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竞赛初遇
85年的天很蓝，桐叶很绿，校门口赭红蒙尘的大理石还没换新。
披着半长的乌黑头发，一身齐整小白裙跑进学校的姑娘，宋瑄记了一辈子。
那天林荫间的阳光柔和得像是撒了金粉的绉纱，姑娘的小白裙裾，像是一片绿郁里飞过的栀子花。
他跟那姑娘隔了老远。
可他总记得那天栀子花的香。
……
1985年，9月。
z市第五中学，新生开学的日子。
叶思绵特意穿了身白裙子，裙角的每一处折痕，都压得整齐熨帖。
踏进校门，教学楼的走廊里人头攒动。耳边的声响有些嘈杂，却不令人烦躁，少男少女的说笑声里，倒是带着一股子蓬勃向阳的朝气。
站在教室门口，入眼尽是陌生面孔。
叶思绵低了低头，深吸一口气，手中的录取通知攥得微微有些紧。
她从小就是不爱闹的性子，安安静静的脾气，人温顺，话也少。熟人尚且寒暄不上几句，忽然到了完全陌生的环境，更是手心里细细密密多了一层汗。
平静，平静，不能慌。
叶思绵一遍遍在心里重复，小心往教室中走了几步。
“刷——”
脸侧似有什么东西飞过，叶思绵抓紧书包，下意识往后猛退了一步。
不想这一趔趄却顿时失了重心，身子砰地撞在了桌子上。
叶思绵惊魂未定，还没来及站稳身子，就看见手里的录取通知，和夹在其中几张薄薄的资料散了一地。
教室不大，来回穿梭的家长学生却不少。
眼看有人就要抬脚踩到雪白的通知书，叶思绵一急，顾不得掌心磨破了皮，慌忙就要上前去捡。
这时胳膊却被人轻轻架住了。
叶思绵一愣，一抬眼，才瞧见散落一地的白纸，已经不见了。
而这时架住她的人也松了手，轻轻咳了一声，有些拘谨地捧着她的录取通知，站在她面前挠了挠头，“同学……你的东西。”
是个男孩子，身形微胖，皮肤白净，嘴角微微有点笑。
叶思绵眨了眨眼睛，赶快伸手接过来，同样很小声的回了一句“谢谢”。
她转身要走，身后的男生却忽然很开心地道：“等一等！同学，你也要参加物理竞赛？”
叶思绵又一愣，低头看看手中的录取通知。
原来刚刚走得太急，物理竞赛的通知还留在了男生手里。
于是她点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大概是那男生文绉绉的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叶思绵抿了抿唇，难得主动抬头多说了一句，“……你也是吗？”
叶思绵其实也不懂，自己怎么就被选去参加物理竞赛。
她从小就是个写写画画文科生的脑子，聪明人的东西并不怎么能胜任。
至于这个针对高中新生的物理竞赛……哦，据说是国家需要培育物理人才加强重工业建设力度，提前选拔物理人才。
叶思绵不觉得自己算什么支援国家建设的人才。
她充其量，不过是考了个令人眼红的中考成绩，参赛纯属充个人头。
不过眼前这男生，倒像是……
“同学你好！我叫白灏！”
见她也同样参赛，男生似乎很高兴。主动报了名字，便兴冲冲地看着她。
叶思绵看着这张兴奋的泛红的脸，开心的情绪也有些被感染，点头道：“你好，我叫叶思绵。”
“那叶思绵，既然咱们都要去参加竞赛，那就一起去学术报告厅候场吧！”说完这话，白灏向叶思绵的方向走来，停在她面前。
叶思绵稍显犹豫，白灏的热情她似乎有些排斥，但又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于是她微微点头，转身与这个并不熟络的男生并肩向报告厅走去。
沿路并肩去报告厅这件事，叶思绵本觉得尴尬无比，可一路风景惬意，她倒是慢慢放松了下来，随着鸟鸣花香的阵阵袭来，她放松了许多，几乎沉浸在校园自然中，嘴角的弧度渐渐放大，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而她没发现的是，身旁男生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久久没有移开……
推开朱红色的大门，门口的带队老师检查完他们两人的入场券后，自然的把他们分为了一组，带到了报告厅对面的实验室，两人随后拿到了竞赛题目。
请用最大泡压法测定溶液表面张力。
看到这个题目，叶思绵无语望天，她曾经听说过这个实验，是对于当代高中生甚至是大学生比较困难的实验了，它结合了物理和化学，而她只了解一些皮毛，真正上手实施，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件易事。
竞赛即将开始，白灏看出叶思绵的犹豫，小声说“这个我比较熟悉，你就负责辅助我吧！”，听完这话，叶思绵心底松了一口气，对他笑了笑，因紧张泛红的脸颊稍稍有些降温的趋势。
从竞赛开始的命令下达后，叶思绵与白灏的配合就出奇的好，白灏每一个步骤所需要的实验器材，叶思绵都能及时送到他手边，就连不小心撒到桌面上的溶液，叶思绵也会及时细心地拿抹布擦干净。
可能是叶思绵有条不紊的配合动作有些与众不同，对桌后面站着的丹凤眼男生眼光微微一转，落到对面打下手的小姑娘身上，那微微卷的长睫毛颤颤的，眼睛紧紧盯着表面张力仪，白嫩又不失修长的手指认真地拉着抽气泵上的活塞，额头上不断冒出细小的汗珠，而她身边那个男生居然抽空拿出了白手帕轻轻在那个姑娘额头上擦拭，女孩略显惊愕的后退一步，他只觉得内心一动，好像有蝴蝶飞到了心上。
“诶，瑄哥，你怎么把毛细管口放错了位置？”身旁响起的声音让宋瑄一惊，回过神来的宋瑄对着组员不好意思地笑笑，偏黑的脸庞有些不自然的发红，他心中默念佛经，同时伸手纠正毛细管口的位置错误，怪罪自己在实验时不能集中精力，居然因为一个女孩分了心，这可是之前从来没有的事情……
各个小组之间都处于竞争状态，每个人都专注于面前的实验设备，叮叮当当的玻璃器皿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突如其来的碎裂声让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叶思绵和白灏回头，看到一个长头发女孩眼里噙着泪水，我见犹怜，可能很多人会很可怜她，在竞赛过程中，擅自离开座位是犯规的，每个人都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但有个女孩却突然下位走向哭泣的女生，不出所料，她与哭泣的女生被一同被赶出了实验室……叶思绵对后来想要帮忙的女孩子有一丝同情，对哭泣的女生一点感觉也没有，这好在还只是打碎了个烧杯，这要是烧了实验台还不知道要怎么哭呢，叶思绵悄悄瘪了瘪嘴。
没几个人去关注那点小事，因为大家收到了新的任务，即将进行实验的现场答辩，实验与答辩都进行的较为优秀顺利的前三支队伍，可以直接晋级级部唯一的理科导弹班。
毕竟是国家支持成立的班级，毕业后直接调去工作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所有人都紧张地准备着答辩，而叶思绵在这样的一群人之中却稍显另类。
她站在那里双眼放空，并没有要准备答辩的意思。
因为她本就没有打算在答辩中发言，这场实验她尽力帮助白灏，实验过程失误极少，只是为了不拖白灏的后腿，她看得出白灏很想进入这个班级，这答辩是个人的竞争，叶思绵也无需再帮助白灏什么，从刚刚看来，白灏的物理实力应该不低，至于最后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就是听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