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邦邦
走过来的黑衣男子正是齐侯!
齐侯快速跑过来, 检/查了一下吴纠, 吴纠后背的伤口有些撕/裂, 不过方才曹孙宿一直帮他按着, 并没有失血太多。
齐侯连忙将他一把打横抱起来, 说:“走。”
曹孙宿跟在后面, 齐侯抱着吴纠, 三个人快速冲出房舍,这真的是一个类似于粮仓的地方,外面是个大空场, 应该是花园一类的地方,不过看起来荒置很久了,并没有什么花草。
齐侯抱着吴纠跑出来, 外面有很多官兵, 偃鸠和吴刀正在指挥官兵抓到逃窜的打/手,活着的打/手已经被捉拿的差不多了。
齐侯抱着吴纠, 说:“里面还有几个死的。”
公子白立刻拱手, 带着人进去准备收拾一下现场。
吴纠被齐侯抱在怀中, 稳稳当当的, 快速往缁车而去, 刚要把吴纠放在缁车上,这个时候就听到一声大吼, 旁边被制/服的打/手突然没命的冲开桎梏,想要逃跑。
齐侯皱了皱眉, 只是说:“杀。”
他的话音一落, 就听到“嗖!”的一声,又是那放冷箭的声音,刺客还没有跑出去多远,冲着身材最瘦弱的曹孙宿而去,似乎想要从他那里突破。
曹孙宿身材瘦弱,而且头上还破了,流着血,因此看起来最好欺负,只不过那打/手还没冲过去,一支冷箭带着破空之音,一下飞了过来,箭头反射着完全升起来的阳光,暴起一阵寒光。
“哆!”一声,那打/手连喊都没喊出来,手还保持着向前抓,准备抓/住曹孙宿的动作,然而整个人却向后仰倒,发出“嘭!!!”一声重响,直接倒在了地上。
曹孙宿吓的睁大了眼睛,眼看着那打/手死在了自己眼前,又因为方才被砸了脑袋,现在立刻涌起一种恶心反胃的感觉,还觉着头晕目眩。
曹孙宿一个不稳,就要跌倒在地上,这个时候却有人从旁边冲过来,一把接住了发晕的曹孙宿。
那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麻袍,背后背着一个箭筒,腰上挎着一把短剑,一手搂住曹孙宿,另外一手挽着一张长弓,竟然是方才百步穿杨,从窗子口放冷箭,放倒三个打/手的人。
是皇子告敖!
皇子告敖看似是个书生,其实他身材高大不是白高大的,武艺出众,尤其是百步穿杨,箭术百发百中,因此齐侯过来的时候也带上了皇子告敖。
皇子告敖一把抱住曹孙宿,曹孙宿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他的袖子,有些迷茫的地喊了一声“皇子师傅”,就突然昏/厥了过去。
皇子告敖吓了一跳,连忙将长弓别在背上,然后将曹孙宿打横抱了起来。
众人快速上了缁车,吴纠着急的说:“孙宿怎么样了?”
皇子告敖看了看他的头部,说:“他身/子太弱,流了好些血。”
齐侯赶紧让人赶车,快速往曹府而去。
曹孝一直等在门口,十分焦急的踱步,根本一刻都停不下来,就在这个时候,管家大喊着:“来了!来了!老/爷您看!”
果然,一辆缁车快速的行驶了过来,缁车在曹府门前快速停下,扬起一阵尘土,随即帐帘子“哗啦!”一声掀起来,先是齐侯抱着吴纠从上面跃下来,快速的往曹府里面冲,皇子告敖抱着曹孙宿也跳了下来。
曹孝见到儿子昏迷不醒,顿时吓得六神无主,随着众人快速冲进府中。
齐侯将吴纠放在榻上,让他背朝上趴着,就听到外面有人说:“棠巫来了!”
房门被推开,棠巫从外面快速走进来,他之前被人砸的昏迷,虽然没有流/血,但是脑后有一个大包,昏迷了好久,这才刚醒过来,有些头晕恶心,但是听到众人回来了,还是赶紧过来看看。
棠巫给吴纠看过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幸亏撕/裂的不是很大,又去给曹孙宿看,曹孙宿被砸了头,流了好多血,其实是有些脑震荡,因此才会出现昏迷恶心这种症状,幸亏不是太严重。
齐侯听棠巫说吴纠没事儿,顿时松了口气,棠巫很快退出去,准备亲自去熬药,齐侯就留下来照顾吴纠。
齐侯虽然松了口气,但是脸色反而阴沉下来,吴纠趴在榻上,回头看着他,见齐侯脸色阴霾,不知在想什么,艰难的伸手拉过他的手,说:“生气了?”
齐侯连忙欠身过去,让吴纠不是那么辛苦,伸手摸了摸吴纠额头上的冷汗,说:“怎么会,要是生气,也是生孤自己的气,怎么就把二哥一个人留下来了呢,是孤的错。”
吴纠说:“你怎么这么快找到我们的?”
齐侯阴沉着脸说:“曹孝招认了。”
吴纠有些惊讶,齐侯将曹孝的事情说了一遍,虽然曹孝并没有贪/赃,而且也有一些迫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曹孝竟然帮助那些人作假,致使学堂成了豆/腐/渣工程,最后禁不住大雨倒塌,这绝对有曹孝的责任。
吴纠想了想,说:“曹孝指证的是蒍吕臣?”
齐侯点头说:“二哥你没听错。”
吴纠眯着眼睛又想了想,还有一个族徽为证,再加上曹孝的指证,分量还挺重。
齐侯说:“好了二哥,不要想那么多了,你现在就要好好休息,除了休息,什么事情都不要做,知道么?”
吴纠说:“知道了,让你操心了。”
齐侯说:“孤不为二哥操心,还能为谁操心?”
吴纠见他眼底都是乌青,伸手拍了拍榻,说:“一起休息罢,你肯定也一夜没睡。”
齐侯笑了笑,把外袍脱了扔在一边,和衣躺在吴纠身边,小心翼翼的搂着吴纠,说:“孤陪着二哥,快睡罢。”
吴纠这才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累得惨了,又因为齐侯在身边,睡得十分香甜,一觉睡了好久。
吴纠醒来的时候,齐侯竟然还没有醒过来,外面已近黄昏了,吴纠看着齐侯闭着眼睛,微微蹙眉,睡着时候也一脸严肃的表情,可偏偏齐侯眼睫真是长,长的几乎逆天,像小扇子一样,还轻微的抖动着。
吴纠越看越觉得有/意思,突然有一种先要试试,若是这小扇子刷在嘴唇上,是不是麻痒痒的。
吴纠这么想着,因为他的腿不能动,所以只好艰难的欠身过去,嘴唇轻轻在齐侯的眼皮上亲了一下,那浓/密的小扇子果然刷在嘴唇上,麻麻痒痒的,感觉十分有/意思。
吴纠轻笑了一声,齐侯似乎没有醒过来,就又亲了亲那浓/密的小扇子,就在吴纠得意忘形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搂住了吴纠的腰身。
“啊……”吴纠吓了一跳,一下撞在齐侯怀中,一抬头,就看到齐侯睁开了眼睛,戏谑的看着自己,说:“二哥,趁孤睡觉偷袭孤是不是?”
吴纠说:“谁让齐公太没有防备意识呢。”
齐侯搂着他的腰,不放开吴纠,低声说:“二哥你都偷袭过了,该轮到孤了。”
他说着,嘴唇立刻压过来,含/住了吴纠的嘴唇,吴纠并没有抗拒,反而伸手环住了齐侯的肩背,两个人紧紧搂在一起,齐侯见他这么配合顺从,立刻加深了亲/吻。
吴纠被吻的气喘吁吁,头抵在齐侯的肩窝上,轻声说:“好舒服。”
齐侯被他撩的呼吸一粗,恶狠狠的说:“二哥你等着,等你伤好一点儿,孤可全要讨回来,你现在就可劲儿撩罢。”
吴纠才不怕他,毕竟自己现在受伤了,齐侯完全不能把自己怎么办,至于以后怎么办,那以后再说罢,现在不撩才吃亏呢。
齐侯见他跟一只偷腥的小猫咪似的,忍不住咬了咬吴纠的嘴唇,说:“二哥,用膳罢,饿了么?”
吴纠点了点头,齐侯很快去亲自准备膳食,两个人刚用了膳,曹孝就过来了,吴纠听说了曹孝的事情,就让他进门来。
曹孝进来之后,立刻跪下来叩首,说:“王上,齐公,曹孝知罪,愿意受罚,只是……只求王上和齐公,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犬子。”
吴纠看着曹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曹孝爱子心切,却做了蠢事儿,实在让人惋惜。
吴纠说:“曹孝,你可愿意随寡人回郢都,指证贪/污之人?”
曹孝立刻叩头说:“愿意!愿意!王上让曹孝做什么都愿意,只要曹孝能弥补自己的过失,学堂的事情,虽然曹孝没有拿钱,但是学堂坍塌的确是曹孝的过失,曹孝也希望能弥补过失,否则良心难安。”
吴纠点了点头,说:“等抢险的事情稍微安定,你就随寡人回郢都去。”
曹孝说:“是,是。”
曹孙宿因为身/子不怎么好,他一直昏迷着,到了晚上才醒过来,曹孙宿一醒来,就看到自己榻边上有人,还以为是那些打/手赶紧就坐了起来。
榻边上的人伸手去扶他,低声说:“怎么了?脑袋还疼不疼?”
曹孙宿定眼一看,竟然是皇子告敖,惊讶的说:“皇子师傅?”
皇子告敖扶着他慢慢躺下来,说:“棠巫说你的头受伤了,这些日子可能会感觉眩晕恶心,动作不要太大,以免会摔倒,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曹孙宿低声说:“没事儿了,王上怎么样?”
皇子告敖说:“王上早就醒了,没事的,不用担心。”
曹孙宿点了点头,这才放松/下来,他们正说话,就听到有敲门的声音,子清先走了进来,说是吴纠和齐侯来看曹孙宿了。
曹孙宿连忙坐起来,不过他坐起来的有些猛,顿时感觉头晕脑胀,眼前一黑,险些又跌回去,皇子告敖连忙搂住他,曹孙宿的呼吸一时有些短促,缓了好久这才缓过来。
吴纠坐在轮椅上,齐侯推着他进来,吴纠见曹孙宿要晕倒,连忙说:“不用起身了,快躺下来。”
皇子告敖扶着曹孙宿躺下来,然后给吴纠和齐侯作礼。
吴纠笑着说:“这次皇子先生也立了大功。”
皇子告敖连忙说:“是告敖应该做的。”
吴纠笑眯眯的说:“皇子先生,不知您有没有兴趣,随寡人回郢都,寡人准备在郢都也办个学堂,供郢都百/姓读书,正在寻找师傅。”
皇子告敖有些吃惊的看着吴纠,连忙说:“告敖愿意。”
曹孙宿笑着说:“皇子师傅又能教书了,真是太好了……”
他说着,突然又有些沮丧,曹孙宿长得本身就精致,一沮丧起来,大眼睛水灵灵的,好像一只可怜小奶猫儿,仿佛看到了他头顶上耷/拉下来的耳朵。
曹孙宿说:“只是……只是就看不到皇子师傅了,孙宿好不容易才见到皇子师傅。”
皇子告敖看到曹孙宿这个失落的样子,有些许的不落忍,吴纠笑着说:“险些忘了告诉你,孙宿,你父亲需要随寡人去郢都,办些公事儿,正好你的病也需要一些药材,这里没有,要去郢都治病。”
曹孙宿一听,顿时满脸惊喜,一翻身就坐了起来,不过因为脑震荡的原因,一下又眩晕了,皇子告敖连忙扶着他,明明是个可爱的小奶猫,不过看起来还挺调皮的。
曹孙宿激动的说:“王上,您说的是真的么?孙宿出门都很少,竟然能……能去郢都,那不是好远好远的地方么?”
吴纠忍不住捏了捏曹孙宿的小/脸颊,入手嫩/嫩的,软/软的,滑的像小圆子。
吴纠说:“君无戏言,自然是真的,等抢险的事情安定了,过几天就走。”
曹孙宿特别高兴,说:“太好了,这样孙宿就能天天看到皇子师傅了!”
曹孙宿高兴的看向皇子告敖,那精致的脸,神情几乎都飞扬起来,一时间仿佛精致的宝石,大放光彩,皇子告敖一愣,有些不自然的撇开目光,咳嗽了一声。
吴纠见到曹孙宿一脸欣喜,忍不住又想捏/捏他的脸颊,齐侯这个时候把手伸过来,拦住吴纠的手,然后拽着吴纠的手,放在了自己脸颊上。
硬/邦/邦的……
吴纠顿时一脸嫌弃的捏了一把,说:“一点儿也不好捏,太硌手了。”
齐侯委屈的说:“二哥,你还嫌弃孤。”
连绵了一个月的雨水终于停歇了,齐侯带着屈重去勘/察现场的时候,也会想办法带上腿脚不利索的吴纠,毕竟之前的教训太深刻了,齐侯可不敢把吴纠一个人放着。
屈重的动作很迅速,很快画了一张草图,让人去扩建河床,然后让士兵们挖了引水的临时渠道,确保不会再闹/灾荒,这只是临时措施,等他们回了郢都之后,还要再加紧修建水渠,水渠修建完成之后,才能确保这里不会再遭洪/灾。
临时泄/洪的水渠都挖好了,河道也拓宽了一些,众人就打算启程回去了,毕竟吴纠的腿,还有曹孙宿的病情,都需要医治,而这里的药材根本不够用。
他们除了带上曹孙宿去治病,带上曹孝去指证蒍吕臣,带上皇子告敖去郢都做师傅,自然还要带上在路上捡到的小兹甫。
小兹甫已经完全退烧了,这些天养下来,病好了,又好好吃饭,圆了整整一圈儿,虽然离肉/嘟/嘟还差很远,但是看起来不那么骨肉如柴了。
小兹甫可能也就三岁,或者不到三岁,整个人软/软萌萌的,吴纠特别有孩子缘儿,小兹甫看到他就会甜甜的喊一声“苏苏”,然后赖在吴纠身上,挂在他脖子上做小树懒。
众人很快准备启程回郢都去,郢都的士大夫们也收到了消息,准备在郢都城门口迎接楚王的队伍。
吴纠的腿恢复的很快,不过因为伤的不轻,因此只是有知觉,还不能行动,更别说站起来了,还有些力不从心,齐侯带着他坐缁车,小兹甫总是赖在吴纠身上,虽然小兹甫十分可爱,而且乖/巧懂事儿,但是特别粘人,让齐侯根本没有办法与吴纠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不能当着孩子做。
后来齐侯发现曹孙宿也特别喜欢孩子,而且曹孙宿其实很怕寂寞,喜欢讲故事,于是齐侯就机智的把小兹甫放在了曹孙宿的缁车上,曹孙宿还特别高兴,这样一来,齐侯就能在缁车上和他家二哥亲/亲我我了。
一行人脚程不算快,慢悠悠的往郢都城去,这天黄昏就到了郢都城门口,楚王赈灾回来,那可是大事/件,因此士大夫们全都在郢都城门口迎接,还有百/姓也都聚在城门口,是想要一睹楚王的风采。
车驾缓缓停在城门口,子清打起车帘子,齐侯先从车中下来,这一幕众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因此并不奇怪为什么齐侯会从楚王的缁车中下来。
不过齐侯下来之后,竟然先让人推来了轮椅,随即又上了车,从车中打横抱出一个黑袍男子来。
士大夫们全都吃了一惊,因为那黑袍男子显然双/腿不太利索,被齐侯搂着抱下车,放在了轮椅上。
而那个黑袍男子,穿着一身繁杂的楚王朝袍,正是吴纠!
士大夫们见到吴纠这个样子,一时间有些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还是斗祁反应最快,连忙行大礼,直接拜在了地上。
因为斗祁身份很高,虽然他的官/位只是莫敖,上面还有司马,但是架不住斗祁是斗家的宗主,地位就摆在这里,在朝中也有口碑。
因此斗祁就是一个风向标,斗祁快速拜下来,其他人见莫敖行了大礼,连忙也跟着跪下来,都开始行大礼,山呼我王万年。
吴纠并没有立刻让众人起身,只是目光浏览了一下四周,随即将目光盯在了蒍吕臣身上。
吴纠淡淡的说:“司败。”
他这么一说,蒍吕臣连忙稍微欠身,从人群中走出来,说:“吕臣在。”
吴纠坐在轮椅上,但是气势丝毫不输,淡淡的说:“司败可以给寡人讲讲,这司败一职,做的是什么吗?”
众人不知楚王这是演的哪出,刚刚从赈灾的地区回来,到了城门口,本应该受百官迎接,客套两句,就回宫去的,结果吴纠却突然叫来了司败,还问这种很明显的问题。
蒍吕臣也有些狐疑,不过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司败一职,乃是纠察作奸犯科,贪/赃枉法一事,凡有此类,严/惩不贷。”
吴纠点了点头,说:“说的很好,说的正是,只是……”
吴纠说着,突然拉长了声音,说:“只是,司败为何要明知故犯,知/法犯法呢?!”
吴纠这么一说,顿时群臣都喧哗了起来,全都看向蒍吕臣,蒍吕臣可是出了名的清/官,而且喜欢较真儿,只要有人犯事儿,蒍吕臣第一个登门,别管是什么大官小官,就算是权臣红人也在所难免。
因此蒍吕臣得罪过很多人,大家也知道他那臭脾气,若不是这样,怎么可能与彭仲爽做好友,这两个人的脾气都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众人一听,感觉听到了什么大秘密一样,震/惊的看着蒍吕臣。
蒍吕臣也有些惊讶,拱手说:“吕臣不知王上说的是什么事情,吕臣自认……问心无愧。”
吴纠冷冷的说:“什么事情?!说的是你贪/赃学堂钱款的事情!”
他说着,将一样东西扔在了蒍吕臣眼前,是一张小羊皮,扔在地上一下就散开了,上面都是血迹,看起来像是一封恐/吓的血/书。
众人全都吓了一跳,蒍吕臣则把那小羊皮捡起来,吴纠冷冷的说:“你看看左下的族徽,这是不是你蒍家的族徽!?”
蒍吕臣托着那羊皮看了看,说:“是。”
各家的族徽并不一样,像是斗家,也有自己的族徽,若敖六卒的武/器上都会印上自己的族徽,而族长通常也会有自己的大印,为了避免被模仿,因此族长的大印上通常应该有故意制/造的“残”,刻/章的时候可以将某一处刻坏,或者将边角打残,这样印出来的大印会有特殊的标记,来甄别真假。
蒍吕臣仔细看过,竟然是真的。
他这话一出,士大夫们又是喧哗了起来,吴纠说:“重灾区的地/方/官/员向寡人检/举你,贪/赃枉法五年之久,只是学堂坍塌,砸死砸伤那么多孩子,蒍吕臣,你可还有话说?!”
蒍吕臣盯着那羊皮,眯了眯眼睛,又抬头看了看吴纠,突然说:“吕臣无话好说。”
他这样一说,群臣再一次炸窝了,大家全都惊讶的瞪着蒍吕臣,连蒍吕臣的宿敌斗家都一个个震/惊不已,似乎不敢相信这个事情。
吴纠冷笑一声,说:“既然如此,来人,将蒍吕臣除去冠冕,暂时收/押!”
“是!”
身边的士兵立刻冲出来,将蒍吕臣的官帽摘下,然后将人押起来,快速押走。
群臣还在震/惊着,蒍家的人炸了窝,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全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何止是蒍家自己的人,其他的士大夫也炸了窝,感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蒍吕臣平时得罪那么多人,装出一副清高样子,最后竟然是那个最贪的人,贪/赃了五年之久!
吴纠刚刚回城,在郢都城的大门口,就将蒍吕臣给扣住了,随即才下令回宫。
斗祁看着蒍吕臣被扣走,顿时有些发懵,眼看着楚王的车驾往王宫而去,斗祁站在原地想了想,还是先转头向着关/押蒍吕臣的圄犴去了。
斗祁慢慢走进圄犴,如今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然而这地方阴暗潮/湿,透露着一股发霉的味道,斗祁皱着眉往里走,很快就有牢卒迎出来,一见到是斗祁,连忙赔笑。
斗祁也不废话,说:“我要见一见刚刚关进来的司败。”
牢卒都不敢招惹斗家的人,何况是斗家的宗主,连忙让斗祁进来,一路哈腰的请着斗祁往里走,说:“莫敖大人,这边,这边请。”
斗祁顺着阴暗的牢/房走进去,很快便看到了关/押蒍吕臣的牢/房,蒍吕臣站在牢/房/中,官帽被除去了,因为士兵动作粗/鲁,蒍吕臣的头发也散下来了,有些披头散发的感觉。
但是蒍吕臣整个人却一点儿也不狼狈,身材高大,腰板儿停止,负手而立站在牢/房/中。
牢卒请斗祁走过去,斗祁摆了摆手,那牢卒很是识趣的退下去,说:“有事儿您叫小臣,小臣先告退了。”
斗祁点了点头,那牢卒赶紧就走了,不敢听他们说话。
蒍吕臣听到声音,回归头来,看了一眼斗祁,拱手说:“莫敖大人,圄犴肮/脏,莫敖大人怎么过来了?”
斗祁走过去,看着牢/房/中的蒍吕臣,眯了眯眼睛,说:“你方才,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蒍吕臣说:“辩解?”
斗祁说:“你这穷的叮当响的人,连斗祁都不信你会贪/赃。”
蒍吕臣难得笑了笑,拱手说:“谢莫敖大人信任。”
斗祁说:“既然没有贪/赃,那为何不辩解?”
蒍吕臣说:“因为实在没什么可以辩解的,吕臣的确无话好说,况且……”
他说到这里就没说下去,不知在迟疑什么,住了嘴,斗祁却一瞬间差点给他气死了,说:“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斗祁又说:“我问你,那族徽,是真的么?”
蒍吕臣没有迟疑,点了点头,说:“不瞒莫敖,那是真的。”
斗祁说:“族徽不是在你手中么?”
蒍吕臣说:“确实在吕臣手中,只是那族徽印,看起来也是真的。”
斗祁说:“定然是有人在模仿,能模仿你们蒍家族徽的,恐怕是内部人,你们蒍家,怎么如此靠不住!斗祁就说过,你这样做宗主,早晚有一天会被你的族人害死。”
蒍吕臣笑了笑,似乎也不着急,说:“莫敖大人说得对,吕臣的为人,的确不适合做宗主,宗家中时常有反/对的声音。”
斗祁险些又被气死,说:“现在谁要和你讨论家事?”
蒍吕臣又说:“也是,毕竟这是蒍家的家事,让莫敖大人来听,确实难为莫敖大人了。”
斗祁若是现在还留着胡子,定然吹胡子瞪眼睛了,只可惜他下巴上什么也没有了,根本吹不起来,说:“你们蒍家肯定出了内鬼,说不定有人借着你的名头在招摇撞骗,斗祁现在就去见王上。”
蒍吕臣突然走过来,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斗祁,斗祁被蒍吕臣一把握住腕子,蒍吕臣手掌竟然如此之大,吓了斗祁一跳。
蒍吕臣说:“莫敖大人,王上自有打算,方才莫敖大人也说了,这是我蒍家的事情,斗家与蒍家向来不和,莫敖大人何必惹这些事端呢?”
斗祁一笑,说:“惹事端?你不知道,最近斗祁就是闲的很。”
斗祁说着,挣开蒍吕臣的手,调头就往外走,蒍吕臣关在牢/房/中,根本走不出去,追了两步,斗祁却头也不回。
吴纠回了王宫,将跟着进宫的众人先安顿了一下,一路车马劳顿,齐侯本想让吴纠下休息一下的,结果这个时候就听子清说:“王上,齐公,莫敖大人求见。”
吴纠听说斗祁来了,便让齐侯扶着自己起来,说:“请他进来。”
斗祁很快就大步走了进来,拱手作礼说:“斗祁拜见我王,拜见齐公。”
吴纠笑眯眯的说:“不必多礼了。”
斗祁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吴纠,迟疑的说:“我王……您……”
吴纠知道斗祁的意思,问自己怎么坐在了轮椅上,成了一个瘫子,笑了笑,说:“还不是拜蒍家所赐。”
斗祁一听,立刻说:“王上,蒍吕臣不可能贪/赃枉法,请我王明/鉴!”
吴纠一听,笑了笑,说:“怎么?寡人尝听说,斗家与蒍家是宿敌,斗得你死我活的,怎么如今莫敖你却替蒍家的宗主求情,按理来说,你最起码应该坐视不理。”
斗祁连忙说:“王上说的正是,我斗家与蒍家一向不和,但是就算是不和的人,也清楚蒍吕臣的为人,蒍吕臣这种性子,根本不可能贪/赃枉法,王上请明/鉴,或许是有蒍家的人,冒名顶替,仿造蒍家族徽,如今失败,想要栽赃陷害给蒍吕臣。”
吴纠说:“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没有证据,而如今有蒍家的族徽,还有人指证蒍吕臣,已经算是证据确凿。”
斗祁还想要说什么,吴纠已经抬起手来,制止了斗祁的话,说:“莫敖不必多言,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寡人无法将蒍吕臣从牢中放出来。”
斗祁还想说什么,吴纠已经挥了挥手,示意送客,子清连忙过来,说:“莫敖大人,请。”
斗祁见吴纠心意已决,只好拱手作礼,随即就退了出去。
齐侯见斗祁退出去,这才笑着说:“二哥,你分明知道不是蒍吕臣做的,做什么要难为蒍吕臣,还在斗祁面前做足了恶/人嘴/脸?”
吴纠笑眯眯的说:“毕竟要引蛇出洞,自然要做的逼真一些了,不过寡人没想到,斗祁竟然来给蒍吕臣求情,那这番若是把蒍家的毒/瘤拔/出来,斗家和蒍家说不定能重归于好,士大夫们和平相处,到时候寡人就能捡瓜捞了。”
齐侯笑着说:“二哥就知欺负老实人,也就是蒍吕臣老实,任你欺负,还配合着。”
吴纠笑着说:“怎么,嫉妒寡人有这么一个忠臣么?再者说了,寡人替他将蒍家收拾收拾,蒍吕臣身为蒍家的宗主,总该出些力气的。”
齐侯说:“那下一步呢?”
吴纠想了想,笑眯眯的说:“守株待兔……如今蒍吕臣入了牢/狱,那些真正贪/赃的蒍家人,定然已经开始慌了,必然会消灭证据,或者转移证据继续栽赃蒍吕臣,让蒍吕臣贪/赃的事情做的更足,等他们行动起来,寡人再将人一网打尽,不怕他们搞事情,就怕他们不搞事情。”
齐侯笑着说:“孤的二哥这么阴险?”
吴纠正色说:“什么阴险?这叫智谋,足智多谋。”
齐侯走过来,抱住吴纠,将他一把打横抱起来,放在榻上,说:“好了,足智多谋的楚王,早点休息,一路上车马劳顿,早点睡罢。”
吴纠苦着脸,皱眉说:“才天黑,刚用了晚膳就睡,寡人会长肉的。”
齐侯笑着说:“孤恨不得你多长点肉,二哥你太清瘦了,看着孤直心疼。”
吴纠在缁车上睡了好久,基本都在睡,可谓是睡得一身疲惫,再加上他后背的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因此有些不老实,感觉躺不住了,就不想这么早睡觉,免得半夜睡醒了,睁着眼睛失眠。
吴纠挑了挑眉,笑眯眯的伸手挽住齐侯的脖颈,说:“楚国未来的男主,寡人现在如果想要临幸你呢?”
齐侯一听,呼吸都粗重了,他这些日子忍得辛苦,但是吴纠受伤了,总不好动他,捏了一下吴纠的鼻尖儿,说:“小坏蛋,快点睡觉,你再撩孤,孤真的吃了你。”
哪知道吴纠将人一拽,把自己的嘴唇送到齐侯耳边,还故意呵了口热气,说:“吃啊?”
齐侯脑子里“轰隆!!”一声,就跟炸了一颗改良的黑火/药似的,气的眼睛都要充/血了,一把按住吴纠,说:“二哥你找死,是不是?”
吴纠笑眯眯的挑眉,一脸挑衅,还轻轻挑了一下齐侯的下巴,说:“怎么死?不知齐公有没有这个能耐,让寡人死在齐公的温柔乡里?”
齐侯觉得吴纠已经不是挑战他作为齐国前国君的威严了,而是挑战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威严,血液都冲到脑袋顶,捏住吴纠的下巴,咬了他嘴唇一下,说:“二哥说孤有没有这能耐?”
吴纠其实是仗着自己“有伤在身”,挑衅一下罢了,毕竟自己用了虎狼药都无法将齐侯吃干抹净,心里好歹有些觉/悟,但是一想到如此就十分不甘心,因此才挑衅一下。
哪知道自己却惹了一头野狼,野狼疯狂起来着实可怕,热汗从吴纠的额角滚下来,齐侯笑眯眯的帮他吻掉,低声说:“二哥,你的腿有知觉了么,你看,在抖呢。”
吴纠不知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可能是羞耻的睡过去的,总之感觉没脸见人了……
蒍吕臣在城门口被下了牢/狱,这可是大事/件,郢都城恨不得都传遍了,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蒍家的宗主被下狱了。
蒍家的人简直慌了,就在吴纠和齐侯惬意的时候,半夜里,蒍家的人全都齐聚在宗家的宅邸里,似乎准备商议大事/件。
很多蒍家的人陆陆续续进了宅邸,天色黑的厉害,已经是后半夜了,宅邸里也没有多少灯火,却人来人往的,全都往厅堂里去。
“吱呀——”一声,厅堂的门又开了,从外走进一个人来。
人群连忙说:“来了来了!”
“蒍宏来了。”
“可算是来了!”
那男人看起来四十几岁,从外面走进来,大家立刻全都注视着他,连忙说:“您可来了!宗主被下狱了,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那叫做蒍宏的男人走进来,坐在最上首的席位上,坐下来之后,似乎不是很慌张,慢条斯理的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说:“蒍吕臣?他算什么咱们蒍家的宗主?”
他这话一出,众人全都面面相觑,蒍吕臣十分年轻,很多人并不服气他做宗主,然而蒍吕臣又是蒍家宗家的人,而且还是嫡系,蒍吕臣的父亲过世之后,就将宗主传给了蒍吕臣。
蒍宏见众人面面相觑,笑了一声,说:“给我想想看,难道不是这个道理么?蒍吕臣自从登上宗主这些年,为蒍家做了什么事情?”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蒍宏阴测测的一笑,说:“蒍吕臣为的根本就是他自己,一点儿也没有为我们蒍家考虑,大家想想看,清廉!是啊,蒍吕臣是个清/官,然而呢,只是他一人清/白,我蒍家的前途他可曾考虑过,得罪了那么多朝中重臣,蒍吕臣一己私欲,就让我们其他蒍家的人,看旁人脸色,处处被人难为,这是蒍家的宗主该干的事情么?”
他这么一说,很多蒍家的人都开始有了共鸣,蒍吕臣是个书呆/子,别看他长得高大,但是脑筋很死,从不考虑自己得罪了多少人,身为一个司败,本就在和贪/官污吏打交道,这样一来更是难免得罪人,蒍吕臣从不惧怕这个,可是蒍家的人不同,很多人被蒍吕臣得罪了,就找机会为难其他蒍家的人,蒍家的人吃了很多亏,刚开始是怨恨对方,觉得他们十分可恨。
但是人的思维总是有一定的奴性,从怨恨对方贪/赃可恨,渐渐的开始埋怨起蒍吕臣,若是他们的宗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会闹成这样的地步,同朝为官嘛,多少也有些摩擦,得过且过的。
如今蒍宏这么说出来,正好正中了大家的奴性,众人纷纷点头应和。
蒍宏又说:“你们再想想,蒍吕臣上/位之后,把我蒍家当做了什么?斗家的一条/狗么?!我蒍家与斗家不共戴天,蒍吕臣难道不知道?他却弃我蒍家的尊严于不顾,事事巴结着斗祁,好像斗家就高高在上,我蒍家就该给他们端茶倒水似的,恨不得斗祁扔一根骨头出来,蒍吕臣就要巴巴的去捡呢!”
他这么一说,旁人立刻说:“是啊是啊,上次也是,明明是我们蒍家攻打庸国方城立了大功,结果功劳都被斗祁给抢去了,蒍吕臣还让我们不要去抢功,这什么顽意儿蒍吕臣根本不配做咱们的宗主!”
“没错!他不配!”
“根本不为我们蒍家的利益考虑!”
“就是,他蒍吕臣只想着自己!”
蒍宏见到众人的风向已经一边儿倒,阴测测一笑,抬起手来,示意众人不要混乱,又说:“各位,各位!我蒍家的各位,请不要混乱!听我蒍宏一言!”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全都看向蒍宏,蒍宏说:“如今,眼下的形势,想必各位也是看的清清楚楚,蒍吕臣入/狱,我蒍家正面/临着千古不遇的重创,王上不分青红皂白陷害我蒍家,这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你们说,是什么人!?”
他这么一说,蒍家的人立刻应和说:“还能是什么人,斗家的人!”
“对对,斗家的人!”
“没错,是斗家的人,肯定是斗祁!”
蒍宏说:“没错,有像斗祁这样的奸/臣在王上身边,我蒍家又有像蒍吕臣这样不争的宗主,我蒍家,如今危在旦夕了!我楚国,如今也危在旦夕了!各位蒍家的人,都是我楚国的铮铮好男儿,楚王被斗祁迷惑,我们怎么能坐视不理?!”
蒍宏说的是慷慨激昂,仿佛是个忠臣,只是旁人不知道,其实蒍宏是准备狗急跳墙了,如今蒍吕臣下狱,吴纠又找来曹孝对峙,蒍宏才是那个真正贪/污的人。
说起来,蒍宏是蒍吕臣的叔叔,他比蒍吕臣长了一辈儿,本以为自己会做宗主的,哪知道他大哥去世的时候,竟然把宗主的位置留给了乳臭未干的蒍吕臣,蒍宏自然十分不甘心。
这些年来,蒍宏借着蒍吕臣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因为他是蒍吕臣的叔叔,前任蒍家宗主的弟/弟,因此见过蒍家的族徽,也知道大印上有什么标记,伪/造一个大印,根本不在话下,以蒍吕臣的名头,不知道收了多少贿/赂。
楚王突然开始管这个事情,蒍宏其实非常紧张,蒍吕臣下狱,蒍宏觉得他肯定会为自己辩解,若是这么一查下来,最后肯定要查到自己头上,到时候就算推脱,也无法推脱干净。
于是蒍宏一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鱼死网破,若是成功,还能将吴纠从楚王宝座上推下来,扶持一个傀儡上/位,那么他们蒍家,就会连斗家一起推/倒。
蒍宏想的很好,因此才会来这里煽/动蒍家的人。
蒍家的人看向蒍宏,说:“您说该怎么办?”
蒍宏冷冷一笑,说:“怎么办?自然是……清君侧了!斗祁妖/言惑众,斗祁不死,我楚国/难安,王上被斗祁迷惑,我们蒍家的人如何能坐视不理,一定要管一管!”
他这么一说,很多人全都激昂了起来,其实不是为了清君侧,也不是为了尽忠,而是因为斗家和蒍家的矛盾很早就开始了,这样的矛盾演变下来便是世仇,就仿佛蜀国和巴国一样,越来越难以化解。
如今一听要把斗祁推下/台,众人立刻响应起来。
有人迟疑的说:“只是……斗祁权/利太大,王上又对他宠爱有加,怎么才能将他推下/台?”
蒍宏笑着说:“你们难道不记得,当年你鬻拳将军是怎么劝谏先王的了么?”
兵谏……
众人一时间全都喧哗了起来,当年鬻拳将军以兵谏劝谏楚王,楚王被/迫听取意见,事情之后,鬻拳将军自断双/腿,以示对楚王不恭敬的惩戒。
鬻拳忠心耿耿,断腿兵谏这事情成为了佳话,楚王因为感谢他的劝谏和忠心,因此并没有因为鬻拳将军残疾而嫌弃他,反而委以重任。
而且鬻拳将军也得到了楚国人/民的敬仰。
蒍宏这个时候提出鬻拳将军的名字,可并非想要断腿,而是想要兵谏。
众人立刻面面相觑,兵谏,这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事情,若是一个不慎,那就是万丈深渊啊,永世不得翻身。
有人似乎害怕的说:“这……这事儿,恐怕很难罢,楚王继位已经有些时日了,宫中的环列之尹变成了卢扬窗的亲信,楚王身边还有个叫做吴刀的刀/客,据说武艺出神入化,这重兵重重的,还有如此多的高手,该如何才能……才能劝谏呢?”
那人似乎不敢将兵谏两个字说出来。
蒍宏则是早就想好了,一副游刃有余,毫不害怕耳朵样子,说:“各位,我们可以请王上出宫去,王上赈灾回来,理应祭天来感谢上苍,不如我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实行兵谏!”
方才众人想到了兵谏,可是兵谏这两个字说出来之后,众人还是吓了一大跳,毕竟听觉实在太震撼了,这说好听了是兵谏,搞不好就是……造/反啊!
众人面面相觑,蒍宏立刻说:“如今我蒍家危在旦夕了,王上明摆着更加亲近斗祁,我蒍家忠心耿耿,却已经无路可走,还不如举大事,奋起一搏,总比看人脸色,苟/且/偷/生,最后被人斩草除根的强!”
大家听着,似乎有些动/摇,说:“只是……军/队如何出?”
蒍宏一笑,说:“蒍吕臣身在牢/狱,我们何不趁着他在牢/狱之中,去调动蒍家的兵马,我蒍家的兵马虽然不如若敖六卒壮/大,但是祭天之时,可是没有士兵护卫的,所有士兵都要在场外听令,到时候,我们就……”
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众人一听,则是觉得有戏。
吴纠昨日闹到大半夜,早上根本起不来,不过今日要上早朝,吴纠完全是自作自受,迷迷瞪瞪的就是睁不开眼睛。
齐侯倒是神清气爽,憋了这么久,吴纠又自己送到嘴边上,可不是神清气爽么?
齐侯早早醒了,捏了捏吴纠的脸颊,笑着说:“小懒虫,起来了,要上早朝了。”
吴纠睁不开眼睛,摇了摇头,齐侯捏他脸颊,又捏他鼻子,吴纠胡乱的一抓,正好子清在旁边,捧来了朝袍,吴纠这么一抓,竟然把子清给一把搂了过来。
子清“啊”一声,吓了一大跳,猛地扑倒在榻上,赶紧撑着以免压倒了吴纠,吴纠则以为自己抱住了齐侯。
吴纠睡眼惺忪的,对着子清的脸颊就“么!”的亲了一下,子清顿时就懵了,瞬间脸上通红,齐侯也蒙了,然后一瞬间气的不行。
吴纠根本不知自己搂着子清,还回味着昨天晚上的美梦,他梦到自己把齐侯给办了,齐侯化作绕指柔,哭哭啼啼的求楚王轻一点,这梦境实在太魔性了,因此吴纠还沉浸其中,久久不能自拔,此时嘴里还嘟囔着,说:“小/美/人儿,让寡人再睡一会儿……”
齐侯气的头顶都要冒烟儿了,赶紧扒/开吴纠的手,让子清站起来,捏住吴纠的鼻子,吴纠还在做梦,结果就被憋醒了,觉得自己呼吸不畅快,被/迫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齐侯阴沉的脸色,吴纠完全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揉了揉眼睛,说:“嗯?早上了……你脸怎了,这么黑?”
齐侯气的没辙,说:“还问孤怎么了,二哥你自己说,做了什么好事儿?”
吴纠完全知道,一脸的迷茫,子清怕引火烧身,赶紧把朝袍放着就跑出去了。
吴纠险些迟到,因为齐侯欺负“残疾人”,仗着吴纠腿脚不利索跑不掉,撩了吴纠一边,大早上起来,吴纠嗓子都沙哑了,眼睛也红彤彤的,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齐侯赶紧给他穿衣裳,险些上朝都要迟到了。
因为吴纠腿不利索,因此齐侯找到了上朝的机会,他推着吴纠的轮椅,从小寝宫来到了路寝宫,朝臣已经准备好了,全都列队在路寝宫的大殿上。
众人见到吴纠坐在轮椅上,其实昨日已经见过了,听说是抢险的时候受了伤,赶紧拜下来作礼。
齐侯趁着众人作礼的时候,抱起吴纠,让他坐在席上,然后把轮椅推到一边儿,自己坐在了旁边,那位置自然是给楚国女主坐的,齐侯坐下来,施施然的,特别“气派”。
吴纠瞪了他一眼,齐侯就不走,赖在席上,说:“一会儿二哥下朝,孤还送你呢。”
吴纠也没办法,幸好卿大夫们都在关心吴纠的病情,因此没有注意齐侯。
卿大夫们关心了一下吴纠的情况,蒍宏站在殿上,给蒍家的人使了几个眼色,这才站出来,拱手说:“王上,宏以为,如今灾/情得到控/制,乃是上天垂怜,王上应当到南郊祭天,以敬上苍。”
他这么一说,商量好的蒍家人立刻站出来,全都纷纷应和,说:“是啊是啊,上天垂怜啊。”
吴纠笑了笑,看了看那些蒍家人,不过没有立刻说话。
哪知道这个时候彭仲爽却站出来,说:“王上,如今洪/灾才过,还有许多难/民流离失所,不得果腹,仲爽以为,祭祀用钱众多,还是押后才是,如今当用这些钱财,投入救济难/民一事。”
他这么一说,蒍宏立刻说:“彭大人,您身为乐尹,就是祭祀的官/员,却不敬上天,若是上苍怪/罪下来,你担当得起么?!”
彭仲爽说:“仲爽敬不敬上天,上天自然知道,如今难/民正在流离失所,多少人/妻/离/子/散,饿死病死,祭祀隆重,需要耗费的钱财也众多,不如将这些钱先投入救济,等难/民救济事情过后,再进行祭祀也不迟。”
蒍宏想要将吴纠引出宫去,若是没有祭祀,那么吴纠不出宫,蒍家的军/队完全没有办法和若敖六卒比拟,也不可能杀尽宫中来清君侧,因此吴纠肯定要出宫才行。
蒍宏着急的说:“彭大夫,您这话,并不是一个乐尹该说的。”
他说着,拱手对吴纠说:“王上,乐尹不敬上天,理应个职查办,请王上明/鉴!”
他这么一说,很多蒍家的人都站出来应和,齐声说:“彭大夫不敬上天,理应革职!”
斗祁眯了眯眼睛,感觉蒍吕臣一下牢/狱,这蒍家的人就像是要疯了一样,彭仲爽说的的确有道理,每次祭祀需要耗费大量银钱和物力,若是有这些钱财,还不如先救济补贴百/姓。
斗祁还没来得及说话,吴纠已经一笑,说:“说得对,寡人也觉得,彭中双不该做这个乐尹。”
他这么一说,彭仲爽倒是挺淡定的,潘崇却吓了一大跳,刚要站起来说话,彭仲爽却按住了他,对他摇了摇头,潘崇急得不行。
蒍宏一行人当真很高兴,立刻应和着,哪知道吴纠笑眯眯的说:“彭仲爽这等大才,寡人也觉得他不该做乐尹,正好,蒍宏你说到这个问题上了,祭祀好啊,不过祭祀需要一个主持的人,寡人也觉得,彭仲爽适合……”
他说着,在蒍宏和蒍家的人瞠目结舌之下,朗声说:“彭仲爽听令!”
彭仲爽连忙站出来,跪在地上,拱手说:“仲爽在。”
吴纠笑眯眯的说:“寡人封你为准令尹,主持此次南郊祭天,彭仲爽,你可不要让寡人失望。”
他这话一出,蒍家的人全都炸窝了,你看我我看你,他们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他们的意思是革职彭仲爽,给他下狱,而不是革职彭仲爽,给他升/官啊。
潘崇也傻眼了,说好了是乐尹呢,怎么突然换了个尹,变成了令尹,虽然吴纠说是准的,也就是还不算正规,但是那可是令尹啊!
楚国的令尹,当年斗伯比做过,斗祁也做过,还有已经去世的葆申也做过,谁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彭仲爽,一个年纪轻轻,只知得罪人的书呆/子,楚王竟然封他为楚国的国相令尹了。
众人全都傻了眼,吴纠笑眯眯的说:“彭仲爽,你觉得呢?”
彭仲爽跪在地上,拱手恭敬的说:“仲爽以为……仲爽当之无愧。”
他这么说,大家更是炸窝了,吴纠则是哈哈一笑,笑的十分愉快爽朗,说:“说得好啊,那南郊祭天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各位卿大夫,可还有什么其他要事禀报么?”
蒍宏本想拉下彭仲爽,哪知道彭仲爽虽然从乐尹这匹马上掉了下来,却换了一匹更高大的骏马,变成了令尹!
蒍宏和蒍家的人顿时不敢说话了,就怕吴纠再借题发挥,只好闭着嘴巴什么也不说,他们虽然不说话,但是心中更是气愤,心想着明明令尹该是他们蒍家的人,现在好了,楚王重用斗祁,乐尹是彭家,也就是昔日申国的人,与他们蒍家这些老楚人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一个个更是不服气,心中更是笃定了想要兵谏。
吴纠笑眯眯的说:“既然无事,就散朝罢,令尹随寡人来。”
众人赶紧叩拜,然后纷纷走出路寝宫,齐侯将吴纠抱起来,放在轮椅上,又推着吴纠回了小寝宫。
彭仲爽从外面走到了小寝宫,因为绕远,所以费了些时间,很快也过来了,拜在地上说:“谢我王器重之恩!”
吴纠笑眯眯的说:“彭卿啊,你以为这个令尹,是好当的么?你这番上/任,寡人是有重任交予你的,若是完不成任务,这个位置你可坐不下去。”
彭仲爽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还是很镇定,说:“仲爽生来为王上分忧,请王上吩咐。”
吴纠很满意彭仲爽的态度,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关于祭天的事情……”
彭仲爽从小寝宫出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之后了,早就到了中午用膳的时候,彭仲爽进了士大夫们用膳休息的房舍,立刻有一堆人来巴结着,恭喜彭仲爽新官上/任,荣登令尹高位。
别看已经错过了用膳的时间,但是膳夫们特意给彭仲爽留了好多好菜,彭仲爽被人簇拥着坐下来用膳,不过他为人就是那般又冷又硬,士大夫们都吃了瘪,踢了钢板,很快就散开了。
等士大夫们都散开,“嘭!”一声,一个人就拍了一下案子,坐在了彭仲爽旁边。
彭仲爽慢条条的用膳,抬头看了一眼,是潘崇。
潘崇换下了官袍,今日别看他上朝,其实是他休沐的时候,不过潘崇下朝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了宫中。
潘崇说:“恭喜令尹大人啊。”
彭仲爽看了看他,说:“大司马,可不是真心恭喜,话里透露着一股酸味儿。”
潘崇说:“酸味儿?什么酸味儿?”
彭仲爽难得笑了笑,放下筷箸,擦了擦嘴,说:“大司马肯定是觉得仲爽一直低你一头,如今突然高了,心中不是滋味儿。”
潘崇说:“呸,别不/要/脸了,谁心中不是滋味儿?我可是大司马,掌管天下兵权,你一个准令尹罢了。”
彭仲爽见他还不承认,笑了一声,说:“司马大人,我王正好有事儿,让仲爽与你商议,不知一会儿你有没有功夫。”
潘崇说:“今日我休沐。”
彭仲爽说:“无事,去你家也无妨。”
潘崇无奈把彭仲爽带回了府上,只是没想到彭仲爽如此无/耻,竟然“以权谋私”,弄得潘崇腰酸背疼之后才开始说正经事儿。
南郊祭天的事情已经提到日程之上,负责祭祀事宜的乃是昔日的乐尹,今日的令尹彭仲爽,而负责祭天出行的则是大司马潘崇,可见这次的祭天仪式有多么隆重。
祭天的事情已经安排下去,各阶官/员全都忙碌起来,吴纠这些日子在宫中,其实也很忙碌,并不是忙碌着各种烦人的正事儿,而是忙碌着医腿。
吴纠伤到了后背,后背这位置可大可小,有的人伤到颈椎,一辈子就瘫痪了,吴纠算是幸/运的,并不严重,只不过身/子弱,恢复的并不是很快,仍然不能自己行走。
吴纠有些着急,毕竟马上就要祭天了,若是自己的双/腿没有恢复,那么肯定会有很多人来找吴纠的邪茬,因此吴纠比较着急。
吃吃汤药虽然也可以恢复,只是恢复的相对平稳,有些慢,吴纠想要更快一些,棠巫提出可以下九针,九针的效果好,可以配合汤药,打通穴脉,其实就是针灸。
棠巫说:“只不过会有些许疼痛。”
齐侯听吴纠要下九针,就反复的询问了棠巫有没有坏处之类的,棠巫说:“坏处是没有的,只不过有人反应大,有人反应小,有的人会觉得疼痛难忍,有的人则会觉得完全没有痛感,其实越是疼痛,才越是管用。”
这个年代的医/疗还不发达,九针这东西,就是老医官也不怎么会,因此齐侯没有太多接/触,吴纠倒是觉得可行,毕竟针灸在现代是相当普及的。
吴纠准备让棠巫给他下九针,棠巫去准备了一下,离祭天还有五六天的时间,正好可以连续扎五六天。
每天只要扎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不要吃刺/激的食物等等,也没什么太需要注意的。
不够很凑巧,吴纠就是那个扎针灸痛觉比较敏/感的,棠巫第一天下针,感觉还好,可以忍耐,但是到了第三天,疼的吴纠感觉整/根儿筋都在抽/搐,棠巫手法那是相当准,一点儿都没出/血,全都扎在了穴位上,疼的吴纠冷汗涔/涔的冒。
齐侯见吴纠疼的冒汗,连忙给他用帕子擦汗,说:“二哥,这么疼么?让棠巫起针罢。”
吴纠连忙说:“别起,别起,别半途而废,稍微有些疼,寡人能忍一忍,再者说了,疼不是才管用么,腿上有知觉是好事儿,总比不疼的强。”
齐侯虽知道有痛觉是好事儿,可吴纠疼的满脸是汗,衣裳都湿/透了,半个时辰下来,嘴唇都给咬破了,心疼的齐侯不行。
棠巫起了针之后,用热帕子轻轻擦了擦针眼,没有任何血丝,全都扎对了地方,不过吴纠皮肤白/皙,上面都是小红点,十分的明显。
齐侯连忙搂着吴纠,帮他看了看,又给吴纠捏了捏腿,还真别说,虽然疼的难忍,但是效果越来越好,吴纠的腿已经可以自己弯动,只是站还是站不起来。
齐侯见他这么辛苦,低头亲了亲吴纠的嘴唇,说:“二哥,孤都心疼了。”
吴纠笑了笑,说:“若是寡人这点儿苦头都吃不得,那么祭天的时候,怎么能让那些不安分的人好看呢?”
齐侯笑着说:“二哥已经够好看的了。”
吴纠没忍住,白了齐侯一眼,齐侯却真诚的说:“二哥,孤说的是真心话。”
吴纠只觉得他说情话越来越顺口了,而且特别肉麻。
齐侯帮他揉/捏着腿,活动着经脉,笑着说:“二哥,你快些好起来,你这般模样,孤好些天没有正经吃过好吃的了,你看,孤都清减了。”
齐侯说着,非要拉着吴纠的手,摸/他的腹部,摸/到一手硬/邦/邦的肌肉,吴纠怎么也没有看出他哪里清减了,照样还是那么高大的模样,每一顿饭也没少吃,只是一边吃一边说没有二哥做的好吃。
吴纠想了想,齐侯陪着自己去灾区那种吃苦的地方,的确很长时间没有吃自己做的菜了,而且此行齐侯帮了不少忙,吴纠便笑了笑,说:“等寡人的腿好了,给你做好吃的。”
齐侯一听,眼睛就亮了,说:“二哥,什么好吃的?”
吴纠说:“反正是你没吃过,且又好吃的。”
齐侯被他弄得百爪挠心的,两只眼睛闪烁着贼光,就跟大白似的,眼神发蓝,缠着吴纠问到底是什么好吃的。
吴纠本打算卖个关子的,但是架不住齐侯一直问,缠着他绕来绕去的,真的好像一只大狗,吴纠无奈的说:“果木烤鸭。”
齐侯没听懂,不过说:“果木烤鸭?虽然不知是什么,但是听起来就好吃,二哥的手艺肯定没错的。”
接下来几天吴纠也天天扎九针,很快就到了祭祀当天,周朝人祭祀要从早晨一直祭祀到中午,如今虽然已经是春秋,但是仍然沿用着周人的传统,一大早上,祭天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就出发了。
吴纠早上依然起不来,赖在榻上,裹/着被子,春困秋乏,如今正好还是秋天,吴纠更不喜起床,非说被子揪着他,闹得子清和棠巫没眼看,齐侯一阵无奈。
最后吴纠也没起床,还是齐侯将吴纠卷着被子给扛上缁车的,普通的士大夫们自然看不到吴纠这个模样,不过像是令尹彭仲爽,大司马潘崇,还有莫敖斗祁等等,都是看到的。
斗祁还担心的询问王上是不是病了,其实王上只是得了一种不想起床的病,而且吴纠发誓,是被子先动手的。
吴纠迷迷糊糊的,最后在缁车里睡醒了,张/开眼睛一脸的迷茫,看着车顶好一会儿,这才惊讶的坐起来,说:“怎么回事儿?什么时辰了?!”
齐侯幽幽的看着吴纠,笑着说:“你这小懒虫,还知起来呢?马上要到祭坛了。”
吴纠吃了一惊,掀开车帘子一看,已经是郊外了,吓得他赶紧整理自己衣裳,吴纠是躺在被子卷里被齐侯扛出来的,自然没有穿朝袍,子清和棠巫伺候他,大家手忙脚乱的给吴纠穿戴整齐,这才松了口气。
缁车缓缓停靠下来的时候,吴纠已经换上了一副衣冠楚楚的仪容,高贵的仿佛是一只黑天鹅。
齐侯先下了车,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吴纠抱下缁车,放在轮椅之上,慢慢推着往祭坛里面去。
大司马的队伍十分巍峨,整齐的士兵排列在两侧,恭迎着楚王,队伍一直通向祭坛的大殿。
齐侯推着吴纠慢慢往前走,两边排列的士大夫们也纷纷跪下来叩首,从官阶低的,一路往里,越靠近祭祀的大殿,官阶就越是高。
直到祭祀的大殿门口,守卫的队伍就驻足在这里,普通的士大夫们也驻足在这里,没有权/利进入巍峨的祭祀大殿,上大夫们跟着吴纠,纷纷走入雄/壮的大殿。
随着吴纠进入大殿,士大夫们纷纷站好,身为祭祀主持的彭仲爽也进入大殿,来询问吴纠是否可以开始。
吴纠点了点头,说:“开始罢。”
彭仲爽看了看时辰,祭天的时辰很快就要到了,于是朗声说:“恭请我王蹬上祭坛!”
他这么说着,很快旁边就有奏乐的声音,齐侯推着吴纠,准备往祭坛上面走,结果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就听到一声“且慢”!
众人有些惊讶,全都顺着声音朝那个说话的人看过去,要知道祭天可是庄严的事情,无比严肃又隆重的活动,一个国/家没有什么比祭天更隆重的事情了,就算新王登基也不能。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祭天时辰刚好的时候,却突然有人捣乱,竟然敢扬言“且慢”,若是误了时辰,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
众人全都看过去,就看到人群中一阵骚/乱,随即一个穿着士大夫官袍的男子走了出来,竟然是蒍家的蒍宏。
蒍宏走出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喊且慢,毕竟祭天的事情,就是蒍宏力荐的,如今他却叫停了祭天。
吴纠转过头来,看着蒍宏,眯了眯眼睛,说:“蒍大夫打扰祭天,这是什么意思?”
蒍宏立刻说:“蒍宏并没有不敬上苍的意思,反而是因为蒍宏太敬重上苍,因此才会出声叫停。”
吴纠笑了一声,说:“哦?蒍大夫还有道理了?”
蒍宏却不再搭理吴纠,竟然突然往前走,一步踏上了祭坛的台阶。
众人立刻发出“嗬!!”一声抽气声,这可是大不敬,楚国的国君还没有踏上祭坛,祭祀的官/员也没有踏上祭坛,而蒍宏,一个士大夫们竟然不经传召和允许,就踏上了祭坛。
众人都吓得睁大了眼睛,看着发疯的蒍宏。
斗祁冷喝说:“蒍宏!你做什么?要造/反么!?”
蒍宏哈哈一笑,竟然不听劝阻,一步步走上祭坛,走到了最顶端,随即招了一下手,众人又是“嗬——”的一声抽气声,竟然从大殿的四周涌/出许多黑甲士兵来,那些士兵虽然穿着黑甲,但却不是楚军,而是蒍家的自/治军。
蒍家的军/队快速包围了整个大殿,“轰——!!!”一声巨响,直接将大殿的大门还给关上了,两队黑甲快速从两边围剿环绕,一下将所有的朝臣全都关/押在了大殿中。
众人吓得睁大眼睛,说:“蒍宏!你这是造/反!”
蒍宏居高临下的站在祭坛上,笑着说:“不,这不是造/反,蒍宏只是顺应天意,你们看看,如今我们的楚王,都为我们楚国人做了些什么?”
蒍宏这么说着,斗祁立刻喝道:“蒍宏!放肆!”
蒍宏却不理他,低头蔑视的看着吴纠,仿佛在俯视一只低贱的蝼蚁,笑着说:“当今楚王,没有子嗣,却领养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做王子,这是大不敬!大不孝!罪状其一!”
他顿了顿,看着吴纠平静的眼神,蒍宏突然十分生气,慷慨激昂的继续说:“征战无度,暴/虐成性,这是其二!自从楚王继位以来,大小战役不断,致使我楚国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摆明了就是一个暴君!”
“是啊是啊!”
“暴君!”
“暴君!罪无可赦!”
蒍家的人已经商量好了,如今见到蒍家军/队包围了大殿,群臣害怕的眼神,自然要迎合蒍宏,立刻叫嚷起来。
吴纠的表情还是淡淡的,说:“继续说,蒍大夫,想必寡人的罪状不只是这两条罢?”
蒍宏见他这么“嚣张”,立刻又说:“任用奸佞,陷害忠良,这是其三!楚王自从上/位以来,打/压人才,任用乌合之众,放眼我整个楚国朝/廷,已经污/秽不堪,看看如今的大司马,出身低贱,卑微不堪;如今的令尹,申国余孽,其心可诛;如今的莫敖,更是结党营私,妄图用斗家把持朝政!而楚王不分青红皂白,竟然轻信小人,将我等忠臣弃之不顾,当真让人心寒呢!!”
蒍宏说完,蒍家的人立刻又响应起来,说:“对!心寒呢!”
“对对!杀了斗祁!”
“杀了斗祁,清君侧!”
“斗家的人都该死!杀了斗祁!还有那个彭仲爽,有什么能耐,凭什么做令尹!”
斗祁环视着四周,气的眼睛直充/血,不过相比起来,彭仲爽则是平静的多,照样顶着他那一张面瘫脸,似乎没什么反应。
吴纠笑了笑,说:“还有么?一口气儿说了罢。”
蒍宏立刻说:“自然!还有罪状其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楚国当今的王上,竟然是个身有残疾的瘫子!这事情传出去,诸侯国必然要对我楚国指指点点,简直让我楚国蒙/羞,让我楚国的士大夫蒙/羞!!这样的瘫子,根本不配做我楚国的一国之君!”
斗祁冷声说:“蒍宏!你别忘了王上是怎么受伤的,王上体恤灾民,亲自赴灾区查看,这才身受重伤,你却以偏概全,混/淆/视/听,到底居心何/在!?”
蒍宏却不理斗祁,只是揪住吴纠是个残废来抨击。
此时吴纠突然哈哈笑了一声,他的笑声十分清朗,在混乱的人群声中,嘈杂的喧哗声中,异常的清晰,异常的悦耳。
吴纠笑了一声,蒍宏喝道:“暴君!你死到临头,如何还笑得……”
他正说着,话还没说完,突然憋在了嗓子眼儿,因为众人就见到,那一身黑色朝袍,高贵的犹如一只黑天鹅的楚王,突然双手撑在轮椅之上,轻轻一撑,身/子轻/盈的便站了起来。
吴纠从轮椅上站起来,脚步发出“踏……踏……踏……”的声音,一步一步朝着高大的祭坛走了过去。
吴纠面带微笑,提起自己宽大繁杂的黑色衣摆,又在众人吃惊,蒍宏惊恐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踏上祭坛的台阶,一阶……两阶……三阶,一步步稳稳的走了上去。
蒍宏惊恐的睁大眼睛,脸色一瞬间都变得苍白了起来。
齐侯见吴纠站起来,连忙跟在吴纠身后,微微仰着头,看着吴纠缓慢步上台阶,那纤细却挺拔的腰身。
吴纠笑眯眯的走上去,越来越近,最后走到祭坛的顶端,站在蒍宏面前。
蒍宏与他差不多高,此时却觉得自己突然矮了不少,吴纠用一种睥睨的眼神看着他,面带微笑,嗓音温和,做出侧耳倾听的动作,笑着说:“蒍大夫,你说谁是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