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苏玉容红了眼圈,看着他这张脸,冷笑着摇头:“你永远都这么自以为是,永远都这样独断专行!远嫁青青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说想补偿我也是这样,你从来都肯开口问问我想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你又凭什么挽留我!你没有资格!”
  苏玉容的话,让封于修仿佛回到了上一世,他们两个为了女儿远嫁的事情吵架的那一夜……她说的没错,他自以为是,他独断专行,他固执的认为自己的决定就是最好的。
  是他,从前自大,现在依旧自大的认为,若不和离,苏玉容早晚会妥协……
  他也真的从来,没想过,先问问她的意思……
  封于修低头不语,双唇紧抿着,许久后才抬眸,扯出一个难看的苦笑,对苏玉容说:“你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没有资格挽留你,所以……和离罢。”
  “自此后……你来去自由,再也不必因我伤怀了……”
  苏玉容突然就湿了眼眶,看着桌上的和离书上,两人鲜红的指印,眼泪掉着掉着就笑了:“我终于自由了,可喜可贺……”
  第52章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雨了,苏玉容走出房门,阿瑜就举着雨伞过来了。
  封于修站在门内,看着她的背影,眼眶发热,喉头难涩的滚了滚:“苏玉容,对不起。”
  苏玉容看着那黑夜中的雨幕,不回头,眼含泪水笑笑:“我们扯平了,不需要对不起。”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扯平了,我不欠你的,你也不欠我的。
  今后,只愿各自安好,再不相见!
  回到玉园,苏玉容就见阿云提着灯笼在主屋门口张望,等她进门后,立即拿了布巾给她擦裙摆和鞋子上沾的雨水。
  苏玉容脸上挂着笑,一颗心都轻松了,坐在圆桌前将忙活的阿云拉起来,看着她们两个笑:“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们起来清点嫁妆,准备离开。”
  阿云心头一紧,看了看阿瑜一脸生无可恋,才又皱眉看着苏玉容:“姑爷同意和离了?”
  苏玉容点点头,拍拍她们两个的手:“嗯,和离书都签了,我也拿到了,等咱们清点完嫁妆,就回家去告诉爹,这个好消息。”
  阿瑜眼圈顿时就红了,“小姐你还笑得出来,老爷见你不知会他就私自和离,怕是要打断你的腿。”
  苏玉容却一点也不害怕,“挨打我不怕,就是可怜你们两个,肯定也会被罚的,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护着你们的。”
  “我们才不怕,只是可怜小姐你这名声……将来可怎么嫁的出去……”
  这话也就是心直口快的阿云说得出来,苏玉容一听就笑了:“好了好了,别瞎想了,快去睡吧……”
  次日一早,苏玉容也早早的起来,亲自在屋子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封于修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她在桌前摆弄首饰盒子。
  她的首饰有些事陪嫁,有些是封夫人给的,所以在离开之前,她都要完全的清点出来,不是她自己的东西,她一个也不会要。
  看见封于修进来,她心态已经平静了,两人之间不再存在面具,伪装,试探,双方都坦诚不公的,这样的相处,会让人轻松很多。
  “你来做什么?”
  封于修进来坐在桌前,她对面的位置,将手里的盒子放下打开,声音低沉的说:“这是京西的温泉庄子地契,还有几家店铺,你一同带着吧,算我给你赔罪的。”
  苏玉容想也不想的直接推了过去:“我说了咱们之间扯平了,而且我的性子你也应该了解,不是我的我不会要,更何况……是和你有关的东西。”
  封于修的表情,有瞬间的崩塌,放在桌子上的手都有些不自在的攥着,片刻后将盒子合上,轻声的嘀咕了一句:“随你。”
  “没事的话就走吧,我不是很想看见你。”
  封于修一听这嫌弃的话语,心口顿时闷闷的,犹豫了片刻站起身,转身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看着库房那边忙活着清点东西,心头隐隐作痛,这一次,她是真的要走了……要彻底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将来,她会嫁给别人,生儿育女……想到此,心里越发难受,感觉脊背都被什么东西,压弯了。
  封夫人的院子里,秋叶看着她还有心情在这里发呆,不禁提醒:“夫人,奴婢听说少夫人正在清点嫁妆了。”
  封夫人闻言,轻声叹口气:“我算是看出来了,苏玉容也是巴不得跟于修和离呢,这个死丫头,自打她进门来,于修没少受委屈不说,名声都被她弄坏了,好在于修这一次还挺干脆,不然我真要气死过去!只不过等老爷回来,怕是要发大火的。”
  “左右也不是公子有错,伯爷也不会太过生气的。”
  苏玉容的嫁妆,清点了两天才对好了单子,又连夜让人将所有的嫁妆都归置好箱子,第三天一早,她早早的起来,主动去了明园。
  封夫人还在醒神,头发还没梳完,听秋叶说苏玉容来了,这才打起了精神起来,慢悠悠的梳洗,许久之后才到了正厅,一出来,见到向来骄纵跋扈的苏玉容,居然站着,一时间还真是诧异了一下。
  苏玉容觉得,不管老太婆为人是如何的不招人喜欢,但是两世都能成为婆媳,也算是缘分了,此次和离过后,以后若是在京中再遇见,就只能尊称她一声伯夫人了,所以还是有必要来告个别的。
  苏玉容一直等着封夫人坐下之后,这才上前来几步,屈膝行礼。
  封夫人见她临走了来这里见礼,装的很是有教养的样子,冷哼一声:“其实你不来也好,我可不是很想见你!”
  苏玉容笑笑,和离成功的她,对于老太婆也能多几分的耐心的,“到底是婆媳一场,临走了,自然要来见一见您的。自小女进门后,多有不懂事惹您生气的时候,所以特来给您赔罪。”
  “不需要!”封夫人脾气也不好,一点也不屑苏玉容的赔礼,哼一声说:“不过到底婆媳一场,纵然你不懂事,但临走之前,作为长辈我还是要多嘴几句的,以后别再仗着家中宠爱任性妄为了,外头的不三不四的男人,还是不要来往了,省的有朝一日私情败漏,丢了你苏家所有人的脸!”
  这些话是威胁,也是训诫,苏玉容都笑着接下来了,“多谢夫人提醒,玉容定铭记于心,不敢擅忘!”
  封夫人被她这姿态弄的肚子里一股气,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烦的摆摆手:“去吧!”
  苏玉容这才慢慢的退了出去,到了院子里,抬头看看天,蓝天白云,天气好的她心情也前所未有的好,仿佛脑海里那所有的一切过往,都烟消云散了一般,从未有过的轻松,从今后,天高任她飞,再也不用羡慕那些鸟儿了!
  回到玉园,阿瑜说小豆子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和带走嫁妆的车架,封于修就站在正厅外头看着她。
  走近了,苏玉容看着他冷肃的眉眼:“你怎么来了?”别以为一切说开了,就不讨厌你了,想太多!
  封于修看着他,声音低沉:“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苏玉容进了屋,看了一圈自己的东西都收走了之后,最后看看这个上辈子,她住了几十年的屋子,今后,早晚有一天,这里会住进新的女主人,希望下一个住进来的女子,能得他温柔以待,别像上一世的她一样,悲切收场。
  封于修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一圈,心里堵堵的,片刻后沉闷的说:“我送你回去,至少能劝劝岳父,不要太过责备你。”
  苏玉容不需要,“那是我爹,他就算再生气,也不能把我打死的。”
  封于修却决定了必须去:“你放心吧,和离书都签字了,我不会反口的。等见了岳父,我就说我是真不举,他自然就不会责备你了!”
  苏玉容闻言,别扭的看着他:“你确定你要这么说?”
  封于修面色不悦的瞪她一眼:“总之我这样说对你又没坏处。”说完,转身就出去了。
  苏玉容想着,与其被爹打骂,若是封于修愿意去扛下这件事,她也不是非要去挨打的,又不是不怕疼。
  艳阳高照,天气已经很热了,封家所在的这一条巷子外,就是宽阔的长街大道,苏玉容要回家,必定要经过这一条路,当马车后面带着长长的车架,上面装着无数贵重的箱子,从封家大门出来的时候,长街两侧的商户,行人,纷纷都长大了嘴巴。
  “这是怎么回事?伯爵府要迁府别居吗?”
  “你傻呀,迁府的话车上怎么连个椅子腿都没有!而且你看清楚了,那上头拉的全是嫁妆箱子!”
  “那就奇怪了,好端端的,把嫁妆拉出来干什么?”
  整条街上,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等车辆走远了,才有胆大的去瞧瞧打听,自此,封家大公子与苏家小姐和离之事,传遍京中。
  苏长福在衙门忙,苏家也就苏父和女眷们在家,门房的小厮远远的瞧见一溜马车往这边来,还在奇怪是谁家这么大的阵仗……
  苏玉容下了马车,站在门口的位置,回头去看,封于修下了马,太阳将一身黑衣的他晒的脸都红了,额头上带着一层闪亮的汗珠,她不禁眯眼:“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封于修却看着她冷笑:“你费劲心思弄出的传言,不让它坐实,怎么对得起你花费的功夫?”说罢,居然先一步抬脚走了进去。
  苏玉容闻言他讽刺的言语,冷哼一声嘀咕道:“还不是怪你装模作样的骗我!”
  苏父正在带着重孙子玩,听服侍的小厮跑来说,苏玉容带着嫁妆和姑爷进门了,他顿时就直了眼睛:“你说什么?玉容将嫁妆拉回来了?”
  小厮擦擦头上的汗:“是啊老太爷,外头巷子里,马车都堵住路了!”所以您赶紧说句话,要不要把东西拉进来!
  苏父气的要冒烟,胡子都炸毛了,刚走出门去,就见闺女和女婿,一道来了。
  苏玉容在屋檐底下走着,看到爹爹那张脸,就不禁吞了吞口水,在这个家里,她谁都不怕,最怕老爷子了!老爷子固执严厉,从来不因为女儿较弱,而疏于管教,生气的时候,照打不误!
  小时候她和几个侄女儿调皮,没少被打手板,上次她跟老爷子提和离的时候,手都被打肿了的。
  果然,老爷子怒的不管不顾的就吼起来了:“你们两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玉容面皮一抖就想讨好的笑,封于修去先一步上前去,拉着老爷子往屋里去:“岳父大人莫恼,都是我不好,您听我慢慢跟您解释……”
  封于修进去的那一瞬,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进去在外面等着,她想着,反正他愿意在前面冲锋陷阵,就让他去好了,若是他真能安抚的了老爷子,也算是他做了一件好事!
  她就真的坐在了门外的回廊上,静静的等着,偶尔竖起耳朵试图听门内的动静,可是只听见一阵若有若无的嘀咕声,根本听不清到底是在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那扇门开了,苏玉容站了起来,看着满脸如释重负一样走出来的封于修挑了挑眉:“说通了?”
  封于修点了点头,走近了她,看着她年轻的面容上,那双波光璀璨的眼眸,心里忽然闷闷的苦笑:“我说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还拿出了和离书,岳父就不吭声了。”
  苏玉容知道,爹没有那么容易被流言糊弄的,但是他看到封于修手里的和离书,应该就明白了,和离势在必行……她最后抬眸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冲他说:“你该走了。”
  她的表情很轻松,好看的双眼里飞扬着自信张扬的眸光,封于修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是在青山寺上,她站在枝桠飞扬的柳树边上,穿着一身浅绿,跟相伴的女孩说笑着,笑容飞扬,那时候他想着,娶这么一个活泼的女子进门应该也不错……
  可一切,都被他的自以为是,和一身孤傲给毁了。
  莫名其妙的就想到这些了,封于修看着苏玉容那缓缓蹙起的眉头和略微不耐的眼神,唇角扯出一丝略带苦涩的笑容:“我走了。”
  他说完,一步一步,慢慢的迈开了脚步,苏玉容看着他的背影,这一刻心里出奇的平静,脑海里更是一片安宁。
  关于他的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这种感觉,好像她长了翅膀,飞起来了一样,从未有过的轻松。
  正神思混沌之间,耳畔传来一声怒喊:“苏玉容!你给我进来!”
  她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深吸口气拍拍脸,打起精神进屋,就冲站在书架边的老父亲讨好的笑:“爹……”
  “你还有脸笑!”老爷子本就严肃的脸上,胡子都要翘起来了,心烦的指着苏玉容训斥:“你当我会信他的胡言乱语?说!到底为什么和离!”
  苏玉容苦恼的叹气,还以为爹被糊弄住了,没想到老头子还是这么精明,可是自己总不能告诉他真相啊……就只能上前扶着老爷子坐下:“爹,为什么和离您就别管了,您就当他真是身子有毛病不行吗?非要来刨根问底,女儿没脸说不可以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儿了,老爷子也不能逼着女儿再说了,只能恨的咬牙切齿:“瞧瞧你,成婚不足三月时间,泼妇的名声也有了,如今又和离了,爹丢人不要紧,谁叫你是我生的,我养的,可是女儿,你以后可怎么办?就你这样的刁蛮名声,以后哪个敢娶你过门?那不是摆明了等着全京城人来看笑话?”
  苏玉容见爹不在刨根问底,松了口气,给他添了一杯茶这才笑笑说:“嫁不出去就不嫁呗,娘给我留的嫁妆啊,足够我一个人挥霍一辈子了!”
  “你真是……”
  苏玉容眼看着爹又要生气,急忙的安抚:“爹你别生气嘛,没事儿就不要管我了,还是好好教导那几个小的吧……”
  封于修走出了苏家大门,门外拉着嫁妆的车辆还在巷子里堵着,他看着那些箱子,心里像是被人压了一块巨石一样的沉重,肩膀都好像塌了下来,他走下台阶接过金为手中的马绳,回头看着苏家的门楣,一双眼里尽是落寞。
  金为不忍心看着他这副样子,小声提醒道:“公子,该回去了。”别站在这里了,太多人看着,太丢人了……
  封于修却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又站了许久,到苏家的小厮开始往府里搬东西时,他才失落的翻身上马离开。
  一天之内,满京城都知道了苏家和封家和离的事情,满京城的传言都是:难怪苏家女一进门就撒泼闹事,原来是因为伯爵府的大公子不举呀!
  自此,坊间便近乎坐实了封于修不举的传言,在此越演越烈,封夫人为此都气的病倒在了床上,封玉兰也因为娘家的事情在婆家没少被人奚落,想回来叫母亲想办法控制一下,结果却发现母亲病了,那些话也说不出口了……
  至于封于修,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仿佛这一切的传言一切的是非议论,都与他无关,都是在说另一个人……
  苏玉容这边,日子就没有那么不好过了,外人都认为她遇见了一个不能人道的男人,是她受了委屈,对她的议论并没有像封于修那样轰轰烈烈,不过在家里,她也没少被两个嫂子逼着问到底为何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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