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和你开玩笑呢?若溪,我觉得殿下是真的对你不错。虽然是侧王妃,他却忙里忙外的,为的就是让大家伙儿看见,你才是他心里面分量最重的那个人。”凝香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几许郑重其事。
  若溪托着腮帮子,看着地上的水壶汩汩的冒出水来,染湿了大片的地毯,声音低沉的如同天边刚刚漂浮过来的那朵云彩,将月色一掩遮挡,“可是凝香你想过没有,如此一来,虽然大家都知道了殿下的心意,但对于弦月公主来说,她会如何想?”
  “她只会……更恨我。”若溪轻挑起唇,说了这句。
  “这……”凝香有点摸不到头脑,她被若溪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你都能想到的事,殿下肯定也能想到,可是,他明明知道你和弦月公主之间的纠葛,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你想不到?”若溪看她,眼中是沉静一片。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还有一个坏消息
  “你想不到?”若溪看她,眼中是沉静一片。
  凝香愣怔半晌,被若溪此时面上的神色所惊讶,她曾经朝夕相处的好朋友,曾经是那么狗腿的一个小女子,此刻她的面上竟然有如此让人难以置信的光华,说是光华,也不确切,因为当天边的那朵流云飘散过来的时候,窗楞里打进来的月光一半扫在她的脸上,而她的另一边侧脸则沉浸在黑暗之中。
  恍若……即将被黑暗所吞噬的征兆。
  凝香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反倒是若溪,瞧她这副模样,莞尔笑道,“你想不到,我不是也想不到么。”她轻快的语调让凝香揪起的神经稍稍有些放松。
  “若溪姐,你喜欢三殿下么?”凝香犹豫了好久,才问出口。
  抚摸着自己未干的长发,若溪的神色显得有些许的漫不经心,“我想……我该是喜欢的吧。”
  “那不就得了!”凝香一拍大腿,声音拔高几度,这儿的气氛太紧张,紧张到让人难以接受,她必须制造点什么动静出来,才能让自己安心。“殿下喜欢你,你也喜欢殿下,那不是很好么!何况,殿下又给了你那么大的殊荣,让你再正王妃之前进门,要是我,我一定感动的哭起来。”
  她夸张的说着,若溪看着她,淡淡的笑了。
  “就因为这个,所以刚才不敢进来?”她看了一眼地上的水壶,里面的水已经流光了。就好像是她曾经套在头上的狗腿伪装一样,用光了,就没有了。
  “是吧。大概是因为这个。”凝香刚刚高兴起来的神色又委顿了下去,揪着自己的小头发梢,有点支支吾吾,“其实,我说下午来找你可不是因为这件事啊。”
  “那是为什么?”若溪走过去,把地上躺着的可怜的水壶拎起来,放到桌子上,上好的地毯毛绒都被沾湿,摸起来有点冰凉。
  “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坏消息了。”凝香咬了咬牙,一拍桌子,像是给自己鼓劲儿,“若溪姐,靖安公主要被放出来了。”
  “靖安公主?”若溪凝眉,回忆了下,“你是说卫芙蓉郡主么?”她还不太能接受她的这个新名字,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就是她啊!”凝香气愤愤的揉着桌布说,“也不知道哪个替她出头,说了好话,竟然骗得玉夫人答应了到国主面前美言,替她开脱,陛下竟然就答应了!真是气死我了!”
  “你呀,”若溪看着她笑,“芙蓉郡主那么年轻,被关在公主府里也不像话,对不对?她不可能一辈子都在那里的,只是玉夫人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哎,真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她那种人,玉夫人竟然肯替她去求情。”凝香依旧气不忿。
  “她早晚要出来的呀,玉夫人只是找了一个好时机,替她去斡旋罢了。”
  “可不是!这样一来,她可得对这个姨母感恩戴德了。”凝香托着下巴,有点纳闷,“哎,你说雅夫人明明才是她真正的姑姑,怎么她就不替卫芙蓉说话呢。”
  若溪笑了笑,没有回答。
  凝香可能还是那么的天真,烂漫,如此……她又何必把自己觉得反胃的东西告诉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张口告诉她这些事中间的勾扯联系,比如,卫芙蓉受了玉夫人这么大的恩德,必然要感激涕零,同样的,就会对自己的亲姑姑有所芥蒂,而一直和雅夫人较劲的玉夫人,就等同于无形之中有了一双绝对忠心的眼,留在了雅夫人的身边。而她……玉夫人自己,从始至终只是一个局外的旁观者。
  胜,她不现形。败,她也不会露馅。
  这样把人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手段心计,怕才是她真正能让卫英这些年来荣宠不断的根源。
  “哎呀,都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美夫人这些天有点拉肚子,身边离不得人,我还是找了别人替我这么一会儿才得出来和你说话的。”凝香的大嗓门又开始了,一叫起来就收拾不住。若溪蹙眉,“拉肚子?莫不是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不知道啊,我每天其实和美夫人吃的差不多,可是,我就什么事儿都没有,可能是因为我是天生的奴才命,肚皮也硬实的很呐!”凝香说着,自己拍了拍滚圆的肚子,“美夫人对我是真的很好啊,每天的饭都是我们几个下人一起陪她吃的。”
  听出来些许的端倪,若溪探试着问,“陛下从来不去美夫人那里么?”
  “陛下啊,也来过,不过她们俩一见面就是喝喝茶,下下棋,说说话,陛下似乎没在美夫人那里过夜过呢。”凝香想了想,回答。
  “嗯,美夫人待你如此好,你可要小心的伺候,既然是夫人拉肚子,你就得精点心,这些天生冷的东西就要忌讳了。”若溪不忘嘱咐她。凝香忽然一顿,回头抱住了若溪,“还是你最好了,若溪姐!要是你还和我在一起就好了,不过,”她眼睛有点发红,声音也别别扭扭的,“不过你要做侧王妃了,我才真正高兴的紧!”
  若溪心里一暖,想起她几次遭罪的时候,身边都有这个人作伴,从来不离不弃,她对她好,是单纯的好,出自真心,既不像是卫承那样有所图谋,也不像是卫飒那样忽冷忽热。她,是一个一如既往,有常性的女孩子,实不多得。
  她握住她的手,轻轻的说,“那,以后你可不能因为我做了侧王妃就不理我了啊。”凝香狂点头,“肯定不会的,而且我还会隔三差五的就过来,借着给你请安的名头,过来蹭吃蹭喝呢,倒是你,到时候可不许把我关在外面,让侍卫刁难我!”她气鼓鼓的说,好像现在真的是若溪欺负了她一样。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若溪恋恋不舍的把她送了出去,“天太晚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不用啦,我认得路的。”凝香有点脸红的朝外面看了一看,小声说,“而且,我觉得宝焰应该会等着我出来。”
  哦,是宝焰……
  若溪拿手掩唇,“你终于识得宝焰的好了。”
  “嘁,还不是他死缠烂打的,要不我才不理他!”有人脸红的很。若溪也不再拿她打趣,拍了拍她的手背,低声说,“卫芙蓉被放出来,你也须得小心些,凡事机灵点。”
  门打开,果然,宝焰在外面来回乱转,看见若溪和凝香一起出来,有点不好意思,讪讪的发笑,“若溪姐,那个……你们不聊了啊。”
  “啊,不聊了。”若溪率先开口,拉着凝香的手没动。宝焰尴尬的看着她俩拉在一起的手,“那个……天不早了。”
  “是不早了啊,月亮都不见了。”若溪跟着抬头,看天。
  “那个……那个……凝香,你不回去啊?”宝焰脸都红到脖子根儿。
  “她回啊。”若溪轻笑。
  “哦,那个……”那个了半天,终于那个不出来了。
  “若溪姐……”凝香臊了个大红脸,跺了跺脚,若溪扑哧笑出声,拉着她的手来回晃,“行啦,行啦,这还没嫁呢,就心疼啦?得了,宝焰,麻烦你送我家的凝香姑娘回去吧。”
  宝焰如同捡了狗头金,笑得脸上都开花,“没问题没问题,我肯定把凝香妥妥的送回去。”
  凝香跳下台阶,跑到宝焰身边,朝若溪摆手,“晚上风大,你快回去吧。”
  若溪点了点头,直目送到他们二人打打闹闹不见了踪影,脸上的笑容蓦地,停住。
  其实,所谓爱情,不关乎身家地位,不关乎贫富,不关乎长久,只是这一刻,这执手的二人,彼此相爱。
  她也许是爱上卫飒了吧?若溪不肯定。那么,卫飒是不是爱上她了?若溪摇摇头,她更没把握。换句话说,卫飒也许本就是和她一路的人,会喜欢,会爱,但……这喜欢和爱之中总会夹杂着那么多的世事难料。
  思绪飘散了几许,身旁的小宫女适时提醒她,“若溪姐姐,回去吧,天色很晚了。”
  若溪微笑着点点头,随口问道,“殿下呢?今晚还在书房么?”
  宫女们轻笑,“若溪姐姐,你这可是想殿下了?”
  若溪啐了一口,“好的没学会,净学点有的没的。”说完,自己又笑了起来。好像……有点想要见他呢。
  想见就去见啊。一个声音在心里这样说,若溪拢紧身上的衣服,一扬眉,“让厨房做一点殿下爱吃的点心,一会儿送过来。哎,笑笑呢?怎么一个晚上不见了人影?”
  “笑笑姑娘被叫去帮忙了,大概这会儿是看天色晚了,所以就没过来了吧。”身边有宫女问,“姑娘要叫她来么?”
  “不用了,她忙了一天,想必也累得很了,一会儿你们哪个明天不用早起的跟我过去就好了。”若溪说。
  “若溪姐姐真体贴人,咱们啊跟着若溪姐算是享了福气。”有嘴甜的姑娘恭维着,整个忘魂殿,谁没看出来,这个白若溪,马上就要得势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夜凉心更凉
  等到厨房端来热气腾腾的点心的时候,若溪等得都快要睡着了,因为笑笑没有回来,伺候她换衣服的侍女有些诚惶诚恐,在把扣子第四次系错之后,若溪终于无奈的自己动手,实际上,她一直都很想自己来,奈何这些人个个都跟得了瘟疫似的,死活不肯让她自己来穿衣服,站了大半个时辰,像个木偶似的被摆弄了半天不说,这衣服穿得还不伦不类,真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刚才给她穿衣服的小宫女都快哭出来了,手足无措的看着若溪娴熟的穿好上下衣物,若溪从镜子里看了看她,叹了口气,也不忍看她如此惊恐无状的样子,温言道,“学会了吗?”谁知道这不问还好,一问,刚才汗含着的两行热泪,瞬间就扑簌簌的掉下来,小宫女诚惶诚恐的跪在她面前,“若溪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是奴婢笨手笨脚……”
  哎,这一个晚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状况,若溪本来已经觉得疲倦的神经,无奈的又疲倦了一把,“我并没有责怪你,你何必……”
  她不说还好,一说,小宫女又开始呜呜的哭,若溪最后只好把她扶起来,拿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快别哭了,这大晚上的,你也不怕把狼招来。”
  “有狼么?”小宫女堪堪收住了泪,显然是被若溪的话题给吸引,若溪想了一想,认真的看着她,回答,“有。”
  “行啦,快别哭了,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她扶着她站起来,松了手,即便此时没有镜子,若溪也知道她此刻脸上带着的是多么伪善的笑意,看来,面具戴的久了,就谁都摘不下来了。
  “我叫秋茗。”
  “秋茗?真是个好名字,你家里是种茶的么?”若溪看着她,笑得眼睛也弯了弯。
  小宫女秋茗惊讶的点点头,“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是种茶的,我爹我娘都是世代的茶农,以种茶为生。”秋茗继续解释。
  若溪点了点头,替她弄好鬓间的发丝,“你现在负责什么?在厨房里负责点心么?”
  “嗯,姑娘你怎么知道的?”秋茗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在看一个神仙。
  若溪轻笑,点了点她的衣服,“你身上有好浓的蛋奶的味道,自己不知道么?不信,你自己闻闻。”
  秋茗果然抬起袖子放到鼻子底下轻嗅,果然,一股极其浅淡的鸡蛋和牛乳的味道。讪讪的笑了下,“奴婢下次换了衣服再过来服侍姑娘。”
  若溪笑了,眉眼间透出几许高远豁达来,“不必,你就这样吧,挺好的,再说,”她忽然笑了下,有些促狭,“再说你换衣服是不是也得系错扣带好几次?”
  秋茗这次彻底放了心,揉着自己还红彤彤的鼻子,“人们都说姑娘是个极好的人,我开始还不信,现在可是真信服了。姑娘你真好。”
  “那你以后再厨房里烤了好吃的点心可要记得给我带来点呀,走吧,时辰也不早了,你随我去殿下的书房看看。”
  “不用叫笑笑姐么?”秋茗有点好奇。那个笑笑就好像是若溪的影子似的,一步也不离开她的身边,怎么这会儿若溪没有叫她一起去呢?
  若溪提起厨房送来的点心,“她今天给别人帮忙去了,干了一天活,累都累死了,不用叫她了,让她歇着吧。就咱两去就可以了。走吧,再不走,点心就要凉了呢。”
  秋茗快走了两步,抢过她手里装着点心的小篮子,若溪笑了笑,没有阻止。实际上,有些东西谁也不说,她也能感觉得到,身份的一点点的变化,最敏感的就是她身边的这些人了,从一点一滴的小事中她都能察觉得到,此时的她已经不同往日。
  也对,不是即将要成为侧王妃了么。倒是该学着点,早些去适应。
  书房中,烛火还在摇曳,透过薄薄的窗楞纸投了出来,洒在地上,映出一层极淡的清辉,和渐渐隐去的月色交相呼应。
  在这样的青芒里走着走着,心,也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
  好美的夜色。
  若溪抬头,见到忘魂殿的园子里,那株被大家稀奇了很久的红海棠还在独独的开着,和一院子的白海棠格格不入,却偏开得那么嚣张跋扈,开得那么耀眼夺目,即便是如此深沉的黑夜,也不能掩去它自身的灼灼的光华。
  她,本就是该如此嚣张的美。
  若溪伸出手,将水润的手指放在月光中,沐浴着清清淡淡的光芒的手指竟然有些许的泛着银白的光晕,除却十指尖上的那点陈年的旧伤痕有些发褐色之外,这双手,绝对可以称得上是纤纤葇夷。
  “真漂亮。”秋茗对着那树海棠,喃喃发呆。
  若溪浅浅一笑,并不言语,该漂亮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是不能遮挡得住她的光彩的,是金子总要发光。
  她和那一树的红艳海棠,皆是如此。
  只是,她还不可如此嚣张罢了。
  “秋茗我们进去……”那个吧字还没出口,若溪的眼神就停留在了那一片的清辉之中,满地的黑影之中,除却斑驳摇曳的树影重重,便是……一对清晰可辨的身影。
  在卫飒的书房里,不止有他一个人。
  一人玉树临风,身材颀长不失结实健硕,另一人,摇曳得如同那斑驳的树影一般,婀娜多姿,即便是一个影子也有万千的妖娆,若溪的眼睛停留在地上映出的交叠人影来上,那上面层层的阴影,该是那女子身上重重的薄纱。
  提鼻子轻嗅,屋外也有一股浓浓的西域兰香。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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