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谢笙这话说得狂妄,却明显的透露出,谢家,或者说六皇子一脉想借着这个事去将三皇子四皇子一起拖下水,和太子打擂台、共沉沦的消息。
  这当然是谢笙故意的。
  李翰林有些沉默,他得承认这样的做法非常有效。同时他也觉得很欣慰,谢笙身上还带着少年意气,和一往无前的勇气,可是他并不盲目。虽有不足,仍可继续塑造。
  谢笙并没有逼迫自己的外家一定要跟着自己站队的意思,其实李家不站队,或许反而会更好一些。
  何况李家就算不站队,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会给自己提供帮助了吗?不尽然吧,像是这次,太子蓄养私兵的消息,就不是谢家能拿到的,除非有一定特殊的消息渠道,谁会知道呢。
  说起那封信,谢笙不免问:“外祖父,那封信,您的消息是从何处得到的啊?”
  “自然是一些特殊的消息来源,”李翰林没有只说,而是道,“不过真实性是不必担忧的,这个消息,不可能有假。”
  谢笙在心底暗暗吐槽了一句,要是人家骗你呢。只一句暗蓄私兵,这得查到天南海北去啊。
  “你们难道不是已经叫人去查了吗,这么久还没有消息?”李翰林道,“你爹的速度可真慢。”
  对此,谢笙倒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是我起初并没放在心上,后头等从城外回来了,才仔细的研究了一番。这才发现您想给我说的话。”
  李翰林轻哼一声:“若日后出仕了,你还像这个样子,只怕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这消息不算紧迫,可万一你就遇到了那需要立刻处理的呢?”
  谢笙赶忙再次认错,点头哈腰的可算是把李翰林给哄好了。
  “得了,你难得过来,也不说那些扫兴的事,”李翰林将自己的桌案让了出来,“你也来写一段,我瞧瞧你退步了没有。”
  谢笙明白从自家外祖父这里,是问不出什么关于这件事情的更多内情,只能肯定这绝对是真实的消息,可这已经足够。毕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也没包括什么内情啊。
  谢笙也不客气,选了一支自己用惯了的笔,也写了一段兰亭集序的句子。
  “结构已经成熟,只是字上下的苦功还不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翰林看着很不满意,“你这样拿去考举人勉勉强强,若日后考进士之时还是这个样子,就实在差强人意了。”
  谢笙自然只能说受教,毕竟他近些日子事情多,的确荒废了不少功课。如今想起来,面上竟有些羞愧之意。
  李翰林也不是非要把谢笙说得无地自容,只是按着以往的惯例敲打他两句,让他别把尾巴翘上天去。
  末了,李翰林到底还是说了一句:“不管此时你和六皇子关系有多么要好,日后,你还是要注重身份,以及和他之间的距离。”
  “您放心,我都晓得的,”李翰林已经不是第一个和自己说这种话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谢笙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甚至这也算是自己和二郎之间关系的必然趋势,心里也还是有些不得劲。
  “叩叩叩。”
  就在谢笙和李翰林还要说什么时,门被敲响了。
  “叩叩叩。”
  外头人见并没有人回应,就又敲了一回。
  “是谁?”李翰林的话才说完,门就直接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祖父、小满哥哥,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出声啊,”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琛琛。
  琛琛今儿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裳,她的头发已经长得很长了,恰被梳成两个双丫髻。不过她的发髻上除了同色发带之外,还被人巧心的点上了一些细碎的小首饰。虽然大都是米珠和碎宝石,却十分得琛琛的喜欢。
  “小满哥哥你瞧琛琛今天好不好看?”
  “当然好看,我们琛琛是这个世上最可爱的妹妹!”
  琛琛骄傲的点了点头,而后兴奋地问:“那小满哥哥你快猜猜,是谁给琛琛梳的头?”
  第87章 双更
  “让我猜猜, ”谢笙故意做出一副想了很久的模样道, “是三舅母?三舅母手巧,一直喜欢亲手把琛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谢笙搁下了手里的笔。
  “不是的,小满哥哥再猜,”琛琛垫着脚往桌子上看了一眼,“祖父在教小满哥哥写字吗?”
  “琛琛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翰林将琛琛搂在怀里, 坐在了谢笙特意让出来的太师椅上。
  “昨儿下雪琛琛没能回来呀, 今儿就早些回来给祖父祖母问安。”
  琛琛奶声奶气的话, 让李翰林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我们琛琛最好了, 又知礼又孝顺,”李翰林又问琛琛,“琛琛要不要学字?以后写得像你小满哥哥一样好哟!”
  “要!”
  琛琛立刻兴奋起来, 完全忘记自己的问题谢笙还没有回答:“琛琛要好好学字, 等弟弟出来, 琛琛就能教弟弟啦!而且琛琛不要写和小满哥哥一样的字, 要写和小寒姐姐一样的字。”
  这还是第一次, 琛琛抛弃了自己崇拜的谢笙, 被别人拐走。
  “琛琛这么说,小满哥哥好伤心啊,”谢笙一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的位置, 做出一副忧郁的模样。
  琛琛见状立刻慌了,忙道:“小满哥哥别伤心,琛琛还是最喜欢你的。只是琛琛是女孩子, 肯定不能学男孩子的字啊,小寒姐姐是琛琛见过的女孩子里面写字最漂亮的啦。”
  “胡说,”李翰林忍不住反驳道,“你姑姑写的字也好,而且你姑姑的诗也好。”
  “那琛琛和姑姑学字好不好?”琛琛看向一旁的谢笙,眼睛湿漉漉的。
  谢笙凑到琛琛跟前道:“不管琛琛要跟谁学字,琛琛都要好好学,以后写得要比小满哥哥都好,这样小满哥哥也不会伤心了,你说好不好?”
  “琛琛写得好,小满哥哥就不伤心吗?”
  “不止不会伤心,还会夸琛琛哟。”
  “那琛琛一定会好好学的!”琛琛高兴的从李翰林怀里跳了下来,“小寒姐姐来我家玩啦,我先去找小寒姐姐学字!”
  等琛琛跑出去两步之后,才突然警惕的看了回来:“琛琛才没有告诉你们,是小寒姐姐给我梳的头发呢!”
  琛琛说完,和谢笙四目相对,谢笙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等琛琛跑出门之后,谢笙才看向李翰林,两人眼中都带着笑意。
  两人当然注意到琛琛话里透露出来的,温瑄到李家来玩的事情,只是两人都没太过在意。
  谢笙这些日子已经耽搁了不少功课,明年春天,就要再回祖籍去参加乡试。那会儿谢笙要是再有什么问题,可没有李翰林或是周老爷子再给他实时解答,所以自然是学业更加重要。
  即便能半月送一封信,可浪费人力物力不说,等谢笙收到回信之时,说不得已经过了好些时候。有可能信还在路上,谢笙自个儿就想通了,也就没有太大的意义。
  李翰林在教授之余,免不了和谢笙闲谈。
  他道:“若不是你自己争气,院试之时拔得头筹,得了个案首,只怕我也要叫你此时多草拟一些诗词,到时候好在交际时用了。”
  “如今外祖父你就不用再担心了,”谢笙道,“那边的文会,我到时候随意择选一两个去上一回便是,何况便是不去,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和你爹学来的任性妄为,”李翰林说了这么一句,却也只道,“不过那些地方的文会,你也确实没有太大的必要去。等回京之后,进了国子监再说吧。”
  谢笙并不在当地就读,当地士子对他并不熟悉,为了避免麻烦,谢笙为自己营造一些名气出来,到时取中之后,也就会少一些是非。
  不过他今年已经中了小三元,到时候也不会有太多别有用心之人。何况他的家世也摆在这里呢,对于很多人来说,他师从周、李两家,若考不中,才是堕了两家名声。
  “如今你还在家中,等你要走了,我再给你列一封书信,”李翰林道,“虽你老师教了你一些,到底这些年你常年出入宫闱,对普通民间之事了解不够。”
  “上次你去的虽早,可见识是永远不会嫌多的,这一回你出去,依旧不仅仅是为了考试,更是为了去经历和历练。”
  “孙儿明白,”谢笙点头应下。
  这祖孙俩解答完问题,就在书房聊了起来,还叫底下伺候的下人以为两人正在谈论什么大事,惊动了李老夫人亲自过来。
  李老夫人来时,四下都静悄悄的,没什么响动,便也将自己带来的下人留在了院子里,自己来到了书房门口。
  她走到门前,正好听见自己丈夫正在和小满谈话。
  “我上回出行时听人说起,在某地有一种奇特的树木,可长到数百米高,经雷电、野火焚烧而不毁。反倒是它们经历过烈火之后,种子反而会被催发。听说最老的那棵树,起码经历了八十多次大火或是天灾了。”
  “果真?”
  “是不是真的我倒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要是再不快些开门,我们琛琛就要饿肚子了。”
  当李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谢笙和李翰林才惊觉他们似乎完全忘了时间,不过周围静悄悄的,在琛琛走后,也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扰过他们。
  谢笙赶忙站起来,快步走向门口,将门打开。
  “叫个下人过来传话就是,怎么劳动您亲自走这一趟,”谢笙去握李老夫人的手,把她往屋里让,“这么冷的天,您瞧瞧,手都有些凉了。”
  李老夫人被外孙的贴心暖的心里都热烘烘的,哪里还会觉得冷,就连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道:“还不是你们,说了这么久的话,都没半点动静,底下人一个个的,都不敢来打扰,哪知道就说了奇闻异事。”
  “今儿温家丫头过来做客,我怕你们当真有事,已经叫她们先回三房了。”
  李翰林轻咳一声,他也确实忘了方才琛琛说小寒姐姐来了的事,不过他出不出现,也就是个意思,午间不在,等晚些时候再见也就是了。何况内院的事情都是妻子打理,妻子见过了就等同于自己见过。
  “既然三舅母她们已经去了三房那边,我们也不必赶过去,”谢笙道,“外祖母,不如我们就在书房旁边的屋子用饭吧。这会儿您才走过来,我和外祖父可都不放心您再走一回。”
  李翰林也道:“正是,等用了饭,身子暖乎了之后,再做饭后消食一般回去也好。”
  等用过午饭,又松了李翰林和李老夫人回去休息,谢笙才说出告辞的话。
  “怎么来了这么会儿就要回去了?”李老夫人拉着谢笙的手,心里很是不舍得。
  李翰林却知道,谢家若是在查自己给的那个消息,想必最近这几日就能有结果,谢笙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去吧,等这一阵的事情忙过了,你再过来住上几日,也免得你外祖母日日念着你,”李翰林说完又道,“要是不常来,等过些日子你几个表兄都回来了,看你外祖母还喜欢你不。”
  “那我就特意错开表兄们在的时间来不就得了,”谢笙半跪在李老夫人膝下撒娇,“没有表兄们,外祖母面前只有我一个的时候,可不就是最疼我了。”
  “是,最疼你,”李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既然是有事要做,就自去忙去。过些日子见你娘得空了,也叫她过来走走,以前她住得远,不能时常见着,如今住得近了,不说三五不时,好歹一年也见上两回。”
  “娘也念着您呢,只是最近被家里的事情缠得脱不得身,不过要是外祖母您跟我回去,我娘必定高兴得很,恨不得您日日留下陪她呢。”
  谢笙紧接着又道:“前几日我们才去了庄子上泡温泉,祖父祖母你们要是得空,改日我和姐姐陪你们再去一回,泡完之后,通体舒畅,而且那庄子上因为有温泉的缘故,也并不会觉得太冷。极适合冬天去住。”
  李老夫人自然是满口应下,却又不随意承认到底是什么时候。
  等谢笙出了门,李老夫人才对李翰林道:“都说我疼这个外孙更胜过亲孙儿,合该叫她们来听听我们小满是怎么心疼人的。”
  李翰林倒是觉得,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自己的孩子,孙儿和外孙,自然都是一样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谢笙在膝下养了六年之久,自然比旁人感情更深厚些也是理所应当。
  “是不是老二媳妇娘家那边有什么闲话?”
  李翰林思忖着,大儿媳妇当初是见过小满的,且因着茹娘的原因,爱屋及乌,疼小满得很,自然不可能有什么闲话。
  三儿媳妇就在跟前,她觉得小满好得很,还恨不得能将小满和自家侄女凑成一对呢,若是觉得不好,她能这么做?
  唯有一个二儿媳妇。次子多年在外做官,也相当于是半分出去的状态,二儿媳妇心里难免就存着几分比较的意思。这样的意思漏到她娘家,那边就难免多些其他的话出来。
  “随她们说去,”李老夫人道,“左右不过嘀咕两句我偏心,越是理会她们反倒越得意,和她们有什么好生气的。”
  “一个家里一碗水端不平,咱们自己问心无愧就是,总归咱们几个儿子心里都有数,再到下一代,就是他们自己家里的事情了,你何必强求他们每个都亲如一家?”
  “都是歪理,”李翰林半晌才憋出一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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