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容

  那段时间, 陆嫣一直在家里养病。
  其实她自己感觉车祸的伤早好了, 但是陆臻很小心, 一定要按照医生的嘱托，养够至少三个月, 才会放她去学校。
  陆嫣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撸起袖子做家务，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阳光斜入阁楼小窗里，她翻出了一个旧纸箱, 发现箱子里装着好多电影碟片。
  这些都是自家老爸过去攒的碟子, 老爸年轻的时候，电脑上没有网络资源, 看电影要么去电影院, 要么就租碟子放dvd。
  陆嫣取出这些碟片, 吹了吹封面的灰尘。
  灰尘漫入阳光里，尘埃翩飞。
  这是一整套很有年代感的的周星驰电影合集。
  “哇。”
  陆嫣发出一声惊叹，这是很珍贵的旧物啊。
  她翻出几张碟片，用湿布擦拭干净，想把碟片放进台式电脑里播放，居然还能放，画质也很清晰。
  不过一个人看电影好像有点寂寞。
  陆嫣鬼使神差地想到一个人。
  ......
  半小时后, 陆嫣站在星辰公司总部的楼下，手里提着装了薯片虾条和两罐可乐的塑料袋。
  星辰的写字楼位于北城最繁华的金融商务区, 这里极具现代感的商务高楼鳞次栉比, 是这一整个城市的经济核心动力区。
  而面前这栋五十二层的写字楼, 在这一带商务区不算最气派，但一定是所有有理想、有冲劲儿的年轻人做梦都想进的大楼。
  陆嫣站在这栋楼前，看着出入大门的这些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又低头看看自己，穿着泡泡的兔耳朵白棉服，脚上也是杏色雪地靴，还挂了两个毛茸茸的小球。
  她望而却步，忽然有点怵，也有点小紧张。
  那日见过沈括之后，她心里总是戚戚的，做什么都不得劲儿，干什么脑子里都能浮现他的面孔。
  是啊，他那样优秀，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甚至都不用出声，其实很容易就吸引女孩子喜欢了吧。
  陆嫣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她以前可从来没有对谁一见钟情过，这也太奇怪了。
  反正她就是挺想再见到他，之前也约定了要一起看电影，虽然只是口头约定。
  他应该不会食言...吧。
  陆嫣一个人坐在大楼外的街椅上玩游戏，一直等到六点，公司里陆陆续续有员工下班了，她这才鼓起勇气，起身走进了大楼。
  “您好，请问您找谁？”前台小姐注意到了站在门边手足无措的陆嫣，开口询问。
  陆嫣走过去，对她说道：“请问是下班了吗？”
  “是，下班了。”
  “那...我找沈括？”
  “您说找谁？”前台小姐还以为听岔了，面露诧异之色。
  “沈括。”陆嫣咬清了字：“就...他应该是星辰的老板。”
  前台小姐眉心皱了皱，面前这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一来就要见她的老板，而这个老板...是连前台都不一定能有机会见到的人。
  她还是礼貌地问：“您有预约吗？”
  “呃...”
  没有，她连沈括的电话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预约。
  “那我现在预约，能见他吗？”
  “这个...”前台小姐犹豫地说：“我说不准，也不能给您一个具体时间，但如果沈总愿意见您，我会给您打电话。”
  “哦，好吧。”
  “您的电话是...？”
  陆嫣赶紧报了自己的电话。
  “您是有什么事呢？”
  前台小姐修长的指尖噼里啪啦地敲着电脑。
  陆嫣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碟片，小声说：“我想约他看电影。”
  前台小姐敲电脑的手蓦然顿住：“您...您说什么？”
  “看电影。”陆嫣一字一顿，很认真地说：“周星驰的电影。”
  她还扬了扬手里的碟片。
  前台小姐眉头蹙了起来，她都有点怀疑这位小姑娘是来寻开心的。
  沈总单身这些年，前赴后继多少女人往他身上贴，可是从来没有人直接找到公司来约沈总...看电影。
  这女孩...是脑子有问题么。
  “能预约么？”她问她。
  “能是能，但是沈总不一定会见您哦。”
  陆嫣趴在台边，说道：“没关系，您帮我预约吧，他不见就算了。”
  前台小姐无奈地摇摇头，心说又是一个，沈总这...一把年纪了总不结婚，偏偏还这么帅、这么有气质、还这么有钱，这不是专门祸祸这些年轻的小姑娘么。
  “您贵姓？”
  “姓陆，单名嫣。”
  前台小姐打量她一番，诧异地问：“咦？您和我们陆总是什么关系呀？”
  长的好像哦！
  她说完这话，电梯“叮”的一声，开了，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出来，沈括恰好在其中。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配黑西裤，衬衫扎在腰间，更显得笔直挺拔，灯光下，白皙的肤色更衬得他五官深邃立体。
  他和周围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说着话，气质清冷稳重，优雅而斯文。
  现在的沈括，处于男人的黄金时期，没有了少年的青涩和莽撞，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不再如过往那般锋芒毕露。
  陆嫣感觉呼吸都停滞了，呆呆地望着他。
  妈呀，好帅啊他...
  前台小姐担忧地望着陆嫣这一脸花痴，生怕她忽然冲过去，那样就太失礼了，自己也会被牵连责备，于是对她小声说：“沈总和客户待会儿有饭局。”
  陆嫣当然不会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过去，她知道沈括是什么身份，至少，基本的礼貌她还是懂得的。
  “嗯，您帮我预约就行了。”陆嫣回头微笑着对她说：“麻烦你了。”
  前台小姐松了一口气，相比于过去那些千方百计想要靠近沈括而不择手段的女人，这个女孩倒是很懂礼。
  沈括出门的时候，侧过脸忽然看到了站在前台边的陆嫣。
  他愣了愣，顿住了脚步。
  周围几个穿西装的男人见沈括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也望向了陆嫣。
  陆嫣将手抬到胸前，冲沈括小幅度地挥了挥，矜持礼貌地打招呼：“嗨。”
  沈括低声对身边几个男人说了几句，然后大步流星朝陆嫣走过来，柔声问：“小嫣，你怎么在这里？”
  “我...你不是说喜欢周星驰的电影么，我在老爸的箱子里找到几张碟片。”
  她又晃了晃零食口袋：“想找你一起看来着，不过你先忙，不用管我！”
  沈括眼底似乎有了光芒，嘴角扬了扬：“看电影啊。”
  “嗯。”
  前台小姐诧异地望着沈括。
  从来、从来没有在老板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这种...明明超级无敌开心却还要极力忍住的表情。
  沈括回头对几位穿西装的男人说道：“抱歉，我这边临时有点事情，饭局取消。”
  “沈总您忙。”
  “我们下次再约。”
  几个男人望向陆嫣的表情也变了，沈括居然为了女人爽约，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这小女孩是什么人啊！
  陆嫣见沈括这么爽快地就答应了，心里不安，连忙说：“沈叔，您要是有重要的事忙的话...”
  她话音未落，直接被沈括打断了：“不重要，我不忙。”
  前台小姐嘴张得老大，惊呆了，这几位客户可是星辰的五星客户，他居然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来一句“不重要”，这......
  闹哪样啊！
  陆嫣终于放松了，对他说：“那我们看电影吧，去哪里看呢？”
  “来我办公室的起居间，有投影仪。”
  “好哎！”
  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沈括带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去了办公室，电梯门口，他殷勤给她挡着电梯门，让她先进去。
  这在过去，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无论是在公司还是在任何地方，都只有别人为沈总服务，他怎么可能亲自做这些事情！
  直到电梯门关上，众人惊诧的视线都没能抽回来。
  真是...不可思议啊。
  陆嫣跟着沈括来到顶层办公室，办公室的侧门打开，是一个半弧形的开阔起居间，约莫百来平，全封闭落地窗，视野相当开阔，可以一眼望尽半个城市。
  陆嫣走到窗边，探头探脑往外望，她还从来没有在这个角度俯瞰过整个城市。
  现在天色将晚，城市已经亮起了霓虹，灯火热闹。
  沈括去咖啡间做饮品，陆嫣怎么敢劳动这位大佬亲自给她倒水，连忙从塑料袋里取出可乐：“沈叔，我带了饮料哦！”
  沈括还是用榨汁机榨了一杯番茄汁，递到陆嫣面前：“喝吧。”
  陆嫣接过番茄汁：“沈叔怎么知道我爱喝番茄汁？”
  沈括淡淡笑道：“我知道的事情，多了。”
  “是我爸告诉你的吧。”
  沈括不可置否。
  陆嫣耸耸肩：“我爸嘴巴很大，特别喜欢到外面说我的事，根本不管别人想不想听。”
  “他很爱你，而且，以他而今的身份，别人都会乐于倾听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那可不一定。”陆嫣坐到沙发边，望向沈括：“像沈叔，你是我爸的boss，肯定不会有耐心听他说我的事吧。”
  沈括眼神变得非常温柔：“不，我喜欢听。”
  “哎？”
  他扯下黑色的领带，挂在衣帽间，解释道：“家里有女儿，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我很羡慕。”
  陆嫣笑了起来：“那你也生一个呀。”
  “嗯，以后...再说吧。”
  就在这时，秦助理敲敲门，得到允许之后，他走了进来：“沈总，您这边...有什么需要么？”
  秦助理本来都准备要下班，结果看到同事群都闹翻了，说沈总带了个女孩进办公室起居间，一直没出来。
  作为一直呆在沈括身边的得力助手“大太监”，秦助理第一反应就是工作相关。
  当然是工作啊，除了工作，洁身自好的沈总怎么可能把女孩带进办公室！
  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可是没想到，进来之后，看到满茶几的零食以及...沈括手里端着的可乐。
  沈总居然在...喝可乐？
  还有这个女孩，居然脱了鞋子蹲在沈总平日里睡觉休憩的沙发上！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情况。
  沈括见秦助理过来，索性问陆嫣道：“饿么？”
  “还好。”
  “我们边吃饭边看电影，你想吃什么？”
  秦助理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什么？沈总要和这个女孩...看电影？还要一边吃饭一边看电影！！！
  陆嫣揉揉鼻子，笑着说：“其实想吃火锅。”
  这几天爸妈都不让她吃辛辣的东西，可把她馋死了。
  沈括毫不犹豫回头对秦助理道：“去买菜，还有，找个锅。”
  秦助理：？？？
  要在...这里，这个干净得一尘不染的商务起居室...烫火锅？？？
  这也太纵容了吧！
  陆嫣也是觉得这里太干净了，不太好烫火锅，连忙摆手说：“不用这么麻烦，我们看完电影再去吃饭吧，反正我带了零食。”
  沈括点点头，同意了陆嫣的提议。
  秦助理见沈总是真的要和这女孩看电影了，连忙去摆弄房间里的投影设备。
  这个投影设备从安装那天起基本就闲置了，沈括不会看电影或者电视剧，绝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工作，到起居室就是睡觉休息。
  沈括对秦助理说：“你出去吧，我来。”
  秦助理知道，沈总是嫌他碍事了，连忙退出了起居室，并且关上了门。
  办公室外早已经聚集了一大帮八卦的同事，见秦助理出来，他们连忙涌上前，好奇地问：“什么情况啊？”
  秦助理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深沉地说：“沈总他...可能真的在约会。”
  *
  电影投影开始了，为了保证视频播放的清晰度，沈括关掉了房间里所有灯，然后坐到沙发边。
  不过，他并没有坐陆嫣所在的沙发，而是另一边的单人沙发。
  他不想让这丫头感到不安。
  陆嫣本来还有些紧张，紧张中又有点兴奋，但她察觉到沈括行为举止非常绅士。
  所以，年龄大有年龄大的好处啊，很能为别人着想，不像同龄男孩那样笨拙莽撞。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年轻的沈括，刚谈恋爱那会儿，笨得连走路都不会放慢步子等她。
  很多事情，都是后来一点点学会的...
  周星驰电影的情节都是非常熟悉的，也看过好多遍。于是陆嫣一边看，一边跟他聊天。
  “沈叔，你等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啊？”
  “是我的高中同学。”沈括喝了口饮料，回答道：“那时候我很穷，她很有钱，总喜欢给我买可乐。”
  后来可乐的味道，就一直保留在他的记忆中，带着一整个夏天的气息。
  陆嫣露出狡黠的神情：“哦，我知道了，是沈叔你的初恋吧！”
  “你很聪明。”
  陆嫣煞有介事地说：“初恋都是念念不忘的，不过，她现在在哪里呢？”
  “走丢了。”
  沈括手里把玩着一枚老旧的钢质打火机：“这是她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陆嫣接过打火机，迎着阳光看了看，打火机机身有蒸汽机浮雕，相当精致，不过因为历史悠久，已经有些泛黄了。
  “十八岁啊。”她感叹：“那好久了哦！”
  “是啊，好久了。”
  “沈叔你一定特别爱她。”陆嫣羡慕地说：“我听老爸说，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结婚，一定很孤独。”
  沈括淡淡地笑了：“其实不是，她就在我的身边。”
  “哎？？”
  “我时常去看看她，但是她并不知道。”
  “哦，我知道了，你一定偷偷躲在暗处看过她很多次吧！”
  沈括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不现身呢，让她知道你在等她。”
  沈括敛了敛眸，看着手里那枚年岁久远的打火机，说道：“现阶段，我对于她来说，可能并非适合的伴侣。”
  陆嫣蹲在沙发上，惊呼道：“你都不算适合的伴侣！开玩笑哦！”
  沈括挑挑眉：“你觉得我很好吗？”
  “当然啊，好多女孩子都想嫁给你吧！”
  英俊又多金，气质还这么迷死人，就算什么都不说不做，光是站在那里，都足以秒杀全世界了。
  陆嫣是真的觉得他好，能得他青睐的女孩，那得美成什么样啊！
  不过陆嫣心里暗自琢磨着，沈括的说法...多半是借口，他这个年龄了，初恋不可能还没有结婚。
  如果没有结婚，两个人早就在一起了。
  所以陆嫣断定，沈括求而不得的原因，肯定是因为对方已婚的缘故。
  不知道为什么，念及至此，她竟莫名有些松了一口气。
  电影已经放到三分之一了，两个人忙着聊天都没怎么看，陆嫣见她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侧着身子看，索性对他说：“沈叔，要不你坐过来吧。”
  别着脖子看电影，怪累的。
  沈括没有拒绝，坐到了陆嫣身边，陆嫣将自己的薯片分给他，沈括拒绝：“我不吃零食，我...”
  话音未落，陆嫣已经抓起薯条，塞进了他的嘴里。
  沈括：……
  他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次看电影的时候，陆嫣也这样干过。
  “试试嘛，很好吃。”陆嫣对他眯眼笑了笑：“就着可乐，满满都是幸福感哦！”
  “咯吱”一声，沈括咬碎了薯条。
  的确，很幸福。
  “小嫣，我...”
  “嗯？”
  看着女孩年轻美好的脸庞，沈括终究欲言又止，满眼的情愫又敛了回去。
  “没事，有些话，以后再跟你说。”
  电影看到三分之二，老爸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陆嫣跑到角落边小声接了电话——
  “爸...”
  “你在哪里？”
  “我在看电影，和...朋友。”
  “在哪里看电影？”
  “电...电影院。”
  “胡扯！”陆臻放大了嗓音，连沙发边的沈括都听到了。
  “你这丫头你还撒谎了是吧！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跟谁在一起！”
  集团内部的几个大群都传遍了，现在全公司的成员都知道，沈括带了一个小姑娘进了办公室一起看电影！
  陆臻作为公司的董事，自然也在群里。
  能让沈括家伙带进办公室的，除了他家的小姑娘，还有谁？
  陆嫣吓得一个哆嗦：“爸...”
  “说实话。”
  “我在...我...”
  陆嫣吓得都要哭了。
  这时，沈括拎走了电话，沉声说道：“和我在一起，陆臻，你有什么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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