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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欲燃 第27节

  弯身缓缓一福,手中宫灯散发柔和的光,笼着如云似雾的裙角。
  “兰大人。”
  她问道,“大人这三个月并非西巡,而是,去了北边?”
  兰绝道:“是,北方多荒漠和风烟,看不到宫里这般美景。”
  他仰头,望着沉甸甸的花枝,下颌白净优美,似一弧月。
  卿柔枝沉思。
  既是去了北地,青州便是必经之地。而太子,恰恰是在青州失了踪迹。
  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联系。
  似乎知道她的困惑,兰绝摇了摇头。
  “娘娘,还不到时机。”
  自古成帝王者,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临淄王,正是占尽了先机。
  三个月前,陛下突然病重,朝政大权落于董晖之手,内乱不断。
  恰在此时,临淄王与建陵王联手发难,集结数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浩浩荡荡直冲宛京而来,每一场翻身仗都打得极其漂亮。
  病虎养精蓄锐,已然成了一只气吞河山的猛虎。
  朝着大越君臣,伸出他锋利的爪牙。
  无言沉默许久,终是卿柔枝先开口。
  “兰大人可有,心愿?”
  “娘娘是指……”
  “一生,都不可企及的心愿。”
  他难得沉默。
  她却喃喃,“即便伴君多年,我还是很难,完全摸清陛下的想法。”
  陛下他究竟有没有一刻,真的将她当成他的妻子,全心全意地,信任过?
  这样的问题,她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问他了。
  褚隐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与褚妄一样在皇子之中行九,性情却大相径庭。
  作为丈夫,他是温柔儒雅的,但同时,帝王的冷血残酷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道让她殉葬的旨意,她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陛下的字迹。
  兰绝眸光微凝。
  “微臣倒是觉得,陛下是在救娘娘。”夜风吹动他雪白的大袖,飘飘似一场梦,“娘娘有没有想过,或许只有那样做,娘娘才能有一线生机。”
  卿柔枝一怔。
  骤然从凄迷的情绪之中脱离出来,是啊,她怎么没想到!
  按照褚妄的性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最喜欢的,便是逆天而为。
  他绝不会,顺从陛下的遗愿!
  而如今,虎符在她手中。
  陛下那道旨意并不是想要她死,而是在打消,褚妄对她的怀疑。
  她不禁想到那断裂的如意蟠……
  难道这,也在陛下的计划之中吗?
  兰绝知道这一切吗?他之前与陛下独处过一段时间……看到那如意蟠时,他就没有怀疑过她吗?
  “兰大人,我有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想要问大人。”卿柔枝不知为何,生出一丝紧张,“你相信……相信我吗?”相信她并没有害陛下。
  对上她的眸光,兰绝竟有片刻失神。很快恢复清明,他道:
  “微臣从未怀疑过娘娘。”
  无论是七年前,
  还是七年后。
  她怔怔。
  他轻声:“娘娘,可以答应微臣,一件事么?”
  卿柔枝:“大人请讲。”
  他指尖拈着一枚白梅花瓣,嗓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什么:
  “但求娘娘,无论遇到何事,都请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地、千次万次地、毫不犹豫地挽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想必,这也是陛下所期望的。”
  请你,活下去。
  心头突然涌上钝痛。
  如果这话,是在那时听见,该有多好。
  卿柔枝真诚道:
  “多谢大人。”
  男子一怔:“娘娘,不必对臣言谢……”
  他眼眸微垂,情绪清浅:
  “永远都不必。”
  兰绝走后,不断有风裹挟着清寒的梅香,扑向鼻尖。
  混着淡淡的兰花香气,丝缕不绝。
  ***
  卿柔枝心不在焉地慢慢走过芜廊,却在转过拐角时,猛地撞上一团混沌的暗影。
  她骇极,手中宫灯一晃,唯恐是什么吃人的鬼怪。
  她从小就害怕鬼神之说。
  强定心神,借着昏黄的烛火,辨出对方的轮廓熟悉。她松了口气。
  是褚妄。
  他垂眼在那站着,侧脸英俊冷白,乍一看去竟比路边的雪还要冷。
  “殿下……”
  攥着宫灯的手微紧,她知道,这样的称谓,不会沿用太久。
  他很快,就是大越的陛下了。
  褚妄抬眸。
  忽然朝她走来,手指一勾扯住她的衣领,将她一把扯到身前。他弯腰,垂着眉眼,如狼一般在她肩颈处轻轻一嗅。
  “娘娘身上的味道,与以往,有些不同。”
  作者有话说:
  狩猎开始
  第21章 、妄念
  那一瞬他们靠得极近,她甚至能感到锁骨触感微凉,是他的鼻尖。
  顿时无比震悚,急急往后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疯了不成?!
  这么一退,灯罩中本就微弱的光,竟就彻底熄灭下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一步一步靠近,直到与她近在咫尺,呼吸也交缠在一起。
  “娘娘可还记得,泰和三年的上元节。”
  泰和三年?
  卿柔枝眼神微微迷离。
  他说的,是……
  那一夜,太极宫灯火通明,她为陛下献舞。
  而九皇子则被父亲罚跪在丹墀下。
  他的上衣被褪了干净。
  少年身量还未完全长成,却也能窥见日后强大的体魄,修长的身体笔挺如剑,肌肉白皙紧实,腰线漂亮惊人。
  当着宫中奴仆的面露出身体,这对任何一个皇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他却平静至极。
  周围鄙夷不齿的眼神,完全无法干扰到他。
  他抬眼,直直看向前方,看着那个,完全不属于他的世界。
  他跪在没有一丝光亮的雪地里,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
  而他前方,那扇朱红色的门后,隐隐有泛着金色的光芒透出。
  丝竹管弦,轻歌曼舞,金碧辉煌。
  与他,泾渭分明。
  少年挨着一道又一道,裹挟着君威的鞭笞,一声不吭,宛若一座感觉不到疼痛的雕塑。
  这是尊贵的天子,大越的主人,为他打上的烙印。
  独属于他这把刀的烙印。
  他并不怨恨,他平静到甚至冷漠地接受了这份浩荡皇命,雷霆君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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