白了。”
  梁玉点一点头,她如今困在宫里,延嘉殿的熟人一个也没有了,就桓嶷最熟。一个太子是不可能一直陪着她的,她得赶紧想别的办法,跟无尘观那里通一通气。又在桓嶷手里写:吕师。
  桓嶷知道这说的是谁,答道:“我已遣人去告知了,让他们停了热闹。”
  吕娘子知道了情况,就能稳住自己在外面的势力,梁玉微微放心。审梁婕妤被害一案的几个人配置非常有趣,就梁玉来看,崔颖是出本事的,程为一因为是宦官在宫里行事方便,黄赞是皇帝的心腹,萧礼……待定吧,还有一个纪申,此人一定不会让事情变得过份。
  最关键的还是桓琚的态度,杜皇后、凌贤妃都有嫌疑,正着说也行、反着说也行,单看皇帝要治谁了。梁玉赌桓琚一定要借这个机会弄倒杜皇后,凌贤妃得看宫外那个案子的结果。
  梁玉最后在桓嶷手心里写道:安抚你父。
  桓嶷道:“我明白的。”
  姨甥二人“说”完话,一齐出来,又惹许多猜疑,各人有各人的立场,都知道此事无法善了。晋国大长公主只关心一件事情——能不能弄死凌贤妃,杜皇后死不死无所谓的,但是凌贤妃一定要先死。她经验丰富,知道这个时候这些话顶好不要跟太子提。根据观察,太子肯定是把皇后、贤妃都恨上了,所以她回家得提醒丈夫、儿子,别为这双方说什么好话。
  李淑妃就只带着儿媳、孙女哭一回灵,安慰南氏,别的一概不管。要说的话她早跟桓嶷说过了:“不要与圣人强争,你好好的,才有后话。宫中出现这样的惨案,圣人也未必不心惊。你自己的饮食更要留意,以防狗急跳墙。”
  李淑妃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并不仅仅是出于桓琚有可能对凌贤妃的偏袒,还有一样担心——梁婕妤的身后事。
  活着的时候是个婕妤,死了给她一个什么样的名份呢?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还有一个实质性的、迫在眉睫的操作——太子为梁婕妤服什么样的丧?如果将梁婕妤追成皇后,桓嶷称生母为娘,而不是姨,也按照父亲在世为母亲守孝的制度来守孝。否则,就是为父妾守孝,即使生母,也比嫡母次一头。
  最好的选择是现在默默地认了,等到“日后”再找补回来。桓琚现在的心肯定不在这个上面,他一定是最关心的毒杀案本身,能毒杀婕妤,就能毒杀其他的人,宫中人人自危,这肯定是要揪出元首以安人心的。如果这个时候在“名份”的事情上纠缠,才会惹得桓琚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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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嶷根本就没有把心思放到“名份”上,他与桓琚一样,都更关心毒杀案本身。梁婕妤的身后事,桓琚也没有完全不管,他下了旨意将梁婕妤又提了一提,追成了个“德妃”,在丧礼上出现了一回,就又回到了两仪殿,不再踏足后宫。
  桓嶷在延嘉殿里操持完了母亲的丧礼,将梁玉给接到了东宫暂住——住在后宫里也不像话,李淑妃有心收留梁玉住几天,桓嶷还是认为到自己那里住着好。梁玉还是说不出话来,桓嶷也担心她再遇到危险。此事桓琚也不反对,梁玉算是涉案人员,住在宫里方便查案。
  梁玉在丧礼上与母亲分手,南氏此时反倒坚挺了起来,对梁玉道:“老天饿不死瞎鹰,咱能挺过来。你打起精神来,别叫外人看了笑话!家里不用你们担心,问什么就说什么,能给你姐报仇就报,现在报不了就记着,日子还长着呢。”
  梁玉不敢对她讲姐姐临终前说了什么话,怕说出来之后南氏得心疼得满地打滚儿。默默地记下了母亲的嘱咐,桓嶷低声道:“您放心,三姨有我照顾。”
  “哎,都还是孩子呢。”南氏不再哭了,用力吸吸鼻子,昂首挺胸地走了。
  桓嶷对梁玉道:“三姨,咱们也回去吧。”
  梁玉光杆儿一个人进宫,什么都没有带,到了东宫就便让桓嶷给吕娘子送信,给她捎几件衣服进来。
  桓嶷看着她写的字,道:“在我这里,不会短了三姨的东西的。”
  梁玉摇摇头,仍然坚持。
  桓嶷低声道:“我虽没用,这件事还是能办到的。”
  梁玉写道:我要见她。
  桓嶷叹道:“好吧,就让她进来一次。三姨,终有一日,我要大声叫一声‘娘’。可是现在不能闹,先看案子。”
  梁玉点点头。
  桓嶷心中叹息,派人去无尘观传话。此时无尘观的书场早散了,吕娘子将书生们一拘,也先不解雇,都扔在一间大屋子里抄书。抄个《论语》、《孟子》,抄出来贩卖也是好的。香客也不接待了,汤药倒是还接着分发,丧礼期间仍然照着梁玉定下的例,每旬给京兆送一口棺材钱。观中产业的秋收也是吕娘子全权主持的。
  干着这些事,吕娘子的心中是极为惶恐的。她的忏悔并不比梁玉少多少,或许没有切肤之痛,却足以让她惊骇:【初见三娘的时候,我放下的狂言何等可笑!想要干预朝政?太子生母都在别人的博弈中被碾为齑粉,何况于我?】
  带着这种心情,吕娘子夹着包袱进了东宫,与梁玉打了一个照面,竟仿佛也哑了一样。师生二人静坐无语,良久,吕娘子将包袱推了过去。轻声说:“节哀。”
  吕娘子此来并非只送几件衣服,她还带来了宫外的不少消息。比如凌府被查抄了、还真观几乎要变成狱神庙了、凌家先前将几个儿孙送到城外又都被抓了回来,再比如高阳郡王也被押到了京里了。
  说完这些,吕娘子停顿了片刻,对于宫中的毒杀案她也有自己的判断,她本想对梁玉说,咱们还有许多事要做,你要振作。最终什么都没有讲,只说:“三娘安心静养,一切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
  梁玉露出一个轻笑,写道:汤药、寿器依旧施赠。毋忘。
  吕娘子道:“放心,都做着呢。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圣人将案子交给那几位大人,断不会偏袒任何一个,必是要严查的。”说完又自悔失言,说得太多。
  梁玉摇摇头,写道:此事不由你我做主。一动不如一静。
  吕娘子道:“好。”
  就在吕娘子送完衣物的次日,程为一伴着崔颖、纪申等来见梁玉,桓嶷很担心她,也在一边陪同。东宫便显出这样的一幕来,问案的一字排开在底下站着,太子高居正座,情形极其滑稽。
  除了黄赞,五个人里的其他四个都是见过梁玉的,一打照面,纪申还不觉得如何,只感到惋惜。崔颖只关心案子,萧礼与程为一都吃了一惊——这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梁玉以前是活泼的,带着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聪明,此时却格外的沉毅。
  几人先说“节哀”,梁玉摆摆手。由程为一先开口询问一下案情。与梁玉“对话”很省事,她口不能言,自己就写下来了。然而她所知也是有限,仅知蜜瓜是皇后赐的,瓜是姐姐亲手剖的,连瓜是谁送过来的都不知道。此外便只写道:只知这些,余者不敢乱言。
  五人看样也问不出什么来,将梁玉写的纸收了起来便向桓嶷告退。
  纪申临行前道:“炼师安心静养。”
  梁玉苦笑着摇摇头,她有许多想不明白的事情需要解答,现在却不是合适请教的时间。
  只是写道:伺候阿姐的人怎么样了?
  崔颖冷冰冰的声音代纪申回答:“我等上奏圣人,圣人说,斩。”
  梁“德妃”是被毒杀的,她生前身边的宦官、侍女比别处更早过了一遍审讯。
  崔颖是个用刑用惯了的人,刑罚没有卢会那么脏、滥,却绝不和风细雨。一问不说,察觉颜色有异,按倒先打一顿再接着审。延嘉殿里,哪一波的人都有,此时都知道了厉害,互相揭发,贤妃的人指认皇后的人,皇后的人反咬贤妃的人。梁“德妃”从掖庭里带出来的几个人倒是一声不吭,只知道流泪。
  崔颖用了一回刑,除了知道皇后、贤妃都有手段之外,并没有得到与毒杀案直接有关的讯息。将情况汇报给了桓琚,桓琚看了之后冷静地下了命令:都斩了吧。
  梁玉与桓嶷听了,面面相觑,桓嶷问道:“已经斩了吗?”
  崔颖道:“尚未。”
  桓嶷还记得冯宫女等当年相处的一点情份:“掖庭旧人,何罪之有?”
  梁玉拉拉他的衣衫,摇摇头,提笔写道:阿姐生前双手干干净净,还请不要让她死后再沾血腥。
  黄赞道:“殿下,臣等会向圣人禀明殿下的意思的。”又向梁玉索要刚刚写的字,也一并带了去交给桓琚,做个顺水人情。
  五个人里,只有他是明确得到桓琚授意,要借机把杜皇后给办了的。如果是杜皇后干的,那就正好。如果是凌贤妃干的,当然不能饶过,不过要把杜皇后也一起扯进来。
  五人并不算有收获,依旧每日一次向桓琚汇报。
  桓琚道:“他们就是心慈手软。也罢,善心难得,查明他们果与此案无关,就交给太子吧。昭阳殿与昭庆殿情况如何?”
  程为一道:“贤妃娘娘绝食了,皇后娘娘倒是饮食如常,宠辱不惊。”
  “哈!”桓琚嘲笑一声,“她哪来的宠?又哪里受过辱?”
  崔颖道:“已查明当日送瓜到延嘉殿的何宫人确系贤妃安插之人。何宫人招认,并不知瓜中有毒,不认是贤妃指使下毒,以为是皇后构陷。”
  “其他人呢?毒药的来源呢?”
  崔颖道:“此药不似毒药等物,银针探不出来。臣正在追查来源。”
  “加紧。”
  “是。臣请提审凌庆、凌光父子,询问是否与他们有关。”
  “准。”
  崔颖办案比纪申利落得多,退出两仪殿,招呼一声就去提凌庆父子。卢会却扣着不放人,他正要办成一件“大案”,怎么崔颖又抢生意了?他办的也是钦命的大案呐!两人僵持不下,将官司打到御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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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桓琚面前争吵的二人,连同桓琚,并不知道在东宫,梁玉面前,就有一个活的、可以致杜皇后于死地的人证。
  第75章 众生皆苦
  当前两桩大案,宫中毒杀太子生母、巫蛊, 哪一桩都不是小事。除此之外, 什么事都算不得大了。梁“德妃”宫中的旧人也不在关注的重点, 桓嶷与梁玉求情, 桓琚便顺水推舟将他们交给桓嶷去处置。
  这些人被送到东宫之前都略作收拾,模样依旧看得出“惨”。事关重大, 只要崔颖做得不算太过份, 无论萧礼还是纪申都没有心情去计较“酷烈”。接收他们的桓嶷同样没有心情去关心他们惨不惨,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将他们的东西发还给他们吧。”
  梁玉默默地跟在桓嶷身边,将李吉等人的情况都看在眼里。李吉挨的打并不比掖庭旧人多, 看来招得是很快的。李吉已匍匐在地, 涕泗滂沱:“殿下!呜呜呜呜~”庭内也是哭声一片。
  李吉哭个差不多, 将鼻涕眼泪一抹, 试图再向桓嶷表表忠心却发现桓嶷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而站在他身边的正是梁玉。
  “三姨!”李吉见到了救星,“天可怜见!奴婢背着您跑回去求医生怕赶不及!一直挂心, 呜呜呜~”
  三姨的脸上也不见水痕, 梁玉点点头,对李吉如何处置得看桓嶷的。
  桓嶷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这个狗才,居然还要表功吗?三姨给你的钱可不少,你也没保住阿姨!】梁在宫里漫天洒钱,为的是什么桓嶷很明白, 然而李吉真是不值这个钱!这么大的阴谋, 他一丁点的味儿都没闻出来, 要这条狗有什么用?
  桓嶷看了孙顺一眼,孙顺一摆手,立即有军士上来将这批人客客气气地押下去。桓嶷对母亲的旧人还是有感情的,他打算将信得过的人赐些金帛放出宫去度日,其余的或打发去守陵,或是逐出宫去算完。就像梁玉说的,别让母亲走了还沾上人命。如果这中间发现谁有问题,他杀起人来也绝不会手软。
  李吉看这样子就知道前途非常渺茫了,不像宫女即使被逐了还有嫁人这条退路,他是宦官,宦官的舞台在宫廷。经过扣押、刑讯、即将赐死、遇赦几番大起大落,他的神经绷得马上就要断了,再一次的面临困局,李吉崩溃了,竟在地上打起滚来,一声“婕妤”一声“三姨”的叫:“三姨您说句话呀,我为您……”孙顺看着不像话,抽了自己的手帕将他的嘴巴塞住了,磨着牙说:“三姨坏了嗓子,你别找死。”
  李吉鼻涕眼泪都挂在了脸上,傻了。
  梁玉深叹一口气,这二年的这些钱算白花了,李吉这货是真不顶用。桓嶷心道,这个东西卖主卖得真是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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