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8章：只为当下
裴寂闻言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沈念安直言不讳道：“国师手中有奇药能解宇文修体内的毒，你为何拦着宇文真不让他告诉我？我如今既然在国师殿做事，有近水楼台的好机会，行事比你们要方便得多，不是吗？”
宇文真之前明显就想把这件事告诉她，只是心存顾忌，所以才忍着不表。
以他护兄的性子，在明知有一线生机可以救他大哥的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会不找她帮忙。
除非是有人逼他不让说，因为她窥探国师隐秘极有可能会给她带来天大的麻烦。
而满王庭唯一会把她的命放在心上的，也就只有裴寂了。
只是裴寂明显低估了宇文真的性子，他昨夜险遭行刺，他仗着她心中有愧，无所顾忌的把此事说了出来，便是料定了裴寂不会在这时候为难他。
可裴寂不知道的是，她的不知情，恰恰成为了别人让她“赎罪”的筹码。
裴寂何其了解她，他知道她并非是在责怪他，只是伤心罢了。
她先前必然是想过和宇文真做朋友的，只是这友谊之中一旦扯进了利益，便显得没那么纯粹了。
她这个人看似通透，实则很执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可她就总觉得这世上必然还是有诚心之所在的。
所以当宇文真把这件事当作筹码说出来时，她才会这么失望。
宇文真根本不知道她对待朋友有多较真，凡是遇上了麻烦，只要宇文真说出来了，她必然会出手帮忙，根本无需找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不过事情闹成现在这副局面，他自己确实也有责任。
当初是担心她会有性命之忧，所以才拦着宇文真不让他说的，没想到如今却让她陷入了被动局面。
这的确是他的错，他难以否认。
“念安，对不起，是我一开始误判了形势，不过我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哪怕重来一次，我一样会阻止宇文真不让他告诉你，燕北皇室无能，你远没有必要为他们冒险。”
沈念安却道：“那你呢，难道你现在不是在给他们做事？”
“我……我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裴寂垂下头，语气透出几分落寞。
“六年前，我在东离一战成名，少年将相，只身闯入敌营斩杀了燕北的狼牙大将，在你们看来，这是何等的英勇，但其中的阴险诡谲却无人知晓，若没有内应，你当真以为凭我一人之力便可将那赫赫有名的狼牙大将斩于刀下？”
沈念安闻言，不禁怔住。
她倒不是震惊于他的话，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向自己坦白这件事。
其实当年他斩杀狼牙大将的消息传回东离上京时，父亲便在她面前说过——“此人若不是天命将才，便一定是用了不入流的手段才得以杀死燕北大将，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不可与之相交”。
她当时并未当回事，只是一门心思地崇拜着他，谁知多年之后，竟真的让父亲一语成谶了。
裴寂瞧着她的脸色，有些苦涩地笑了一声。
“我六年前离开燕北王庭混入东离边境军中，若没有皇室的人与我里应外合，便是我有天大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会一剑砍下那人的头颅，如今，你说我该不该为他们做事？”
沈念安好奇道：“如此说来，你这些年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燕北？”
裴寂抿唇摇头。
“也不全是，搞垮东离更多的是我自己的私心，只是刚好与燕北皇室目标一致，所以我便与他们合作了，但我希望你能明白的是，六年前的我，别无选择。”
他目光诚挚地看着她，将自己过去不堪的一幕一点一点袒露在她面前。
他不求她真的能理解他，只是希望、希望她不要因此而厌恶他。
他本可以继续向她隐瞒的，只是有些事情从他嘴中说出来，远比她从别人耳中听到的虚言要好得多。
他可不想再看到他的沈念安继续讨厌他了……
沈念安抬眸迎上他阴郁的眼神，突然笑了。
“裴寂，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像什么吗？”
裴寂摇头，轻声问她。
“像什么？”
沈念安抬手轻轻点中他的眉心。
“就好像是一个做了错事之后怕父母生气，一边道歉，一边又小心翼翼要糖吃的孩子。”
裴寂看着她轻佻的动作，便知她并未厌恶自己，一颗悬起的心顿时落下了，转而握住她的手。
“有空倒是多读些好书，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比喻，倒学会占我的便宜了。”
沈念安挑眉道：“我觉得我读书挺多的啊，打小也是满腹经纶好不好？”
看那么多五迷三道的话本子也叫读书多？
裴寂摇着头笑而不语，两手却将她再度拥入了怀中。
“念安，我就知道，你终究是懂我的……”
沈念安抿着唇没说话，她哪里算得上懂他，只是知道他有自己的苦衷罢了。
若真要她抛下成见重新接受他，必然也是不可能的，不然她辛苦逃离这一场又算什么呢？
曾经也想过远离上京之后，他做他的权臣王爷，而她便游历世间闲云野鹤，从今往后再没有任何交集，倒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固执，抛下一切奔来了燕北，不管这其中有多少私心利益存在，起码有一点理由是奔着她而来的，就很难让她再像先前那样想着法的逃离他了。
人生一世，不过是以诚心换诚心，爱也好，恨也罢，全然凭着一颗真心走，无论曾经有多少误解猜疑，如今，她愿意一并烟消云散了，凡尘过往，只为当下。
“裴寂……”
“嗯？”
她眯起眼睛温笑，“幸好，当初最痛苦的时候，我们谁都没写下一封和离书。”
裴寂闻言一震，眼神有片刻的恍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看见她眉眼中的笑意时，他便知道她说的话是认真的，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瞬间浮上心头。
“念安，我、我……”
他在人心鬼域中走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语无伦次的时候，总觉得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清楚表达他此刻的心情，索性便越发用力地抱紧了她。
沈念安被他箍得险些喘不上气，撑着他的胸膛微微挣开一些距离。
“你别这样，被人看到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