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耿寒把包了香膏的帕子放入袖中,尽管如此,她的身上仍旧散发着不属于她的香气。
  耿寒把银叶发簪塞给了郁妙宛:“等下你去把发簪给皇后娘娘。”
  郁妙宛怯怯的点了点头:“好。”
  云姑姑接过了郁妙宛递来的发簪,为戚悦簪在了发上。戚悦慵懒的看了耿寒和郁妙宛一眼:“是伶俐的丫头,就跟在后头吧。”
  耿寒面露微笑,和郁妙宛走在了人群的最后。
  戚悦的步辇停到玉华宫时,寻雪扶着她的手,把她扶了下来。
  今日的天色是灰蒙蒙的,阴风阵阵,风吹在身上,就像是刀子一般,冰冷无比。
  玉华宫的宫女们已经传了话进去,戚悦还未进入,忽闻后面传来了女子的娇笑声。
  戚悦缓缓回头,后面的女子身穿浅粉色的衣衫,围着织锦披风,眉眼生动,笑靥如花,一双眸子如葡萄一般,又大又闪。
  这名女子乍一看戚悦,收敛了笑容:“咦,咱们后宫里怎么多了新人?”
  云姑姑上前道:“贤妃娘娘,这是我们皇后娘娘。”
  这名身穿浅粉衣衫的女子就是周贤妃,周贤妃生得丰满,妩媚多姿,虽然是冬天,她却穿了低胸的衣裙,领口处特意以一圈珍珠装饰,越发衬得她波涛汹涌。
  周贤妃的眼睛转了一圈:“呀,原来是皇后娘娘,臣妾失礼了。”
  口上说着失礼,周贤妃却不愿在贵妃的宫里给皇后行礼。周贤妃表面上和德妃亲近,与颜贵妃关系一般,可实际上,她也是想要投靠颜贵妃的。
  哪怕宫中都在传颜贵妃已经失宠,皇后得了元狩帝的宠爱,周贤妃仍旧想巴结到颜贵妃。
  周贤妃知道,戚家一直在走下坡路,皇后和母家的关系也差,就算有宠,也长久不了。而颜贵妃,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女,哪怕不得圣宠了,皇帝也会看在颜家的面子上,给颜贵妃一定的地位。
  戚悦淡漠的眸子扫过周贤妃:“你本就无礼,又哪来的礼可失?”
  周贤妃的笑意一僵,葡萄般的大眼睛又把戚悦给打量了一番。
  戚悦冰冷的面上浮现了一丝讥笑,她如今十五岁,还未停止长高。周贤妃已经是成年女子了,个头比戚悦要高一些。
  戚悦的威势却完全压过了周贤妃:“如今你也是一宫之主,在入宫之前,你的母亲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不可以盯着比你地位高的人看吗?”
  言外之意,戚悦是在讽刺周贤妃没有教养,不配做一宫之主位。
  这时,一道尖细的太监音传来:“陛下驾临!”
  周贤妃原本面露尴尬,不知该如何下台,眼下听到元狩帝来了,立刻又雀跃了起来。
  第27章
  经过方鲁的提醒,李翊才想起来颜贵妃摔断了腿,他要来看看。
  他大步进来,刚进了院中,周贤妃小步上前,行了个礼:“臣妾见过陛下,陛下,您也是来看贵妃娘娘的吗?”
  李翊点了点头,注意力却没有在周贤妃的身上。他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戚悦。戚悦今日看起来气色大好,穿了雪青色的宫裙,外面围了狐裘,化了淡妆,额头贴着红色的火焰状的花钿。
  李翊甚少关注女子的妆容,作为一个日理万机不爱美色的帝王,他的后妃化妆不化妆,他肉眼是看不出的。
  不过,皇后额头上贴了东西,李翊倒是一眼就关注了。
  他上前道:“你这是贴的什么?挺好看的。”
  戚悦怕李翊一时好奇给她拿下来,后退了一步:“这是……”
  “这是花钿,陛下,您瞧,臣妾的额头上也贴着呢,只不过臣妾贴的是鹅黄色的,不怎么明显,比不上皇后惹眼。”周贤妃许久不见元狩帝,见了之后恨不得贴上去,“臣妾还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和皇后如此亲近了。不过皇后真是凶巴巴的,方才臣妾只是偷偷打量了皇后一眼,就被斥责毫无家教。”
  在这个后宫里,会说话,会卖乖,事事争上游的女人才能存活得更好。
  周贤妃便是这种性格,以前,不管元狩帝对哪个女人说话,她只要凑上去插嘴,把话题转到自己的身上,便能加深元狩帝对自己的印象。
  她也不傻,平日里最是欺软怕硬。可皇后年纪小,多年不受宠,如今受宠也不像会长久的样子。元狩帝对于女人,向来是只宠不爱,不参与女人之间的战争。论起厉害来,一个没有实权的年少皇后如何厉害得过身经百战的贤妃娘娘?
  反正皇后一无强大的母家,二无皇后实权,空有个名头,无须畏惧。
  元狩帝是个男人,心思没有女人那么细腻,更不在乎这些女人为了他打破头,所以,以前周贤妃争宠,他也没有觉得有多过分。
  眼下,他却觉得,周贤妃叽叽喳喳的有点讨厌了。
  戚悦把手拢在了袖中,一双含笑的眸,沉静的看着李翊和周贤妃。
  周贤妃见李翊不说话,以为自己成功的吸引了李翊的注意力,当下便道:“皇后娘娘,以前臣妾没有见过您,所以第一次见您,忘了行礼,被您斥责一通,连带着被您骂了家人。如今陛下来了,您是认识陛下的,怎么不对陛下行礼?”
  李翊平日里是不关心女人间的战争,可不关心,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他每日面对的,是朝中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那些老狐狸,那个不比这些年轻妃嫔心思深重,在他的眼里,还不是一样好拿捏?
  李翊冷扫了周贤妃一眼:“皇后为尊,你为卑,你有眼无珠,不识皇后,有罪,当着朕的面,以下犯上,罪上加罪。从当下起,褫夺封号,降为周妃,罚俸一年,禁足半年。”
  周贤妃未料到李翊一开口,便是这样的话语,她愣了一下,赶紧跪了下来:“陛下,臣妾并没有想冒犯皇后娘娘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
  “陈述事实?”戚悦终于开口,“抬头,盯着本宫的眼睛,说说你的事实。”
  周贤妃的眼泪瞬间溢满了她葡萄般漆黑眸子,她刚刚确实不想对皇后行礼,更想从皇后的身边把皇帝引诱过来。可是,她又有什么错?这宫里,哪一个女人不想吸引皇帝的注意?
  周贤妃并不是个傻子,短短一刻钟,她已经看出了皇后在皇帝心中是有分量的。眼下元狩帝这么做,只怕是杀鸡儆猴,拿她周贤妃当成了鸡,去吓唬其他的妃嫔,让其他的妃嫔知晓皇后的分量,让别人都知道尊重皇后。
  偏偏她方才一时糊涂,居然没有看透。
  当下,周贤妃顾不得面子,跪在了李翊的脚下磕头:“陛下,是臣妾有眼无珠,冒犯了皇后娘娘。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不再狡辩。”
  周贤妃识时务,李翊也就不愿意再搭理她,他抓了戚悦的手臂往里面走去:“皇后贴花钿,极为好看。你贴花钿,不好看。”
  霎时间,周贤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戚悦走了两步,回头看了周贤妃一眼,周贤妃本以为皇后会以得胜者的姿态冲她挑衅的一笑。
  可戚悦没有,她只是轻描淡写的看了周贤妃一眼,目光里只有纯粹的厌恶。
  周贤妃狠狠地抓了自己的手掌心。
  戚悦和李翊进了里面。颜贵妃腿上受伤,仍旧在榻上躺着。
  她一见李翊过来,就道:“陛下,皇后,臣妾不慎摔伤,如今不能下来行礼了。”
  “贵妃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还行什么虚礼。”李翊道,“这些奴才是怎么照顾你的,怎么眼睁睁的看着你摔倒?”
  颜贵妃苦笑着道:“也不全怪她们,是臣妾运气不好。昨夜,长夜漫漫,臣妾腿疼无比,一直等待着陛下能够看望,虽然陛下昨夜没有来。不过,今日能够看到陛下,臣妾也心满意足了。”
  在李翊的面前,颜贵妃不敢造次。她比周贤妃更要了解这个男人,当下,李翊对皇后的兴趣多一些,若是要把人吸引来,最好的办法是装可怜,打情感牌。
  宫女们奉上了茶,戚悦拿来,轻轻闻了闻,抿了一口茶。
  她的姿态优雅,哪怕颜贵妃时不时的用刀子般的眼神看她,她也悠闲无比。
  一盏茶喝光,戚悦慢悠悠的起身:“陛下,贵妃受伤,臣妾理应来看望。如今看过了,臣妾就要离开了。云姑姑,拿出本宫给贵妃准备的礼物。”
  云姑姑把提前准备好的孔雀木雕给送上了。
  颜贵妃接过这座精美的木雕,笑盈盈的道:“多谢皇后娘娘的礼物,臣妾真是受宠若惊。”
  李翊看了戚悦一眼,他估摸着小姑娘吃醋了。
  戚悦出了玉华宫,步辇行至一半,戚悦叫人停了下来:“本宫的耳环不见了。”
  来之前,她的右耳上垂着极漂亮的珊瑚珠耳环,如今只剩下了左耳上的一只。
  云姑姑道:“是不是丢在了玉华宫?”
  “本宫觉得是丢在了那里。”戚悦捏了捏空空荡荡的耳垂,“耿寒,你去玉华宫找找。”
  .
  皇后一走,李翊也不想在颜贵妃这里。可为了维持后宫的秩序,也为了不让皇后恃宠生娇,李翊也是有必要重视颜贵妃。
  毕竟,颜贵妃出身好,容貌好,人也聪明,是皇后位置的最好人选。
  他说了几句话,如同往常一般,矜持,冷淡,克制,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颜贵妃让宫女离开,她随意的拉开了一些衣领:“最近宫里有些太暖了……”
  她已经是个成熟丰满的女人,颜贵妃相信,有些地方,皇后那个及笄之年的小女孩儿是没有办法和她比的。
  李翊自然看出了颜贵妃的意思:“贵妃,既然身上有伤,就好好休养,不要动其他的心思。”
  颜贵妃的眸中闪过一丝阴毒,越发怨恨皇后夺走了李翊的心。
  李翊转过身,突然看到皇后刚刚坐过的落下了一粒红色的珠子,凑近拿了,才发现是个珊瑚珠的耳环,鲜红的珠子如血,捏在手中,微微冰凉。他心念一动。
  ..
  耿寒得了皇后的命令,赶紧往玉华宫的方向走去,因为穿得暖,她走得也快,不多时,身上就出了一身热汗。
  走到玉华宫,耿寒突然想起元狩帝也在里面。
  她拿出了袖中的帕子,把帕上的香膏取出,在耳后和手腕上轻轻擦了擦。
  一时间,冷香幽幽,闻着这样的香气,耿寒也有些飘飘然。
  让宫女通报后,耿寒就进去了。
  她行了一个屈膝礼道:“陛下,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落了一只耳环在这里,特意派奴婢来取。”
  李翊冷声道:“朕捡到了,等稍晚一些,朕自然会亲临正阳宫,你先……”
  他正要让耿寒先回去,鼻尖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眉头一皱,李翊道:“你过来。”
  顿时,耿寒不顾颜贵妃吃人的目光,上前了几步,她脸色绯红,含羞带怯的低下了头,露出一截散发着香气的粉颈,看起来温顺无比。
  话语未落,李翊在耿寒的身上闻了闻,冷声道:“你怎么用了皇后的香膏?”
  耿寒听出了皇帝话语中的不满,一时间,她的腿都软了,慌忙跪下:“奴婢、奴婢……”
  颜贵妃冷厉的眸子扫过耿寒,霎时,颜贵妃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更加难看了。
  耿寒本以为这种特殊的香气引起皇帝的注意后,随之,她也能够得到皇帝的宠爱,没想到,李翊却是对他厌恶无比。
  “东施效颦!”
  他一脚踢翻了周围摆着的落地大花瓶,碎片落了一地。
  李翊甩了脸色走人,耿寒独身在玉华宫中,突然意识到了危险,她颤抖着声音道:“贵妃娘娘,奴婢并非有心……”
  “来人!”颜贵妃咬牙切齿的道,“把这个媚上的奴婢拖出去打五十大板!”
  耿寒本想求饶说自己是正阳宫里的人,由不得贵妃处置,可一想起皇后似笑非笑的模样,心立刻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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