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信中念空禅师问候了她的平安,对周卫熹这样的下场也并没有感到意外,天理昭昭、因果循环,最后葬身火海实在是他咎由自取。
  那封邀约萧阮去育王寺的信还留着,笔迹十分相像,但仔细对比,弯钩、撇捺处还是能看出稍微的不同,显然,是周卫熹找人刻意模仿了念空的字迹,萧阮一时大意上了当。
  可能,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吧。
  萧阮阴差阳错被引到了育王寺,亲眼目睹了周卫熹的覆灭,也真正摆脱了前世在火场中死去的阴影。
  “蔺大哥,”萧阮轻声道,“你不是想知道我怎么知道法宁禅师的吗?”
  “难道和念空禅师有关?”蔺北行纳闷了。
  萧阮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是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很多人,也有这个名叫法宁的师父。”
  依偎在蔺北行的怀里,萧阮把前世的一切当成了一场梦境,徐徐向蔺北行道来。
  那被背叛的愤怒、那至亲一一离开的痛苦、那生逢乱世的彷徨无依……所有前世的晦涩和灰暗,此刻都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就是这样,法宁禅师领我去撞见了周卫熹和崔茱儿的苟且,你来救我,我却不认识你,不敢跟你走,然后我便葬身了火海,后来我就醒了,也不知道你和他们那些人都怎么样了。”萧阮靠在了蔺北行的胸口,心满意足地道,“幸好我醒了,蔺大哥,我心里实在是太高兴了。”
  蔺北行没有说话。
  萧阮有些纳闷,仰脸朝他看去。
  蔺北行的脸色有些阴沉,好一会儿才道:“轻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在你的梦里亲眼看着你死去,一定会疯了。我一定会让所有害你的人都生不如死,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就算和天下一起沉沦,也在所不惜。”
  萧阮定定地看着他,猝然掩住了他的唇,轻声道:“嘘,别胡说了,让菩萨听见了可不好。那都是梦,都是虚幻的,我们俩现在在一起的日子,才是实实在在的。”
  蔺北行低头吻住了她。
  这一次,蔺北行的吻分外温柔,从唇角开始,一点一点地摩挲着,仿佛身下的是一件易碎的珍宝。
  “轻轻……”他低声喃喃地道,“这个梦,和我的有点像……幸好,幸好那只是梦……”
  萧阮享受了片刻的温存,忽然警惕了起来:“蔺大哥……你……你等一等……”
  “轻轻,”蔺北行啃噬着她的脖颈,低声诱哄,“这些日子我殚精竭虑的,今日又被你这梦吓了一跳,你是不是要好好犒劳我一下……”
  萧阮又羞又急,忍不住捶了他几拳:“你别胡闹,这是在书房,等晚上……”
  蔺北行心中一喜,一俯身,将萧阮拦腰抱起:“那我们提前过晚上就好了,我抱你去卧房。”
  刚刚踢开门,外面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了,身旁跟着宫里头的郑铭。
  萧阮满脸通红,从蔺北行的怀里跳了下来,用力地踩了蔺北行一脚,飞一样地跑了。
  郑铭没眼看了,硬着头皮忽略蔺北行那铁青的脸色,结结巴巴地道:“靖……靖安王……陛……陛下有旨请你入宫……”
  蔺北行恼火极了。
  小团儿、周卫旻,这一个个的都是存了心和他做对吗?
  是时候给周卫旻选秀纳妃了!
  作者有话要说:蔺北行:说书的安排一下,我要和轻轻二人世界。
  醋哥:……
  蔺北行:王府的宝贝随你挑。
  醋哥:必须安排!谁不安排我和谁急!
  第120章
  以前周卫旻总爱宣萧阮入宫,和萧阮聊聊从前的旧事,这一阵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改了性了,动不动就宣召蔺北行入宫。
  蔺北行这一去,便去了好几个时辰,连晚膳都直接在宫里头一起用了。
  这下轮到萧阮记挂蔺北行了,小团儿叫的“娘”也不再悦耳动听,反倒是无意识得捏着小团儿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教了“爹爹”。
  眼看着戌时都快过了,萧阮有点着急,借着散步消食的名头到门口去张望了几眼,正好,蔺北行策马回来了。
  翻身下马,蔺北行将缰绳递给了下人,快步迎了上去,一把握住了萧阮的手,戏谑地问:“王妃这是想我了不成?特意到门口来迎我?”
  萧阮嘴硬没有承认:“怎么会,是小团儿想爹爹了,快,小团儿,喊声爹爹给他听听。”
  小团儿很不配合,瞥了蔺北行一眼,张了张嘴,学了半天的“得得”声变成了嘟着嘴调皮地吐泡泡,吐了一会儿“咯咯”地笑了起来,转头从奶娘的怀里朝着萧阮扑了过去,抱住了萧阮的脖子。
  蔺北行把他接了过来,拍了一下他肉嘟嘟的小屁股:“顽皮。”
  小团儿扁了扁嘴,酝酿了力气,眼看着就要开始他最拿手的嚎哭表演了,蔺北行见势不妙,立刻双手在他的腋下一挟往上举了起来,威胁道:“不许哭,哭了我就把你丢了。”
  小团儿被举得高高的,居然真的没有哭,反倒往四下看了看,一脸兴奋的模样。
  蔺北行愣了愣,试探着脱手往上轻轻送了一下。
  小团儿叫了一声,兴奋得手舞足蹈。
  这下蔺北行明白了,原来小家伙喜欢这种刺激的游戏。
  唔,虽然爱哭了点,但还算是个男子汉,有胆识。
  他把小团儿往上一抛,随后接住了,一连三下,小团儿“咯咯”的笑声在半空中回荡,口中还不停地发出了无意识的声音:“要……要……”
  蔺北行还要再抛,旁边的人全都被吓得脸色惨白,慌忙上前阻拦,“王爷,太危险了……”“王爷别扔了,吓死我了!”
  萧阮也赶紧拉住了他的手:“蔺大哥,不要再扔了。”
  蔺北行颇有些意犹未尽,抱着小团儿遗憾地问:“怎么办?你母妃不让你玩了。”
  小团儿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在蔺北行和萧阮之间来回看了几眼,破天荒地抱住了蔺北行的脖子,“嗯嗯啊啊”地叫了起来,最后突然冒出了一连串的“嘚嘚”声。
  儿子被蔺北行扔了几下就变了心,投进了父王的怀抱,还叫出了“爹爹”。
  萧阮哭笑不得。
  一家三口在园子里玩了一阵,小团儿终于困了,被奶娘抱走睡觉去了。夫妻二人手挽着手,在园子里散起步来。夜色迷人、月桂飘香,靖安王府里一派静谧之色。
  “陛下找你什么事?怎么留了这么久?”萧阮好奇地问。
  蔺北行也有些纳闷:“陛下忽然对追踪之术有了兴趣,拉着我推演了好几遍,还和我说,他在宫里呆着甚是无趣,想要出宫去微服巡防,看看那些地方官员和将领们有没有懈怠。”
  萧阮哑然失笑:“这怎么行?他还当他是从前的三殿下吗?他现在是天子之身,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举一动都不是儿戏了。”
  蔺北行点头:“我劝了他几句,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最近的心情如何?”萧阮想了起来,忧心忡忡地问,“我听说礼部和宗正寺分别上书请陛下选秀纳妃,都被陛下扔了回去,祖母知道了很担心,说是择日一起进宫去劝劝陛下。”
  “陛下可能有自己的主意,”蔺北行也有些拿捏不准,“说不定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有了喜欢的人,怎么不和我们说一说?”萧阮发愁地念叨了起来,“陛下都十八了,明年便是十九,这后宫依然空无一人,也的确让人忧心……”
  蔺北行停住了脚步,微微使了一把巧劲,把萧阮按在了一棵老槐树干上。
  萧阮住了口,困惑地看着他。
  “阮妹妹,”蔺北行一脸的不满,“你左一个陛下右一个陛下的,我可要吃醋了。”
  萧阮哑然失笑:“哪有这么多醋好吃的?陛下现在只把我当成了姐姐,你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再说了,我操心陛下的婚事,一来是盼着陛下不要再孤单一人,二来不还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蔺北行狐疑地看着她。
  “不想告诉你了。”萧阮不想说了,瞪了他一眼。
  蔺北行在心里琢磨了片刻,恍然大悟。
  周卫旻已经十八了,只要大婚,便可以亲政,这样他就能卸下这辅政的重任,和萧阮一起潇洒快活去了。
  “好主意,我得想法子去好好探听一下,陛下这心里头的人到底是谁,好让陛下早日大婚,”蔺北行煞有介事地问,“阮妹妹你看,我这样为了陛下殚精竭虑,你可有什么奖赏吗?”
  此语一出,萧阮立刻就明白蔺北行想要做什么了,她一矮身,想从他的胳膊下逃出去,只可惜,谁能逃得过靖安王的手心?身子被抓住了打横抱起,萧阮惊呼了一声,只能抓住了蔺北行的衣衫。
  月色被云朵遮住了,月桂的香气越发馥郁了。
  房间里的烛火摇曳着,片刻之后,忽的一下熄灭了。
  ……
  金秋十月,在一波寒流过去之后,一连几日阳光明媚,把前几日的阴雨一扫而空。
  周荇宜的寿辰正好赶上了这一波好天气。
  五十五岁并不是什么隆重的整寿,周荇宜也不想大张旗鼓,只是叫了一些亲朋子侄到公主府吃一顿便饭,就算是为她祝寿了。
  公主府里宾客满堂,老的少的三五成群,笑声融融。
  那边,明乐县主、德宁候世子郑晋伟在和周荇宜、萧钊说话,郑晋伟原本总是和萧钊针锋相对,现在两人的关系明显变好,说说笑笑的,萧钊不再一脸清高淡然,郑晋伟不再一脸不屑鄙夷。
  这边,周卫哲、萧亦珩等小辈送上了贺礼之后,便围在一起聊天,慕呈青也到了,将亲手写的一幅字献给了周荇宜,祝她身康体健、福寿延绵。
  周荇宜得了这幅字,十分高兴,当即便让人挂在了寿堂的侧墙上,又叫来了萧阮一起品评了一番,这才把人放走。
  萧亦珩和周卫哲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悄悄话,又瞧了瞧慕呈青和蔺北行,“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慕呈青纳闷了。
  “阮妹妹,还记得吗?”周卫哲忍着笑问,“从前他们俩在龙潜寺里争论一幅字的好坏,都快吵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那副字是你写的。北行那时候非得说不好,是在吃呈青的醋吧?”
  陈年旧事,这么一提大家都想起来了。
  慕呈青笑了:“北行,你现在敢再把从前说的那些话再在师妹面前再说一遍吗?”
  蔺北行傲然道:“有什么不敢的?”
  萧亦珩和周卫哲跟着起哄:“那你再说一遍看?”
  “阮妹妹的字,一看就绵软无力,就好像习武之人下盘虚浮,随便一挑就能挑出个十处八处的不好来,”蔺北行回忆着从前,缓缓地道。
  萧阮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你还缠着我,非得让我和你一起写?”
  蔺北行话锋一转:“只不过,她遇上了我,不是我吹嘘,我写的字,力透纸背、笔锋犀利,刚好和阮妹妹的互补,我们俩的字放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双、地设的一对。”
  四周传来了吸气声,众人都被他这无耻的吹嘘给惊呆了。
  慕呈青率先回过神来,感慨着道:“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师妹会被你抢了走,原来你如此大言不惭,脸皮都不要了。”
  “佩服佩服,”周卫哲也惊了,“北行,怪不得你是靖安王,而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京兆府尹而已。”
  “我可没在吹牛,”蔺北行正色道,“你们抬头看看,我祖母那里挂的一幅字,就是我和阮妹妹一起写给祖母的寿礼,这难道不是珠联璧合、天下无双吗?”
  众人转头一看,果然,寿堂的正中间挂着一幅“福寿满堂”的横幅,“福、堂”二字遒劲凌厉,“寿、满”二字温婉秀挺,虽然是不同的两种字迹,却有一种异样的和谐。
  “北行兄,我还真没看到过这样的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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