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绕指柔

  赵嘉拱了拱手, 说:“是, 王上, 嘉先告退了。”
  他说着退出了营帐, 齐侯笑眯眯的说:“二哥越来越有做国君的感觉了。”
  吴纠看着赵嘉的背影消失在营帐门口, 这才转过来, 坐回席位上, 齐侯笑着说:“二哥,你就这可肯定,他会做楚国的赵将军, 而非秦国的质子么?”
  吴纠笑眯眯的说:“自然。赵嘉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且又有能力,一个有能力有野心的人, 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于一个质子的位置?”
  齐侯点了点头, 说:“二哥说的正是。”
  赵嘉从营帐中/出来,很快就看到了公子白和他的侍卫吴刀, 公子白已经调整好情绪, 笑着迎上去, 拱手说:“叔父, 君父想念您想念的紧, 因此遣侄/儿过来,请叔父过去, 叙叙旧呢。”
  他说着,赵嘉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然后抬步就往幕府走去。
  公子白冷笑了一声, 跟在后面,就等着一会儿看热闹,因此也不生气赵嘉的傲慢。
  赵嘉很快来到幕府之中,秦伯已经在等了,看到赵嘉,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赵嘉走进去,给秦伯行礼说:“君兄。”
  秦伯却“嘭!!!”的一拍桌案,非常生气的说:“你还知道孤是你的君兄!?”
  赵嘉淡淡的说:“君兄此话何讲?弟/弟竟然听不懂了。”
  秦伯冷喝说:“你还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说!你和那个叫酆舒的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赵嘉一听,有些惊讶的抬起头来,看了看秦伯,然后又转头去看公子白,公子白只是很本分的站在一边,面带微笑。
  赵嘉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说:“君兄,这是谁跟您说的?”
  秦伯冷声说:“你不要管谁跟孤说的!那就问问你自己,有没有这种事情!赤狄人是什么东西!?一个个狼子野心,狼心狗肺,茹毛饮血,杀妇孺吃小孩,无/恶/不/作!而你呢!孤的亲弟/弟,竟然和一个赤狄的佞臣搞在一起,关系不清不楚,暧昧不明,楚国现在已经传遍了,都传到孤的耳朵里来了!你把我们秦国的脸面放在哪来?你把秦国的脸面全都丢得一干二净,你是不是要气死孤啊!?”
  赵嘉听他一口气骂了一大串,淡淡的说:“酆舒如今乃是楚国的咸尹,并非是赤狄的臣子,请君兄还是搞明白这点,毕竟今日黄昏的宴席,楚国咸尹也是要参加的。”
  秦伯一听,赵嘉还教训上自己了,顿时怒不可遏的喝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丢光了我秦国的脸面,竟然还教训起孤来了?你在楚国呆的,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心中,还有孤这个君兄么!?”
  赵嘉抬起头来,淡淡的注视着秦伯,秦伯的情绪十分激动,指着赵嘉的鼻子一顿谩骂,赵嘉深吸了一口气,说:“君兄,这还要问您自己,您心中,可还有嘉这个弟/弟?”
  秦伯一愣,随即说:“你什么意思!?”
  赵嘉神态十分平静,说:“嘉是您的亲弟/弟,这么多年来若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在秦公您的心中,嘉到底是什么?一把锋利就用,不锋利就弃之不顾的佩剑?”
  “你放肆!!你怎么跟孤说话的!?”
  赵嘉淡淡的说:“嘉无意冒犯,只是说的心里话,还有……嘉以为君兄,早就不把我当做楚国人看了呢。”
  他说着,笑了一声,意义不明,转身就走出了营帐,他这话让秦伯一懵,怔愣的回不了神,就看着赵嘉冷漠的转身,大步走出营帐,随即“哗啦!”一声放下帐帘子,隔绝了他高大的背影。
  秦伯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咳咳咳咳”使劲咳嗽了起来,面容都憋红了,十分激动的拍着桌案,说:“反了!!反了!!!”
  大庶长和公子白站在一边,公子白连忙扶着赵嘉,说:“君父,您别生气,叔父说的不过是一时气话。”
  秦伯使劲喘着气,说:“他说的是一时气话?!我看他说的是心里话!赵嘉太放肆了,他竟然已经不把自己当成是秦国人看了!”
  公子白看似安抚,其实别有深意的说:“君父,您别这么说,叔父也是心里头有些怨恨,怪/罪您将他遣到楚国去了。”
  大庶长这个时候十分拱火的说:“是啊,君上,您想想看,公子嘉他在咱们秦国,多大的功劳,多少人拥护,您突然将他遣到楚国去,一下什么势力都没有了,还要重新培养,公子嘉能不怨恨您么。”
  秦伯气愤的说:“那还是孤的错了!?”
  公子白说:“如何是君父的错?是叔父一时不了解君父为了我秦国基业的苦心,等叔父明白了就好了。”
  秦伯冷笑说:“孤看他一辈子也不明白!”
  公子白“安抚”了秦伯,很快就从营帐中走出来,正好看到了赵嘉,赵嘉一脸气愤,不比秦伯的气愤少,怒气冲冲的往前走,说来正巧,酆舒正好从旁边的帐子中/出来,一眼看到了赵嘉。
  酆舒可不知赵嘉刚刚受了气,还笑着说:“赵将军,酆舒正要找你。”
  赵嘉现在脾气十分不好,淡淡的看了一眼酆舒,说:“何事?”
  酆舒狐疑的看着赵嘉,说:“赵将军,你没事儿罢?是不是伤风了,你脸很红。”
  赵嘉的脸自然是红,因为是气的,有些充/血,血液全都冲到了脑袋顶,毕竟是秦伯将他赶出来做质子的,如今却又说他丢/了秦国的脸。
  酆舒不知赵嘉正在生气,还抬起手来,想要试试赵嘉的体温,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啪”的一声甩开了,赵嘉冷冷的甩开酆舒的手。
  酆舒吃了一惊,手背都红了,赵嘉是个武将,酆舒只是文臣,顿时疼得不行,“嘶”了一声。
  赵嘉也吃了一惊,他方才比较暴怒,所以没有来得及收敛脾气,酆舒被赵嘉打了一下,也不是吃亏的脾气,立刻说:“你这野狗做什么!?”
  赵嘉听他骂自己,顿时脾气也起来了,刚好之前受了气,还没地方撒邪火儿,便说:“知道我是野狗你还上赶着往前凑,看起来咸尹大人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酆舒简直要被他气死了,一张白/皙的脸也涨红了,气的差点说不出话来,憋了好半天才说:“我好心好意关心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赵嘉已经冷冷的说:“用不着咸尹大人的好心,不干/你的事儿。”
  酆舒这回是真的被气死了,冷笑了一声,说:“好,你就去死罢,你这野狗!”
  酆舒说着,大踏步走过去,直接撞开赵嘉的肩膀子,不过赵嘉底盘稳,酆舒牟足劲儿一撞,赵嘉一点儿事儿没有,反而是酆舒自己差点被撞出去。
  赵嘉吃了一惊,哪想到酆舒这般孩子脾气,竟然来撞自己,他反而斜着要倒在地上,连忙伸手一抄,一把搂住酆舒的腰,以免他摔倒在地上,说:“小心。”
  酆舒站稳之后,却“啪!”的一声甩开赵嘉的手,甩的赵嘉直发懵,酆舒抬了抬下巴,十分高傲的说:“用不着赵将军的好心,不干/你的事儿。”
  他说着甩袖子就走人了,赵嘉更是有些懵,瞪着酆舒像孔雀一样高傲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方才酆舒那话,好像有点耳熟,的确……挺伤人的。
  公子白看着赵嘉和酆舒吵架,轻笑了一声,眯了眯眼睛,低声说:“吴刀。”
  吴刀一直没有出声,就跟在后面,说:“公子,卑将在。”
  公子白笑眯眯的说:“去给我查查,这楚国的咸尹大人喜欢什么,爱见什么……赵嘉这么不知珍惜,那他的东西,注定都是我的。”
  吴刀的眼神动了动,不过还是没有打一个磕巴,说:“是,公子。”
  黄昏之后就准备开晚宴了,今日的晚宴,那是秦国以东道主的身份招待楚国使团,还没有到寿宴。
  吴纠歇息了一会儿,换了衣裳,酆舒就过来了,准备与吴纠报备一下一会儿谈判的事情。
  虽然今日是接风宴,不是寿宴,也不是会盟,但是酆舒打算在今日宴席上,试试秦国的口风,看看他们想怎么划分这个地盘,之后也好做打算。
  吴纠听着酆舒的禀告,点了点头,说:“可以。”
  酆舒拱手之后,就准备离开了,吴纠挑了挑眉,说:“咸尹,你的情绪是不是不好?”
  酆舒一听,吓了一跳,连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毕竟他刚跟赵嘉吵了一架,赵嘉实在不可理喻,简直蛮不讲/理。
  酆舒干笑了一声,吴纠笑眯眯的说:“寡人真怕你一会儿在宴席上和秦国人吵架。”
  酆舒顿时老脸通红,不好意思的说:“酆舒该死,酆舒会注意的,谢我王提醒。”
  吴纠点了点头,说:“去罢,准备准备,一会儿还要看咸尹你的伶牙俐齿。”
  “是,酆舒先告退了。”
  吴纠看着酆舒告退,顿时有些无奈,上庸这个地方,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魔力,赵嘉到了这里阴沉沉,酆舒到了这里也暴躁的不得了,吴纠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个楚国的国君,竟然还要兼/职心理咨询师……
  很快天色黯淡下来,外面已经一片热闹,筵席在行辕的空场上去举行,因为天气已经暖和,因此露天举行也不会觉得冷,反而有夜风,十分凉爽。
  吴纠和齐侯出来之后,首先看到的是卢扬窗和卢戢黎。
  因为之前吴纠“暗害”卢扬窗的事情,卢戢黎中了药,果然和卢扬窗是做了的,但是实际情况和吴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卢戢黎那天听到卢扬窗醉酒之后的豪迈告白,其实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些答/案,起初他只是觉得卢扬窗越长越像宗妹,不过他心中对宗妹只有怨恨,已经完全没有了怜爱之情,要不然当时宗妹难产的时候,他也不会保孩子,不保宗妹了。
  卢戢黎是个狠心的人,他的怜爱早就变成了记恨,因此卢扬窗越是像他母亲,卢戢黎心中反而更是怨恨,并没有透过卢扬窗,去看那个已经逝去的人。
  在卢扬窗那天表白之后,卢戢黎才突然明白,自己竟然抱着这样的心思。
  卢戢黎虽然是明白了,但是心中仍然十分别扭,毕竟他是个十分正统的人,而且有些古板,似乎有点接受不了他们的关系。
  卢戢黎和卢扬窗没有半点血缘,卢戢黎早就知道,打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卢扬窗总是喊他爹,也不知道是不是顺口,还是叫习惯了,也改不了口,反正一见面就特别兴/奋的,像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绕来绕去的喊“爹爹爹”,卢戢黎本就正统,再听到这些,总觉得实在别扭,因此两个人的关系也就一直拖着。
  虽然拖着,不代/表卢戢黎没有感觉,他本就憋得难受了,只是心中负罪感太大,卢扬窗第一次很痛苦,哭的十分凄惨,再加上卢扬窗总是绕着他叫爹,卢戢黎只好憋着。
  棠巫配的药实在太给力了,卢戢黎又本就憋着,喝了那药茶之后,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可害惨了卢扬窗,若不是第二天赶路,卢扬窗几乎爬不起来。
  饶是这样,今日卢扬窗还有些酸疼,见到吴纠感觉脸皮发红。
  吴纠可不知道卢扬窗心中的小道道儿,还以为扬窗已经把他爹拿下了,吴纠笑的十分和蔼可亲,目光还在卢戢黎的臀/部上兜了一圈。
  齐侯跟着吴纠出来,看见吴纠一脸“不怀好意”的盯着卢戢黎的臀/部,顿时吃醋的拉了一把吴纠,将他的注意力也拉过来,低声说:“二哥二哥,你看孤啊。”
  吴纠狐疑的说:“看什么?”
  齐侯说:“不管看什么,反正不能看旁人。”
  吴纠一听,顿时就笑了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齐侯,笑眯眯的说:“乖,晚点儿寡人疼你。”
  齐侯一点儿也不感觉羞耻,立刻兴/奋的说:“二哥,说定了啊。”
  吴纠笑的丹凤眼都弯了,心想当然说定了,棠巫的药马上就要配好了,到时候自己就能把齐侯搓扁了揉圆了。
  吴纠一想到齐侯那俊美无俦的脸,还有那高大魁梧的身材,满身的肌肉,高强的武艺,顿时嗓子有些发紧,作为一个国君的征服欲,都要从心坎里冒出来了。
  齐侯看见吴纠盯着自己笑眯眯的,不知为何,突然后背有些发/麻,狐疑的说:“二哥?”
  吴纠这才从美梦中回神,笑着说:“走罢。”
  众人往前走,很快遇到了酆舒和赵嘉,那两个人谁也不看谁,仿佛当对方是空气,也跟进了队伍中,很快便到了行辕的广/场,那地方已经灯火通明,一片热闹。
  秦伯还没到,但是大庶长已经到了,连忙迎上前去,笑着说:“恭迎楚王,恭迎齐公,恭迎各位楚国的使臣大人,请请!”
  吴纠笑着说:“大庶长何必如此客气,大庶长乃是长辈,真是折煞寡人这些小辈了。”
  大庶长连忙说:“不不不,先有尊卑,才有长幼之序,还是尊卑在前,长幼在后。”
  吴纠听着大庶长这卑微谦恭的话,挑了挑眉,笑着说:“那寡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庶长,请。”
  众人坐进席位之中,很快,秦伯就姗姗来迟了,还有公子白,公子白跟在秦伯后面,看起来十分本分,还是一身白色的衣袍,宽袖挡住了他的双手,看起来衣冠楚楚,俊美非凡。
  不得不说,公子白是个长相俊美的人,那容颜虽然没有办法和齐侯相提并论,不过也算是差强人意,而且身材高大,气质非凡,看起来十分有公子风范。
  吴刀腰夸宝刀,护卫在一边,仍然是那一脸木偶一般的模样,一句话不说,甚至连眼睛都不眨,呼吸也很轻,就好像一个死人,一潭死水。
  秦伯走过来,笑着说:“楚王和齐公能给面子,孤甚感欣喜,来来来,孤敬二位一杯,请二位千万不要嫌弃!”
  吴纠和齐侯举起酒杯来,笑着回敬秦伯,三个人先是推杯把盏了一会儿,并不着急说正事儿。
  因为秦国如今是楚国的盟友,因此大家也是相谈甚欢,酒喝了,肉吃了,眼看气氛不错。
  吴纠看了一眼陪坐的酆舒,酆舒立刻会意,笑眯眯的站起来,拱手抱拳说:“各位国君,各位卿大夫们,如今我楚国与贵秦国相聚一堂,乃是为了剿灭庸国的大事,蛮夷之首已经覆/灭,想必会对四方蛮夷起到很大的震慑之力,实乃可喜可贺。”
  酆舒这开场白听着挺让人舒心,毕竟是夸奖的话。
  酆舒随即笑了笑,又说:“竟然庸国已经不复存在,那么不如借着这良辰美酒,咱们商讨一下,庸国该怎么划分?”
  秦伯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酆舒,果然是伶牙俐齿,怪不得是潞子国昔日权倾朝野的权臣,面容么,可以说是精致妖/娆,带着一股异族的魅惑力,的确有几分姿色。
  然而就是这样的奸/臣,蛊惑了他的弟/弟。
  秦伯冷笑一声,借着酒气,一脸糊涂的说:“这位,孤若是没记错,不是潞子国的那个……那个奸/臣么?今日我秦国与楚国摆宴,怎么有潞子国的狄人?!来人,给孤抓/住他!”
  酆舒吓了一跳,众人也吓了一跳,周围立刻发出“嗤——!”的拔剑声,赵嘉就坐在身边,下意识把手压在佩剑上,刚要拔/出来,酆舒连忙制止他,随即咳嗽了一声,干笑说:“秦公,您开顽笑了,酆舒昔日的确有眼无珠,效力于潞子国,不过如今酆舒已经弃暗投明,乃是楚王麾下的咸尹。”
  秦伯哈哈一笑,说:“狗改不了吃/屎,狄人终归是狄人,怎么可能会真心归顺?”
  赵嘉脸色不好,知道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连累了酆舒,脸上青筋直蹦,吴纠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酆舒是楚国的咸尹,上大夫,秦伯这么说,岂不是也给楚国/难看?
  酆舒则是笑眯眯的,也不生气,说:“酆舒听说,昔日齐公在做国君之前,曾被管夷吾射中带扣,险些丧命,然而齐公在继位之后,却重用管夷吾,并没有计较那一箭之仇,反而让管夷吾统领国/家大事,如今管大夫在齐国,已经官居国相,为齐国造福良多,齐公与我王都有如此气魄和度量,想必秦公您的度量,也不至于小肚鸡肠罢?”
  酆舒明明就是在说秦伯小肚鸡肠,秦伯气的瞪着眼睛,但是偏偏被堵住了话头,旁边的大庶长随即哈哈笑起来,说:“楚国咸尹不要介意,寡君只是开个顽笑,谁都知道,寡君秉性随和。”
  酆舒笑了笑,说:“自然,自然。”
  吴纠此时笑着说:“好了,顽笑开过了,咱们不如说说这分地的问题?”
  秦伯这才压下心中怒火,说:“依照楚王的意思,这地如何分?”
  吴纠对酆舒点了点头,酆舒继续说:“贵秦国与我楚国,腹背夹击庸人,以至于破了方城,攻下庸国,因此可以说两国都是劳苦功高,不如这般,以南北为界限,平分庸国,北面离秦国较近,理应分给秦国,南面与我楚国接壤,便分给我楚国,如此合情合理,不知秦公与秦国各位使臣,有什么见解?”
  秦国人一听,全都讨论起来,秦伯招手对大庶长说了几句话,大庶长随即哈哈一笑,说:“楚国咸尹说的虽好,但是老臣有几句话,也想讲一讲。”
  吴纠说:“大庶长请讲。”
  大庶长这才说:“按照南北划分,我秦国没有任何异/议,只是这一人一半……就……”
  吴纠笑着说:“哦?我楚国与贵秦国合纵攻庸,难道不该一人一半么?”
  大庶长说:“楚王此言差矣,其一,庸国的南面有大河经过,盐泉也十分丰富,因此土地富饶至极,而庸国的北面,相对南面则比较贫瘠,因为这些原因,若说公平,应当北面多分一些,南面少分一些,并不能一人一半。”
  大庶长说着,又说:“这其二,我秦国先出兵,制约了庸国,楚国才得到了阜山战役的胜利,因此我秦国功劳更大,所以需要多分一些。”
  吴纠听着,已经不说话了,大庶长还说:“这其三嘛,我秦国出兵,没有向楚国索要任何粮饷和军费,一切都是我秦国自给自足,实乃慷慨大方之举,因此如今,该当楚王也慷慨大方一些了。”
  吴纠听罢了,终于是明白了,真正打下了庸国,秦国开始坐地涨/价了。
  赵嘉听着大庶长的话,顿时有些心急,之前他来秦国的时候,已经谈好了条件,秦国出兵,打下庸国一人一半,也可以是楚国出粮饷和军费,不过打下庸国来,秦国就分的少,如今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突然反悔了。
  赵嘉之前做了使臣,如今这事儿被重新提起来,顿时脸上没光,好像被人恨恨打了一巴掌似的。
  吴纠笑眯眯的说:“秦公,您这可是……坐地涨/价啊?”
  秦伯笑了笑,说:“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是正经谈生意。”
  吴纠又笑着说:“若做买卖都像您这样,那生意岂不是全都黄了?”
  秦伯没有说话,吴纠只是笑了笑,齐侯也听出来了,秦国开始贪得无厌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挑/拨的,不然秦伯早就答应了,如今却又反悔,这不是赵说的作风。
  齐侯这时候站出来打圆场儿,笑着说:“今日酒好肉肥,不如先饮酒作乐,正事等会盟再谈不迟。”
  秦伯一听,也笑了起来,说:“齐公说的正是。”
  宴席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散的特别早,这事儿谈完之后,大家也没有再喝几杯酒,就这么散席了,全都各自回去休息。
  齐侯与吴纠回了营帐,抱怨说:“秦国坐地涨/价,害的孤都没吃饱。”
  吴纠一听,笑了起来,挑了挑眉,殷勤的说:“若不然,寡人给你去做些夜宵?”
  齐侯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说:“这……时辰不早了,还是明日再吃罢,孤也是心疼二哥的。”
  吴纠立刻说:“不会,寡人这就去,一会儿人就能做好。”
  齐侯十分狐疑,不过吴纠坚持要给他做夜宵,齐侯也馋得不行,立刻就答应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跳进了吴纠的大坑里。
  棠巫刚刚配好了药,交给吴纠,吴纠自然想要“趁热”用了,因此才特别殷勤的答应齐侯,反正今日没谈拢,寿宴还在几日之后,寿宴之后才是会盟,因此这之后肯定十分清闲,没什么事儿可做。
  吴纠很快笑眯眯的走出了营帐,齐侯看着二哥的背影,总觉得前方有什么深坑等着自己似的,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宴席不欢而散,吴纠笑眯眯的去做饭了,生气的反而是秦国,秦伯十分气恼,回来幕府,拍着案子说:“你怎么答应孤的,楚国一看就不同意!你怎么答应孤的,现在好了,什么都谈黄了,和楚国的关系还闹得这么僵硬!”
  大庶长挨了骂,不是很高兴,只是拱手说:“君上,本就是我们秦国出力多一些,该当多要一些,君上若是这次和楚国平分了庸国,那下次楚国人还不骑在我们秦国脖子上撒野?”
  秦伯的确有些贪婪,想要多占土地,但是不敢招惹楚国。
  大庶长突然阴测测的说:“君上,若是楚国人执意不给咱们多分土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刀斩了那楚王!”
  “万万不可!”
  秦伯立刻说:“这绝对不可,你没看到楚国如今有多强大么?还有齐国在旁边助威,行辕的确是咱们秦国的,但是楚国也带了不少兵马来,若敖六卒是开顽笑的么?若真动起手来,恐怕是两败俱伤啊!死伤的还是我秦国的士兵!”
  大庶长一听,说:“君上,成就大业,哪有不死人的呢……”
  “够了!”
  秦伯立刻打断他的话头,说:“够了,这件事情,孤是不会同意的,你想别的办法罢!”
  大庶长被喝骂了一声,便不出声了,似乎有脾气,站在一边不说话。
  公子白眼见这场景有些僵持,便站出来说:“君父,您不必生气,儿子听说叔父如今十分得楚王的喜爱,之前君父还帮助楚王打败了百濮人,君父若是请叔父来说服楚王,多分咱们一点地,只要叔父出马,楚王定然会答应的。”
  秦伯眯了眯眼睛,说:“只是……宴席之前,赵嘉他方愤然离去,这……”
  公子白笑了笑,说:“君父您说哪里话,叔父可是您的亲弟/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怎么会怨恨君父呢?”
  秦伯一想,似乎真的是这个道理,毕竟当年赵嘉为了保自己上/位,受了重伤都不言语一句。
  只是秦伯不知道,赵嘉那么多年来力保他的心思,早就被他的疑心病给磨平了。
  秦伯根本没听出来公子白在给赵嘉下套,觉得公子白言之有理,就让人立刻去请赵嘉。
  赵嘉才回了营帐,他今日脸上无光,吴纠没有叫他去责怪,赵嘉已经十分庆幸了,毕竟之前谈条件的时候,是赵嘉亲自出马的,他哪知道他的亲大哥反手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让赵嘉实在难以做人,感觉自己里外都不是东西了。
  赵嘉正生气,感觉自己流年不利,厄运都赶到一起去了,哪知道这个时候秦伯竟然派人来请自己。
  赵嘉耐着性子走出营帐,跟着寺人去了幕府。
  一进幕府,秦伯的态度和宴席之前折了一个个儿,笑眯眯的说:“二弟,快坐。”
  赵嘉狐疑的坐下来,秦伯又说:“孤知道二弟在楚国,如鱼得水,楚王是最听你的。”
  赵嘉更是狐疑,一个质子,如鱼得水?他不知道他大哥是不是在和他开顽笑,如今这将军的身份,还是赵嘉在百濮,身中冷箭,用命换回来的。
  秦伯却说他,如鱼得水……
  秦伯又说:“今日与楚国谈判,没有谈拢,孤是想要你,去跟楚王谈谈,楚王听你的,你就与他说说,我们秦国攻打庸国,下了多少苦功,用了多少苦心,这样的苦功和苦心,难道不该多分一点地皮么?”
  赵嘉算是听明白了,说:“君兄,在出兵庸国之前,难道不是您亲口答应的,秦国和楚国,一人一半的么?!”
  秦伯一听,脸上也有些尴尬,大庶长连忙说:“当时不还没有出兵么?如今出了兵,才知道攻打庸国有多难,秦国出了这么多力,难道不该多得一些么?公子您是秦国人,该当多多为秦国谋福利才是。”
  赵嘉说:“嘉的确是秦国人,君兄与大庶长也知道,嘉只是一个秦国质子,如何来如鱼得水这样一说?楚王并不像君兄与各位看到的那般随和,也是个有狠手腕儿的人,别说嘉只是一个卑微如蝼蚁的质子了,这件事情,谁说都没用,楚王是不会同意的。”
  大庶长笑了一声,说:“公子,您怎么还没去,就这么果断啊,是不是不想为秦国分忧,不愿为君上分忧啊?”
  赵嘉狠狠瞪了一眼那挑/拨离间的大庶长,对秦伯说:“大哥,弟/弟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不清楚么,这么多年来,弟/弟……”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伯已经“嘭!!!”一声拍在案上,喝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孤最清楚!!若不是你狼子野心,结党营私,孤能将你这个亲弟/弟扔到楚国去做质子吗?!这么长光景了,你竟然没有反省,如今反而更像是一个楚人了?!好啊好啊,赵嘉,你若是今日不去说服楚王,你就不再是我老秦人!也永远别再回来见孤!”
  秦伯这么一说,赵嘉顿时愣在原地,一瞬间有些走神,似乎在回味着秦伯的话,随即苦笑了一声,说:“狼子野心……结党营私?大哥,这么多年来赵嘉给你流/血卖命,弟/弟在你心中,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乱、臣、贼、子?!”
  赵嘉说着,慢慢站起来,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紧张,秦伯把手都搭在了自己的宝剑上,好像恐怕赵嘉会突然来袭/击他们。
  赵嘉却只是站起来,冷冷的看着秦伯,说:“好好好,既然大哥你说我不是老秦人,那就不是罢!”
  他说着,立刻转身,大步往营帐外面走,秦伯听他的话,顿时气得要死,一脚踹开桌案,发出“哐啷!!!”一声巨响。
  赵嘉从幕府中走出来,天色已经黑透了,虽然不是很晚,但是赵嘉并没有回到自己营帐休息,而是往膳房去了。
  吴纠正在膳房/中做饭,没想到看到了赵嘉,赵嘉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似乎非常气愤,进来之后,“哐当”一声踹倒了堆在门口柴火。
  那木柴一下纷飞出去,正好砸在吴纠脚边,吴纠吓了一跳,何止是吴纠吓了一跳,刚进来的赵嘉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楚王在这里。
  赵嘉连忙说:“嘉不知我王在这里,冲撞了我王,实在罪该万死!”
  吴纠见赵嘉脸色红的发黑,挑了挑眉说:“赵将军也没吃饱?来找食儿吃的?”
  赵嘉脸上一阵尴尬,迟疑的说:“是……是。”
  吴纠笑了笑,说:“是么,寡人怎么看你是来找酒喝的?不过借酒消愁,犹似抽刀断水,徒劳罢了。”
  赵嘉被吴纠说中,脸上一阵惭愧,哪知道吴纠这个时候却对他眨了眨眼睛,笑眯眯的说:“不过呢,今日与秦国没谈拢,恐怕这几日都不会再谈了,也是清闲,不趁着这些日喝酒,之后就没有好好喝酒的空闲了。”
  他说着,抓起旁边一个大酒坛,一掂就扔过去。
  赵嘉连忙一把接住,惊讶的说:“王上?”
  吴纠笑着说:“有的时候,的确需要借酒消愁,虽然知道只是徒劳,但是人生在世,不徒劳几次,实在没什么意思。”
  赵嘉定定的看着吴纠,嗓子滚动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没能开口,只是接住酒坛,说:“嘉……先告退了。”
  吴纠点了点头,转过身去,好像在处理什么鱼,又开始专心致志的理膳了,赵嘉退到门口,看了一会儿,这才抱着酒坛走了。
  赵嘉还是没有回营帐,在行辕中随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面/临水坐下来,吹着夜风,将酒坛拍开,抱起酒坛就开始灌酒。
  日头越来越黑,越来越暗,很快月光就消失了,一片阴沉沉的,仿佛伸手不见五指,赵嘉的酒坛都要空了,已经进入了深夜,一切都很安静,连巡逻的脚步声都听不到了。
  赵嘉看着毫无波澜的水面,似乎陷入了沉思。
  然而就在这时候,赵嘉的身后,突然从阴影中走出一个黑衣人来,他静悄悄,毫无声息的站在那里,脸部还藏在阴影中,没有脚步声,甚至没有呼吸的声音,仿佛是一潭死水。
  他站在赵嘉的身后,腰上挎着宝刀,就定在那里,也不开口说话,赵嘉正在饮酒,酒水将他身上的衣裳都打湿/了,鬓发也湿/了,看起来极为狼狈。
  赵嘉突然说:“你不该来。”
  那黑衣人藏在阴影之中,始终没有露脸,他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赵嘉都不需要回头,似乎已经认出他了。
  那黑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的像是一把老锉刀,又像是砂纸打磨着粗糙的树皮,低声说:“公子。”
  赵嘉又重复说:“你不该来这里,你已经有一个公子了。”
  那黑衣人说:“卑将不敢忘记公子的救命大恩,卑将心中的公子,只有您一个人。”
  赵嘉突然笑了一声,说:“我可能已经不是秦国的公子了,从此之后,秦国的公子,只有公子白一个人了。”
  那黑衣人又说:“公子,酗酒伤身,当心身/体,您何必为了一时之气,伤了自己的身/体呢?”
  赵嘉看着手中的酒坛,沉默了良久,慢慢开口说:“你说的对。”
  他说着,抬起头来,眯了眯眼睛,突然说:“有人来了,你回去罢。”
  黑衣人立刻说:“是,公子。”
  他说着,身形一动,黑色的身影一瞬间消失在赵嘉身后,仿佛是错觉一样。
  随即就听“沙沙沙”的脚步声,果然有人走了过来,这地方很偏僻,时间又晚了,应该没人过来,没想到却有人走过来,而且朝着赵嘉走过来,正是酆舒。
  酆舒竟然穿着一身亵衣就出来了,肩上披着一个披风,还睡眼惺忪的,赵嘉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酆舒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很没形象的骂了一句,说:“大晚上的,你抽什么风?”
  赵嘉说:“嘉喝酒不关你的事儿,你过来做什么?”
  酆舒气的将他的酒坛子抢过来,说:“的确不干/我的事儿,我睡得好好儿的,被王上派来的寺人叫醒了,让我来关心体贴一下你,说我是咸尹,有必要关心一下卿大夫。”
  赵嘉吃了一惊,说:“王上?”
  酆舒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抹了抹嘴巴,说:“王上是不是怕你酗酒酗死?这么一大坛子就要见底儿了。”
  酆舒拍了拍酒坛,突然说:“方才谁在这里?”
  赵嘉眼神一动,说:“没有人,咸尹大人还没睡醒,回去罢,嘉的事情,跟你无关。”
  酆舒一瞬间蹦起来,赵嘉以为他要回去了,哪知道酆舒突然蹦起来,双手开弓就去撕他的嘴巴,赵嘉吃了一惊,连忙伸手去挡,酆舒才跟野狗似的,好像泼/妇打架,一下把赵嘉压在地上,差点就去扯赵嘉的头发。
  赵嘉上过这么多次战场都没害怕过,看到这打架的架势,一瞬间竟然都吓懵了,说:“你做什么!?”
  酆舒气的坐在他身上,撕着赵嘉的嘴,说:“做什么?老/子今天教教你怎么说人话,老/子大半夜睡的正香,被王上叫起来看你这臭脸,不能对王上撒火,还不能撕你的臭脸么?!”
  赵嘉说:“又不是我让你过来的,你大可以走……没人能……没人能体会嘉失去国/家的痛苦。”
  酆舒听了,突然嘶声怒吼说:“我懂!我知道!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被自己的国/家卖了么!?酆舒也是,被五/花/大/绑的当做求和的人质,献给了楚王!”
  酆舒突然嘶声力竭,一瞬间又镇住了赵嘉,赵嘉眯着眼睛盯着居高临下的酆舒。
  酆舒冷笑说:“你竟然说我不懂?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我现在反而活的更好!不像你,是个懦夫!”赵嘉闭着眼睛,说:“你说谁是懦夫?”
  酆舒底气十足的说:“你!”
  赵嘉满脸阴沉,说:“你再说一遍?”
  酆舒立刻说:“再说十遍我也跟你说,你!就是你,你是……唔!”
  酆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嘉猛地暴起,一下按在了地上,酆舒吓了一跳,这时候才知道赵嘉是条疯/狗,想要逃跑,结果已经来不及了,赵嘉反客为主,将酆舒压住。
  不过赵嘉并没有打他,而是低下头,狠狠吻住酆舒的嘴唇,酆舒只是稍微愣了一下,随即挽住赵嘉的肩背,两个人黑灯瞎火的,就这般热/吻上了。
  赵嘉将人吻得气喘吁吁,随即笑着说:“那你会陪我么?我已经被遗弃了,你会陪着我么?”
  酆舒听着赵嘉突然低沉的嗓音,迎着那一本真/经的目光,突然感觉心跳加速,结巴的说:“鬼……鬼才陪你,你起开,我回去了。”
  赵嘉笑了一声,真的起来了,这让酆舒有些失落,咳嗽了一声,也跟着站起来。
  赵嘉却拉着他的手,说:“跟我来。”
  酆舒一下又紧张起来,还以为赵嘉要带着他回营帐,做一些不可名状的事情,心情还好生紧张,结果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酆舒抬头一看,妈/的,怎么是楚王的营帐!
  酆舒立刻拽住赵嘉,低声说:“干什么去啊?”
  赵嘉说:“你不是要陪我么?我现在要去见王上。”
  酆舒立刻有一种见了鬼的感觉,说:“我穿着亵衣呢,你放手,我衣冠不整的怎么见驾,你是不是故意的?!”
  赵嘉只是笑了笑,一定要拉住他,已经朗声说:“我王,赵嘉与咸尹求见。”
  酆舒顿时有一种自己死定了的感觉,驾前穿亵衣,估计自己也是千古第一人了。
  吴纠在膳房忙到了一会儿,做了一道主食,不过有菜友饭,还有肉,而且吃起来特别营养,还大补,那自然是鳗鱼饭了。
  吴纠肯定齐侯没吃过鳗鱼饭,他进了膳房,先处理了一下鳗鱼,鳗鱼这东西,就算新鲜的也有腥气,偏生吴纠对气味特别敏/感,因此一点儿腥气都不能容忍,做起来也是相当复杂的。
  吴纠先将鳗鱼处理好,然后调汁儿,准备将鳗鱼腌制一下,杀其腥气,吴纠又弄了些酒浆,倒入酱汁中,合着酱汁将鳗鱼一起腌制。
  腌制鳗鱼的时候,吴纠就开始调配鳗鱼饭的酱汁了,鳗鱼饭的精髓可谓都在酱汁上,这年代可没有现成的,全都凭吴纠用佐料东拼西凑,调配口味儿,这种感觉就好比配色,也是有一定的学问的。
  吴纠先腌制好鳗鱼,调配了酱汁,又弄了些米饭来,将米饭放在一个大碗里,仔细摆盘,准备一会儿浇汁儿用。
  齐侯都等得不耐烦了,吴纠去了好久,饿得齐侯肚子直叫,但是因为二哥说给自己做夜宵,因此齐侯就忍着没吃旁的东西。
  齐侯等的感觉自己都要饿昏过去了,这时候才听见脚步声,果然是吴纠回来了。
  吴纠手中端着一个带着盖子的大碗,虽然被盖住了,但是隐约能闻到一股鲜味儿,肯定有鱼露,吴纠善于用鱼露和酱油调味儿,这个齐侯是知道的,特别的鲜。
  齐侯迫不及待的接过去,放在案子上,笑着说:“二哥辛苦了。”
  吴纠笑眯眯的说:“没什么。”
  吴纠当真是辛苦了,辛辛苦苦得做鳗鱼饭,那可是十分讲究的,鳗鱼最忌讳出刺,而且吴纠又有些强/迫症,绝对一根刺都不能有,还要保证鳗鱼的皮肉不分离,甚至皮不起皱,主要一起皱,那就是失败,起皱的鳗鱼,用筷箸一夹就会散,恐怕那是吃鳗鱼最尴尬的事情了。
  还有就是,古书《随园食单》中曾记载,“物性本腥重,不可过于摆/布,失其天真”,鳗鱼腥气很重,过于烹饪不会将鳗鱼的腥气掩盖,反而会烘托腥味儿,适得其反,因此这火候调汁儿也是相当讲究的。
  这些都不是最辛苦的,最辛苦的是,吴纠还要将棠巫给他的好药,放在汤汁里,而且不能让汤汁失去本色,因此吴纠更是辛苦了。
  齐侯根本不只鳗鱼饭里加入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掀开盖子,一股香味顿时扑面而来,红琥珀色的汤汁,晶莹剔透,汤汁丰富,挂在一块块切割整齐的鳗鱼之上,鳗鱼外皮稍微焦香,肉厚肥/美,鲜/嫩的肉也裹/着琥珀色的酱汁,看起来分外有食欲。
  下面则是白生生的米饭,米饭上淋着花样儿的汤汁,旁边还有精美的小菜摆盘,鳗鱼下面垫着薄薄的一层鸡蛋饼,可见用心良苦。
  齐侯一闻,顿时香的不行,连忙拿起筷箸来,夹起一块鳗鱼,外皮弹而焦香,鳗鱼肉肥而嫩,入口即化,配合着鲜香的酱汁,一点儿也不腻人,惊艳的让人口舌生津,齐侯恨不得连筷箸一起给吃了。
  一块鳗鱼下肚,鲜的不知说什么好,连细刺也没有,吃起来大快朵颐,若不是因为吃着鲜味十足,恐怕齐侯都以为这是一块大/肉,而并非鱼肉了。
  酱汁还极其下饭,齐侯吃一块鳗鱼,吃三大口米饭,就这样一句话都来不及说,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吴纠笑眯眯的看着齐侯将自己加了料的鳗鱼饭吃下肚,顿时更是笑眯眯,齐侯因为吃的兴/奋,根本没注意太多,棠巫看到吴纠那笑容,就知道吴纠肯定犯坏来着,顿时感觉有点冷汗,赶紧拽了拽子清,就带着子清走出营帐去了。
  子清还不明所以,棠巫只好说:“今天晚上可能咱们都不用值夜了。”
  棠巫和子清悄悄退出去,吴纠还给了棠巫一个有眼力的赞许眼神。
  齐侯吃的高兴,完全没注意到营帐中就剩下自己和吴纠了。
  没一会儿,一大碗鳗鱼饭,整条的鳗鱼,齐侯全都吃光了,最后还用米饭把汤汁全都粘了,用小匕将米饭都扒拉到嘴里,一颗米粒都没剩下,这才放下大碗,优雅的擦了擦嘴,笑着说:“二哥的手艺真是绝了。”
  吴纠笑着说:“好吃么?”
  齐侯立刻点头,说:“好吃,自然好吃!”
  吴纠更是笑眯眯的说:“嗯……那吃了之后有什么感受?”
  齐侯第一次被要求说吃后感,感觉自己有些词穷,说:“人间美味。”
  吴纠哈哈一笑,点头说:“嗯,齐公享用了人间美味,那是不是该让寡人也享用人间美味了?”
  齐侯一愣,随即就见吴纠慢慢站起身来,走到榻边上坐下来,然后解/开了自己的带扣,轻轻一抽,“嗖——”一声,扔在一边。
  黑色的朝带,“哗啦……”一下,顺着榻牙子滑落了下去,抛出一个旖旎的线条。
  齐侯一见,顿时眸色就深沉了,他可不知自己的鳗鱼饭里加了料,不过齐侯倒是觉得呼吸有些紊乱,还以为是因为他家二哥的动作。
  齐侯一笑,吴纠这般主动,他自然受用,慢慢走过去,来到榻边上,笑着托起吴纠的下巴,说:“二哥,等不及了么?”
  吴纠笑眯眯的,一副志得意满,志在必得的模样,挑眉说:“那自然。”
  齐侯听了更是热血沸腾,不知二哥今日怎么的,竟然这般能撩人,气的齐侯一把将他按在榻上。
  吴纠吓了一跳,总觉得齐侯这动作有点凶悍,比平日里还要凶悍,不是该……小鸟依人么?难道药性还没起作用?似乎中药的药效都稍微慢一点儿?
  吴纠这么想着,自我安慰了一下,不过齐侯的反应越来越凶悍,有点吓着吴纠,吴纠被他啃得嘴皮子生疼。
  吴纠突然有点心慌,心里颤了颤,心想这怎么回事,扬窗不是说挺好用的么,怎么齐侯突然像发疯的大灰狼似的,自己反而是个被欺负的小红帽了?
  吴纠感觉事情不对头,想要逃跑,就在这个时候,突听外面传来声音,说:“我王,赵嘉与咸尹求见。”
  吴纠一听,立一蹦就起来了,身手那叫一个矫健,说:“赵将军肯定有要事禀报,还是正事要紧。”
  齐侯觉得特别热,燥热无比,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天气的缘故,而且越来越热,特别想要狠狠掠夺吴纠。
  不过这个时候赵嘉来了,齐侯不想耽误吴纠的正事,便也起来,强行深吸气了几下,压下那种无端的热气。
  吴纠赶紧/套好衣裳,整理了一下自己,朗声说:“赵将军,咸尹,请进罢。”
  吴纠以为自己很狼狈,结果赵嘉和酆舒走进来之后,吴纠的目光在酆舒的亵衣配披风上一转,顿时就松了口气,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因为有人比自己还狼狈!
  酆舒看到吴纠那眼神,理解错误,感觉无/地/自/容了,狠狠掐了赵嘉一把。
  赵嘉却正色的拱手说:“我王,赵嘉有要事禀报,是……关于秦国的事情。”
  吴纠笑了笑,说:“哦?赵将军但说无妨。”
  齐侯坐在一边,听着他们谈话,赵嘉把秦伯找到他,想要自己说服吴纠,让庸国地盘的事情说了一遍。
  齐侯旁听着,只觉得真是太热了,热的他出了一头一头的热汗,齐侯就一杯一杯的喝/茶水,一杯一杯喝,可是喝了也不管用,还是热的要死,像是黑火/药一样,随时都会爆/炸。
  那边吴纠和赵嘉还在说正事儿,吴纠听赵嘉这么说,险些忘了齐侯还吃了他做的,加了好料的鳗鱼饭呢。
  吴纠笑了一声,说:“秦国的确出力众多,想多要些土地的心情,寡人倒是可以理解,没关系,有分歧是正常的,到时候会盟再谈,赵将军有这份心意,寡人深感欣慰。”
  赵嘉拱手说:“王上,贪婪本是人之常情,嘉也曾经贪婪过,只是请王上小心秦国的大庶长。”
  吴纠挑了挑眉,说:“哦?赵将军好像话中有话?”
  赵嘉说:“大庶长在秦国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官/位,自从嘉来到楚国之后,大庶长的气焰更甚,而且此人心狠手辣,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嘉恐怕他若是在我王这里讨不到好处,可能会……狗急跳墙。”
  吴纠点了点头,说:“寡人知晓了,也感谢赵将军这一片心意。”
  赵嘉拱手说:“嘉不敢,嘉只是……稍微想通了一些事情,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吴纠笑了笑,说:“时辰不早了,赵将军和咸尹也早些休息罢。”
  酆舒松了口气,赶紧第一个站起来拱手说:“酆舒告退。”
  赵嘉也拱手说:“嘉告退。”
  两个人说着,恭敬的退出营帐,吴纠还想和齐侯讨论一下秦国的事情,之前秦伯明明答应的好好儿的,突然变卦,吴纠就觉得肯定是有人挑/拨离间,如今赵嘉过来提醒,那言下之意,便是那大庶长从中作梗,让吴纠注意他。
  吴纠还没开口,突听“咚!!”一声,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齐侯突然站了起来,他站起来的很猛,将旁边的桌案给撞翻了,那只鳗鱼饭的空碗还没收拾,从案子上滚了下来,因为是青铜的,并没有摔碎,又因为里面没有任何米粒酱汁,因此地面也没有弄脏。
  空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一阵翻滚,吴纠眼看着齐侯一脸要吃/人的样子走过来,猛地一把将他打横抱起来,一下扔在榻上。
  吴纠吃了一惊,感觉不对劲儿,翻身要跑,被齐侯一把抓/住,齐侯用余光瞥着那骨碌碌的乱滚的空碗,沙哑着声音说:“二哥,你是不是……”
  吴纠立刻心虚的说:“不是,没有,寡人什么都没做!”
  齐侯一听,低笑了一声,声音十分沙哑,眯眼说:“原来二哥是嫌弃孤不够卖力?孤真是白担心二哥身/子不好了,今儿定然好好伺候我王。”
  吴纠根本没办法逃跑,齐侯就跟铁索一般桎梏着他,吴纠顿时心里骂了棠巫好几句,心想着什么破药,为何卢扬窗那小身板儿都能成功,自己怎么就不能成功?难道齐侯还是变异的不成了?
  吴纠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自作自受了,他的确挖了个坑,辛辛苦苦挖的坑,但是挖了之后,却是自己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吃瓜捞的反而是齐侯!
  齐侯先是饱饱的吃了一顿夜宵,又是饱饱的吃了二哥,一直到天亮之后,齐侯的药效可算是过去了,这才放开了吴纠,吴纠疲惫的不行,早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眼角夹/着眼泪,在梦中还迷糊的梦呓求饶。
  齐侯轻轻在吴纠的眼角上亲了一下,将他的泪水吻掉,低声说:“小坏蛋,看你还犯坏。”
  吴纠在梦中,抗/议的缩了缩脖子,蜷缩在被子里,把头也蒙住,并没有醒过来,仍然沉沉的睡着。
  第二天子清和棠巫过来伺候,在营帐外面,都没进去,就听到里面吴纠求饶的声音,子清和棠巫面皮也不算厚,瞬间都脸红了,两个人默默的退了回去,看这势头,还是中午再来算了。
  子清和棠巫中午过来的时候,吴纠还没醒过来,齐侯倒是起了,已经自己梳洗好,见到棠巫,便笑眯眯的低声说:“棠儿,你不觉得,该向孤坦白点什么吗?”
  棠巫额头上有点出冷汗,架不住齐侯的逼供,只好说了,不过吴纠的目的是让齐侯化作绕指柔,可偏偏齐侯没有变成绕指柔,而是变成一头吃/人的大灰狼。
  齐侯一听,不由笑了一声,说:“算了,这种药……还不错,不过孤不用也一样。”
  吴纠起来的时候,正好听到齐侯沾沾自喜的说着话,顿时将榻上的被子团起来,狠狠扔在齐侯的脸上。
  齐侯一把接住,笑眯眯的说:“二哥,起了?”
  吴纠满脸通红,狠狠瞪了齐侯一眼,齐侯笑着说:“二哥,你好霸道,明明是你自己搞的鬼。”
  吴刀也知道,但是这结果和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想他算计了那么多人,怎么会在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秦伯的寿宴在会盟之前,这个时候楚国的人十分清闲,而秦国的人则是忙碌了起来,都忙着准备寿宴的事情。
  公子白正在检/查寿宴准备的情况,在广/场上转了一圈,这个时候秦国大庶长就走了过来,人前还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说:“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公子白看了一眼大庶长,还是点了点头,就跟着大庶长往旁边的帐子走进去,吴纠也跟在后面,准备走进帐子,大庶长却抬起手来,说:“请公子屏退左右。”
  公子白回头看了一眼吴刀,随即一笑,说:“屏退左右?可本公子身边,并没有左右,只有一条/狗,也需要屏退么?”
  吴刀没有说话,仍然十分冷漠,没有一点儿表情变化的站在旁边,仿佛说的并不是他一般。
  这话倒是让大庶长哈哈大笑起来,说:“说的好,说的也对,那就一并进来罢。”
  三个人走进营帐,里面并没有其他人,大庶长干脆开门见山的说:“实话与公子说了罢,公子您的大业,就在眼前了!”
  公子白眯了眯眼睛,随即笑着说:“这话……白不是太明白,还请大庶长指点。”
  大庶长笑着说:“指点?公子您心知肚明,您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莫过于登上秦国国君的宝座,如今就在您眼前了,君上老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雄心壮志的国君了,秦国正在蒸蒸日上,而君上却不思进取,连楚国的黄毛小儿都不敢动,公子你说,他是不是老了?”
  公子白一听,眯着眼睛说:“原来大庶长说的是楚王的事情……君父所言,也不无道理,楚国强大,若是开/战,我秦国也没有必胜的把握,这种不受驯服的野老虎,还是能不惹就不惹了。”
  大庶长一听,冷冷一笑,说:“公子,你可是秦国的继承人,如今国君老了,难道连公子你也老了么?区区一个楚国而已,如今整个行辕都是我们秦国的,只要公子点头,只等会盟上,做掉楚王,老臣便推举公子您为秦国的一国之君!”
  公子白听了,眼睛动了动,但是并没有说话,大庶长阴测测一笑,说:“公子,你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做国君么?若是这样下去,您看看,君上到底还对公子嘉有所期望,不然也不会为了公子嘉的事情如此生气,再这般下去,您自己想想,到最后,君上到底会传位给你这个双手残疾的废人,还是传位给战功赫赫的公子嘉呢!?”
  公子白听出来了,大庶长是在威胁他,不由一笑,说:“大庶长,您这话是在谋求合作么?白怎么听不出来呢?”
  大庶长一脸有恃无恐的说:“你还真说对了,老臣不是在谋求合作,这次大计若成功,老臣能推举公子为秦国国君,那便是你的恩/人!哼哼,若是公子你不合作嘛,也无妨,老臣这便转身去告诉君上,君上这战功卓著,文韬武略的优秀独子,其实从两年之前,就已经变成了残废!”
  公子白脸色一下/阴沉下来,笑了一声,说:“白有选择的余地么?”
  大庶长说:“你知道便好,具体计划,到时候老臣再通知你,只管好生听话,都是你的好处,现在嘛……带着你的狗,可以走了。”
  公子白脸色更是阴沉,冷哼了一声,气愤大踏步走出了营帐,吴刀赶紧跟在后面,公子白一直往前走,很快走出了行辕,走到旁边的小山坡上,那地方有一条河水。
  公子白继续往前走,吴刀身材没他高大,腿也没有他的长,紧追两步,低声说:“公子……”
  他的话还没说完,公子白已经甩开吴刀,厉声说:“走开,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吴刀连忙松开手,十分本分的站在一边,看了一眼公子白,随即说:“是,公子。”
  吴刀说完,便回头往行辕走去了。
  公子白一个人站在河水旁边,等吴刀走远了,这才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双手,他宽大的白色袖摆遮住了手臂和手腕,只露/出两只宽大的手掌,看起来十分有力度。
  公子白看着掌心,慢慢的,慢慢的掀开自己的袖摆,露/出藏在袖子中的手腕,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伤疤,一圈伤疤颜色深沉,好像一条可怕的虫子盘曲在手腕上。
  公子白伸手握住伤疤,手腕有些发/抖,他的另外一只手也是这个样子,两道伤疤环绕着手腕,整整一圈。
  公子白低头看着,眼神越来越深沉,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他本不是残废,和公子嘉一样,英雄了得,而且公子白觉得自己比叔父更有资本,因为他年轻,他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可以争取自己的储君地位,直到……
  直到在一起战役中,公子白被西戎人抓/住,那些西戎人为了从他口/中套出秦国的机/密,将他的两条胳膊穿过枷锁,狠狠的固定住,然后用很钝很钝的兵器,在他的手腕上磨刀。
  一刀、两刀、三刀……一刀一刀的磨下去,公子白似乎听到了“咯吱咯吱”的,是皮肉分离的声音,是撬着骨头的声音,疼的他昏死过去,又疼醒过来,鲜血顺着手腕,喷/涌/出来,发出“滋滋”的声音,滴滴答答,伴随着西戎人的狂笑声,流淌在地上,慢慢汇聚,慢慢汇聚,越来越多……
  公子白在那些西戎人的大笑声中,看到了自己的双手,无力的耷/拉着,血粼粼,一片模糊,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双手,抬不起来,转不动,甚至连钻心彻骨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了,只有那些大笑声,日日夜夜的回荡在公子白的耳边,仿佛是一种挥之不去的巫咒。
  后来大庶长才派兵增援,士兵将公子白从西戎人手中救出来,那时候公子白生不如死,他觉得自己还不如直接死了,但是他双手根本动弹不得,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他变成了一个残废。
  大庶长答应帮他保密,只要公子白做他的党羽,自那之后,公子白的脾性,秉性,一切都改变了,阴沉阴霾,狠辣暴躁,无端端暴怒生气,就连天气不好这种小小的原因,都会引起公子白的暴怒,旁人不知道,只以为公子白是贵/族习性太重,其实他们不知道,因为他疼,疼的彻骨,无论是阴天下雨,还是下雪起雾,公子白的双手都会疼的仿佛又断了一次。
  公子白回忆着,陷入了深深的阴霾之中,就在这个时候,突听“沙沙”的声音,竟然有人从旁边走过去,他如今虽然双手残疾,但是因为是个练家子,也算是耳聪目明,方才只顾着回忆,完全没注意身边有人。
  吴纠听说这边的山包上有河水,还有不少的鱼,肉质都很肥/美,反正也左右无事,就带着棠巫和子清过来看看,若是能打条鱼回去,就做个烤鱼什么的。
  吴纠哪知道刚过来,就看到有个白衣裳的年轻男子,站在河边发呆,他不知在看什么,握着自己的手腕。
  吴纠轻声走过去,挑了挑眉,说:“秦公子,寡人身边这位棠巫,医术高超,若是秦公子不嫌弃,可以让棠巫给你看看陈年旧疾。”
  公子白被他的声音一怔,立刻戒备起来,连忙放下自己的袖摆,遮住自己的双手手腕,淡淡的说:“楚王好意,白心领了,只不过白身/子骨硬朗的很,也没有什么陈年旧疾,只能谢过楚王的好意了。”
  他说着,拱了拱手,随即说:“白还要去督促寿宴的事情,楚王请便,白先失陪了。”
  吴纠挑眉笑了笑,说:“秦公子请便,不必客气。”
  公子白没再说话,只是又拱了拱手,然后大步离开了小山包,往行辕走了。
  吴纠狐疑的回头看着公子白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自己下巴。
  齐侯等着吃烤鱼,吴纠很快就回来了,不过没有打到什么鱼,河里只有一些鱼苗苗,太小了没什么肉质,倒是弄到了一些小河虾,用油炸透,酥/酥脆脆的正好下酒吃。
  吴纠让齐侯等着,很快便去了膳房,准备炸个小河虾,再弄两个下酒菜了,等一会儿天黑之后,喝两杯小酒儿,吃着小菜,那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吴纠很快将小河虾炸好,把油淋干,然后又做了两个下酒的小菜,这边端着东西准备回去,没成想因为再过一天就是寿宴,因此酆舒和赵嘉又过来准备商讨一下情况,不知要不要在寿宴上再次提出分地的事情,来向吴纠请教一下。
  吴纠在营帐门口遇到了二人,便笑着说:“你们有口福,竟然来了,就进来坐坐罢。”
  齐侯盼着吃小河虾,喝二哥酿的美酒,结果没想到吴纠竟然拎回来两个抢吃抢喝的,再一看吴纠那小河虾,才那么一小碗,自己一个人吃都不够,还要分给酆舒和赵嘉,齐侯的心都在滴血,一脸的不情不愿。
  众人坐下来,赵嘉和酆舒连忙谢过吴纠,这个当口,齐侯就伸手将几个小菜,“刺啦——”一声,往他那边挪了挪,青铜的小碟子在案子上发出蹭动的声音,格外的明显扎耳朵。
  众人看着齐侯这动作,赵嘉和酆舒有点傻眼,而吴纠则是眼皮子狂跳,随即凑过去低声说:“有点风度。”
  齐侯一脸真诚的说:“二哥,风度又吃不饱,这些孤还吃不饱呢。”
  他说话声音不低,赵嘉和酆舒是听见了,连忙低着头,装作没听清楚,吴纠则是拿眼睛剜了他一下,明明那么丰神俊朗的一个国君,为什么偏偏总要“卖萌”!
  吴纠咳嗽了一横,只好转移话题,说:“对了,赵将军,这秦国公子白,手腕是怎么受伤的?”
  吴纠这么一问,赵嘉根本不知道,疑惑的说:“手腕?受伤?嘉不太清楚。”
  吴纠吃惊的摆了摆自己的手腕,说:“公子白的手腕,伤的那么严重,赵将军不知么?”
  赵嘉说:“这……嘉实在不知,其实嘉这个侄/子,与嘉关系并不亲厚。”
  其实几年/前,的确还是亲厚的,赵嘉没有儿子,连媳妇也没有,因此对公子白还不错,再加上他们年纪差的不是太多,因此赵嘉还教过公子白武艺,不过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公子白越长越老成持重,后来有了官/位,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真正两个人决裂,是因为公子白提议将赵嘉送到秦国做人质的事情,大约在两年之前,那时候很突然,赵嘉无法接受,而他的大哥竟然也同意了,这让赵嘉更无法接受,他觉得大哥是过河拆桥,而公子白是狼心狗肺。
  那个时候,恰巧就是公子白从战场回来之后,赵嘉不知道,公子白的手从那时候开始便残废了,因此才会性/情大变,他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对比起赵嘉自行残秽,因此才会急于送赵嘉离开秦国。
  赵嘉突听这个事情,有些发懵,不知从何说起。
  吴纠狐疑的看了一眼棠巫,棠巫说:“据小臣所见,秦公子手腕上的伤口,起码是残废,刮风下雨都会令伤口疼痛无比,而且提不得重物,最多拿个筷箸或者酒杯,并且筷子也夹不了豆子这种细小的东西,因为他的手腕根本没有一点力度,基本把控不住。”
  棠巫这么一说,众人全都大吃一惊,齐侯“咔嚓咔嚓”嚼着小河虾,诚恳的说:“原来公子白是残废?”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沉默了,吴纠看了一眼齐侯,心说你还是好好吃夜宵罢。
  赵嘉沉默了良久,突然想到公子白最后一次出征,似乎是被俘虏了,很久才救回来,回来之后闭门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医官说没什么大事儿,都是皮外伤,已经大好了,从那之后,公子白没再上过战场,朝堂上有很多人说,公子白是怯战了,毕竟他当过俘虏……
  赵嘉想到这里,轻声感叹道:“嘉从来不知……有这样的事情。”
  众人正在说话,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的当口,齐侯已经把一盘子小河虾全都吃了,“咔嚓咔嚓”的,吃的特别干净,盘子里只剩下几根河虾的须须,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吴纠还没来得及惊讶,结果齐侯突然一眯眼睛,双眉也蹙在一起,脸色阴沉下来,这从吃货转变的态度有些大,吴纠一下没反应过来。
  就听齐侯冷声喝道:“谁在外面!”
  齐侯一说,赵嘉才注意到外面竟然有声音,是呼吸声,好像有人站在那里,吴纠和酆舒是完全没听到。
  “哗啦!”一声,帐帘子突然被打起,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外面窜进来,子清立刻“嗤——!”一声拔/出佩剑。
  只是他的佩剑还没完全引出,就感觉一阵疾风,随即是“啪!!”一声脆响,子清的佩剑被轻轻一击,竟然猛地又收回了剑鞘中。
  来人动作之极速,子清根本没看清楚,那人却已经开口了,声音沙哑的仿佛是锉刀,低声说:“卑将无意冒犯。”
  那黑衣人一开口,在座众人不约而同绷紧神/经,竟然是吴刀!
  吴刀还是一身黑色的侍卫衣裳,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不需要眨眼,不需要呼吸,整个人仿佛是个没有情绪波动的傀儡。
  吴纠暗暗打量了两眼吴刀,突然发现他脖颈上好像有个……红色的吻痕,不过与其说是吻痕,还不如说是咬伤,似乎还有点冒着血丝。
  赵嘉一见,立刻站起身来,拦住又要拔剑的子清,拱手说:“先勿动手……王上,齐公,吴刀是自己人。”
  酆舒惊讶的说:“自己人?!”
  吴纠挑了挑眉,看了看吴刀,又看了看赵嘉,赵嘉立刻对吴刀说:“可有要事?”
  吴刀连忙跪下来,抱拳说:“公子,卑将有十万火急的要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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