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异常（下）
语出惊人，是说服工作开端的常用手法，所以这句话落在李晔耳中，并没有让他提起多少兴趣。不过对方既然在这里等自己，念及对方又是圣人境团队的一员，李晔便接受了对方的邀请，去了她的休息室相谈。
“你要喝什么？我这里只有伏特加跟黄酒，别的都让我换了。”何洁站在高大的酒柜前回头时，修长笔直的美腿与高挑的身材，展现出毫无瑕疵的玲珑线条。
从李晔所坐的方位望去，她的笑容也比寻常时候更加妖娆动人，微微弯起的嫣红唇角，更是有着勾人心魄的魅力，“放心，都是加了料的，绝对够劲。”
李晔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对这个女人兴致缺缺，除了是圣人境，对方还真没有能够吸引他的东西，“黄酒。不要问牌子，随便。”
何洁提着酒碗来到桌前，放在李晔手边，隔着桌子斟酒的时候，弯腰得快到夸张的九十度，本就很低的领口里，顿时露出大片风景。
只听她嗓音柔媚的说道：“还以为你会选伏特加呢，是怕酒劲儿太大，自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酒是女儿红，堪称黄酒里最为人熟知的品牌了，李晔端起酒碗饮了一口，见何洁润唇微阖，媚眼如丝的看着自己，便道：“我有过很多女人，每一个都比你要年轻漂亮得多。所以就算我喝醉了，也绝对不会对你有胃口。”
何洁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说事吧。”李晔靠上沙发，意兴阑珊地道，“这是我在你这里，唯一感兴趣的东西。”
何洁脸色终究是恢复了正常，她自己端着伏特加在一旁坐下，叠着双腿坐姿优雅。
见李晔耐心不多，她只能直接道：“跟天魔文明的庞大版图、逆天实力比起来，现在的蔚蓝文明弱小得跟蝼蚁差不多，眼下也只是剩了一口气，苟延残喘罢了。
“其实两者实力的差距，在战争一开始前就显现了出来。一千年前，根据当时的战争形势，蔚蓝文明主力舰队丧失殆尽，后备力量跟不上，天魔文明已经有了灭蔚蓝文明之力。
“可它们没有这样做，而是突然放缓了进攻，看着蔚蓝文明重新聚集力量。后来，很多场大战中，天魔文明都能全歼蔚蓝文明的舰队，却一次次给我们撤退的机会，将战争拖延到了现在。这是很没道理的事！
“就好像，你的大军席卷天下，最后敌人只剩下寥寥数城的时候，却忽然停止了全面进攻，只派遣散兵游勇，今年夺对方一座村子，明天夺对方一片农田，哪怕进攻对方的军队，也是杀一批放一批。”
“你说，这是为什么？”
李晔微微皱眉。
蔚蓝文明跟天魔文明的战争史，他早就在“蔚蓝”系统上看过了，何洁说得情况的确属实，一千多年前，蔚蓝文明就已经全面失败，面临着灭亡之忧。
不过在官方资料中，对那一次蔚蓝文明之所以没有灭亡，是因为蔚蓝政府果断放弃了大片疆土，紧急撤到了安全地带，并且迅速重新组建了舰队，联合留在敌后作战的游击舰队，和未被占领的星域，这才挡住天魔的后续进攻。
而天魔为了消化战果，解决游击队，也放缓了对蔚蓝文明的大规模攻势。
“在此之前，蔚蓝文明对战天魔修士的战争，还是有过不少胜利的——若没有胜利，战争也不能持续千年。
“从那之后，蔚蓝文明的实力只剩下三成，一直都在被动防御，再无主动进攻之力，而且不断在丢失疆土，像样的胜仗几乎没打过。
“就这种境地，面对比战争开始前强大许多的天魔，蔚蓝文明却又坚持了千年！”
何洁盯着李晔继续道，“这样的战争态势，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你我都是统一一界之人，战争是什么样子，我们比旁人认识得更加清楚。尤其是你，你不是面壁者，是从凡间起势的，应该比我们了解的更深刻。
“你告诉我，这样的战争情况合理吗？”
李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他接触面壁者舰队后，经常到星舰上来走动，了解蔚蓝文明的各方各面。该他知道的信息，他都通过数据资料知道了。蔚蓝文明跟天魔文明的战争史，是他着重研究的对象。
这一千年来的大小战役是如何进行的，官方资料都有清楚描述——至少在此之前，李晔抱着阅读了解的心态去浏览时，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蔚蓝文明的舰队一败再败，没有被全歼，自然是将军决策得当、战士戮力作战的结果，这有什么可怀疑的？若非如此，蔚蓝文明早就没了。
李晔没有表露明显的态度，示意何洁接着说下去。对方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想必还有更多话要说，李晔本不是这个时代蔚蓝文明的人，多了解一些信息并无坏处。
相不相信就是另外一码事。
何洁一口气连干了三杯伏特加，脸色开始泛红，眼中却少了妩媚，多了锐利，“无论官方将每次战役，解释得多么合理，但从整体大局上看，这样的战争态势就是不合逻辑的。
“要知道，这一千年来，蔚蓝文明开始了面壁者计划，内部分裂出去了至暗深渊——他们可是一直在捣乱。蔚蓝文明内忧外患，实力又在持续下降，怎么能坚持得下来？”
言及此处，何洁一瓶酒已经喝完，她重新开了一瓶，自己给自己斟满。她喝得很快，直接对着瓶子喝会更省事，却固执的一定要倒进酒杯，再毫无间隔的一饮而尽。
“我觉得，蔚蓝议会高层——也就是蔚蓝文明的实权大佬，跟天魔文明暗中有勾结，他们很可能达成了某种交易、协议，出卖了蔚蓝文明！”何洁红着眼睛盯着李晔，一字一句的道。
李晔不置可否：“你觉得？”
“难道你还有更加合理的推测？”
“没有证据，没有依据，你说的这些，不过就是凭空猜测。”
“我是没有证据，我要是有证据，我不是已经死了，就是这件事已经暴露了！但没有证据，不代表就没有依据，战争现实就是最有力的依据，你能说不是？”
“天魔文明跟蔚蓝文明是不同的文明，天魔种族也不是人类，两者怎么可能勾结？天魔图什么？”
“文明不同，并不能代表什么，现在蔚蓝文明不也有了修士？至于种族问题，这或许是个问题，但在茫茫雨中中，为了自身的生存与强大，什么问题又是一定不能商量的？”
“天魔这么强，有什么自己不能解决的生存难题，需要靠会被自己灭掉的人类？”
“你又没去过天魔文明，你怎么知道没有？”
李晔坐起身，没了多半兴致，“如果你只是跟我说你的这些怀疑，我没什么兴趣。”
何洁放下腿，也坐直了身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晔，“你不信我？”
李晔晒然，“我该信你？”
何洁愣了愣，一下子靠回沙发，像是被抽掉了大半精气神，颓然道：“我也不信。”
“你不信什么？”
“我谁也不信。”
李晔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何洁的房间。何洁没有相送，甚至都没有嘱托李晔，不要将今日两人的谈话说出去。她只是一个人窝在沙发里，一口接着一口喝酒。
在何洁面前，李晔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当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却没有将这场谈话抛之脑后，而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无垠星海，目光深邃的思索起来。
何洁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
解释她“谁也不信”的原因，让李晔知道她之前没有全力作战的根由，借此获得他一定程度的体谅？
有可能。
为了动摇李晔的道心，扰乱圣人境团队内部？
这倒是没什么可能，因为这这对何洁没什么好处，她也是其中一份子。
如果李晔要认真思考何洁说的话，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怀疑官方资料的真实性。对李晔来说，这不是什么问题，他自己就是大唐皇帝，当然知道，一切官方资料都会包含政治性。
所以它不是可以全部相信的。
李晔需要自己来判断。
如果何洁的话有道理，那么天魔文明为何不迅速灭亡蔚蓝文明，而要跟后者纠缠这么久？难道说，天魔修士觉得科技文明并非一无是处，要留着蔚蓝文明观察、学习，让自己更加强大？
然而在双方的战争中，天魔文明是强大、胜利的一方，它会对弱小、失败一方的文明，有这么大兴趣吗？
就算有，千年的交战史，已经足够它们学习到很多了。就算兴趣很大，彻底击败蔚蓝文明后，俘虏地球人类，让地球人来在它们的监视控制下继续科技研究，也没甚么不可以吧？这才是更好的方式。
天魔文明为何不迅速灭亡蔚蓝文明？
高层勾结？
在李晔看来，这就是一个笑话。蔚蓝文明的高层，有什么资格让天魔文明的强者，跟他们“勾结”？天魔文明想要什么，自己去取就是了，彻底击败了蔚蓝文明后，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
没必要费那个劲，搞什么勾结。
越是深入想，李晔便觉得越是矛盾。
一段时间后，李晔决定把这个问题暂且放下，不去做过多纠结。等到日后看到的东西更多，说不定就有了答案。
另外，对李晔来说，无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自身的生存与强大，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自己够强，就能从容面对一切是非黑白，若是自己不够强，知道再多也没用。
他需要带着自己的大军继续征战，获取更多资源，征服更多生灵，让自己拥有更多气运之力。
时至今日，他的修为增长仍然没有停止，体内的龙气还在变强。
照此来看，所谓的“圣人境”，应该不是修士道路的终点。