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陈年旧疾
他那时候又在想什么呢，并非是被发现秘密后的惊慌失措，反而有一瞬间的坦然和解脱。
他知道他遇上的是好心人，所以为了不连累他们，他主动请辞离开。
但那女人却帮了他最后一程，让他得以安然离去。
他还记得，出城那日，那个总是笑嘻嘻的小不点儿抓着他的衣服哭了好久，一张小脸都憋红了，嘶吼着不让他走。
他当时觉得，一生之中能被一个人这般在意着，真是一件幸事。
只是他忘了时光是残酷的，多年过去后，他早就成为了那人眼中的陌路人。
梦境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沈念安站在一处断崖上痛心疾首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痛苦和失望。
“原来竟是你害死了我明理堂那么多兄弟，今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他无力承受沈念安的恨意，在她的剑刺来之前，闭上眼纵身跳下了悬崖。
下一瞬，他猛地从梦中惊醒，仓皇从床上坐起，胸口好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一般，让他抑制不住的用力咳了几声。
守在外面的韩锡忙掀开营帐走进来。
“大人，您没事吧？”
男人喘着粗气摇摇头，拂袖抹去额上的冷汗，右臂却传来一阵刺痛。
韩锡见他神态不对，实在没忍住问：“大人，您究竟被何人伤了？那晚您让属下用磁铁吸出您体内的银针时，属下便一直想问，宫里戒备森严，不可能有外人闯进去的，更何况您武功高强，绝不可能轻易遭人暗算，除非那人是您熟悉之人，您当时毫不设防，所以才……”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
男人面无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恼意。
韩锡双肩一顿，赶忙摇头。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关心大人，如若那人当真对大人心怀歹意，还是早些将其除去妥当，免得后患无穷。”
男人听见这话，突然苦涩地笑了一声。
“后患无穷？呵，恐怕在她眼中，我才是世间最大的祸害……”
韩锡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似有些痛苦，更多的却是心酸和无助，让他莫名觉得喉中发涩。
“大人，您、您到底怎么了？”
男人深吸一气，渐渐恢复到往常的样子。
“没事，你先退下吧，我若没有吩咐，你不得再擅自进来。”
最后一句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韩锡很想把话问清楚，但他又实在不敢忤逆大人的意思，无奈只得退下。
到了营帐外，韩锡思来想去，终究是放不下心，便去隔壁把沈念安叫醒了。
沈念安睡得正沉，突然被韩锡叫醒，拧着眉差点发火。
“白天一路上舟车劳顿都够累了，干嘛晚上还不让睡啊！韩锡，这才三更天，你要是睡不着绕着营帐跑两圈也行，干嘛非把我叫起来。”
韩锡神色郑重道：“大人有些不对劲，你去看看。”
沈念安闻言蹙眉，“不对劲的意思是……他身体不舒服？”
“我也说不明白，总之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韩锡说着便直接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亏得沈念安穿着衣服，不然她一定揍死他，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不过看他这紧张的样子，难不成国师真出事儿了？
这般想着，沈念安一边想一边披了件外衫就出去了。
而此时的国师依旧在床上独坐着，他的情绪已经慢慢缓和下来了，只是想起那个梦，眉宇之间始终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愁绪。
其实，明理堂当年是想留他的，只是他心里很清楚，它们留不住他。
他这样的身份，谁都留不住。
只是经年过去，他一直记得那段美好时光，那是他不需要对任何人设防，最随心所欲的一段日子。
沈念安不知道的是，其实他早已认出她。
早在燕大都被她救起的那晚，他便察觉出她的武功路数和大堂主是一路的。
加之她又告诉他她叫沈安，他便对她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只是她当时不愿意说太多，他索性不揭穿，陪她一起演戏。
不过那个时候，他认出来的只是明理堂的小堂主沈安。
这些年，他也同常人一样以为沈安是男子，却不知，从一开始就闹了笑话。
他化身成淮翊几次潜入沈念安的房间，与她来回过招，一遍遍确定她的身份，没有人知道，当他知道她是个女子时有多高兴……
正想着，营帐再度被人掀起，一阵冷风灌了进来，激得他瞬间回神。
扭过头，只见沈念安打着哈欠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念安缓缓行至床前，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旋即撇嘴。
“韩锡又骗我，我看大人明明好得很，大晚上的，他偏把我叫起来，方才正做着好梦发大财呢！”
男人闻言轻笑，“他让你来你就来，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话了？”
“奴婢若不来，他能一直缠着奴婢，万一传扬出去，被人知道他在奴婢的营帐内待了大半宿，那奴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沈念安无奈道。
男人摇着头垂眸低笑一声，突然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沈念安见状，忙转身行至桌前给他倒了一杯茶。
“奴婢原想着大人挺厉害的，没想到却是个美人灯，半点都经不得风吹日晒的。”
“只是陈年旧疾罢了，不碍事。”
男人接过茶淡淡抿了一口。
沈念安却试探性地问：“说着不碍事，可您别忘了您的风寒才刚好，更何况燕东的霜冻又不是很严重，您为何非要亲自去这一趟呢？”
男人一眼看出她的心思，眼神顿时变得精湛起来。
“你觉得是为何？”
沈念安喉中一哽，侧过头说：“大人的心思，奴婢哪里猜的出来，不过您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深意，大人不愿意说，奴婢也不会多问，反正等我们到了燕东之后，奴婢自会知道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的语气就像是在同他怄气一样，让他一时哭笑不得。
“行了，你先出去吧，继续做你的美梦去，韩锡再找你，你只管动手把他撵出去便是，我这儿不需要人伺候。”
沈念安凝神听着，转眸看向他，目中突然多了几分深意。
但最后终是没再说什么，将他喝空的杯子拿走放回原处后，她便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